慶餘年 - 第2章
貓膩
蒙着黑色布帶的少年僕人點點頭,然後準備離開。
「你要把這孩子帶到哪裡去?」坐在輪椅上的中年人冷冷說道:「你是個瞎子,難道讓少爺跟着你浪跡江湖。」
「這是小姐的血肉。」
「這也是主子的血肉!」輪椅上的中年人陰冷說着,「我保證在京都里給小主子找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那人搖搖頭,扯了扯自己臉上的黑布條。
輪椅上的中年人知道對方除了聽那位小姐的話,就算是自己的主人也不可能命令他,只好嘆口氣勸解道:「京都里的事情,等主子回來了,就一定能平息,你何必一定要帶他走。」
「我不信任你的主子。」
中年人微微皺眉,似乎很厭惡對方的這句話,稍停半晌後說道:「小孩子喝奶,識字,這些事情你會做嗎?」他冷笑道:「瞎子,你除了殺人還會什麼?」
那人也不生氣,輕輕推了推背後的竹簍:「跛子,你似乎也只會殺人。」
中年人陰陰一笑:「這次出手的只是京都里的那些王公貴族,等主人回來後,我自然要開始着手清理他們。」
瞎子少年搖搖頭。
中年人的手輕輕在輪椅上撫摩着,似乎在猜測對方在害怕什麼,片刻之後,他皺眉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可是在這個世俗的世界裡,除了孩子的父親能夠保護他,還有誰有能力保護他逃過那種不知名的危險?」
瞎子少年忽然開口說話,聲音仍然是那樣的毫無情感:「新的身份,不被打擾的人生。」
中年人想了想,微笑着點了點頭。
「哪裡?」
「澹州港,主人的姆媽現在居住在那裡。」
一陣沉默之後,瞎子少年終於接受了這個安排。
中年人微笑着推着輪椅轉到瞎子少年的身後,伸出雙手將竹簍里的孩子接了下來,看着小孩子冰雕雪琢般的可愛小臉,嘆息道:「真和他媽媽長的一模一樣,太漂亮了。」
他忽然間哈哈大笑道:「這小傢伙將來長大了一定有出息。」
遠處他的那些下屬沉默站立着,忽然聽到大人發出如此開心的笑聲,面上雖然依然是紋絲不動,但內心深處卻是十分震驚,不知道這個小孩子究竟是什麼樣重要的人物。
「嗯?」
少年瞎子偏了偏頭,伸手將孩子接了回來,他雖然比一般人類更加單純,但也不願意讓筐中嬰兒的臉離這條毒蛇的手太近,同時用一個單音節的詞,表示了純粹禮貌上的疑問。中年人微笑着,看着小孩子的臉,笑容里卻有股子說不出來,特別令人恐懼的味道:
「才兩個月大的孩子,居然能夠伸手抹掉自己臉上的血,經歷了今天晚上如此恐怖的事情,居然還能睡的這麼香,真不愧是……」
他的聲音忽然壓的很低,保證自己的下屬都聽不到自己後面說出的字:「……天脈者的孩子。」
這位中年人在京都里手握大權,手段狠辣無比,但凡犯事的官員落到他的手上,不出兩天便會吐露實情,眼光更是毒辣,但就是這樣一個非凡人物,也沒有看出來,這個小孩子不是在香甜地睡覺,而是被嚇的昏了過去。
……
……
天脈者,天指的是上天,脈指的是血脈。
天脈者的意思,就是指上天遺留在人間的血脈。在這個世界上的傳說中,每隔數百年,便會有一位上天遺留在人間的血脈開始甦醒。
這種血脈有可能代表強大到無法抵禦的戰力,比如遙遠的納斯古國里的那位大將軍,在國家即將被野蠻人滅亡的歷史關頭,以他個人的勇猛和戰力,刺殺了野蠻人原始議會裡的大部分成員。也有的天脈者會表現出在藝術或者智慧上的極大天賦,比如西方的那個剛死了三百年的波爾大法師及他的夫人劇作家伏波。自然,沒有人能證明他們是上天眷顧苦難的人間,而留下來的血脈。但事實上,這幾個人給人間帶來了和平與很多其它的東西。而且所有的天脈者最後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沒有任何一個人、甚至是國家可以察到蛛絲馬跡。他們只是突然的出現,又突然的消失,除了留下一些隱晦的記載之後,根本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證明他們存在的東西。
