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之水晶棺 - 第13章

尾魚

  那女子笑道:「今日為貴鏢局助拳,並非是為了劍譜或者秘笈,當然,郭大少亦不要誤會我是古道熱腸主動出手,我不收劍譜,是因為我早已受了另一份酬金。做一件事,總不能收雙份的酬勞不是?」

  

  第27章

疑雲又起

  

  已經受了另一份酬金?

  這麼說,這女子背後,還有別人?

  多日陰雨,這一日難得放晴,一大早商六便攛掇着店小二準備酒宴,既是宴客,自然不能粗陋以待,惜乎長樂鎮太過荒僻,那小二言說十天半月才會出外採買一次,因此上饒是鏢局不短銀錢,店家也依舊整治不出什麼上好的菜餚,來來去去還是前些天吃過的式樣,商六便總覺得有些不盡人意,恰好封平過來,見狀笑道:「六爺,這酒宴也只不過是擺個意頭,那女子那般行事做派,你當她真是要吃這頓飯不成?」

  六爺卻不明所以,愕然道:「聽封爺的意思,還會另外生出事端?」

  封平卻不答話,自笑着去了,六爺被他這麼一說,心中惴惴,果然便沒了整治酒宴的心思,因來尋郭旭,將封平之言重述了一遍,郭旭笑道:「若果真生了事端,亦不是鏢局能夠左右,擔心又有何用?」

  六爺只覺郭旭此言不妥,卻又反駁不得,想想既然少局主都不在意,索性心一橫,不管不顧,自去灶房督伙夫做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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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近正午,諸事齊備,程鐵衣等便入席,又邀了柳尚和趙馮志作陪,郭旭自去請那女子,那女子正與楊岳在房中說話,見郭旭過來,笑道:「如此便叨擾了,這便過去。」

  嘴上如是說,卻並不起身,郭旭知道她必有話要與楊岳交代,點頭道:「那郭某便在席中相候。」說着轉身離去。

  那女子覷着郭旭去的遠了,低聲對楊岳道:「把銀縭針帶上,席上的菜色,一一都要試過。」

  楊岳一愣,道:「少主懷疑長風鏢局會在菜中落毒?」

  那女子搖頭笑道:「長風鏢局能落下什麼了不得的毒來?我所忌憚的,唯有黑色文血而已。」

  楊岳此番心思轉的極快:「少主是怕瑤姬娘娘從旁落毒?」

  那女子點頭:「我昨夜想了許久,鳳自瑤精通毒學藥理,旁人都畏她三分,但我早已熟讀她的毒手神篇,莫非她心知奈我不得,便轉而尋求黑色文血?她若真用黑色文血向我落毒,那倒是極棘手的。」

  楊岳恍然道:「少主所言有理,屬下也好生納悶瑤姬娘娘作甚要搶那黑色文血,如此便說的通了。」

  下得樓來,長風鏢局諸人並柳尚、趙馮志、齊泰、馬嵩等,並已在席中相侯,連重傷甫愈的段綾羅亦坐於席中,見那女子下來,齊泰和馬嵩忙起身相迎,郭旭等隨後起身,那女子向着郭旭含笑致禮,目光旋即轉向段綾羅,意味深長道:「段姑娘的身子倒好的快。」

  郭旭不意她第一句話竟是問向段綾羅,轉頭看了看段綾羅,笑道:「段姑娘的身子還弱的很,但聽聞是邀謝姑娘,說什麼也要過來給姑娘端一杯謝恩酒。」

  聽郭旭如此說,采玉忙扶段綾羅起身,段綾羅向那女子道:「都是小女子帶累長風鏢局,若不是姑娘昨日出手相救,小女子只怕已然身遭不幸,姑娘當受此一禮。」說着,便叉手要行萬福,那女子身法極快,迅速錯身退開一步,避開段綾羅行禮方向,一語雙關道:「段姑娘言重了,這大禮我受不得,否則,豈不是亂了……規矩?」

  段綾羅愕然,萬福行到一半,行也不是不行也不是,煞是尷尬,郭旭等亦有狐疑之色,只楊岳瞭然那女子懷疑段綾羅是鳳自瑤,若當真如此,自然不好受生身母親一拜,但看段綾羅的神色極愕然,似乎並不瞭然其中之意。

