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之水晶棺 - 第4章

尾魚

  末了,翁泰北道:「如此看來,錦衣衛暗中隨行,不但可以暗查那托鏢之人,亦能為貴鏢局助拳,再妥當不過了。我先回北鎮撫司,命人查那段萬里,如有消息,會儘快通知貴鏢局。」

  程采玉聽得有翁泰北助拳,心中稍慰,再四謝過翁泰北,方才送他走了。

  

  第7章

夜探廢園

  

  入夜時分,宋祁帶着三個錦衣衛手下,自後院翻牆進入了廢園。

  依着宋祁素日的性子,錦衣衛查案,哪裡用得着畏首畏尾?但翁大人的手書里說的明白,要暗訪不要明察——借他三個膽子,也不敢拂了翁大人的意。

  據白日裡派出的探子回報,這廢園儘管門庭荒落雜草檐生,但門戶緊閉,不似任人出入的模樣——換言之,內中有玄虛。

  後院當真破敗的可以,雜草從中庭一直蜿蜒蔓生至迴廊之上,右首邊有個裂了的石桌並幾個石凳,左首邊是口枯井,轅軸上的井繩松松垮垮地垂下來,一有風過便晃晃悠悠,繩影在井壁上忽明忽暗,很有些讓人毛骨悚然。

  宋祁屏息聽聽動靜,確定後院無人,方才招手示意手下跟上來,幾人快步穿過中庭,打算由迴廊繞至前院,饒是腳下放的很輕,踏上迴廊時還是發出了不小的聲響,在安靜的夜裡顯得分外刺耳,宋祁多了個心思,又用腳尖試了一回,果然,這迴廊是中空的。

  宋祁心中一緊,沖幾人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放慢動作,緩步回返中庭,四人正躡手躡腳步下迴廊,忽聽得迴廊盡頭咣啷一聲響,伴隨着一聲怒喝,一條九轉鉸鏈如銀蛇般彈將過來。

  宋祁心道不好,一個鷂子翻身避開鉸鏈鏈端的齒刀,哪知那鉸鏈如同長了眼睛一般,大喇喇轉了方向,直向宋祁腰間纏來,宋祁一聲怪叫,抽刀在手,自上而下大力劈向鉸鏈,原盼得把鉸鏈劈作兩段,誰知鉸鏈反纏將上來,緊接着另一段大力湧來,宋祁把持不住,刀柄脫手,一把精鋼寶刀竟叫鉸鏈纏飛出去,噹啷一聲落在迴廊之上。

  宋祁的武功在幾人中居首,現下兩招便失了吃飯的傢伙,知道對方不好惹,急呼哨一聲,幾人逃也似的向方才翻進來的地方衝去,那使鉸鏈的人倒也不追,哈哈一笑,待幾人都逃的不見了,方才彎腰自地上撿起鋼刀,身後腳步聲起,卻是其他三個黑甲衛,為首的趙闊哈哈笑道:「楊岳,都打發了?」

  楊岳將手中鋼刀拋將過去:「三個小角色,都打發了。」

  趙闊伸手接刀,誰知鋼刀竟如硬鐵遇了磁石一般激射而去,就聽有人嘆氣道:「沒想到瑤姬走了,我還是睡不上安穩覺。」

  幾人心中一嚇,趕緊回身行禮道:「見過少主。」抬眼看時,面前的女子一身素白羅衣,外罩紫色絹紗,一隻手自刀刃處握住刀身,正是廢園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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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岳上前一步:「是屬下失職,攪擾了少主。」

  那女子似笑非笑:「今日三四個,明日五七個,看來我要央這南昌城的官紳給我寫一塊『客似雲來』的匾額,才不至於負了這些翻牆跳梁的貴客。」

  楊岳一窘,趙闊趕緊道:「少主有所不知,自從江湖上有傳聞說綾羅美人段氏要用武功秘籍換取水晶棺開始,這廢園周遭便多了很多素日裡看不到的人,今晚的幾人恐怕只是探路的。」

  那女子哼了一聲道:「我有什麼不知道的,你明里暗裡也不用為瑤姬遮掩,甚麼托鏢,什麼換取水晶棺,只怕都是她搞出來的。」

  趙闊尷尬道:「雖說瑤姬娘娘已經離開了廢園,但她和少主畢竟……畢竟是母女……那個情深……」

  那女子不待他說完,冷笑連連:「你不用打哈哈,這江湖中知道廢園的有幾個?知道廢園有少主的有幾個?知道水晶棺在我手中的又能有幾個?瑤姬為了堯親王,對長風鏢局和崔婷恨之入骨,她要設計找他們報仇,我一點都不奇怪。她一直怨恨於我,故意放出水晶棺的風聲,要把我捲入其中。水晶棺風聲一漏,朝廷麾下的錦衣衛就會像野狗聞到腐肉一般奔將過來。」

