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之水晶棺 - 第16章

尾魚

  就聽鐵衣在後面道:「江湖傳言落鳳坡地勢奇險,現下看來倒也不盡然,一片大斜坡子而已,也不知險從何來……」

  忽地住口,直直看向前方突兀而起的數十丈高壁立山崖,疑道:「辛力,你莫不是帶錯了路,難不成江龍寨的人都是住在石縫疙瘩里的,怎生連個寨子的影都沒有?」

  辛力諱莫如深地一笑,忽地用幌旗敲了敲石壁道:「誰說沒有?所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應向其上尋洞天。」

  未及諸人反應過來,辛力忽地擲了幌旗,低喝一聲,縱身竄上兩三丈高,牢牢攀附於石壁之上,也未見他使出什麼輕身功夫,只覺他手腳並用,身法其快,幾個縱步錯身之間,已立於岩壁頂端。

  郭旭等人尚好,一干鏢師俱都看的呆了,半晌才炸雷似轟然叫好,鐵衣向郭旭道:「只歲余未見,這辛力不知從哪學了這一手功夫,若不是知道是他,我還真要以為是猿奴復生。」

  采玉立於旁側仰首觀視,忽地聽到「猿奴」二字,心中一悸,只覺五味雜陳。若是平日,鐵衣自然避諱在采玉面前提及,只是此刻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竟忘了這一節。

  俄頃,就見辛力兩手叉腰,俯身向下大笑道:「郭旭,我有大禮送你,可也得看你有無能耐來拿……你若上不來,你自己不臉紅,辛爺都替你躁的慌。」

  郭旭搖頭苦笑,伸手點向辛力道:「我早該想到,從你手裡拿東西,哪有那麼便宜。」

  段綾羅卻看的似懂非懂,向采玉道:「采玉姐姐,怎麼郭大少的朋友,都是這般促狹奇怪的?」

  采玉道:「我們不管他,他們這般鬧發起來,可有的等了。」說着攜了段綾羅的手去道旁坐下,儼然一副看熱鬧的神氣。

  郭旭正思忖上是不上,忽覺得有雨點撒將下來,急避開時,低頭聞到馥郁酒氣,心中一動,就聽辛力大呼小叫道:「窖藏三十年的瀘州釀,僅此一壇,先到者得,遲到的便只能舔壇底……」

  話音未落,就見封平如同沖天鴻鵠,急竄而上,郭旭哪容他搶先,伸手急扯封平腳踝,笑道:「封平,見者有份,不容你一人貪歡。」說話間借力上躍,卻把封平拉下了三四分。

  封平半空中一個旋身,足上首下,頃刻間與郭旭過了兩招,借着郭旭上擊之力騰躍上舉,哈哈大笑道:「郭旭,你是知道封平的,美酒當前,就顧不得朋友了。」

  只此片言之間,郭旭騰挪變招,提一口真氣,腳蹬山壁,噌噌蹭直上幾步,忽地抽出佩劍,猛力往岩壁縫隙中一插,大笑道:「美酒當前,封平,怨不得我投機取巧。」說着臂上發力,將那劍身猛壓下去,再一吐真氣,憑藉劍身反彈之力,輕身飛舉而上。

  程鐵衣抬頭看時,只道郭旭必定得勝無疑,就聽封平急聲喝道:「單單你會投機取巧不成。」

  語到中途,破空有聲,卻是封平打出上中下三枚霹靂飛刀,恰如上中下三級鏢梯,以足踏鏢,拿捏的分毫不差,方欲把住辛力手中的酒罈子,就見另一邊搶上竟是郭旭,兩人一左一右,同時到達,竟是不分軒輊。

  程鐵衣仰頭看時,方見郭封二人登頂,就聽得叫好之聲不絕於耳,一時技癢,高聲道:「郭旭,封平,待我也來分一碗。」

  說話間,急揮手中的鑌鐵盤龍棍,棍端駐地,身子卻隨另一段揚空而起,身至半空,手上發力,將盤龍棍翻上另一端,再拄力石壁,身子復又上揚,如此旋反幾次,直看得眾人眼花繚亂,再定睛細看時,程鐵衣已身處壁頂。

