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客 - 第14章

貓膩



周瑾走到許樂的面前,伸手將王猛的槍管緩緩撥開,看着床邊的年輕人冰冷說道:「聽說你是東林警備區的兵?怎麼一點兒規矩都不懂?從軍銜上算,我們都應該算是你的長官,說話老實點兒!」

許樂沒有理會這個英俊的年輕士官,只是眯着眼睛想到,如果自己通過了國防部機修士官考試的第二輪,應該會在三大軍事學院或西林軍校選擇一處學習,或許就會和面前這些年輕而驕傲的人們成為同事。

見許樂沒有理會自己,周瑾的眼睛微微一眯,說道:「被我們抓住,你不服?」

許樂打破了沉默,說道:「我重申一遍,我不是罪犯,我也不想逃跑,我只是不習慣被人用槍指着腦袋。」

「你覺得這很羞辱?」周勤微笑說道,聲音里卻夾着一絲憤怒,「你綁架小姐,知不知道羞辱了我們多少天?我們就是要羞辱你,你又能怎麼樣?」

他的頭低了下去,輕輕地拍着許樂的臉,發出響亮的啪啪聲。他所說的話,其實便是此時房間內西林軍校士官們的心聲。

許樂低着頭說道:「我不能怎麼樣。一群爺們兒,只會炫耀手上的槍,也許你們都忘了自己的槍怎麼用。」

這話有些惡毒,卻從許樂這個誠懇樸實的人嘴裡說出來,顯得格外刺激。房間內西林軍校的士官們臉色頓時一變,沉默地將槍支收入了槍袋之中。其實他們現在都清楚這個年輕人並不是綁架小姐的罪犯,剛才之所以一直拿着槍,還不是為了嚇嚇對方,此時既然要私下教訓對方一下,自然要把槍收起來。

周瑾盯着許樂的眼睛說道:「剛才就看出來,你好像很能打,那我就來教教你,真正的軍中格鬥技應該是什麼樣子,記住,痛的時候不要哭着喊娘……啊!」

毫無預兆,一記頭錘直接中斷了周瑾的言語攻擊!

許樂習慣了沉默地出發,尤其面對着西林的軍人,他有強烈的痛毆對方的意願,更何況對方還提到了喊娘。

他狠狠一低頭,直接撞到了對方的鼻樑上!

鮮血從英俊士官的鼻孔里噴了出來,同一瞬間,許樂從床邊彈起,上半身往下一壓,從對方的腋下穿過,右臂卻如鋼鐵一般砸向後方,狠狠地擊中對方的脖子。

一聲悶響,西林軍校最優秀的士官之一,就這樣被許樂重重地擊摔在地,再也無法坐起來。許樂動作未停,膝蓋一彈,一腳踹中右邊撲過來的士官腰部,動作簡單卻乾淨利落至極。

這時候,身材粗壯的王猛反應最快,狂嚎一聲,撲了過來,身體卻是保持着緊繃,沒有一點兒漏洞,充分地展現了一名優秀軍校士官的素質。

許樂卻是根本不懼,腳尖踩地,練習了四年的那套動作純熟無比地施展開來,輕而易舉地躲過了迎面而來的拳頭。反手摳住對方手腕軟骨,用力一拗,同時右肘疾如閃電般擦着對方的肩頭,擊中了對方的太陽穴!

王猛魁梧的身體就這樣昏了過去,摔在地上,發出重重的一響。

看似簡單的三連擊,實際上卻是迅速到了極點,消耗極大,許樂喘息了幾聲,雙手五指分開,上下保持着三十CM的距離,護在身前,進擊防守皆備,警惕地注視着室內依然站着的西林軍人,盯着他們的手,微啞着聲音說道:「我媽死了很多年,我很想知道……不用槍的話,到底是誰會喊娘。」

看着地板上的血跡,聽着呻吟的聲音,許樂鬱悶已久的情緒終於散了少許,負責撲殺老闆的萊克上校,不就是西林的軍人嗎?自己不能替老闆報仇,也得把這幾個西林的小兔崽子狠狠揍一頓!