  楊岳勸和:「也許瑤姬娘娘並非怨恨少主,她只是氣少主不把邢姬的屍首交給她,一怒之下行止欠妥……」

  那女子嘆氣:「都說家醜不可外揚,我這個母親偏偏要把家醜捅到整個江湖上去,叫我想為她收拾都不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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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論及瑤姬與少主的家事,四個黑甲衛俱都變了啞巴不敢開口,俄頃那女子又道:「有一件事我怎麼都想不通,瑤姬知道我嗜武,奪了一大堆秘籍要與我交換水晶棺,倒也說得過去。她記恨長風鏢局,藉機讓長風鏢局樹敵也在情在理,但是她只需將這些秘籍托鏢給長風鏢局即可,哪裡需要費心思弄出一個段綾羅來?」

  趙闊道:「我們在京城的人有傳回消息,說是長風鏢局原本有意拒鏢,瑤姬娘娘抓了這個段綾羅,用她的家人性命威脅她,郭旭為人俠氣,斷不至於見死不救,況且這段綾羅是個大美人,郭大少素來憐惜紅粉,瑤姬略施美人計請君入彀,想來也是有的。」

  那女子淡淡嗯一聲,不置可否。

  楊岳道:「現下這種情況,廢園恐怕會越來越熱鬧,不知少主有何打算?」

  那女子笑笑道:「是她要水晶棺,她急着找我,可不是我要尋她。她暗我明,她本就占了上風,還指望我會乖乖在原地作靶不成?」

  趙闊遲疑道:「少主的意思,可是要暫時離開廢園?」

  那女子笑道:「不錯,旁人拿我作靶,我總得去探探究竟。你留在這裡,務必將這廢園變成南昌城內一等一的花柳繁華地、富貴溫柔鄉,到時候瑤姬尋廢園不成,一腳踏進這勾欄之地,我倒要看是誰占了上風,這風又是向着誰吹。」

  趙闊點頭:「屬下明白。只是少主如果帶同楊岳他們隨行,屆時廢園無人。倘若再有江湖好手上門,趙闊唯恐負少主所託,保不住這水晶棺。」

  那女子的目光轉向迴廊盡頭的紫扇銅門,良久才道:「我會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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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扇銅門,獸首銜銅環而閉,那女子緩步上前,廊頂輕響,三支白羽銅箭激射而下。

  那女子一聲輕笑,反手抄住銅箭,皓腕輕轉,翻轉箭身,三支箭竟如同方才激射而下一般,朝着來處破空而去,勁道更顯凌厲,就聽咯噔幾聲輕響,白羽銅箭漸次沒羽,而那紫扇銅門,方才吱呀有聲,向兩邊分開。

  那女子嫣然一笑,自語道:「想打開紫扇銅門,哪有這麼容易。」

  進入屋內,兩扇銅門復又合攏,門內只置一案台,案台對面的牆上是一幅百子賀壽圖,大大小小一百個才總角的童子,神情各異,有捧壽桃的有作揖的,神采斐然眉目靈秀,整幅畫暗合萬壽無疆之意。

  案台四角處各點一盞長明燈,正中放着一副供壽碗筷,那兩隻筷子看來一般無異,那女子拿起筷子,撫到其中一隻筷尾處有暗紋的,拿起走至畫前,自右首處細數,覷那自上自右數起正合第九之數的童子,以筷尾作頭,自那童子髮髻處插入。

  原來那童子髮髻部位竟是中空的,俄頃只聽輒輒作響,那案台向旁移開,台下現出一道向下的台階來。

  那女子沿着台階下行了幾步,下到一個石室,石室內霧靄繚繞,冷氣逼人,中央處擺放一副水晶棺。

  那女子停住腳步,忽的嫣然一笑:「崔婷,我保你屍身不腐兩年,不知郭大少會不會念我此誼,跟我做筆交易呢?」

  說着緩步上前,微微俯下身來,但見棺中的女子眉目細緻,宛然若生,卻不是崔婷是誰?