  采玉見有些冷場,忙笑着向段綾羅道:「這位姑娘是念你重傷未愈,怕你行禮牽動了傷口,既如此,便不要拂了姑娘的好意了。」

  段綾羅聞言看向那女子,面上大有感激之意,封平亦不動聲色地轉開話頭道:「采玉說的極是,段姑娘身子本就虛弱,這長樂鎮藥材匱乏,待到大些的城鎮,得採買些上好的藥材才是。」

  說話間,那女子並楊岳等皆已入席,程鐵衣道:「說到上好的藥材,有什麼比天山雪蓮更適合的?只不過市面上的雪蓮大都魚目混珠,藥效亦失之下等,聽說最好的天山雪蓮,藏在浣葛山莊之中,不知是也不是?」

  封平哈哈笑道:「此話不假,但是天山雪蓮是浣葛山莊的珍品,鐵衣兄,只怕你捧了上千兩黃金前去,人家都未必肯賣。」言罷哈哈大笑。

  一直未曾言語的柳尚忽地開口道:「天山雪蓮?莫非就是優缽羅花?我記得柳家的禮單上……」

  聽到「優缽羅」三字,那女子臉色微變。

  趙馮志低聲道:「岳丈記得沒錯,就是優缽羅花,當日小婿與……無暇大婚,浣葛山莊送上優缽羅花作為賀儀。」

  說到大婚之事,趙馮志難掩滿面戚色。

  見郭旭等面有不解之色,采玉忙解釋道:「梵語中稱雪蓮花為優缽羅,這優缽羅,指的就是天山雪蓮了。」

  那女子忽的開口問趙馮志道:「那優缽羅花,現下是否還在貴府?」

  趙馮志未料到那女子竟向他問話,愣了一愣,看向柳尚,見柳尚點頭,方才答道:「大婚之日……發生那樣的事,當夜是極混亂的,再加上當時道賀的客人太多,事後點算,那優缽羅花已然失竊,想必被人順手牽羊也未可知。」

  那女子追問道:「這麼說,綾羅美人出現之後,那優缽羅花便不見了?還丟了別的東西沒有?」

  趙馮志聽這女子咄咄逼人,心中先有了三分不悅之色,礙於座上諸人,按捺下怒氣道:「在下未曾留意。」

  那女子又道:「既丟了優缽羅花,為什麼江湖上半點風聲都無?」

  趙馮志再按捺不住,一掌拍於席上,長身立起,怒道:「我柳家出了那麼大的事,難道我還輕重不分,去苦苦尋那優缽羅花不成?」

  話音未落,楊岳已站起身來,一手按住腰間鉸鏈,斥道:「你是向誰呼喝?」

  聽楊岳如此說,齊泰和馬嵩對視一眼,退出席位,各自抽劍拔刀在手,護於那女子身側。

  眼見邀謝之宴竟成劍拔弩張之勢,商六驚懼不已,愈發覺得封平所料不錯,真真料事如神。轉念又一想,若不是封平提及什麼珍貴藥材,那女子和趙馮志也不至於針鋒相對至此,心中又有些責封平多話。

  郭旭不動聲色,自將酒杯斟滿,持杯起身,向那女子道:「一杯薄酒,謝過姑娘昨日相助之誼。」說着微微一笑,一飲而盡,翻轉酒杯,將空杯底示與那女子。

  那女子端起面前酒杯,亦笑道:「既是郭大少相敬,自然要飲。」說着將酒杯送至唇邊,另一手抬起,以袖遮面,看似只是禮數使然,卻只有采玉見到,那女子衣袖所遮之下,如花嬌顏立罩寒霜,遞與楊岳一個示意的眼神。

  楊岳心下會意,忽的呼喝一聲,一腳踢翻桌案,那九轉鉸鏈,恰如銀蛇出洞,向着趙馮志彈將出去。

  

  第28章

世情如霜

  

