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 - 第6章

貓膩

  很彬彬有禮的一句問話,但如果是從半夜三更偷偷跑進你的臥室,而且蒙着臉,手上拿着一把刀,腰裡別着幾個小袋子的人口中問出來,無疑是很讓人受驚嚇的。

  也虧得范閒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四歲小男生,不然看見這位怪叔叔,一定會在第一時間之內叫出聲音來。

  用腳趾頭也能想到,一個能夠悄無聲息進入伯爵別府的夜行人,肯定是本領高強、心狠手辣的傢伙,如果自己叫了,那對方肯定就把自己殺了。

  想到這點,范閒不免有些驕傲於自己臨危不亂的本領,咳了兩聲,強抑住內心深處無比的緊張,扮成最可愛的乖寶寶形象,撲了上去!

  ……

  ……

  「爸爸,你終於回來了!」

  一個四歲的小男孩眼淚汪汪地撲向某個殺手的懷裡,雙手緊緊抱着他的腰,只是小孩子的雙手太短,所以環不過來,只好用力地抓着對方的衣服,似乎是怕對方就此跑了。

  也許是因為抓的時候太用力,所以嘶的一聲,小男孩的手上便撕下了對方的一塊布料。

  夜行人眉頭一皺,也不見他怎麼動作,整個人便從范閒的懷抱里脫身而出,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是在思考為什麼這個司南伯爵的私生子要叫自己爸爸。

  同時他也很疑惑,自己這身衣服乃是院中特級品,就算是刀子也不容易劃破,這個幼童怎麼用手就抓破了?

  他疑惑,范閒更是納悶到心頭吐血——趁身邊沒有人的時候,范閒經常用假山上的石頭來試驗自己體內無名真氣的威力,當發現自己嫩細的小手指也可以勉強捏碎那些並不怎麼堅硬的松石後,他對於自己的自衛能力有了一定的信心。

  范閒好不容易用四歲少男哭泣計讓對方放鬆警惕,然後將自己全身的真力都運到指上,滿以為可以將對方制住,誰知道竟然卻只抓下來了幾絲碎布。

  看來有事情要發生了。

  第五章

悶枕

  雖然范閒外表只有四歲,但內里卻是個成熟的靈魂,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的血光和屍體牢牢地印在了他的腦海中,所以他一直心中有極大的不安,知道自己這不清不楚的身世,終有一天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看來今天這麻煩終於來了。

  偷襲沒有成功,自然不可能故伎重施,他一面可憐兮兮地飲泣着,意圖迷惑那個夜行人,一面快速地轉動着腦筋,想要找到逃出生天的方法。

  如果呼救,對方一定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殺了自己,而看對方此時並沒有什麼動作,顯然是被自己胡亂的一聲「爸爸」給叫暈了。

  范閒的腦子轉的奇快,一見偷襲沒有奏效,倚仗着自己超幼齡的先天優勢,望着那個夜行人,嗷嗷地哭了起來:「爸爸,爸爸……」

  一面哭着,一面心裡緊張無比地開始盤算自己怎麼逃生。

  「不用裝了,范少爺。」夜行人說話的語氣很淡漠,但是似乎沒有什麼危險,「看來您真的很聰明,年紀這么小就懂得保護自己,不過您應該很清楚,我可不是伯爵大人。」

  說完這句話,夜行人將手中的刀子比了一比,然後向四歲的范閒靠了過來。

  范閒臉上仍然是天真無瑕淚滿面,心臟卻緊緊收縮了一下,抽泣着說道:「那叔叔您是誰?」

  「我是你父親派來看你的,所以不要叫噢。」

  夜行人的雙眼微褐,看上去有些醜陋,而他眼角的皺紋暴露了他的年齡,說話的口吻更是讓范閒很直接地聯想到那些騙小姑娘去看金魚的老爺爺。

  但范閒並沒有表露出來,仍然完美地扮演着一個四歲小孩兒應該有的一絲驚恐,幾絲意外,和少許生氣。

  「你不是爸爸!」

  然後他像是沒有看見對方手裡拿的刀子,一扭小屁股,爬上了大床,咕噥道:「都不知道爸爸長的什麼樣子。」

  夜行人陰笑着向床邊走了過來。

  忽然間,床上的小男孩扭頭看着夜行人的身後,眼中閃現出一絲驚喜,叫道:「媽媽!」

  ……

  ……

  這是很弊腳的一招聲東擊西,換成任何一個人施展出來,恐怕都不會騙過那位夜行人,畢竟對方在京都里也是獨立擁有一座實驗室的大師。

  但使出這一招的,是個四歲的小男孩,所以夜行人很單純地相信了,而且一聽見范閒叫媽媽,夜行人的眼睛裡面露出了極為震驚的神色,猛地扭頭向後望去。

  他的身後自然是關的緊緊的門和那片濃濃的夜色。

  「砰!」的一聲脆響,在臥室里響起。

  夜行人滿頭是血地躺在了地上。

  范閒手裡拿着半碎的瓷枕,心有餘悸地看着地下這個傢伙,掂了掂手中的殘枕,把牙一咬,舉起小胳膊,狠狠地朝着對方的後腦砸了下去。

  這一聲是個悶響,力氣用的極大,就算這個夜行人是一代宗師,遭了這一悶枕,恐怕一時半會兒也難以醒過來。

  ……

  ……

  外面傳來大丫環的聲音:「怎麼了?」

  「沒什麼,姐姐,摔碎了個杯子,明天再來弄吧。」

  「那怎麼能行?把少爺腳扎着了怎麼辦?」

  「說了明天弄啊!」

  聽見一向溫和可親天真可愛的小少爺難得發了大脾氣,丫環住了嘴,沒有再說什麼。

  范閒走回衣櫃旁,從裡面艱難地拖出一床冬天的棉被,然後雙指用力一撕,將被面撕成布條,擰了擰,將地上那個昏迷不醒的夜行人牢牢實實地捆了起來。

  到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背後已經全濕了。

  一絲後怕湧上他的心頭——不論前生還是今世,這都是他第一次意圖殺人,雖然不知道殺死了對方沒有——自己也太冒險了,如果對方真是個武道高手,自己先前那一下一定會斷送了自己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