  

  第8章

起鏢

  

  已是薄暮時分,長風鏢局的前院一片攪嚷,商六正指揮鏢師將紅貨箱箱裝車,用麻繩縛牢了之後又蓋上防雨油布,用鐵鏈再鎖一道,恰好段綾羅隨着程采玉過來,見狀好奇道:「采玉姑娘,用繩子捆好也就是了,怎麼還會加一道鎖鏈?」

  程采玉笑道:「你未曾走過鏢,自然不知道,黑道劫鏢覷空便會去砍鏢車的縛繩,一旦繩子砍斷了,箱子滾落下來,九成會摔散了貨,着實麻煩。後來老局主想了個法子,在捆繩外再縛一道鐵鏈,尋常刀劍自然砍它不斷了。」

  段綾羅「哦」了一聲,又指着鏢車問道:「明日不是要送我去南昌麼,怎麼會又保其他的鏢?」

  采玉未及回答,商六哈哈大笑道:「段姑娘,鏢局保鏢,一條線路上的自然數鏢齊發,若是保完南昌的又折返京城去保送杭州的鏢,鏢局的弟兄們可吃不消……大夥說是不是?」

  最後一句話卻是向着鏢師們說的,眾人鬨笑道:「六爺說的是。」「段姑娘,依你的保法,鏢局子經不了兩年便垮了……」

  段綾羅羞紅了臉,緊咬下唇,兩隻手拼命絞着衣角,別有一番嬌羞風致,采玉示意她莫在意,上前一步問商六道:「六爺,郭旭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商六搖頭:「小彭王爺請吃酒,小財神作陪,這酒席不到半夜是不散的。」

  采玉抿嘴一笑:「若擱着往日,自是如六爺所言。但是郭旭明日起鏢,依我看,小彭王爺和鄧忍倒會勸他少飲兩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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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如采玉所言,晚飯剛過,郭旭便自小彭王府折返,手中還托着一隻鴿籠,見到采玉時,將鴿籠往采玉面前一送,道:「采玉,交給你了。」

  采玉含笑接過,伸手撥了撥籠中的信鴿,笑道:「小彭王爺又將信鴿借了你……那鄧忍呢?他巴巴跑了去,只是為了作陪?」

  郭旭哈哈一笑,湊至采玉面前道:「采玉,當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鄧忍又嚷着要跟我走鏢,說是要考察江西一帶的商鋪,依我看,是他受不了翁惜珠的蠻不講理才是。」

  采玉嘆道:「上次保翡翠娃娃,還以為楚楚勸得鄧忍回心轉意,翁惜珠也改了不少,誰知……」

  話未說完,郭旭已然搖頭:「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翁惜珠真能改了,她也不叫翁惜珠了。」

  采玉笑道:「那麼,你沒有答應他?」

  聽得采玉此言,郭旭的笑容頓時淡了許多,搖頭道:「此次保鏢,兇險猶過於翡翠娃娃,我哪裡會放心讓他隨行。」

  采玉點頭道:「不錯,翡翠娃娃那次,還有辛力、封平助拳,那些人只為奪寶,倒不至於拼命,這一次……這一次……」說到後來,采玉悵然,心中竟泛起空落無助之感。

  郭旭也沒有說話,一時間廳中竟分外安靜起來,只那信鴿撲稜稜拍打着翅膀。良久,郭旭才拍拍采玉的肩膀,溫言道:「早些睡罷,明日便起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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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天剛亮,鏢隊便起鏢,郭旭、程鐵衣策馬行在最前,後面依次是段綾羅和程采玉的馬車,再後面是數十輛插着鏢旗的鏢車,六爺帶着鏢局幾名好手殿後,雖說是早上,路上的行人不多,但一見是長風鏢局起鏢,不多時夾道兩旁便聚了好些看熱鬧的人,程鐵衣往人群中打量了幾眼,側過頭對郭旭道:「郭旭,你有沒有發現,踩盤子的不少。」

  郭旭點點頭,低聲道:「就當沒看見,趕路便是。」

  出城門時,早有錦衣衛候着,給郭旭呈上翁泰北的手書,守城的兵衛認得是郭大少,草草檢查了一回便放行了,郭旭打開信看了看,又重新封好,讓隨從的鏢師給采玉送去,見程鐵衣一臉的狐疑,郭旭道:「翁泰北趕在我們前頭已經出發了……他查過段萬里一家,跟段綾羅說的沒什麼兩樣。」

