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之水晶棺 - 第19章

尾魚

  郭旭搖頭:「廢園少主是心思縝密之人,不會如此草率作論。你記不記得初見辛力之時,辛力曾說『這落鳳坡外來往的人這麼多,幾日前是那女子,再兩日前是個黑色甲衣人』,也就是說廢園少主離開之後並未與黑甲衛待在一處,他們也是近些日子才匯合的——我由此推想,她一定是派黑甲衛在別處尋找了其他的證據,所以今日她與我說時才那般篤定。」

  辛力之前一直把玩劍穗,看似心不在焉,此時方才止住手上動作,正色道:「那麼,她派黑甲衛找了什麼證據?」

  「這就需要仔細回想了,」郭旭諱莫如深地一笑,「采玉,你還記不記得,廢園少主忽然對什麼起了興趣?那楊岳又是因何與趙馮志打鬥?」

  

  第40章

揭秘

  

  采玉秀眉微蹙,正欲回思那日宴席口角的來由,就聽封平沉聲道:「是為了優缽羅花。那日是我無意間提及天山雪蓮,柳尚翁婿記起浣葛山莊曾將天山雪蓮用作趙馮志和柳無暇大婚的賀禮……」

  「而廢園少主連連追問優缽羅花的下落,惹得趙馮志不悅。」采玉腦中靈光一閃,「江湖上殺人越貨的綾羅美人、浣葛山莊、優缽羅花、遭人剜心的柳無暇、柳尚翁婿、廢園少主,看似不相關的一干人、事,就此被一條線串聯了起來。」

  「你還漏了一樣,」郭旭探手入懷,將懷中折作四方的宣紙遞與采玉,「你看這是什麼?」

  「是段綾羅遇刺那晚,你在廢園少主房中發現的紙條。」采玉反應奇快,伸手接過了展開,「夜交藤、優缽羅、鬼蓋、冬蟲夏草、赤芝、延齡草、血竭花、天麻、藏香。」

  「還有下半頁。」郭旭示意采玉繼續念。

  「蠍子、蜈蚣、腹頭蛇、蜘蛛、蟾蜍、黑色文血、蜥蜴、斑蝶、刺蟊。」

  「聽到這個,你們會想起誰?」郭旭唇角漸漸勾出一抹笑意。

  「黑色文血!唐駘!」這一次倒是鐵衣反應奇快,脫口而出。

  「不錯。」郭旭忽然極輕的嘆了口氣,「鐵衣,你發現了嗎,每一個看似隨意出現的人,都不是那麼簡單,他們之間,有看不見的連環,環環相扣,終至今日之局。」

  鐵衣惻然不語,頓了許久,忍不住又道:「那麼,這之間,究竟是個怎樣的事由?」

  郭旭不答,卻轉頭看采玉。

  采玉會意,心下思忖片刻,道:「或者,讓我來把這件事情理一理吧。」

  「假使廢園少主所言不虛,段綾羅的確是她的母親。那麼,就不該再稱她作段綾羅,她實則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瑤池毒手,堯親王早年的寵妃及旗下五散人之一,鳳自瑤。」

  「不管怎樣,既是廢園少主的母親,形貌容顏就不可能如此年輕而嬌艷,既排除了易容的可能,再念及她在藥物毒物之上的極深造詣,或者,她有什麼秘而不宣的方子,可以改換容顏也未可定。」

  「既是秘方,用材定然不是常見之物,必是世間珍奇。在廢園少主房中發現的紙條,上半張是罕見補材,下半張是少有毒物,再念及那首『九動九靜、九生九死、九陰九陽、九毒九補』,或可發現,補材屬靜、死、陽、補,而毒物屬動、生、陰、毒。」

  言及至此,目光流轉,微微壓伏下鐵衣張口欲言的不耐,繼續娓娓道來:「綾羅美人在江湖上惹下許多門派,眾人皆雲其是盜取門派秘籍,其實不然,至少,她名為盜取唐門藥經,實則意在黑色文血。取了浣葛山莊的迷蹤拳秘本,真正心屬的,卻是優缽羅花,只是她遲了一步,那優缽羅花,已被浣葛山莊用作柳無暇大婚的賀禮而已。」

