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之水晶棺 - 第3章
尾魚
郭旭點頭:「采玉一早就吩咐了鏢局的兄弟出去打探消息,現下應該有眉目了。」
三人來到書房,采玉正往盞中注酒,郭旭深吸了一口酒氣,笑道:「既有精緻的小菜,又有上好的美酒,采玉,你這個女諸葛又要給我們講什麼江湖典故?」
采玉看着郭旭搖頭嘆氣:「我心中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郭大少還在尋我開心呢。」
程鐵衣和六爺哈哈一笑,三人各自入座,郭旭問道:「采玉,昨夜央你打聽的事,可是有消息了?」
采玉點頭道:「的確,而且不容樂觀。」
鐵衣正持箸夾菜,聞言止筷:「聽起來似乎還有更壞的消息。」
「是,」采玉看向郭旭,「我以前只當段綾羅是個空空妙手竊寶女賊,細一打聽,才知道她不是竊取,而是強奪。」
郭旭略一沉吟:「強奪難免傷人,這麼說這段綾羅不但奪人寶物,還傷人性命?」
采玉嘆息:「她一路奪寶,打傷眾門派好手,之前那些門派為了面子,俱都遮掩了不說,現在事情鬧大,這些門派方才露出口風。」
頓了一頓,采玉又道:「這段綾羅是江湖中新近才冒出頭的人物,嶄露頭角也只短短三個月,一路奪寶,無有不克,雖說傷人性命,但手段也談不上如何卑劣,但她所乾的最後一件事,實在是太過……唉……太過……」
說到此處,采玉面露不忍之色。
程鐵衣奇道:「怎麼?難道她最後盜取的,果真是少林寺的易筋經?」
「不是易筋經,而是人心。」
「哦?」郭旭忽然想到段綾羅「綾羅美人」的稱號,戲謔之心頓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莫非這綾羅美人偷了哪位風流之士的艷慕之心?」
采玉責備似的看了郭旭一眼,無奈道:「若是這樣也就好了,她在天刀少俠趙馮志的新婚當夜,剜走了新娘柳無暇的人心。」
第5章
因由緣起
此言一出,幾人俱是心中一凜,鐵衣一口白粥含在嘴裡,險些嗆住,采玉忙將絹帕遞給鐵衣。
商六追問道:「那柳無暇,可是與西湖美景共稱杭州之秀的柳無暇?」
采玉不語,只是微微點頭。
郭旭面有不忍:「說到柳無暇,我去歲保鏢去杭州時,倒與她有一面之緣,柳家是杭州大戶,亦是武林中人。柳無暇之父柳尚還曾盡地主之誼,為鏢局擺酒接風。柳姑娘姿容脫俗,艷冠蘇杭,想不到……」
「可不就是,」商六嘆氣道,「我也記着柳家與長風鏢局有舊,還想着千萬不要是這位柳姑娘,沒想到……」
「這事也就是半月前發生的,鏢局的兄弟才從入京的趟子手口中得知。柳無暇遇害之後,趙馮志和柳尚柳老爺子傷痛難抑,發誓哪怕傾家蕩產也要找到段綾羅為柳無暇報仇。誰知那段綾羅忽如銷聲匿跡一般再無消息,直到……」
「直到江湖中傳出風聲,直指長風鏢局接了綾羅美人鏢?」郭旭看向采玉。
「正是,」采玉點頭,「而關於這趟鏢,更有棘手之處。傳言稱段綾羅搶奪了那麼多武功載譜,是為了去廢園少主處換取水晶棺材。」
程鐵衣性子最急:「采玉,你莫打謎面了,這水晶棺材又是何物?」
「哥,我對這水晶棺材知之甚少,只自傳聞中聽過幾次。聽聞這水晶棺取自極北苦寒之地,練武之人若得此棺臂助,修練內功一日可當常人十日。更有甚者,傳說水晶棺可以生死人、肉白骨。」
商六駭然:「生死人,肉白骨?這,這怎麼可能?」
「所以我才說這只是江湖傳聞,生死人肉白骨不大可信,而且一直以來都只是傳聞,從未聽說有人真正見過這水晶棺……郭旭,這是題外話。我叫你們來,是想同你們商量,拒接這趟綾羅美人鏢。」
程鐵衣點頭,但旋即皺起眉頭:「這趟鏢如此棘手,能不接自然最好,但長風鏢局的朱丹紅印已蓋,而且收了鏢金……」
