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之水晶棺 - 第11章
尾魚
采玉挨個搭過幾人脈搏,秀眉微蹙,若有所思。
「你們的脈象極不穩定,忽疾忽緩,忽強忽弱,這是真氣潰散的前兆,我想,不用很長時間,只此一兩日,你們就無法運用內力了。」
果然,郭旭微微點頭:「采玉,這會是什麼毒?」
采玉搖頭:「我只能看出這是化功散,不敢確定究竟是哪一種。不過,就我推測,你們中毒應該已經有幾天了,只是這一兩天跡象更加明顯而已。」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在濟南府或者滄州的時候,就可能已經中毒了?」鐵衣皺眉。
聽到滄州的名字,封平忽然想到了什麼:「郭旭,那對聯……」
郭旭點頭:「我也想到了。如果真是那採花賊,他在滄州向我們落毒,之後渾無蹤跡,這兩日我們毒發,他又現出形跡,時間上契合的剛好。」
「採花賊?」采玉略顯訝異,「他又出現了?」
郭旭見瞞不住,便將昨日發生的事略向采玉講了,又提及晚間曾遇到那紫衣女子,那女子點出橫批暗藏「初十」之意,至於後來與紫衣女子的對答,因着與此事干係不大,郭旭也未提及。
采玉臉色甚是凝重,先時聽到對聯內容,略有薄怒,後來聽到郭旭提及那紫衣女子,微微點頭道:「那橫批的確是暗合『初十』之數。今天是初九,莫非,莫非明日,你們便會內力全失?屆時鏢局全無抵抗之力,那……那無恥之徒便好趁虛而入?」
說到後來,采玉只覺脊背生涼,鐵衣握住采玉的手,想說些寬慰的話,竟是說不出。
封平道:「采玉說得有理,若真是這樣,明日便是初十,鏢局大凶。」
鐵衣急道:「郭旭,不可以讓采玉身涉險境。」
郭旭略一思忖,打定主意道:「是,采玉,你和段姑娘須得離開。」
采玉已猜到郭旭心中所想,苦笑搖頭道:「郭旭,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想沒有後顧之憂,送我和段姑娘先走,可以你也不想想,你們三個好手都已中毒,還有誰能護我和段姑娘離開?況且,對方布局良久,必然猜到這兩日我們會有動靜,你想,他們會讓我們安然離開麼?」說着,惘然看向窗外,窗外霧氣蒙蒙一片幽杳,更不提看不見的地方暗藏什麼宵小了。
程鐵衣頓足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我們便在這等死麼?失鏢事小,采玉,若你有了什麼閃失……唉,當初,我就應該死勸你們不要接下段綾羅這趟鏢。」
采玉嘆氣道:「哥,事已至此,後悔也沒用了。省些氣力,大家想想該如何迎敵吧。」
封平沉吟良久,忽的眼前一亮:「郭旭,我們三個雖然中了毒,但是鏢局之中,有兩人一定沒有中毒。」
程鐵衣心中一喜,第一個想到翁泰北,又一想便知不知,翁泰北急於查探水晶棺的下落,雖然在濟南府與鏢局小晤,但那之後行程一直先於鏢局,況且,一來翁泰北也不在鏢局之中,二來封平說的是「兩人」而非一人。
就聽郭旭道:「你說的是柳尚柳老爺子和天刀少俠趙馮志?」
封平點頭道:「不錯,我們是在南來的路上中毒,而柳老爺子和趙馮志是從杭州北上,他們應該沒有中毒。我想,他們應該可以護送采玉和段姑娘離開……」
話未說完,采玉已然搖頭道:「我不同意,柳老爺子他們的確沒有中毒,但是且不論柳老爺子願不願意,此趟如此兇險,似乎不應將他們牽連進來。二來,對方心思如此奸猾,柳老爺子未必能夠護我們逃脫。況且,郭程兩家與長風鏢局一向共同進退,郭旭和我哥冒着生命危險在此拒敵,我卻臨陣脫逃不成?難道我程采玉不姓程?難道我程采玉不是長風鏢局的人?」
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封平見采玉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竟說出這般決然凜冽的話來,不由心中暗暗生敬,鐵衣急道:「采玉,不是這麼說,若你落到那淫賊手中……」
采玉伸手止住鐵衣道:「哥,你不用再說,采玉深信只要你和郭旭一息尚存,采玉絕不會有事。若你和郭旭不幸,采玉絕不獨活,如此而已。」