是的,許樂是一個樸實誠懇的年輕人,他有時候自己都會忘了在很多年前的那個夜裡,曾經親手用半截鋒利的液壓管殺死一個幫派的頭目。

但樸實不代表着沒有血性,誠懇不代表着願意被人羞辱。他更不是一個迂腐而愚純的人,面對着那些他痛恨的人或事,他自有靈活應對的手段;面對着蔑視自己的人,在這副憨厚的軀殼下,其實也隱藏着少年郎的好勝與強悍。

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四十三章

一腿之威

房間內已經打做了一團,而房間外船長和秘書的談話還在繼續。

「你沒發現?剛才也講過,這小子看上去老實憨厚,骨子裡卻是不怎麼相信人……不對,好像是不大相信官方。」胖子船長的眉頭皺了起來,「難道這小子新兵的時候被人走過後門?哈哈哈哈……」

秘書沒有笑,船長也收了笑聲,咳了兩聲後說道:「大概在東林呆久了,這小子性格也像東林人一樣,就是塊石頭,性子太直太倔,必須磨磨他的性子,磨柔和一些。要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不是一個勁兒地往前頂,就能有光明未來的。」

「你要讓他知道實力權力為先?這是在毒害有志青年。」秘書不贊同地搖了搖頭,「難怪你要那些軍校生看管他,只怕呆會兒那年輕人要被揍慘,就算要讓他知道現實的恐怖,也沒必要讓他頭破血流,小姐問起來怎麼辦?你說司令對他也感興趣,他如果記恨我們第四軍區怎麼辦?」

「不過是個小屁孩兒,如果這點兒屈辱都忍不了,那有什麼用?再說咱們軍區什麼時候被記恨的少了?」船長嘲諷說道:「這小兔崽子,害老子擔了這麼久的心,被打一頓算是輕的了。」

「對了,那小子叫許樂?為什麼這名字總聽着有些耳熟,像是在哪裡聽過一樣。」胖子船長打了個呵欠,回頭看了不遠處的房間一眼。

這些天他將那些西林軍校的高材生罵的狗屎不如,那些驕傲的年輕軍官心裡早就窩了火,和許樂單獨呆在一起,這麼長的時間過去,房間裡想來已經乾柴烈火燒了許久——船長心想,那個小伙子大概已經被揍成了豬頭,該去結束這一切了,不然萬一軍校里那些吃屎長大的學弟真的一旦沒收住手,打出個好歹來,明天怎麼向小姐交待?

船長推開了艙門,帶着秘書走了進去,然後臉上的神情頓時僵住。

房間裡拳腳破風之聲驟然而起,驟然而停,不過是轉瞬間的功夫,許樂的身邊便已經倒下了三人。啪啪啪啪,兩個進步,雙手一封一錯,乾淨利落地欺身而入,再次打倒兩人,許樂雙腿一錯,退回了床邊,警惕地掃視着四周。轉瞬間擊倒五人,本已受了傷的他已經感到了疲憊,因為用力過猛的關係,唇角被掙破,鮮血再次流了下來,他用衣袖抹去,狠狠地看着房間內還沒有來得及衝上來的那幾個人,看着他們的手慢慢放到了腰畔,心中暗罵了一聲,打不贏還是要拔槍嗎?

一邊這樣想着,許樂一邊蹲了下來,雙手抱頭,這不是投降,只是想着呆會兒被打的時候能夠不要受太重的傷,反正自己不抵抗,這些西林軍校的學生總不可能拔槍把自己射成蜂窩——在蹲下去的過程中,他很認真地計算着,自己打昏了兩個人,好像還有兩個人的關節被自己的臂上肌肉震脫,看上去最驕傲的年輕領袖,則是被自己打的滿臉是血——這樣算來,就算自己再被下幾次黑手,被打昏過去,怎麼也都是賺了。

就在許樂帶着一絲不甘,一絲倔犟,一絲不服,一絲認真地準備被打時,艙門打開了。胖子船長看着滿室的狼籍,滿地昏迷痛苦的士官,臉上閃過一絲震驚,而當他看到仍然站着的那幾名士官已經拔出了槍,面色卻陰沉的有些可怕,噔噔噔噔走了過去,一巴掌扇到一名士官的後腦勺上,厲聲罵道:「不要臉的敗家玩意兒!你們老師就是這麼教的?第四軍區什麼時候多了你們這些沒出息的傢伙?」

一個面容娟秀的女學員被嚇了一跳,馬上解釋道:「嫌疑人出手傷人,我們……」

沒有等她說完,船長冷漠地制止了她的話語,緩緩地走到許樂的身前,看着這個蹲在地上,像無辜白兔一樣蒙着頭的少年,心裡泛起無數的疑惑,這個少年究竟是什麼人?十八歲的退伍軍人並不少見,可是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擊倒五名軍校優秀士官,這就太不可思議了。要知道西林軍校雖然不是聯邦最頂尖的軍事學院,可是裡面的優秀士官隨便放到哪個部隊去,也都是尖刀的不二人選,居然能夠一挑五?