「哥,你的顧慮我都已想過。但長風鏢局保鏢,一向有自己的原則,段綾羅在鏢書上弄虛作假,是為不信不義;以如此殘忍的手段殺害柳無暇,是為天理不容。郭旭,長風鏢局素來有四不保之說,血腥贓物不保、奸盜匪類不保。如今段綾羅頻頻犯諱,如何能保?況且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趟鏢兇險異常,實在不值得長風鏢局以身犯險。」
「采玉說的沒錯,」郭旭點頭,「段綾羅弄虛作假在先,長風鏢局也無謂跟她講江湖道義,屆時段綾羅上門,我出面回了此鏢便是。」
程采玉微笑闔首,程鐵衣和商六雖覺得仍有不盡意之處,但思來想去,也唯有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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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無話,晚飯時分下起雨來,暮秋天氣,一經雨意便覺分外寒冷,采玉吩咐下人將郭旭和鐵衣去歲的厚暖外袍都找出來,亦尋思着再給兩人添幾套新衣。
夜間雨聲淅瀝,第二日仍不見住。晨起門房出來支戶,打開大門,便見門前空地上跪了一個年輕女子,渾身上下均已濕透。
那女子身後停着一頂雙人小轎,兩個轎夫正縮在檐下避雨,見門房出來,那兩人如釋重負:「還請知會一聲少局主,我們車馬行已把人送到,只待少局主接了人,我們便好回返。」
那門房不敢怠慢,忙打發小廝去當家的,俄頃郭旭並鐵衣采玉等人出來,見那女子跪於中庭,俱都不明所以,采玉見那女子跪在女中,忙撐了傘過去,攜住那女子手道:「此處雨大,姑娘何不進屋說話?」
那女子聞言,略略抬起頭來,程采玉只覺得眼前一亮,腦海中驀地閃過古人形容美女的話「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覺得古人所話,也不能形此女之十一。
郭旭程鐵衣乍見如此絕色,也不由一怔,尚未言語,那女子已開口問道:「不知哪位是郭少局主?」
話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郭旭身上,郭旭上前一步,向那女子略一拱手:「在下便是。」
那女子仰面看着郭旭,容色甚戚,我見猶憐,俄頃雙目盈淚,珠淚滾落於白玉雙頰之上,朝着郭旭拜倒,以首叩地,哽咽道:「段綾羅懇請郭大少援手,救我一家老小性命!」
這一下四座皆驚,程鐵衣驚道:「段綾羅?你就是綾羅美人段氏?」
郭旭也有些驚訝,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還是采玉最先反應過來,扶起段綾羅道:「段姑娘,有話屋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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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人回到廳中,采玉先帶着段綾羅回房更換濕衣,程鐵衣在廳中走來走去,如此反覆幾回,終於按捺不住,朝郭旭道:「郭旭,她已找上門來,你預備如何應付?」
郭旭以手捋發:「鐵衣,我們之前不是商量好了麼?你緣何這般沉不住氣?」
「我沉不住氣?」程鐵衣瞪大眼睛,「我是怕你看她可憐,又起了甚麼憐香惜玉之心……」
「鐵衣,」不待程鐵衣說完,郭旭便制止他,「在你眼裡,我是如此不顧大局之人麼?」
「我……」程鐵衣一時結舌,頓了一頓才道,「罷了,是我多心,等她出來再說吧。」
