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 - 第5章
貓膩
等教書完畢,范閒極有禮貌地向先生行了一禮,然後恭敬地等先生先離開書房,這才脫了已經被汗濕了的外衣,往書房外跑去,急得身後的丫環一路嚷着小心一路跟着。
等進了正院,范閒馬上停了下來,臉上堆出天真可愛的純純笑容,像小大人一樣搖搖晃晃地走了進去,看見正中央坐着的那位老夫人,開口奶聲奶氣喊道:「奶奶。」
老夫人面容和藹慈祥,深深的皺紋里全是歲月的痕跡,只有偶爾眼神里露出的某些神情,才讓別人知道,這位老夫人其實相當不簡單——據說司南伯爵能有今天,與老夫人在京都里的關係分不開。
「今天學了些什麼?」
范閒很老實地站在椅子前,將先生教的東西說完了,然後行禮完畢,去偏院和妹妹一起吃飯。
老夫人和孫子之間,似乎很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范閒是個私生子的原因,老夫人雖然沒有虐待他,但總是對他要求特別高,因此感覺上總顯得有幾絲生疏。
范閒還記得自己只有一歲的時候,眼前這位老夫人曾經在深夜裡抱着自己哭泣,老夫人自然想不到一個一歲的嬰兒能聽懂她的話,更將她的話一直默默記了下來。
「孩子,要怪就怪你父親吧,可憐的小傢伙,剛生下來媽媽就沒了。」
……
……
身世?這是范閒心頭一個極大的疑問,剛到這個世界時便遭遇到了一場狙殺,雖然現在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從來沒有見過面的京都高官司南伯爵,但自己的母親是誰?當年司南伯爵還在跟隨皇帝陛下西征的大軍中,那些殺手自然是針對自己的母親來的。
但他體內是屬於另外一個世界的靈魂,所以自然不可能會對沒有見面的司南伯爵有什麼父子之情,只是偶爾還會想到那個已經離開這個世界的女子,那位自己名義上的媽媽。
第四章
深夜來客
「在想什麼呢?」
兩個丫環正在端菜,坐在范閒右手邊的小姑娘嘟着嘴問道。小姑娘皮膚有些黑,又有些瘦,所以和漂亮的像女孩兒樣的范閒坐在一起,就顯得格外的可憐了。
范閒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頭上的黃毛,嘻嘻笑道:「在想京都裡面,你們平時都吃些什麼菜。」
這個比范閒還要小的小女孩兒,是司南伯爵的親生女兒,也就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叫做若若。
因為自幼體弱多病,而老夫人又心疼這個孫女,所以一年前就接到澹州來養病。只是養了將近一年,並沒有什麼起色,頭上的頭髮還是有些稀疏,官宦人家,自然不會缺衣少食,所以不可能是營養不良,大概是先天體弱。
范閒和這個小丫頭很投緣,雖然自己是以大叔的心態在對付這個小丫頭,只是心疼對方,所以時常帶着她玩,給她講故事,但在旁人的眼裡,卻成了他們兄妹情深的佐證。
只是范閒的身份有些尷尬,私生子畢竟不能和正牌小姐相比,所以丫環們都刻意不提京都里那個伯爵府上的事情。
聽到哥哥發問,小女孩兒很認真地扳着手指頭,開始數在京都里一般都吃些什麼東西,但數來數去,三歲的小丫頭哪記得住什麼,只會翻來覆去地說糖葫蘆和麵人兒。
吃完飯後,已經有些晚了,太陽在陸地的另一邊沉了半邊,濃濃暮色籠罩着整座庭院。
「若若啊,你還真是個弱弱。」
「哥哥欺負。」
「好了,今天想聽什麼?」
「白雪公主。」
范閒忽然笑了起來,幸虧旁邊沒有別的人,不然看見四歲小男孩的臉上浮現出這種成年人才能有的怪異笑容,一定會嚇一跳。
「哥哥給你講鬼故事好不好?」
「不好!」范若若嚇了一跳,拼命地搖頭,黑黑的小臉蛋兒上居然馬上淌下兩行清淚,很明顯,在這一年裡,已經受過不少鬼故事的荼毒。
……
……
欺負小丫頭只是范閒的惡趣之一,他最拿手的還是欺負那些丫環,經常講些鬼故事給她們聽,然後嚇得那些青春氣息十足的女孩子尖叫不停,大家在床上瑟瑟擠成一團。
雖然范閒為了掩飾自己,不可能用言語去調笑她們,但這個時候總是可以享受一下香澤膩脂的擁抱。
他安慰自己,自己還是個小孩子,還處在需要觸摸的期間,這些不算無恥,只是很正常的需要。
而每當丫環們好奇,小少爺這么小的年紀,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可怕的故事時,范閒就會把責任推到教書先生身上。
所以丫環們現在看着教書先生的眼光都有些不善,心裡想着伯爵老爺花大錢請你來給小少爺講課,你居然給他講鬼故事,嚇壞了小孩子不說,嚇壞了我們這些花朵兒,你就是罪過太大了!
依照舊例的鬼故事夜話結束之後,兩個丫環面帶受驚之色,猶有滿足之情,侍候小傢伙洗了洗,便關門讓他睡了。
似乎又是一個平常的夜晚。
范閒將自己腦袋底下那個硬硬的瓷枕趴到一邊去,又去衣櫃裡取出冬天穿的袍子,規整成四方,便成了個枕頭。
他靠在枕頭上,兩隻眼睛卻是睜着的,在黑夜裡發亮,許久沒有睡去。
雖然已經接受了自己轉生到這個世界來的事實,但並不見得能夠習慣這個事實,這時候應該才晚上九點多鐘,就要睡覺,實在是很不舒服。
更何況他前世在病床已經睡的夠久了。
他摸了摸床的表面,發現自己做的暗格應該不會被人看出來,稍微放下了些心,很自然地,體內的真氣開始緩緩流動,隨時有可能進入那種冥想的狀態。
在遁入空無狀態前的一剎那,范閒想着,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應該怎樣生活?以後的這幾十年,自己應該怎樣過呢?
還沒來得及進入植物人狀態幻想今後的三妻四妾,卻被一個不速之客生生驚醒。
……
……
「你是范閒?」
他的床前忽然多出了一個人,那雙眼睛裡全是冰冷的顏色,瞳子裡染着一絲不尋常的褐色,一看便知道對方不會怎麼熱愛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