  眾人見郭旭與那女子飲酒,那女子言笑晏晏,俱以為一場爭執化於無形,連趙馮志自己都放下心來,誰能料到楊岳會猝然發難?桌案既翻,茶盞碗碟四下飛落,趙馮志躲避不及,臂上已被鏈刀劃開一道口子。

  眾人驚呼出聲,只郭旭依然執杯立於當地,冷靜地注視那女子舉動,那女子見混亂已起,唇角漾起一絲不經意的微笑,手上發力,捏碎酒杯,指上輕彈,將一塊碎瓷向着段綾羅面上彈射而去。

  就聽得段綾羅低呼一聲,腳下一滑,向後便倒,郭旭與那女子幾乎是同時猱身縱起,向段綾羅搶將過去,兩人同時搶至段綾羅身邊,郭旭又驚又怒,低聲道:「為甚麼?」

  那女子亦低聲道:「與你無干。」說着伸手在郭旭肩頭輕輕一推,同時一個旋身,伸臂扶住段綾羅,揚聲道:「段姑娘沒事吧?」說着看向段綾羅臉龐,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過。

  卻說楊岳聽到那女子如此說,立時收回鉸鏈,向趙馮志道:「這裡地方小,免不得傷了旁人,要打我們出去打。」

  趙馮志怒氣難平,正想迎戰,就聽那女子厲聲道:「打甚麼打,不成器的東西,都是我平日管教不嚴,教你們今日在人前如此丟臉!」

  趙馮志一愣,聽那女子如此聲色俱厲,便不好再向楊岳呼喝什麼,采玉忙自那女子處扶住段綾羅,段綾羅以手撫面,指縫間有血絲滲出,采玉拿開段綾羅的手,但見段綾羅面上被瓷片劃開一道血痕,傷口倒不深。

  那女子向郭旭歉然一笑,道:「都是我平日裡縱容,他們如此胡鬧,攪了宴席,實在慚愧。」

  說着向郭旭微微欠身,郭旭淡淡道:「不妨事,楊兄只是性子急些罷了。」

  那女子又向段綾羅道:「我那有上好的凝脂膏,待會我遣人拿給段姑娘,這些許傷痕,過兩日便好了,亦不會留疤,不至於損了段姑娘大好顏色。」

  但凡女子,對自己的臉總是分外在意些,段綾羅先時還擔心面部留痕,聽那女子如此說,感激道:「那便多謝姑娘了。」

  那女子微笑闔首,自離席上樓,行至中途,又回頭向楊岳幾人厲聲道:「孽障,還嫌丟人丟的不夠麼?」

  楊岳等這才回過神來,訕訕地跟上樓去。

  郭旭目送那女子離開,若有所思,忽覺得有人牽他衣角,回頭看時,卻是采玉過來,不待采玉開口,便低聲笑道:「采玉,這白臉是她、紅臉也是她,幾句話就把場給圓了,拍拍手便走,留下這麼個爛攤子給我們收拾。」說着伸手指了指杯盤狼藉,搖頭輕笑。

  采玉本想告知郭旭方才那女子向楊岳示意一事,聽郭旭如此說,放下心來,道:「你都……留意到了?」

  郭旭故作詫異道:「這還要你說?跟她打交道,能不提起十分精神?」說着抬頭看向三樓,那女子正攜了楊岳等進房,馬嵩最後進門,關門時特意左右留意了一番,顯見分外小心。

  采玉循着郭旭的目光看過去,又抬眼看了看郭旭,忽的輕笑一聲,道:「郭旭,怎麼我瞧你的模樣,竟似不以為忤,反而大有讚嘆之意?」

  郭旭微曬,沉吟片刻,笑道:「也許,是太久沒有碰到這樣厲害而有趣的角色了。」

  厲害……而有趣?