未幾,采玉攜段綾羅來到廳中,段綾羅換上采玉平日裡的紫色襦裙,更顯風姿楚楚委婉動人,怎麼看都不像殺人越貨的兇嫌。
不待郭旭開口,段綾羅已經上前,朝着郭旭盈盈拜倒,郭旭伸手欲扶,段綾羅搖頭道:「小女子所求之事,實屬強人所難,郭大少就讓小女子跪言吧。」
郭旭為難之至,正想遞眼色讓采玉解圍,段綾羅已經開始講述事情的由來,郭旭等不聽則已,一聽更是心驚,不知該作何決斷。
原來這段綾羅並非武林中人,而是辭官返鄉的中丞令段萬里的女兒,自小飽讀詩書,深諳庭訓。中丞令十五年前得罪權臣,一怒之下辭歸故里南昌清水縣。這一趟舉家入京探訪故舊,未料中途遭人劫持,舉家被押於黑牢之中。
直到數日之前,段綾羅被告知:自己將會被送至長風鏢局,由鏢局護送至南昌。而段綾羅的家人仍被羈押,需待段綾羅安全到達南昌之後,方可得釋。如若長風鏢局不願保這趟鏢或者失鏢,段綾羅一家頓成刀下之鬼。
段綾羅將因果細細述來,廳中諸人俱都聽的呆了,只剩段綾羅獨自垂淚,采玉心中喟然,忙扶段綾羅起身落座。
第6章
水晶棺
郭旭沉吟片刻,問道:「段姑娘,那劫持之人派人將你送來,可有讓你帶什麼東西?」
段綾羅含淚點頭:「臨行之時,她給我一個錦盒,讓我隨身帶着,說是到了南昌之後要交給廢園主人。方才換裝之時,落在采玉姑娘房裡了。」
采玉一愣,忙道:「我去拿。」說着匆匆出門,俄頃捧着一個錦盒歸返,郭旭上前打開,錦盒中整齊碼着數十本線裝書,頭一本正是《點水劍譜》,翻看時,果真都是前日裡那兩個點蒼門徒提過的《少陽經》、《崆峒錯骨手本》等。
郭旭直覺匪夷所思,問道:「段姑娘,聽你方才所言,你一直居於深閨之中,段氏一門,更是遠離京城十五年之久,緣何會惹上這無妄之災,成為武林公敵?」
段綾羅愕然:「我只是幫人代送錦盒,怎麼會成為郭大少口中的武林公敵?」
采玉道:「段姑娘,你當真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知道這錦盒中的秘籍有何由來?」
段綾羅道:「那人將錦盒交給我之後,我曾打開看過,無非是一些拳譜,坊間書肆應有盡有,哪有什麼由來?」
程鐵衣聽她把這些門派秘籍說成是坊間拳譜,禁不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采玉暗自嘆息,揀簡要說,將事情的厲害交代了一遍,聽得段綾羅臉色漸變,待聽到柳無暇被剜心一節,更是玉容慘澹:「采玉姑娘,你說的是真的?別人都認為這些是我做的麼?」
采玉見她口唇慘白,也不忍正面答她,只是柔聲寬慰:「段姑娘,你也不用着急,若事情不是你做的,天網恢恢,真兇是斷逃脫不了的。」
段綾羅只是搖頭,忽的以手掩面,流下淚來:「采玉姑娘,你是武林中人,你可知道是什麼人與段家有此深仇大恨?」
采玉一時語塞,郭旭溫言道:「段姑娘,你不用緊張。現在看來,段家只是被人利用,真正受威脅的是長風鏢局。」
采玉點頭:「江湖中人都知道是長風鏢局保你入南昌,他們要與你為難,需得先過長風鏢局這一關,段姑娘,鏢局會護你周全。」
程鐵衣聽采玉如此說,心中大急,想要說出之前決定拒接綾羅美人鏢之事,但看見段綾羅如此淒絕苦痛,又哪裡說得出來?再一細想,段綾羅實屬無辜,那所謂的不信不義弄虛作假之人並非段綾羅,幕後之人既不現身,鏢局要如何拒接這趟鏢?這設局者心思縝密步步為營,委實叫人防不勝防,思來想去,也只得一聲嘆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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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頓下段綾羅,采玉又折回廳中,郭旭、程鐵衣和六爺顯然已經商議了許久,見采玉進來,郭旭問道:「采玉,你怎麼看?」