  辛力大笑道:「鐵衣兄,我先時只當盤龍棍是護身之用,沒想到到了你手中,攀爬騰挪也不在話下,下次見時,只怕飛空破水也未可知。」

  須知江湖中舊友重會,話舊尚在其次,要在先過上幾招,以武會友,幾人方才以這種方式各展絕學,俱感暢快,仰天長笑,但覺眼前無垠,胸臆無絆。

  F

  Y

  仔細看時,方知岩頂別有天地,前方數十丈處高聳兩塊大石,兩石頂端數根方木高高架起,上書「江龍寨」三字,向里望去,但見屋舍儼然,人來人往,煞是熱鬧。

  封平笑道:「果然險絕,若非有技傍身,想進寨果然不易。」

  說話間,底下又躍上一個人來,霜眉白髮,卻是柳尚柳老爺子,郭旭聽他氣息沉滯,知他上崖不易,忽聽下面啊呀一聲,柳尚眉頭一皺,伸臂下探,將趙馮志拽了上來,趙馮志先時料定必能登頂,豈料人前失足,羞的滿面通紅,郭旭等怕他難堪,俱都扭轉了臉裝作不知。

  俄頃就聽下面鼓譟有聲,卻是一干鏢師努力攀爬,還扔幾根飛爪索來,惜乎岩頂平滑無礙,無處鈎攀,辛力招招手,兩個寨中嘍囉搬過來一個可容三四人的籮筐,用手臂粗的絞索慢慢綰了下去,絞索另一頭卻纏在一個輪盤之上,郭旭笑道:「原來是這般上來的。」

  辛力便帶同幾人先進寨,進得寨門之後,鐵衣因念着采玉還未上來,頻頻回顧,看到采玉登頂之後方才放下心來,待要轉頭時,忽地瞥到什麼,咦了一聲,指着寨門兩塊大石道:「辛力,石上怎麼有字?」

  郭旭等聞言止步,封平動的極快,飛身掠至寨門處,俯身先看刻痕,道:「刻痕極新,是有人用利器才刻上的。」

  再仰頭看字時,不由怔了一怔,回頭看辛力道:「辛力,這字是誰刻上的?」

  

  第34章

冤家路窄

  

  郭旭聽得封平語聲有異,趨步近前,待看到石上所鐫,不由訝然。

  封平喃喃道:「暮春三月,羊歡草長,天寒地凍,有誰飼狼,世人憐羊,狼心獨愴……郭旭,這是……」

  郭旭點點頭,看向另一塊石時,那石上刻的字與第一塊相同,只是刻痕更加流暢灑脫些。

  辛力吁口氣道:「鐵衣兄,這兒那麼多可看,你偏偏要揭辛爺我的瘡疤……鄭老三,你倒同郭大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說着瞪了一眼旁側站着的首領模樣的山匪。

  那鄭老三瑟縮着腦袋,偷眼打量郭旭一干人,心說若他們沒那麼急,我便混過去不說是了。見幾人都向他看過來,知道躲不過,囁嚅道:「那日山下望風的弟兄來報,說是過來一個好生貌美的姑娘,我便動了心思,尋思着為大哥找個壓寨夫人……」

  辛力打斷道:「這大哥是你冒認的,我可從未答允過。」說着哼了一聲轉過臉去。

  鄭老三嘿嘿一笑,撓撓頭道:「誰知道那姑娘手底下好生厲害,剛一照面就放倒一大半的兄弟,我們竟沒看到她是怎麼出手的……她倒是不傷人,勒轉馬就要走,也是我多嘴……」說到這忽地伸手重重抽了自己一巴掌,道,「便是這張破嘴害的,合該生膿長瘡一輩子吃不下飯。」

  封平制止道:」你多嘴說了什麼?」

  鄭老三偷眼看看辛力,方道:「我同她說,我們手底上雖弱,我們的寨主辛力,在江湖上可是大大的有名。那女子本來已經出去了十餘丈遠,聽得這話又折返回來,問說『辛力?可是快劍辛力』?看着模樣,應該也是知道辛力大哥他威名……那個赫赫的,我心中一喜,說『你現下害怕了吧,你可知道厲害了?』」

  「那女子卻說,都道辛力是有名的快劍,我倒要見識見識有多快。說着便要我們帶路。我心說正好,讓大哥好好教訓她也好。」

  辛力忍不住又哼了一聲。

  鄭老三耷拉着腦袋道:「帶到之後,她便要同大哥比劍,大哥言說刀劍無眼,傷了誰都不好,她便說既怕傷人,就比刻字,兩人都用劍在石上刻字,誰先刻完,誰的劍就更快些。」

  程鐵衣忍不住道:「是否是她贏了?」

  鄭老三翻翻白眼道:「叫我看,兩人同時刻完,也不能說是她贏了,但是大哥既謙虛又那個……仁愛,非說是她勝了。」

  辛力險些被一口氣憋死,喝道:「甚麼謙虛仁愛,你的腦子被糨糊蒙住了麼?你眼睛沒看到辛爺刻的歪歪扭扭,就像被人砸扁了般,就算同時刻完,也是高下有別。」

  鄭老三嘟嚷道:「那也是她字寫的好,與武功有什麼相干。」

  郭旭與封平對視闔首,心道,應該是她無疑,又向辛力道:「那後來呢,她又去哪了?」

  辛力道:「辛爺哪還管那麼多,自然是走了……這落鳳坡外來往的人那麼多,十幾日前是老狐狸翁泰北,幾日前是那女子,再兩日前是個黑色甲衣人,現下又是你們,辛爺如果一個個追查幹什麼去了,豈不是要累死?」