坐在輪椅上的中年人,恰恰是知道天脈者這種異象確實存在的極少數人之一。不知什麼原因,范慎死去之後,靈魂來到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不可思議地投生到一個嬰兒的身體裡,而且這個嬰兒的父親或者是母親,居然是大陸上面神秘莫測的天脈者。
天明時,戰場已經被打掃乾淨,馬車緩緩走上了通往東面的石板路,在馬車之後,一隊黑色騎兵與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蒼白中年構成了一幅很詭魅的畫面。馬車硌着石頭,顛簸了一下,將平躺在軟色絲綢墊上的嬰孩弄醒了。
嬰兒的雙眼有些無神地離開那些救了自己性命的人們面容,望着馬車的前方,全不像一般的嬰孩那樣視線游移,清澈無比卻無法聚焦,卻多了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沒有人知道,這樣一個柔嫩的小身體裡,竟然容納着一個來自不同世界的靈魂。目光及處,那處的車簾隨着迎面而來的風飄了起來,露出一角車外的青青山色,和疾退而後的長長石板路,就像是無數幅的畫面,正在不停地倒帶。
馬車前方,瞎子少年正緊緊握着手中的鐵釺,眼睛上面蒙着一塊黑布,蒙住了他的雙眼,也蒙住了這天。
第一章
故事會
澹州港在慶國的東面,雖然靠着大海,但由於最近南方的幾個港口已經建設起來了,預計中的往西方去的海路也早已經聯通,所以國家的貿易重心已經移往了南方。這個港口就漸漸顯出了頹敗,往日熱鬧的港口早在幾年前就變得安靜了起來。
海鷗自在地飛翔着,不再有那些可惡的水手來騷擾。
而原本就居住在澹州港的居民並沒有覺得生活有太大的變化,雖然收入減少了一些,但皇帝陛下早就免了這裡的幾年稅收,所以日子過的還可以,而且這個海港很美麗,如今又變得安靜了,自然更加適合人們居住。
所以偶爾也會有些大人物會選擇在這裡建造莊園。
但由於離京都的距離太過遙遠,所以真正留下來的官員並不多,勉強能算得上的,應該是城西那家院子裡的老太太。
聽說老太太是京城裡司南伯爵的母親,選擇來這裡養老。城裡的居民們都知道司南伯爵似乎很受皇帝陛下的賞識,一直沒有依照法例外派,而是留在京城的財政部里做事,所以大都對那個院子表示了足夠的禮貌和敬畏。
但小孩子是不懂這些的。
這一天風和日麗,大人們坐在酒館裡享受海風所攜來的鹹味和濕氣,享受鹽漬的梅子和杯子裡的那些酒水。
也有一堆十幾歲的少年正圍在城西司南伯爵別府的後門石階外,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正在做什麼。
往近處看,才發現是個十分有趣的場景,原來這些少年都是在聽一個只有四五歲的小孩子講話。
小男生長的很漂亮,眉毛如畫,雙眼清亮無比,聲音卻還是奶氣未褪,但說話的語氣卻是老氣橫秋的厲害。
只聽他嘆了口氣,小小的胳膊比劃道:「話說那楚門走到牆邊,發現那裡有個梯子,所以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找到了門,所以推門而出……」
「然後呢?」
「然後?然後……自然就是回到人世間咯。」小男生嘟着嘴,似乎很不耐煩旁邊比自己大的少年們居然會問出這樣弱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