  不知為什麼,采玉的心忽然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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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主……」楊岳斟酌着那女子臉色,欲言又止。

  「我留意過她的傷口,她居然沒有易容!」那女子的眉微微蹙起,喃喃自語。

  楊岳自跟隨那女子以來,只覺少主一貫心平氣和,談笑間布局落子,無有不在意料之中,此番疑竇叢生,推算竟不得法,也難怪如此困擾。

  良久,楊岳見那女子神色稍霽,因問道:「方才那趙馮志提到優缽羅花,少主似乎分外關注些。」

  那女子嘆道:「正是,那趙馮志提到優缽羅時,我忽然想起我曾在什麼地方看過優缽羅花的名字,似乎與那黑色文血也頗為相關,只是,一時間怎麼也想不出是在哪裡看到的。」

  齊泰見那女子面露倦惘之意,忙道:「那少主先休息,興許過些時候便想起來了。」

  那女子點點頭,幾人便起身離去,行不得兩步,那女子又喚住楊岳道:「我倒忘了,你去右首櫃中,將那凝脂膏送到段姑娘那裡。」

  楊岳應了,自取了凝脂膏送到段綾羅處,段綾羅並程采玉又謝了一回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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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過後,因着第二日便要重新上路,眾人各自回房收拾什物,正忙碌時,忽聽得有錚錚琴音傳來,這琴聲初起時便激越,到中段隱有亂音,似乎撫琴者心緒極蕪雜,郭旭心下省得這曲子與前夜簫聲是同一首,知是那女子所奏,倒是有幾分意外:那女子前幾日夜夜外出訪友,今日竟留在客棧之中。

  又聽了一回,忍不住步出門來,卻見采玉立於廊中,凝神聽那曲子,見郭旭出來,笑道:「這曲子倒怪,我從未聽過。」

  郭旭「咦」了一聲,笑道:「天下間也有程采玉識不出的曲子?」

  采玉仰頭看向樓上,道:「是那姑娘彈的麼,這曲子透着股悲涼況味,但決計不是閨閣女子的幽怨傷情,依我看,倒是大有指天斥地的狷介不屑。」

  郭旭一笑,正欲說些什麼,忽的看見對面房中的封平抱臂倚於門楣之上,雙眉緊鎖,似乎有所鬱結,因喚道:「封平。」

  封平卻似沒聽見般,仍是保有方才姿勢,郭旭心中奇怪,便同采玉一同過去,至近前道:「封平?」

  封平呃了一聲,這才留意到二人過來,郭旭越過封平肩膀看向房內,見床上的衣物只收至一半,知道封平也是中途被曲子吸引過來,笑道:「怎麼,聽得如此入神?果真是心無旁騖,不聞它聲了麼?」

  封平搖頭,喃喃道:「怪了,這曲子,我是聽過的。」

  采玉笑道:「聽過也不奇怪啊。」

  封平搖頭道:「前兩年我週遊至漠北,在大漠之中的部落中聽過這首曲子,這本是一首歌謠,不知是誰為之配曲。我也曾聽過那歌謠,聽來是極有意思的。」

  郭旭好奇道:「是什麼樣的歌謠,述來聽聽。」

  封平道:「我也是聽部落中人所說,據傳在很久之前,大漠之中有個江湖異客名喚蕭十一郎,此人獨來獨往,行蹤無定,素喜獨處荒原之中與狼為伍,口占歌謠曰『暮春三月,羊歡草長。天寒地凍,問誰飼狼。人心憐羊,狼心獨愴。天心難測,世情如霜』。」

  郭旭喃喃道:「天心難測,世情如霜……這位蕭前輩,定是個堪透世事之人。」

  封平道:「當時荒漠冷月,黃沙漫天,那逐水草而居的遊牧部落眾人圍篝火而坐,胡笳笙管奏曲,族中老者嘶啞唱出這歌謠,聽來竟是說不出的況味。未省得今夜得聆,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封平前赴漠北之時,適值胭脂新亡,當時心中的種種況味,又豈止是悲涼二字所能言盡,因此上驟然復聞此曲,前塵往事驀地泛起,心中憑添酸澀,自腰間解下酒葫蘆,喝了幾口,只覺淡而無味,苦笑道:「郭旭,若此際能飲一杯胭脂桃花釀,封平死而無憾。」

  郭旭一怔,知他念及胭脂,正不知如何開解,封平頹然步回房中,背對二人坐於桌旁,舉起酒葫蘆,又是一通長飲。

  

  第29章

反轉

  

  郭旭心中暗嘆,采玉忽得低聲道:「郭旭,漠北的謠曲,這女子從何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