  程鐵衣若有所思:「郭旭,即使我們把段姑娘安全送至廢園,那幕後之人真能放了她的家人?」

  郭旭臉色凝重,搖頭道:「難說。」

  程鐵衣恨恨道:「為了對付長風鏢局,使出這麼些下流伎倆,何苦連不相干的人都牽累起來,若是被我撞見此人……哼……」

  說着雙腿一夾馬腹,馬兒吃痛,飛跑起來,不多時便遠遠衝到鏢隊前頭。持旗的行路鏢師見前頭跑起來,大聲打了個唿哨,趕車的緊抽馬腹,推鏢車的跑步行進,郭旭策轉馬頭,將主道讓給鏢隊,鏢隊呼喝着從郭旭身邊快速經過,前後俱都響起了「長風威武」的喊號聲,一時間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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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綾羅自小長在深閨,哪裡見過這等熱鬧,禁不住撩開車簾,正探頭看時,馬車忽的磕上半露於路面的道石,上下好大顛簸,段綾羅猝不及防,整個人收不住,直向窗口傾過去,段綾羅嚇的花容失色,雙手下意識的亂攀,幸好讓她抓住窗欞,方才沒跌將出去,段綾羅驚魂未定,正後怕時,聽到郭旭笑道:「段姑娘,可得抓緊了。」

  抬頭看時,卻是郭旭從後面趕上來,將方才的一幕盡收眼底,段綾羅想到自己方才的慌亂模樣,窘的不知如何是好,一張臉直紅到耳根,趕緊避回車中,一顆心咚咚亂跳,卻又忍不住聽窗外的動靜,只聽到郭旭吩咐車夫將車趕得穩些,又過了會,聽得外面沒了聲音,方才悄悄掀開車簾,郭旭已經不在車旁,向前看時,郭旭策馬與采玉的馬車並行,正挨着車窗與采玉說話,隔着遠聽不見兩人說些什麼,再看了一回,郭旭忽然俯下身子,卻原來是采玉用絹帕幫郭旭拭汗,段綾羅忽然覺得自己好生無趣,抿了抿嘴唇,將車簾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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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趕路不到百里,日暮時分才到河北霸州地界的永清縣,永清縣不大,卻是長風鏢局保鏢往南去的必經之地,天福客棧的大掌柜得了消息,早早出城候着鏢隊,郭旭素來不問鏢隊的行宿安排,少不得又是六爺出面,跟那大掌柜寒暄一番,問起客棧的安排時,大掌柜笑道:「這兩日的住客倒多,但不管怎樣,不會委屈了鏢局的弟兄們。」

  郭旭聞言心中一動,跟程鐵衣交換了個眼色,程鐵衣問道:「掌柜的,客棧的住客多是什麼人物?」

  那大掌柜道:「帶傢伙的多,依我看,多是江湖人物。」

  郭旭微微一笑,心中已有了底,向鐵衣道:「難怪出了京城,就未見有踩盤子的出現,原來都在這守株待兔來了。」

  

  第9章

點蒼白鷹

  

  程鐵衣冷笑:「把長風鏢局當成兔子,也未免太托大了些。」

  郭旭搖頭道:「鐵衣,切莫輕敵,搞不好,今晚就是一場惡戰。」想了想又道,「今晚讓采玉和段姑娘一間房,我們住她們隔壁,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

  程鐵衣點點頭,又行了一段,便到天福客棧門口,客棧的夥計迎出來,將馬匹牽去馬槽飲水,郭旭一行先去客棧的後院,將鏢車安頓下,又將鏢師分作兩撥,一撥守鏢,另一撥先去前院用膳,兩撥輪換,以防差池。

  待得安排妥當,大掌柜的已讓夥計過來請了幾次,說是雅座的酒菜早已備下,就等少局主並兩位姑娘入席了,郭旭不好推辭,便差人去客房請了采玉和段綾羅過來。

  說是雅座,其實不過是大堂角落處的八仙桌,邊上擱了個屏風而已。正是用膳時分,大堂內鬧哄哄坐了個滿堂,待得郭旭程鐵衣並采玉段綾羅出現,那些個大口喝酒吆五喝六的,倒有一大半安靜下來,冷眼打量着郭旭一行,十個中有九個,最終把目光定在段綾羅身上,段綾羅心中發毛,不自覺往采玉身後縮了縮,采玉低聲道:「段姑娘,就當沒看見這些人,穩當入座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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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掌柜的正陪商六坐着說話,見郭旭他們過來,趕緊起身讓座,郭旭欲邀他一併用膳,大掌柜只是擺手,郭旭也便隨他去了,四下看了看,低聲問商六:「這裡三教九流的人物不少,都是些什麼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