略微看了一下那些士官的傷勢,船長的眉頭皺了起來,從手法上來看,確實是軍中格鬥技的風格,不過下手這麼狠,哪裡像是這小子表面上如此無害樸實?

毫無預兆,胖子船長一腳踹向了地板上的許樂,肥胖的身軀在這一刻竟似乎變成了鋼鐵鑄成的一般,那隻粗腿攜帶着恐怖的氣勢,直接掃向了許樂的上半身!

許樂已經在槍口下放棄,但沒有想到那些士官居然又收回了槍,更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連走路都困難的船長,居然會毫無預兆地向自己發起攻擊,而且攻擊還是如此迅猛恐怖!許樂想都沒有想,這四年裡生硬舞蹈和殺牛所養成的本能意識,讓他的眼睛眯了起來,不讓撲面勁風影響自己的視線,而護着頭部的兩隻手臂也在最短的時間內分離,一隻手臂伸向前方,一隻手臂略微拖後,擺了一個立體的八字,擋在了那條恐怖粗腿的前方。

忽然從一名肥胖船長變身為冷麵粗壯殺人機器,忽然而至的那條腿很輕鬆地震盪起恐怖的呼嘯聲,挾着令人震驚的力量,非常輕鬆地突破了許樂勉強擋在最前面那隻手臂,以肉眼也看不清楚的速度,掃到了許樂護在面門前的最後一隻手臂。

一片殘影里,除了船長和許樂兩個人之外,誰也不可能察覺到那只可怕的粗腿,輕鬆突破許樂第一隻手臂後,速度依然降低了些許,只是力量依然恐怖至極。

手指觸到了空中的風,觸到了褲腿布料的質感,低着頭的許樂指節發白,手腕一振抓了下去,意圖抓住對方的腳踝,用指頭掐進麻筋,讓對方失去力量。然而這終究只是種奢望,胖船長恐怖的一腿力量太大,剎那時光中,讓許樂的指腹便感到了麻痛,緊接着便散開,再也抓不住,只能悲哀地等待着被這粗腿掃中的結果。

本能,依舊是熟悉成了本能的反應,在這最危險的關頭,讓那道神奇的顫抖,從許樂每一對纏繞成絲的肌肉纖維里發出,匯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傳遞到他的手臂上,手指上……然而在同一瞬間,理智,機修師封余最欣賞他的冷靜起了作用,他放棄了體內的顫抖,釋放了力量,任由船長的粗腿掃了過來。

擊倒這些軍校的學生,還可以說是自己能力驚人,如果憑藉格鬥的實力擋住這恐怖的一腿,也可以有說辭。可是許樂根本不敢讓外人發現自己體內那股神奇的力量,那種顫抖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並不清楚,但他知道,如果被有心人察覺到自己體內的顫抖力量和封大叔有任何關係,那麼迎接自己的,必將是聯邦不惜一切的調查,自己的偽裝一定會被揭破!

電光火石間的交手,根本容不得任何猶豫和放棄,許樂一瞬間的搖擺,船長那記厲狠強橫的掃腿直擊接中了他的胸膛,那股巨大的力量,根本不是他單靠雙臂便能攔住。一聲悶響之後,許樂重重地摔倒在床上,痛哼了一聲,眼光里卻閃過一絲疑惑。

胖子船長的腿依舊保持着向下三十度的方向,紋絲不動,就像是鋼鐵鑄成一般,穩定的令人生懼。

他這一腿並沒有掃實,不然那股強大的力量,足以將許樂踢的吐血昏迷。沉默片刻之後,胖子船長皺了皺眉頭,緩緩收回右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那小子水準不錯,不過……很可惜不是那種天才。」胖子船長懶洋洋地走在走廊中,語氣里似乎有些遺憾。