郭旭眼眶一熱,強自按捺住胸中激越,笑道:「采玉說的是,除非我死,否則,休想有人動采玉一根手指。」
第23章
唐門棄徒
當日無話,暮色時分段綾羅終於醒轉,只身子還虛,郭旭和采玉陪她說了一回話,怕惹她不安,也未將這兩日的事講與她聽,晚膳後一切如常,亥時初刻,郭旭照例去大堂查看值夜的人手,正囑咐時,眼角餘光覷到那女子又步下樓來,許是天氣轉冷的緣故,換了一身雪白深絨裘衣,比起紫衣,少了些許深杳,卻多了幾分幽遠。
郭旭心中遲疑,仍迎上道:「姑娘又要出去訪友?」
那女子笑道:「我那朋友性子古怪,白日不喜待客,只得客隨主便,夜間前往了。」
郭旭知她說的不盡不實,倒也不去點破,道:「這些日子外頭不太平,只怕有採花賊出沒,未知姑娘武功如何,但小心些總是沒錯的。姑娘不妨帶着下人隨行,若你那朋友不喜旁人在側,盡可以讓下人在門外等候便是,好過孤身涉險。」
那女子嗯了一聲,似乎留意想了想郭旭的話,笑道:「郭大少說的有理,我明日若再去訪友,必會帶上護衛同行。」說着向郭旭嫣然一笑,自轉身去了,郭旭未料得費了這許多唇舌,這女子仍是自說自話,不由搖頭苦笑。
這一日睡的雖早,卻翻來覆去不得入眠,子時過時,迷迷糊糊中聽到樓下聲響,似是那女子回返,那女子夜夜外出,也不知訪的是怎樣的怪癖之友,郭旭心中又是好奇又是訝異,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才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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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卻是被嗩吶吹打之聲驚醒的,那聲初始尚遠,愈來愈近,吹吹打打,鞭炮齊鳴,郭旭茫茫然身似夢中,直到鐵衣闖進門來,氣急敗壞道:「郭旭,快出來!」
張窗而望,主街盡頭處一隊身穿大紅吉服之人,正吹吹打打着向這邊過來,為首一人身着新郎喜服,胸口綴着好大一朵紅綢花,甚是趾高氣揚,只是隔着尚遠,看不清形容如何。這長樂鎮鎮民甚少,雖是如此大張旗鼓,也只有零零落落數十人立於道旁觀望。
郭旭疑道:「是辦喜事麼?」
程鐵衣啐道:「這長樂鎮破敗成這個樣子,人都不剩下幾個,還辦什麼喜事。方才先已來了一隊人,在客棧張燈結彩又是掛紅綢又是貼喜字……」
話未說完,郭旭已疾步搶出門去,程鐵衣又急又氣,忙跟了出去。
大堂中早已擁了許多人,如鐵衣所說,十來個身穿吉服之人正在布置廳堂,將桌凳移到一旁,在正對門楣的高牆之上懸上「天作之合」的紅綢牌匾,又在空出擺了兩張方桌,蒙上大紅綢布,將龍鳳燭台、喜果等一一擺上,那店小二剛才前去質問,被其中一個踢翻了一個筋斗,險些折了條胳膊,躲去了灶房不敢露面,六爺並鏢局的鏢師們滿面愕然,柳尚和趙馮志冷眼旁觀,依舊在大堂的角落裡坐着,封平正抱臂立於樓梯之上,見郭旭和鐵衣下來,冷哼一聲道:「好大的聲勢,就會搞這些花花幌子麼。」
片刻之間,嗩吶聲已到門口,一堆人吹吹打打進了大堂,那身穿新郎喜服之人在門口下馬,大搖大擺走進來,大聲道:「新郎都已經到了,新娘子怎麼沒出來?」說着四下看看,忽的朝樓上笑道:「原來在那,還未曾梳妝麼。」郭旭抬頭看時,卻原來段綾羅聽到動靜,央采玉扶她出來看。采玉聽到那人出言無禮,臉色一沉,面如寒霜。
程鐵衣氣得幾步跨下樓梯,橫鑌鐵蟠龍棍在手,怒道:「你是什麼東西?」
那人看了看蟠龍棍,又抬頭打量鐵衣半晌,咧嘴笑道:「原來是舅老爺,嫁娶是大喜事,舅老爺動什麼氣啊?」
程鐵衣不與他廢話,掄起蟠龍棍當頭砸下,那人抬手一帶,便將程鐵衣帶了一個踉蹌,口中兀自言道:「舅老爺悠着些走路。」程鐵衣氣的虎目圓睜幾欲迸裂,郭旭和封平互看一眼,想到鐵衣的內力果然失卻,俱是心中一沉。
那人對旁邊人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把鳳冠霞帔給新娘送過去。」幾人諾的一聲,便捧起奉着新娘鳳冠喜服的錦盤往樓上去,郭旭伸臂攔住,道:「慢着!」
