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之水晶棺 - 第8章

尾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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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行了兩日,就快出山東省境,往日出山東近江浙時,市鎮愈見繁華,人口愈見攪嚷,今趟卻不同,一路行來,愈見蕭瑟,接連過了幾個村鎮都是屋舍破敗,四下無人,郭旭等並滿心狐疑,好容易遇到路人,六爺攔住問了,才知去歲黃河泛濫,引發瘟疫,方圓百十里的人口十去其九,剩下些沒死的,也都離村逃荒去了。

  眾人眼見村舍荒蕪,俱都心下喟然,六爺道:「再往前行半日,便是長樂鎮,長樂鎮是這一帶最大的鎮子,興許不至荒廢,鏢隊也好有個落腳之處。」

  

  第16章

長樂鎮

  

  眾人加緊趕路,天色擦黑之時,已到了長樂鎮,極目看去,長樂鎮的街街巷巷半個行人都無,自一條街走過,兩邊的屋舍俱是門戶緊閉鐵將軍把門,偶有一兩家房門大敞的,有鏢師過去查探,屋內處處積塵蛛網張梁,顯是好些日子沒人住了,商六嘆道:「看來這長樂鎮也好不到哪裡去。」

  說話間,已行到長樂鎮的主街,程鐵衣眼前一亮,指着街中道:「郭旭,悅來客棧尚有燈火。」

  眾人仔細看時,果然,街中客棧前門的挑柱上,掛着一串白盞燈籠,每個燈籠上都貼了墨筆大字,合起來正是「悅來客棧」四字,眾人心中歡喜,鏢隊便往悅來客棧過去,這才注意到街側的民舍之中,三三兩兩亦有燈火透出,只是稀疏寥落,更顯人丁寡薄。

  封平奇道:「天還沒有黑透,這些鎮民怎麼都縮在家裡,莫非真如神怪故事中所言,入夜就會有妖魔鬼怪來攝人性命不成?」說得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只是笑歸笑,心中俱都忐忑,並不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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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至客棧門口,並無小二前來迎客,商六自指揮眾鏢師安置鏢車,又派人將馬牽去飲水,郭旭並鐵衣等進客棧時,才發覺客棧的行客倒也不少,三三兩兩地圍坐於桌旁,只是個個如霜打的茄子般,蔫蔫的打不起精神,顯得客棧中毫無人氣,在門口站了片刻,才有小二打扮的人迎上來,無精打采道:「客官是打尖呢還是住店?」

  自古敞開了門做生意,斷無有客上門如此怠慢的道理,程鐵衣心中有氣,正要出言奚落他兩句,就聽郭旭道:「住店,先備兩桌酒菜給弟兄們洗塵。」

  那小二聽得是大生意上門,方才抬頭打量了郭旭一番,臉上露出笑來,道:「好嘞,客官您稍等,酒菜馬上就來。」說着樂顛顛去了。

  郭旭向程鐵衣道:「這鎮上如此破落,他們無心買賣也是有的,犯不着動氣。」

  這時采玉與段綾羅也過來,采玉道:「這話不對,應該說方圓百十里,只他們一家客棧開門迎客,只要有人走這條路,就不愁沒客上門,是以不怕怠慢了客人。」郭旭笑道:「是,程大小姐說的一準沒錯。」

  說話間,六爺也帶着不當值的鏢師過來,一干人分坐了兩張八仙桌,大堂里的行客原本無精打采懨懨欲睡,忽見到采玉段綾羅這等美人,俱都來了精神,有伴的便湊在一處竊竊私語,段綾羅紅了臉,只低着頭吃飯,采玉倒是神色自若。

  說是酒菜,酒寡淡無味,菜也粗的很,鹹的不鹹淡的更淡,把眾人吃的胃口全無,程鐵衣忍不住發了兩句牢騷,正巧被那小二聽到,小二斜眼道:「客官,在這個鎮上,有口飯吃已是不易,還挑什麼鹹淡。」說的鐵衣火起,采玉再四使眼色,方才按捺下來。

  用完晚膳,大堂的行客有三三兩兩還聚在堂中閒坐,大部分自回客房安寢,采玉奇道:「小二哥,這些客人怎麼都歇的這般早,時候尚早,怎麼也不出去走動走動?」

  那小二對程鐵衣是左右看不慣,但采玉問話,他卻是極殷勤的,忙道:「姑娘不知道,我們這長樂鎮,本來就有狼患,瘟疫過後,鎮上的男丁死的死走的走,這狼愈發的張狂起來,這一年多不知道傷了多少人命,夜裡經常結伴出沒,前些日子,就有幾隻狼扒破了張寡婦家的後窗,把那張寡婦並傻兒子都給咬死了,我還去看了,那張寡婦的心肝肚腸都被扒拉出來……」