  「也就是說,她以盜取門派秘籍為幌子,實際上真正要奪得,是秘方的用材?」程鐵衣終是按捺不下心頭疑問。

  「盜取門派秘籍未必是幌子,」封平一針見血,「至少,她成功地將這許多門派拉下了水,又將長風鏢局豎作了靶子。」

  「那就是一箭雙鵰了?」辛力喃喃,「好……奸猾的心腸。」

  「誰知道她這一箭,究竟射了多少只雕?」郭旭苦笑,「采玉,你接着說。」

  「綾羅美人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剜取了柳無暇的人心,之後銷聲匿跡。我想,她銷聲匿跡的這段期間,或許就是在用自己盜來的藥材煉藥,而這味藥的藥引,很可能就是……美人心。」

  「以人心做藥引……」封平面上先是掠過不忍之色,旋即轉作震驚,「那麼柳尚的人心?」

  「我猜想,是廢園少主要針鋒相對。她要鏢局在江龍寨住滿九日,九日之內,不得起鏢。可能她是要利用這九日煉取解藥,解藥的藥引,也必須是人心,而且,是與柳無暇有血親關係之人的心。柳尚哀女之喪,復仇心切,如果廢園少主對他言明此間種種,他是絕不憚自戕取心的。還有就是,郭旭之前推測廢園少主派出黑甲衛是為了查找證據,我倒覺得不盡然,也許……她是派他們為解藥搜尋藥材。」

  「那麼現如今,塵埃落定,九日之後,她就要出手對付鳳自瑤了?」辛力冷不丁冒出一句。

  「可能是吧。」采玉竟有些惘然。

  辛力哦了一聲,愈想愈是心驚,只覺周身發冷,不覺打了個寒噤。

  「如果這是真的,」鐵衣喃喃,「既是母女,何必搞到如斯境地……」

  「鐵衣,你只想到這是母女間的情仇麼?」郭旭的面色少有的凝重,「如果只是親族恩怨,如何會與長風鏢局扯上關係,拉進這許多門派,讓長風鏢局成為眾矢之的又是為了什麼?翁泰北又怎麼會牽涉其中?」

  「你的意思是?」電光火石間,程鐵衣心念一轉:「堯親王!」

  「如果真要追究起來,堯親王可說是喪在長風鏢局手中。而這兩個人,一個是堯親王早年的寵妃,一個是他的女兒,我真是忍不住要懷疑,她們在我們面前做出的對立只是表象,」封平嘆氣,「郭旭,這兩個人,哪一個都不值得相信。」

  郭旭不答,手撫着椅沿緩緩坐下,一時間,屋內死一般凝滯。

  室外的雨聲早已停歇,遠遠地,傳來鄭老三殷勤的問安聲:「段姑娘,你要尋采玉姑娘麼?都在郭大少房中議事,商量着鏢局後幾日的行程罷。」

  嗓音故意吊的很高,這是郭旭之前同辛力吩咐過的。

  也不知段綾羅回了句什麼,總之,聲息是漸漸地去遠了。

  郭旭忽然有些黯然。

  九日,九日之內,段綾羅是否鳳自瑤,便見分曉了。

  那么九日之後呢?

  翁泰北要長風鏢局援手,尋回堯親王的寶藏,胭脂白玉馬又自廢園流出,這寶藏,多半是在廢園少主手裡了。

  當日,他問起二人是敵是友,廢園少主曾言「現下我找不到與你為敵的理由,以後就很難說了」。

  難道說,正面為敵,勢所難免?

  正如此想時,忽聽程鐵衣哼了一聲,道:「這鳳自瑤好重的心機,好在她的女兒也不是省油的燈,九日之後,我倒要看看廢園少主怎生收拾她。」

  「收拾?」辛力忽然不屑地一笑,「你怎麼知道一定是廢園少主收拾了鳳自瑤?她此前多番出手試探,又是查她是否易容又是滴血認親,現下更是取了柳尚的人心,換了你,你會一點警覺都沒有?我若是鳳自瑤,只怕早已布置停當……鹿死誰手,現在下斷言還嫌早了些!」

  

  第41章

反目

  