這個評語似乎很一般,一直跟在他身邊的秘書卻是心頭一驚。他很清楚自己服務的船長看上去只是個普通的胖子,但實際上,當年是第四軍區最強悍的特種尖兵,而且不是萊克他們那種特種機甲小隊成員,是真正的軍區暗中王牌,深得司令大人的信任倚重,不然軍區也不可能將古鐘號交給他管理,也不會放心讓船長送小姐去首都星上學。就說先前那一腿,秘書清楚,船長可以讓這一腿擊中許樂的胸膛,入力三分便退,若真的全力一擊,那少年肯定是個斷骨喪命的下場。就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船長,居然評判那小子水準不錯……看樣子小姐這次失蹤撞着的三有退伍青年,還真是個厲害角色。

「軍中的天才都是練出來的,他已經退伍了,軍區如果要再次徵召並不是難事,過往例子很多。」秘書在一旁出着主意。

船長沒有停止腳步,搖了搖頭說道:「一般的人才,雖然寶貴,但哪裡都有,真正的天才卻是難找,那小子既然不是司令想找的好材料,留他也沒有意義。」

「哪種天才?」秘書不懂。

「老李家那種。」船長苦澀地笑了聲,「咱聯邦修身的天才,似乎都在他家。」

秘書笑着說道:「那可不是,誰讓他家老爺子是那位。」

第二日,渾身清洗乾淨的許樂,穿着他那件洗的發白的衣服,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來到了古鐘號的上層,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將是什麼,只是告誡自己,首都已經不遠,自己應該更低調一些。

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四十四章

關於修身館和實習的事情

許樂坐在餐廳包間長桌的一面,看着面前像地毯一樣伸展出去的雪白桌布,微微低頭,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聯邦里的有錢人吃個飯也要這樣浪費。他的身前放着一杯白水,還沒有上菜,因為請他吃飯的主人還沒有到來。

兩名侍者平靜地站在一旁等待,許樂找不到什麼人說話,也沒有興趣說話,低着頭,拿着銀制的刀叉,在雪白的桌布上比劃着。一夜過去,他身上的傷痛已經好了許多,開始回憶起胖子船長那呼嘯而來的一腿,想的越多,才越覺得那一腿的可怕。他躺在床上想了很久,發現在那一刻,就算自己能夠任由肌肉顫抖,釋放出體內的神奇力量,只怕也不能完全擋住那一腿。

因為這一腿,許樂想到了兩個方面的問題。

第一問題就是體內的奇妙力量到底應該怎樣處理?自己一旦全力發動,可以掙斷軍用的特製塑料手銬,想必這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只是那種顫抖的形體特徵太明顯,太容易被人聯想到機修師大叔……能不能找一個方法讓這種顫抖只在體內運行,而不會通過外表讓人看出來?

第二個問題則是怎樣抵擋像胖子船長那麼狠的擺腿?那一腿明顯是軍中的超強格鬥技,以向下三十度的角度直接擺掃了過來,乾淨利落,挾着巨大的力量,看似簡單到了極點,無論是速度、角度還是預算中的回收,都精確計算到了極點,沒有絲毫漏洞。如果那一刻自己是站着的,或許可以欺身而入,貼身進肘擊陰,就算自己的腿被掃斷,也能讓對方吃些暗虧。可問題是自己是坐着的,坐着的時候怎麼應付呢?

他拿着銀光閃閃的餐刀和叉子在雪白的桌布上架了起來,模擬着對方的出腿和自己可能的應對方式。老闆教了他十個姿式,這些姿式毫無疑問是很厲害的招術,不然也不可能一下擊倒五名西林軍校的高材生。可是這十個姿式都很固定,而且全部是進身技,沒一步後退,壯烈強悍固然是到了極點,可是也太過生硬……沒辦法,本來就是生硬的舞蹈啊。

許樂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沉浸在對格鬥的思考之中無法自拔。對於打架的本事,他本來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在他看來,如今的聯邦早已不是個人英雄主義的戰場了——然而封大叔用第一機器的說法說服了他,此後這些天的驚險經歷,讓他知道個體力量的增長是何等重要的事情。最關鍵的是,他是一個喜歡較勁,喜歡鑽研的人,這些年跟隨封大叔學習機修知識時如此,如今琢磨打架也是如此,都極易陷入沉迷之中而不自知,這當然是一種極其難得的學習潛質……