  F

  Y

  正說話間,采玉、段綾羅並鏢局中的鏢師俱都過來,辛力便吩咐嘍囉們先去整治酒菜,又令鄭老三引采玉她們去房中休息,卻獨獨攔下封平、郭旭並鐵衣,笑道:「辛爺引你們看那大鷹去。」

  單說采玉她們,跟着鄭老三一路走時,周遭不知多少人拿眼偷瞧,段綾羅面上飛紅,把頭低的不能再低,采玉先時還好,後來也覺有些手足無措,鄭老三瞪了眼向那些人喝道:「看什麼看,平日裡沒見過美人麼?」

  那些人對鄭老三倒有幾分忌憚,果都訕訕地別轉了頭去,采玉心中靈光一閃,已猜出幾分,笑道:「鄭三哥,辛力沒來之前,可是你在江龍寨中主事?」

  鄭老三嘿嘿一笑,道:「都說程大小姐聰明,果然腦袋瓜子轉的比旁人快些——姓鄭的先時的確是坐頭把交椅的。」

  采玉笑道:「先時坐頭把交椅,以後自然還是坐頭把交椅——江龍寨再好,怕是也拴不住出鞘快劍。」

  鄭老三被采玉說中心事,眼中露出佩服之色來,道:「程大小姐,你說的正到點上,依你說,江龍寨怎生才能把辛爺給留住?」

  采玉眉眼間儘是盈盈笑意,反問道:「你倒是說與我聽聽,為甚麼非要將辛力留在此處?」

  鄭老三想也不想便道:「這還需要說麼,辛爺那麼大的本事,留在這江龍寨中,恰如那個虎添雙翼,所向披靡。」

  鄭老三讀書不多,只將自己早些年看大戲時聽到的戲文拿來用,自是橫豎不通,段綾羅聽他說什麼「虎添雙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將出來,鄭老三莫名所以,還以為是自己出口成章博得美人一笑,不禁有幾分自得。

  采玉忍住笑道:「鄭三哥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只是江龍寨再好,也只是岩頂孤寨,辛力這柄快劍習慣橫走闊大,江龍寨的三尺方圓,怕是不夠他揮灑。依我看,他暫居江龍寨中,只是為了助郭旭一臂之力罷了。」

  鄭老三不服氣道:「程大小姐說的自是有道理,只是我這江龍寨大的很,若是細細量開,只怕有上二三里方圓,程大小姐非說是三尺方圓,哼哼……」

  采玉方才說江龍寨三尺方圓,只是作比而已,哪知鄭老三卻較起真來。段綾羅見鄭老三如此迂笨,心下便有些瞧他不起,道:「你說二三里方圓,便當它二三里方圓罷了,采玉姐姐一時口誤而已,你反認起真來,好生沒趣。」

  鄭老三被段綾羅這麼一衝,臉上頗有些掛不住,當下埋頭帶路不再吭聲,不多時來到一座石屋之前,鄭老三上前推開門扇,道:「便是這裡了,寨子裡簡陋的很,比不得京城中那麼舒服,兩位小姐將就着些。」

  段綾羅聽鄭老三這麼說,忍不住撇了撇嘴,鄭老三看在眼裡,心頭不禁有氣,也不再多說什麼,徑自轉身去了,候着鄭老三走遠,段綾羅氣道:「我還沒說什麼呢,他反這麼大的脾氣。」

  采玉拉了拉段綾羅衣袖,勸道:「卻跟他生什麼氣,我們進屋收拾下,待會會同郭旭他們用膳。」

  段綾羅嗯了一聲,自推門進屋,采玉看着段綾羅背影,忽的又有些懷疑起自己先時的判斷:橫看豎看,這段綾羅都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小姐罷了,哪像什麼來歷可疑之人?