  第二日的早膳用的寡淡,也說不出是膳食味淡還是諸人心境惘然,采玉倒是神色自若,自與段綾羅坐於一處,時不時低眉莞爾,神態似是十足親密,郭旭偶爾向這邊掃過兩眼,面上波瀾不驚,也看不出什麼端倪,倒是鐵衣擔足了心,生怕這個「段綾羅」忽然變臉,對采玉不利。

  飯到中途,廳外忽的嘈雜起來,一片忿忿人聲之中,鄭老三氣急敗壞地進來,口中兀自嚷着:「我管你什麼少主,管到江龍寨頭上,是欺負我們寨中無人麼!」

  此言一出,座中諸人俱是心頭一驚,郭旭不動聲色,執箸在粥碗中輕輕攪了攪,連眼皮都未抬一下,采玉先留意段綾羅臉色,見她一臉茫然,心中略感失望,因想着:她這般若無其事,若真是裝出來的,此人心機之深沉,當真不可測算。

  辛力斜乜了鄭老三一眼,未及開口,程鐵衣已按桌起身,面色一沉,道:「你且慢些說,外頭出什麼事了?」

  鄭老三跺腳道:「爺還不知道吧,剛來了幾個凶神惡煞似的的黑甲衣人,封住了下崖的路,說是什麼少主吩咐的,這要把江龍寨擺到哪裡去?」

  采玉微感訝異,向郭旭道:「不是說好了鏢局在江龍寨住滿九日麼?」

  郭旭微微一笑:「我郭某人的話在你們看來是鐵板釘釘,在她看來可能賣不到一文錢,她不相信我,我有什麼辦法?」

  辛力慢吞吞道:「那勞煩郭大少再跑一趟說和說和——你們鏢局同廢園少主定下的事,欺負到江龍寨頭上,這算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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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旭出得寨門,便見楊岳幾人守在崖口之上,神色甚是悠然,江龍寨的一干兄弟圍得遠遠,為首的幾個鼻青臉腫,顯是未討得了好去,郭旭淡淡一笑,衝着楊岳拱了拱手,道:「在下有事要見少主,煩請楊兄引見。」

  楊岳似是早已料到,衝着崖下遠處一片密林略指了指,郭旭微微闔首,算是謝過,前襟旁掠,足下略點,楊岳只覺眼前一閃,再定睛看時,郭旭的身影已在崖下數十丈處,楊岳心中暗喝一聲彩,正待開口說話,旁側齊泰已低聲道:「郭大少果然是名不虛傳,當真對起來,只怕……」

  楊岳臉色一沉:「當真對起來又怎樣,也不是少主的對手。」

  齊泰四下看看,聲音壓的更低:「話是如此,但是少主幾次和這個郭旭對上,手下都頗留餘地,實在是……叫人費解。」

  楊岳被他說中自己心中的疑慮,心下更是煩躁,頓了頓才不耐煩道:「少主做事,自然有分寸,你我不明究里,就不要妄自揣度了。」

  郭旭甫及林側,便聽到刀聲豁然,往林中走了幾步,林葉掩映之下,正見到趙馮志在林子深處練刀,刀光如練,寒氣逼人,曼說天刀少俠的名頭,自然也不是唬人的。

  郭旭立住看了一回,便覺趙馮志刀法雖然純熟,但是內力似有未逮,是以總有刀鋒偏滯之處,待要上前,就聽有人冷冷道:「七十二路天刀,只使出七分威力,想來是丹田氣力,總不能運用自如。」