「只有痴迷於某些東西,才能把這些東西練好,我現在大概有些明白,你怎麼能夠把那些驕傲的狗屎打倒。我想這兩年在東林的礦坑裡服兵役時,你大概時時刻刻也都在擺着格鬥技的姿式。」胖子船長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了餐廳的包間,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幾聲清脆的響聲在空曠的房間裡蕩漾,搭在一起的銀刀叉摔落在桌面上,許樂正不停地比劃着姿式的手指,也僵立在了空中。他看着胖子船長尤有血痕的面容,撓了撓頭笑了笑,對方好像誤會了什麼,不過這樣也好,免得不知道怎麼解釋昨天那一幕。

胖子船長走到他的身邊坐下,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似乎懶散的他極討厭走路。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發出那樣凌厲的一腳?許樂此時當然不會相信這個表像,不過他對這個胖子船長的印象不錯,保持着禮貌的沉默。

「軍隊裡埋藏了很多人材,像你這種成天研究打架的人也不少。昨天的監控錄像我看了,你用的格鬥技很奇怪,大概是自己把軍體拳精簡之後的成果,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不過反正太剛烈了一些,沒留什麼退路。」胖子船長氣喘吁吁地拿過許樂面前的清水喝掉,說道:「這種自我開發的方式,留在軍隊裡也學不到更深的東西,如果你對這方面有興趣,等飛船到首都之後,我可以介紹你去幾個比較出名的修身館看看。」

「修身館?」許樂並不清楚今天為什麼船長會忽然撤除了房間外的看守,還這樣正式地請自己到前面來吃飯,本想保持謹慎沉默,可是聽到這個陌生的名詞,仍然忍不住好奇地問出聲來:「那是什麼地方?難道聯邦里還有專門學習打架的地方?」

胖子船長像看傻瓜一樣地看着他:「雖然你在東林當了兩年地老鼠,但畢竟是上林人,怎麼連修身館都不知道?」

許樂知道自己露了些馬腳,笑着搖搖頭,沒有說話也沒有解釋。在胖子船長的述說之中,他才知道修身館是什麼意思——如今的社會,熱武器已經發展到了頂峰,個體的武力相對之下顯得無足輕重,遠古時期的武館發展到如今這個階段,目的已經不再是教授格鬥技,而是以技巧鍛煉心志,平靜心情,修身修心。——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修身館裡鍛煉的人,根本沒有太多的好勝爭強之心,也不大引人注意。

「軍事學院裡的修身課早就改成了格鬥技課程,現在的年輕人啊,都太愚蠢,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好東西。」胖子船長鄙夷地搖了搖頭,說道:「如果修身館真的沒用處,老李家怎麼可能要求每一代的子孫從十二歲的時候,都必須在修身館裡學習兩年整才出來?」

「老李家?」許樂知道自己這個出身東林區的孤兒在大部分人的眼中是個鄉巴佬,也不介意坦誠地訴說自己的疑問:「難道您說的是費城李家?」

胖子船長點了點頭,許樂倒吸了一口涼氣,腦海里頓時出現了一個金光閃閃的名字,一個崇高的存在,一個低調卻無比著名的家族,這個家族並不在聯邦傳統的七大家內,然而這幾十年間,卻因為那位老人而擁有了聯邦公民們的集體尊重。

「只是讓你去學習一下,又在想什麼好事兒?難道你還指望也能刺殺一個帝國皇帝?」胖子船長看着少年的神情,諷刺說道。

許樂呵呵笑了兩聲,忽然正色問道:「船長先生,這件事情是個誤會,想來您也清楚了。我不知道,您今天讓我過來是因為什麼。」

胖子船長很正經地堆着笑容,柔聲說道:「當然是要和小爺您拉好關係,同時請您幫在下一個小忙。」

忽然間,胖子船長變得如此諂媚,而且如此自然,真是嚇了許樂一大跳,他愣在當場,不知該說什麼好。

便在這個時候,房間的艙門緩緩向兩邊拉開,在兩名穿着套裝的女性牽着的手中,在七八名服務人員的拱衛下,一個穿着粉色小花裙,頭上別着根天藍色髮夾,顯得無比可愛的小姑娘,就這樣走了進來。