  采玉駭然,六爺咳嗽了一聲道:「小二哥,跟姑娘家說話,可得留意些。」那小二醒得自己說的不妥,訕笑道:「爺說的是,這種嚇人的事,當然是不好說與小姐們聽的。」說着訕訕退下。

  再坐了片刻,不相干的行客俱都回房,大堂中只剩了鏢局的人,眾人了無睡意,依然坐着說話,采玉跟段綾羅便說些什麼胭脂水粉刺繡裁衣,郭旭、鐵衣並封平聊些江湖舊事,六爺同一干鏢師閒來無事,自占了大堂一角擲骰子,不時鬨笑呼喝,倒也其樂融融。

  正起興間,忽聽得半空中一個炸雷,未幾,就聽得屋外狂風大作,緊接着下起雨來,篩豆子一般砸的屋頂嘩啦啦作響,向門口望過去,大雨如注,遇着風大時,那雨被風吹的都橫進大堂之中,慌的小二忙上前閂門,哪知竟推門不動,虧得兩個鏢師上來,幫着小二將門閂起。

  這場雨來的突然,眾人面面相覷,俱都好笑,正想說話時,忽聽得客棧後面狼嗥聲起,嗥聲此起彼伏,悽厲無比,直聽得眾人根根汗毛直豎,小二變了臉色道:「我得去看看後廚的門閂好沒有,放進狼來就糟了。」

  封平笑道:「這小二恁的緊張,有封爺在,還能叫畜生在此囂張?」

  程鐵衣打趣道:「小二若知霹靂飛刀的名頭,哪裡還忙着閂門,只怕要前後門戶大敞,供封爺你大開殺戒了。」說着,與封平對視而笑。

  說笑間,外頭的狼嚎聲更甚方才,且四下呼喝遠近呼應,直叫人聽的毛骨悚然。封平忽得解下腰間的酒葫蘆,仰起脖子咕嚕嚕灌了一大口,大笑道:「郭旭,你們且稍坐,待封爺出去煞煞這群粗毛畜生的戾氣。」不及郭旭接口,封平丹田提氣,長身縱起,躍至樑柱之間,自壁窗竄了出去,待眾人反應過來時,封平的長笑聲已然在數十丈之外。

  郭旭搖頭苦笑,程鐵衣倒是一副怡然姿態,故意逗采玉道:「采玉,一會封平拖了兩隻野狼回來,你可別嚇到。」

  郭旭笑道:「依我看,他會把野狼像背褡褳一般背在後面,說到背狼,我倒想起老人家常講的一個故事。」

  段綾羅奇道:「郭大少,是什麼故事,你講講看。」

  郭旭道:「說是有一個行腳客,本來在京城做生意,有一日家鄉來人,跟他說家裡出了事,讓他快些回家。這個行腳客一聽,急得什麼似的,生意也不做了,收拾細軟就往家趕,一路上急匆匆的,誤了投店的時辰,索性覺也不睡連夜趕路,路過一片野地時,總覺得背後有人跟着。再走了一陣,忽然有人搭住了他的肩膀……」

  說到這,郭旭故意停了一停,段綾羅聽得興起,追問道:「怎麼說?難道是有歹人要劫財不成?」

  郭旭道:「這人一回頭,對上兩隻綠幽幽的眼睛,卻原來是一隻狼搭上他的後背!」說到這,郭旭忽然瞪大眼睛,齜牙咧嘴,作勢便要向段綾羅撲過去,段綾羅嚇得花容失色,牽住采玉的衣袖道:「采玉姐姐,郭大少欺負我。」說到後來,眼圈竟泛紅了。

  采玉笑道:「你莫睬他,我小時候不知被他嚇過多少次,郭旭,翻來倒去,還是這一個故事,你倒不嫌煩。」

  

  第17章

夜長夢多

  

  郭旭也笑:「翻來倒去,你還不是每次都嚇到哭,要不是後來鐵衣掄着棍子追了我足足半個時辰,我還要講來嚇唬你呢。」

  采玉想起少時趣事,不禁掩口而笑,段綾羅想到郭旭被鐵衣追的狼狽模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郭旭道:「喏,既是笑了,便是不生氣了。段姑娘,我方才只是跟你開玩笑,你莫往心裡去。」