那人嘻嘻笑着看向郭旭,郭旭上前兩步,沉聲道:「要從長風鏢局帶人,還請閣下報上名來。」
那人作出一副恍然之色,連連以手撫額道:「正是正是,是我疏忽了,在下唐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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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旭聽這名字耳生,看采玉時,采玉亦是一臉懵然,只封平忽的想起早年行走江湖的一樁傳聞來,道:「唐駘?莫非是昔日唐門的大公子唐駘?聽說他行止不端,淫人妻女,敗壞門風,七年前被掌門廢去武功斬去手足……」說到這忽然想到眼前這人手足俱在,應該不是彼唐駘,當即住口。
唐駘笑道:「霹靂飛刀封平,果然見聞廣博,不錯,此唐駘正是彼唐駘。」
封平愕然道:「你便是?那麼江湖傳聞……」
唐駘哈哈大笑道:「傳言我被廢去武功斬去手足是麼?那是作戲於你們這干外人看的,我畢竟姓唐,掌門不向着唐姓之人,難道向着外人麼?」說着縱聲大笑,甚是自得。
卻原來昔日唐駘採花成好淫人妻女無數,竟犯到華山掌門的姨妹身上,華山掌門怒不可遏,糾集門人向唐門問罪,唐門騎虎難下,當時的掌門唐問天便當着華山掌門的面將唐駘廢去武功斬去手足,投擲於唐門拘養毒蛇的蛇坑之中,方消得華山掌門之恨。之後唐駘便自江湖除名,滄州之後,郭旭封平等也曾猜測過這採花賊究竟為何人,始終未曾疑到已死的唐駘身上。沒想到唐門奸猾至此,居然來了一個偷梁換柱,弄了一個不相干的人糊弄華山掌門,暗地裡保唐駘逍遙自在至今,難怪這唐駘一路行止鬼祟,不敢公開以唐門名頭露面。
封平森然道:「原來如此,唐公子現今還敢拋頭露面,真是膽色過人,若唐公子未死的消息流傳出去……」
唐駘自得道:「多謝封大俠提點,只是,死人多半是不會露什麼消息的。」
話一出口,廳中人人變色。
郭旭面不改色,道:「卻不知鏢局與唐公子有什麼深仇大恨,唐公子要下如此毒手?」
唐駘嘆道:「雖說當年長風鏢局為保翡翠娃娃重挫我唐門,但也談不上是什麼深仇大恨,誰叫你們好保不保,偏要保這趟綾羅美人鏢呢。」
段綾羅聽得此語,身子一顫,郭旭淡然道:「莫非閣下是為了唐門的藥經而來?」
唐駘冷笑道:「藥經?唐門的現任狗屁掌門把藥經看的金貴,在我眼中甚麼都不是。」說着看向樓上道:「段姑娘,那黑色文血,你還是交出來的好,那鳥兒飼養不易,你又不懂如何餵食,盜了這鳥兒作甚?」
第24章
鳳凰點頭
郭旭聽到「文血」二字,心中更感訝異,這文血鳥即是鴆鳥,中了鴆毒而死之人,吐出的鮮血凝結之後會現出紋理脈絡來,故又名之文血。鴆鳥之毒,在天下毒物中居首,據說只要用鴆羽划過水中,水即含有劇毒,飲之即死,水覆於膚則骨肉盡碎,而在各色鴆鳥之中,又以黑色文血毒性為最。奇在這鴆鳥之名,只在典籍傳聞中提及,現實中並無人親見,都說皇家賜死大臣后妃的毒酒是鴆酒,其實只是一般毒酒,借用鴆鳥之名罷了,想不到唐駘竟會開口向段綾羅討要黑色文血。
段綾羅愕然道:「什麼文血,什麼鳥兒,我不知道呀。」語聲甚是驚惶。
唐駘冷笑道:「你現下嘴硬,當然說不知道,跟我回去之後,我自有法子讓你開口。」說着吩咐左右道:「還不將兩位娘子帶下來?」
那幾人便欲搶上樓去,商六並一干鏢師紛紛拔刀在手,搶將過來擋住,唐駘抱臂道:「看來還要小等片刻了。」說着已有人端了條凳過來,唐駘怡然自得地坐於凳上,而眾鏢師與唐駘帶來的人已戰在一處。
甫一交手,鏢局中人已現出敗勢,看來鏢局上上下下都已被唐駘落了毒,唐駘得意洋洋道:「愈是動手,毒發愈快,到時候毒氣攻心,有解藥也不頂事了。」
說話間,已有兩個鏢師被砍翻在地,鮮血濺了一地,商六急紅了眼,手上發力裂開金算盤,將那些算珠彈射出去,哪知手上勁力全無,那些個算珠被人紛紛撥落,忽覺背上一痛,已被人砍了一刀,郭旭搶上前去,將六爺架開,唐駘冷笑道:「都說擒賊先擒王,郭大少,我先送你去陰間風流快活。」說着自從人手中接過一柄長劍,耍了個劍招,徑直向郭旭頸間刺落,采玉驚呼一聲,身子軟了一軟,這次倒是段綾羅將采玉扶住了。