胖子船長壓低聲音,討好說道:「小兄弟,這就是我拜託您的事兒,如果您能讓小姐吃飯,以前的事兒好說,以後的事兒……也好說。」

許樂語窒,完全沒有想到船長鄭重其事拜託的居然是這件事情,不過當他看着小西瓜從低沉到驚喜的小臉蛋兒,看着小女生額頭上擺動的黑髮時,也忍不住開心地笑了起來,對着那邊喊道:「小西瓜。」

「許樂哥哥。」小西瓜掙脫了兩名女性工作人員的手,在那些人無奈的眼光中,小碎步跑到了許樂的身前,直接坐在了他的身邊,睜着好奇的黑眼睛問道:「哥哥,你怎麼來了?」

「來陪你吃飯。」許樂笑着說道。

在此後的幾天裡,許樂擺脫了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從38清潔區搬到了各項設施都更為高級的飛船上層,開始陪着小西瓜吃飯玩樂講故事。他很喜歡小西瓜這個乖巧的小女生,根本不覺得小女孩兒像船長先生說的那樣難搞,所以也並不覺得這項工作有什麼困難,只是……如果許樂知道,這是兩年之後將要承擔的沉重責任前奏,還會不會像此時一樣感到快樂?還是說會要把這段實習工作做的更好一些?

這天中午,小西瓜開始乖乖地午睡。許樂打開艙門,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去研究一下體內的顫抖究竟怎樣能夠藏到皮膚下面,一邊想着一邊行走,不料卻在轉角的走廊里看到了幾個有些面熟的人。

被他擊昏打傷的西林軍校士官生們經過船上醫療室的治療和這幾日的休養,基本上已經好了。萊克上校那一批特種機甲小組還處於重傷之中,飛船上層的護衛工作便依然交給了他們。說來也很奇妙,古鐘號飛船上最強大的兩批武力,全部是因為封余和許樂這一對老師學生而傷。

許樂微微一怔,看着那個叫王猛的士官生依然紅腫的太陽穴,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擦着他的身邊走了過去,沒有打招呼,也沒有任何劍拔弩張的情況發生。

站在太空舷窗旁邊的周瑾看着那個普通的背影,下意識里摸了摸自己的喉嚨,似乎還覺得有些隱隱疼痛。

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四十五章

上林雪的悲劇

許樂的背影消失在了轉角處,一直盯着他的幾名西林軍校士官生收回了目光,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但或許心裡都鬆了一口氣。此時他們已經知道,小姐似乎極為依賴那個少年,他們身為西林的軍人,自然不可能再去主動挑撥,而且看樣子那個叫許樂的年輕人也不是個記仇的角色,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的心裡總有些緊張,還有一些不忿。

王猛士官揉了揉依然隱痛的額頭,低頭咒罵了幾句什麼,他們這一群人被許樂打倒了五個,真是旅程之中最難堪的一幕。周瑾嘆了口氣,在窗邊負着手,對着幾位同學說道:「沒什麼好抱怨的,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懷恨在心也沒有什麼意義。」

「是啊,畢竟我們是職業軍人,並不是專門研究技擊的。」那名女士官輕聲寬解諸人,這話說的倒也不錯,如今的軍事學院雖然還是很看重軍中格鬥技的鍛煉,但真正決定一名軍人素質優劣的,還是綜合素質的考量,比如各式交通工具甚至飛行器的操作技能,各種制式武器的操控,關於個人武力,就算強到極點又如何?

「不要忘記,他也只是個退伍的小兵。」周瑾微微轉過身體,看着這些以自己為首領的同學們,忍不住嘆了口氣,搖頭說道:「不止你們,包括我在內,但凡西林出來的學員,眼睛一慣長在頭頂上,連上林的三大軍事學院也不怎麼瞧得起,然而誰能想到,我們這麼多人,居然被一個剛退伍的小兵打倒了……」

「真是悲劇啊。」周瑾唇角一翹,自嘲十足地說道。

走廊轉角處安靜了起來,那名女士官心頭生出無奈,下意識里用軍靴踢着牆壁。忽然間王猛放下了揉太陽穴的手掌,悶着聲音說道:「那小子看着老實,其實下手挺黑,我可不相信他是真的對小姐好。」

「別找理由。」周瑾瞪了他一眼,「自己想報復就是想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