  段綾羅低聲道:「誰說我生氣了……我何曾往心裡去了」說到後來,聲如蚊吶,細不可聞。

  又說得一回,眾人都有些倦了,商六並一干鏢師便各自回房歇息,段綾羅又撐了會功夫,終究耐不住睏乏,也先回房了,只剩了鐵衣、郭旭、采玉,仍然留在大堂之中等封平回來。

  鐵衣道:「封平也去了有些時候了,怎麼現在還不回來?莫不是忘了我們兄弟,自己在野地里聚柴生火,吃什麼燒烤狼肉吧?」

  話音未落,就聽得壁上風聲,封平已自壁窗躍了進來。

  郭旭迎上笑道:「才說到你偷吃,你便回來,真是不能背後說人是非……」忽察覺封平臉色有異,當即住口,就聽采玉驚呼道:「封平,你受傷了?」

  郭旭心中一凜,低頭看時,封平的右臂袍袖已然破開,自破口看去,隱約可見血肉外翻。

  程鐵衣駭道:「是被狼抓傷的麼?采玉,快去拿金創藥。」

  其實哪用得着他提醒,采玉早已快步去了。

  封平面沉如水,也不理郭旭和鐵衣的詢問,徑自走到桌邊坐下,取下腰間的酒葫蘆咕嚕嚕灌了半晌,方才開口道:「郭旭,你可知道我是被什麼兵器所傷?」

  說着將手中一直攥着的物事扔在桌上,郭旭和鐵衣看時,竟是一枚霹靂飛刀。

  未及兩人開口,封平已大笑道:「都說霹靂飛刀例無虛發,這一次,不但虛發無中,還被人反擲回來,險些,我這條手臂便廢了。」

  聞及此言,郭旭和鐵衣尚還好,采玉正從樓上下來,直驚得呆住了。

  還是郭旭最先反應過來,沉聲道:「封平,有沒有看清那人的面目?」

  封平苦笑搖頭,頓了一頓才道:「郭旭,並非封平托大,這些年行走江湖,能傷得了我的人屈指可數,武功高強如司馬瀟,也接不住我的霹靂飛刀……今晚上,才知什麼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說着喟然搖頭,竟流露出心灰意冷的意味來。

  程鐵衣的臉色少有的凝重,看向郭旭道:「郭旭,我的武功略遜於封平,封平的武功與你比肩……」

  郭旭接口道:「我明白,封平會敗,我一樣也會敗。此人若是衝着長風鏢局而來,鏢局的勝算幾乎是零。」

  一席話說得眾人俱都沉默起來,良久,采玉強笑道:「怎麼對方尚未現身,我們倒已經露出潰敗千里的頹像來?成敗難道單以武功計?」

  程鐵衣心中一動,道:「采玉說的是,郭旭,你還記得沈園一役麼?那一次鏢局是真正的損兵折將,但那又怎樣,風魔太郎和白玉蓮占盡上風,最後還不是被我們挫敗?」

  郭旭為之一振,笑道:「鐵衣說的是,最壞的時候都已過去,還有什麼了不得的。封平,有什麼事情,大家一起面對,我就不信集眾人之力,還會坐困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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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未落,就聽得門外攪嚷有聲,有人大力拍門道:「店家,快開門哪店家……」

  郭旭與采玉相視愕然,未料到亥時已過,居然還有客上門,店小二打着呵欠出來,叉腰對外呼喝道:「客滿啦,打烊啦,尋別的住處去吧。」

  說來也怪,店小二這麼一吆喝,門外的攪嚷聲立止。

  采玉心有不忍,道:「小二哥,這麼風大雨大,你讓行路的客人到哪裡投宿去?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何不……」

  話音未落,忽聽砰然一聲巨響,那緊閉的門戶竟被人自外硬生生以重手法震開,一時間積塵並木屑四下飛落,郭旭唯恐采玉被飛屑傷及,忙將采玉往後拉了一拉。

  那店小二眼珠子險些瞪落下來,樓上早驚醒了許多人,探頭探腦地俯身觀望,郭旭抬頭看時,商六並幾個鏢師也疾步下樓,面上俱有驚懼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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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聽得有人哈哈大笑道:「楊岳,你與那門過不去作甚?少主說要避得讓得忍得,你這般不避不讓不忍,若讓少主知道了……」

  另一人應道:「少主也說了,若給臉不要臉,就打得他沒臉。這麼雨澆雨淋的喪氣日子,店小二還人五人六的拿腔作調,若不是少主片刻就到,我非褪了他一層皮。」說着大步跨進門去,眾人知他必是先頭那人喚的「楊岳」,仔細看時,此人劍眉星目,倒是一幅好模樣,未料得脾氣竟如此急躁。