采玉面露惘然,良久才道:「方才送段姑娘回房,我已經想過無數可能。雖然她不像是在撒謊,但單憑一家之辭,實在難以讓人信服。郭旭,你不妨先通過小彭王爺,去查一下段姑娘的父親段萬里,看看是否真有這位辭官返鄉的中丞令。另外,剛才我扶起段姑娘時,暗暗測過她的脈息,她的確不似練武之人,不過為謹慎計,最好還是暗中試她一試。最後,郭旭,我不得不說,這個幕後之人實在太過高明,他的所思所想所做,處處先我們一步……這趟鏢,我們怕是不得不接了。」
郭旭心中惻然,正作沒奈何處,外間響起門房的通報聲:「少局主,錦衣衛北鎮撫司……」
話音未落,翁泰北揚聲長笑:「我都已經快進門了,你這頭銜還未報完,郭賢弟,別來無恙?」
郭旭行至門邊,抱拳作禮:「不知貴客登門,有失遠迎,還請翁大人不要介意。」
翁泰北指着廳中「天下第一鏢」的匾額哈哈大笑:「有了這御賜匾額,郭賢弟對小彭王爺都不用『遠迎』,何況是我?郭賢弟,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聽說長風鏢局又有麻煩了?」
郭旭笑道:「翁大人真是快人快語,未知長風鏢局的麻煩與錦衣衛又有何干係?」
翁泰北徑自走到廳中落座,采玉忙命人奉茶,翁泰北抿了一口茶,不及放下杯盞便道:「郭賢弟,我二人之間也無需客套,我此趟來,是為了你長風鏢局所保的綾羅美人鏢。」
郭旭疑惑:「這叫我更不明白了,錦衣衛和段綾羅之間也有瓜葛?」
翁泰北搖頭:「我不管什麼段綾羅段綢緞,我錦衣衛是衝着水晶棺而來的。郭旭,你可知水晶棺的來歷?」
「郭旭不知,願聞其詳。」
「這水晶棺,相傳是宋時古墓派的武學高手得自極北苦寒之地,一同所得的,還有一張寒玉床,水晶棺寒玉床,俱是幫助武林人士修習內功的奇寶,傳聞那古墓派的高手與全真教掌教交厚,曾以水晶棺相贈。後水晶棺傳至全真教高人丘處機手中,那丘處機得蒙古大汗成吉思汗相邀,前往蒙古廣施教化,將那水晶棺贈與元主。後韃子滅國,太祖執掌天下,水晶棺為太祖皇帝所得,自此,水晶棺一直是皇家之物,從未外流。」
郭旭聽得入神:「既如此,又怎麼會有水晶棺在廢園少主手中之說?難不成這所謂的廢園少主竟是皇家之後?」
翁泰北嘆了口氣:「郭旭,你可知道水晶棺幾經輾轉,被御賜到哪位親王手中?此人……此人你也打過交道,是堯親王。」
乍聽到堯親王之名,郭旭只覺得胸中一空,竟有些不知身在何處之感,良久才強笑道:「堯親王……的確,是打過交道。」
翁泰北對郭旭與堯親王之間的過節知之甚深,心下暗嘆,長話短說:「當年堯親王叛亂,可謂謀劃已久,聖上一直相信他曾囤積大量金銀,以作叛亂之資。後來堯親王伏法,錦衣衛奉旨抄了堯親王府,雖說得了不少財物,但數額與想象的相差甚遠,且其中並無水晶棺在內,所以聖上一直懷疑堯親王另有藏寶之所。郭旭,你現在明白為何水晶棺傳言一出,錦衣衛就分外關注了吧?」
郭旭瞭然。
「據錦衣衛安插在南昌的探子回報,城東十里,確實有個荒廢好久的園子叫作廢園,我已命他們前往打探,至於長風鏢局的鏢,我錦衣衛會暗中隨行,一路追索,希望能查到些蛛絲馬跡。」
郭旭搖頭:「那托鏢之人心思縝密,要查出端倪只怕不易。」
翁泰北奇道:「你如何知道?」
程采玉見自翁泰北提起堯親王后,郭旭就有些心不在焉,忙上前將近日發生的事情揀緊要處告知翁泰北,順便委託翁泰北代為查訪段萬里的消息。
翁泰北如何能料到其中竟有這許多曲折?一時間眉頭緊鎖,聽得不明白處,好在采玉都能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