眼見那劍尖壓上郭旭喉間,忽聽得有人朗聲道:「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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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駘一愣,抬頭看時,一個白絹底服外罩紫色絹紗的女子正步下樓來,艷光流轉風姿卓絕,不由得心中一動,停住手中長劍,笑道:「美人說住手,我便住手。」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唐公子說笑了。」
唐駘被她這一笑,幾乎骨頭都酥了一半,眼珠轉了一轉,道:「這小小長樂鎮,竟聚了這麼多美人,真是在下的榮幸,不知道能否與姑娘結識啊?」
那女子眼波流轉,似笑非笑道:「唐公子今日大婚,還要結識別的姑娘,不怕新娘子着惱麼?」說着掩口而笑。
唐駘的三魂七魄幾乎都要飛掉,又要說些什麼,身後一個瘦高的吉服老者伸手推了唐駘一下,唐駘這才反應過來,看了看那女子,又看了看郭旭,疑道:「你剛才說住手,你是要救這郭旭麼?」
那女子秀眉微蹙,嘆口氣道:「這裡的人,唐公子要殺要剮,都與我無干,只是這郭旭……唉,實在殺不得。」
這話一出,眾人俱都怔住,郭旭更是滿心狐疑,不知這女子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唐駘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問道:「為何殺不得?」
那女子緩步上前,臉現惘然之色,欲言又止道:「此事說來話長,實在不知從何講起。」
唐駘打眼看時,只覺郭旭風神俊朗,這女子容光逼人,看來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覺心中妒忌,酸溜溜道:「莫非這姓郭的是你的情郎,你捨不得他死?」
那女子聞言泫然,唐駘此刻與那女子離的極近,鼻端聞到那女子身上幽香,不由心蕩神飛,又向那女子湊近了些,幾乎不曾碰到那女子面頰,道:「你有什麼委屈,不妨說與我聽?」
那女子展顏一笑,眼眸中忽的現出煞氣,唐駘心叫不妙,正待退開時,只覺頸間一痛,伸手摸時,竟是兩枚銀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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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格格笑着退開,唐駘怒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那女子笑道:「鳳凰點頭,唐門露首。唐公子覺得我是什麼人呢?」
唐駘臉色大變,騰騰騰後退幾步,伸手指着那女子,結巴道:「你……你……瑤池毒手鳳自瑤,是你什麼人?」
那女子笑道:「都是江湖上討生活,何必趕盡殺絕,唐公子何不大度些,解了長風鏢局諸人之毒,大家坐下了好好說話?」
唐駘只覺頸間針刺之處又痛又癢,心下驚懼不定,他本是用毒高手,自然知道毒發時痛楚非「難耐」二字輕可描畫,況且如果此女真的跟瑤池毒手鳳自瑤有關,那麼集唐門滿門之力,都未必能夠幫自己解毒,如此想來,不由面上變色,只片刻功夫,額上儘是豆大汗粒。
那女子卻是一派悠然,她愈是這般慢條斯理,唐駘便愈是心驚膽戰,過了片刻,終於一聲長嘆,自腰間掛囊中取出個紅木軟塞的瓷瓶,擲於那女子。
那女子揚手接過,拔出軟塞,將瓶口湊於鼻端聞了聞,重又將瓷瓶蓋上,笑道:「氣味是難聞了些,不過倒還實用。」說着將瓷瓶擲於郭旭,郭旭接過瓷瓶,將瓶中丹丸倒於掌中,逐一分給眾人。
唐駘恨恨道:「如姑娘所願,唐某已將解藥給了長風鏢局,姑娘也該為唐某解毒了吧?」
那女子訝異道:「解毒?唐公子此話從何說起?」
唐駘未料到這女子居然如此作答,又急又恨,道:「你裝的什麼糊塗,這兩枚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