  F

  Y

  兩人在房中收拾了片刻,便聽到屋外人聲,段綾羅聽出郭旭聲音,心中一喜,道:「是郭大少。」

  采玉低聲笑道:「是郭旭沒錯,可是我哥也在,段姑娘怎麼光顧着郭旭啦?」

  段綾羅話剛出口便已知有些不妥,聽采玉如此說時更是發窘,抬眼看到采玉似笑非笑的神色,急道:「采玉姐姐,你故意拿我打趣……」

  話音未落,就見郭旭笑着跨進門來,道:「真真稀奇了,頭一次聽人抱怨說采玉欺負人,采玉,你怎麼得罪段姑娘了?」

  段綾羅生怕采玉將方才的事說出來,急得直拿手絞捻衣角,采玉抿嘴一笑,將話題岔開,道:「見過那大鷹了?英武尚同往昔否?」

  

  第35章

小聚

  

  郭旭點頭,眼眸中露出笑意來,采玉心中一動,看鐵衣時,程鐵衣先向采玉使了個眼色,轉頭向段綾羅道:「段姑娘,辛力在前廳設下酒宴,我們先過去罷。」

  段綾羅一愣,旋即省得郭旭與采玉必是有話要說,饒是有些不願,臉上卻也不好露出來,點點頭跟着鐵衣同去了,覷着二人走遠,采玉笑道:「有什麼話是段姑娘不能聽的?非要支開了她去?」

  郭旭道:「段綾羅來歷可疑身份不明,能不讓她聽自然最好。」

  采玉點頭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可是見到那點蒼白鷹郝成義了?」

  郭旭輕輕嘆一口氣,按住木椅扶手坐下,道:「何止是見到郝成義了,什麼華山、武當、唐門、崆峒,凡是跟綾羅美人有關的門派,一個都不曾少,直把江龍寨的地牢擠得密實。」

  采玉吃了一驚,忍不住道:「你是說……難道是……」

  郭旭點頭道:「你多半也猜到了,郝成義飛鴿傳書,會合各大門派設計在落鳳坡伏擊鏢局,不曾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都落進了辛力設下的套。」

  采玉輕吁一口氣道:「我先前也曾猜到辛力是要藉助江龍寨眾人之力為鏢局除去幾個人,只是我只猜到他對付的是郝成義,未曾想他這般大手筆,諸多門派,竟都被他一網打盡,按說江龍寨中也沒有多少好手,怎麼對付得了這麼多武林人物?」

  郭旭道:「這些個門派並不是同時到達落鳳坡的,陸陸續續到達,力量自然就被分散了不少,而且各大門派派出的也不儘是好手,江龍寨占盡地利,又多機算,再加上辛力……」

  采玉搖頭道:「話是如此,但辛力一舉開罪這許多門派,後患無窮。」

  郭旭點頭道:「方才在地牢之中,封平也是如此說。辛力此舉,解我鏢局大困,但若就此給他帶來麻煩,我心中委實難安。」

  采玉闔首道:「之前這許多日子,我們每個人都料想前路必有一場惡戰,為了將鏢局損失降至最低,還特意讓六爺單獨保鏢去了宣城……沒想到這麼大的麻煩,竟讓辛力以一人之力消弭,要怎生設個法子,讓那幾大門派莫要記恨辛力才是。」

  郭旭笑道:「我也作如是想,這才過來找你商量。另外還有一事,我一直覺得奇怪……」

  采玉咦了一聲,道:「還有一事?郭大少,你若有事便一次說個痛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恁誰也經受不住。」

  郭旭笑道:「方才辛力言說『這落鳳坡外來往的人那麼多,幾日前是那女子,再兩日前是個黑色甲衣人』,采玉,你不覺奇怪麼?當日客棧之中,廢園少主是同黑甲衛一同離去的,怎麼廢園少主先到的江龍寨,黑甲衛過了幾日才到?」

  采玉心思轉的極快,道:「你的意思是,當夜廢園少主雖與黑甲衛一同離去,但其實他們並未行在一處,廢園少主差遣黑甲衛做別的事去了?」

  郭旭點頭道:「有此可能。而那廢園少主差黑甲衛所做的事,跟當晚段綾羅遇刺以及我在她房中發現的字紙,怕是脫不了干係。」

  采玉思忖片刻,只覺千頭萬緒,無從下手,不覺有幾分氣餒,嘆道:「郭旭,這個廢園少主做事,處處透着蹊蹺古怪,我是當真想不到她要做些什麼,你下次若見了她,必不能放她走脫,需得把每件事都得問出個究竟來——否則,我真真想死了也想不出她的用意。」

  郭旭笑道:「你這個女諸葛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依我看,最是找不着頭緒之時,離着圖窮匕首見,怕也是不遠了。」

  F

  Y

  待到郭旭與采玉去到前廳之時,辛力早已等得不耐煩,瞪眼道:「郭旭,京城是你地頭,郭大少要橫着走豎着走自由得你,到了我這江龍寨,你還擺甚麼譜,竟要我們一個個干坐着等這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