  趙馮志猛地定身,滿面感激道:「少主說的是,在下少時練刀,沉迷招式,於內力處並無太深浸潤,家師也曾如此說。依少主看,可還有補救之法?」

  郭旭循着趙馮志目光看去,便見廢園少主一身藕荷色絹衣,端坐簡陋石桌之側,手邊一盞香茗,另一手卻把茶蓋拿在手中摩挲。

  郭旭唇角微揚,正想信步上前,忽的身子晃了一晃,僵在當地。

  就聽廢園少主淡淡道:「自然是有的,崔婷的天仙罡氣,你若想學,我教你便是。」

  趙馮志先是驚喜莫名,旋即轉作憂色:「江湖盛傳,天仙罡氣這門功夫甚是霸道,練至後來會血脈逆行……」

  廢園少主懶懶道:「承柳老爺子的情,教我是願意教,願不願學在你,想好了再來復我。」

  趙馮志再不猶疑,斷然道:「內子慘死岳丈自戕,在下孑然一身,又何必在意這條賤命!不管天仙罡氣這門功夫多麼邪門,只要少主不吝點撥,趙某感激涕零。」

  廢園少主微微點頭,頓了頓又道:「有客來了,你先迴避一下。」

  趙馮志一愣,雖是不明所以,卻也不敢多話,匆匆避了下去。郭旭將廢園少主的話聽在耳中,知她口中的「客」指的是自己,饒是心中猶豫,卻也不再避身,緩步迎了過去。

  廢園少主的目光在郭旭面上掃了一掃,唇角一抹笑似有似無:「聽到天仙罡氣之名,郭大少似乎很是震動。」

  郭旭坦然道:「不錯,崔婷死後,我幾乎沒有聽人提及過天仙罡氣。」

  廢園少主神色如常:「那麼現下聽人提起,心中作何想法?」

  郭旭微微一笑,順勢在廢園少主對面落座:「初時的確訝異非常,後來一想,倒也不奇怪,你是堯親王的女兒,想學天仙罡氣,自然不是難事。」

  廢園少主嫣然一笑:「那麼,我的天仙罡氣功力如何?」

  「在長樂鎮時,見識過少主的功力。憑心而論,在崔婷之上。」

  「那麼郭大少就一點都不奇怪,崔婷、猿奴甚至洪昆都因為修習天仙罡氣血脈逆行而死,偏偏我練了之後一點事都沒有?」

  郭旭不動聲色:「想來是少主天賦異稟聰明過人,勘透了天仙罡氣的玄妙之處也未可知。」

  廢園少主不置可否,竟似是來了個默認,自將茶蓋在杯沿盪了幾盪,才道:「郭大少此次來訪,又是為的什麼?」

  「原本我是為了江龍寨的事而來,但是方才無意中聽到少主和趙兄的談話,江龍寨的事反而不是那麼重要了。」

  廢園少主輕輕「哦」了一聲,面有訝異之色:「這是為何?」

  「依少主所說,那段綾羅……或者說是鳳自瑤,應該就是少主的生身母親。少主與令堂的關係果真如此惡劣,不惜以天仙罡氣傳授給趙馮志,讓趙馮志對付鳳自瑤?」

  廢園少主原本言笑晏晏,聽到郭旭提及鳳自瑤之名,面上笑意一點點斂了去,冷冷道:「我原不知道,郭大少是如此關心家母。」

  郭旭搖頭:「少主誤會了,少主對鏢局有援手之誼,於私於公,在下都不願見到少主家室有變。」

  廢園少主神色稍霽:「那是郭大少多慮了,天仙罡氣的武功,人人都可以學,但不是誰都可以學會。依趙馮志的資質,即便學了天仙罡氣,也不會是鳳自瑤的對手。」

  郭旭面色漸漸不豫:「那麼少主何必還給趙馮志希望,讓他以為學了天仙罡氣之後可以與鳳自瑤對敵?」

  廢園少主故作訝異:「我只說天仙罡氣可以彌補他內力的不足,我幾時說過修習天仙罡氣可以讓他與鳳自瑤對敵?」

  郭旭強自按下心頭怒氣:「敢問少主,如果趙馮志的武功足以與鳳自瑤匹敵,少主是否會聽任他殺死鳳自瑤?」

  廢園少主似是十分好笑:「郭大少,百善孝為先,鳳自瑤再行事荒唐,也是我的母親,換了是你,你會眼睜睜看着別人殺死自己的母親麼?」

  郭旭怒不可遏,霍的起身:「也就是說,從頭至尾,你都不會眼睜睜看着別人對鳳自瑤不利,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柳尚的心?又何必玩弄趙馮志於股掌之上,讓他以為復仇有望?」

  廢園少主對答自若:「柳尚的心是他自己心甘情願奉上的,我可沒有強迫於他。至於趙馮志,復不了仇是他自己武功不濟,與我何干?」

  她這一番話,明明強詞奪理之至,偏還說的認認真真一臉無辜,直把郭旭氣的說不出話來,許久,才一字一頓道:「你這個人,非正非邪,不黑不白,無情無義,沒心沒肺,耽延日久,必是武林大患。」

  

  第42章

石破天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