  後面又有兩人跟進來,三人一般的黑色甲衣,那楊岳腰纏一條九轉鎖鏈,後面的兩人一人提着青光軟劍一人倒提寬口環刀,本都是威風凜凜的江湖人物,惜乎俱都被淋的落湯雞一般,難怪要尋那小二發火了。

  這店小二倒也是極機靈,見三人不好惹,立刻換了一副溜須拍馬的調調,陪笑道:「是小的有眼無珠,衝撞了爺,小的該死,小的該死。」說着便伸手摑臉,惜乎看似下手甚重,打到臉上一點聲響也無,采玉在一邊幫封平上藥,不留神看到此節,險些笑出聲來。

  楊岳不耐道:「得了得了,少在這磨嘰,快給我們收拾四間上房。」

  店小二趕緊笑道:「是是是,小的這就去為四位爺收拾房間去。」

  那倒提寬口環刀的黑衣人瞪小二道:「甚麼四位爺,還有一間房是給我們小姐準備的。」

  店小二忙不迭地改口,一邊廂離開一邊廂拿眼偷瞅門口,可惜瞅了半天,門口也無什么小姐出現,那小二滿腹狐疑,卻也不敢再多嘴,自收拾房間去了。那些個看熱鬧的住客也打着呵欠各自回房,不多時,大堂中又只剩了郭旭封平幾人並那三個黑衣人。

  采玉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那幾人一番,壓低聲音對郭旭道:「郭旭,這幾個人來的蹊蹺。」

  封平一笑,亦壓低聲音道:「依我看,更蹊蹺的是他們口中的小姐,這麼大雨天,三個做下人的趕來投宿,卻把小姐一個人落在後頭,外頭這麼兇險,孤零零的一個姑娘家……」說着不住搖頭。

  程鐵衣道:「那先前開始說什麼『少主片刻就到』,後面又說訂四間上房,有一間是給他們小姐的,莫非這小姐,就是他們的少主?」

  郭旭亦笑道:「有意思,若這小姐就是他們的少主,那必不是什麼普通的閨閣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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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間,店小二已領着兩個後廚的幫工過來,指着破開的大門道:「就是那裡,找些桌子條凳堵上了,莫竄進狼來。」說着轉身離開,其中一個幫工見他走遠了,往地上啐了一口道:「支使我們做事,什麼東西。」另一個幫工勸道:「莫氣啦,把門堵上,我們好回去補覺。」

  兩人便將牆邊摞起的條凳方桌張張搬下,抬了桌子放在門邊,如此來回了兩三趟,郭旭他們忽聽得桌子失手跌落之聲,其中一個幫工駭叫道:「鬼啊……」

  

  第18章

變故頻生

  

  但見大門口立着兩個身着生麻衣喪服頭戴喪帽腳蹬喪鞋之人,衣服鞋帽俱都不緝毛邊,腰間扎着生麻繩,顯然服的是最重的生麻喪,兩人一般的面色慘白,在疾風驟雨的掩映之下,跟鬼魅殊無差異,難怪幫工要大呼有鬼了。

  程鐵衣忽然低呼一聲:「糟了,其中一人是柳尚柳老爺子。」

  郭旭心中一沉,抬眼看時,果然,右首邊那鬚髮皆白的老者,正是柳無暇的父親柳尚。

  須知身死服喪,只有晚輩為長輩服喪,斷無長輩為晚輩服喪的道理,柳尚非但為柳無暇服喪,還要服這最重的生麻喪,此間深意,不言自明。

  郭旭上前,躬身道:「見過柳老爺子。」

  禮尚未成,柳尚往邊上一讓,避開郭旭行禮的方向,森然道:「老朽受不住郭少局主的大禮。郭大少若能將段綾羅交出來,柳尚此生感激不禁,若是不能,也無需多話,劃下道來就是。」

  郭旭身形一滯,心中好生為難,那三個黑色甲衣人面露好奇之色,不住向這邊打量。

  柳尚身邊的年輕男子上前一步道:「小可不才,欲以手中的霹靂天刀會一會郭大少的驚風密雨斷腸劍。」說着拔刀出鞘,此人當是柳無暇的新婚夫婿天刀少俠趙馮志無疑了。

  眼見一場血拼在即,采玉忽的出聲喝道:「慢着。」

  眾人回頭看采玉,采玉向鐵衣道:「哥,你上樓去,請段姑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