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客 - 第18章

貓膩



許樂鼻翼微抽,忽然間嗅出對方的軍人身份,大概也只有軍人,才能流露出如此嚴酷的感覺,就像古鐘號上那個胖子船長一樣,當然,面前這個大個子遠不如胖子船長給人的壓迫力大,可是也是極厲害的人物了。

那一對兄妹年紀並不大,看樣子他們的父輩肯定是某個軍區裡的大人物。除了第四軍區之外,首都星圈駐守着三大軍區,不論是哪一個軍區裡的得力人物,都是許樂只能仰望的角色。和這樣的人物發生衝突,對方事後會不會調查自己,把自己逃犯的底細挖出來?

當許樂還在思考的時候,如今是第二軍區後勤處內保幹事的鈎子已經一踏腳,來到了他的身前,一掌向着許樂懷裡的施清海脖子上抓去。他接受的任務就是要把這個醉鬼人妖拖到廁所里去吃屎,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別的想法。

突如其來的襲擊中止了許樂的思考,他此時抱着施清海,空着的左手下意識里閃電船抬起,正好豎頂在鈎子的脈關。鈎子的手臂像石頭一樣堅硬,可是脈關忽然被頂,依然忍不住一麻,他下意識里沉肘別了下去。許樂來不及思考,依然是憑藉身體的本能,一腳踏前,頂住了對方意圖進步的膝蓋。

鈎子猛一發力,繼續沉肘,卻因為許樂橫亘在前的那隻小臂而無法落實,如石頭一樣的手臂狠狠地砸在對方的左肩上,肘尖帶到了許樂的臉頰。

同一時間,許樂先前剎那還頂着對方膝蓋的左腿,卻猛地彈了起來,像一記飛石般,踹正了對方的胸膛!

鈎子一聲悶哼,退出了兩米之外,咳嗽連連。

從肌膚的第一次接觸,到最後分開,交手的兩個人全部在極小的範圍內格擊,依循着皮膚的觸感和肌肉的本能反應而動作,電光火石間便已結束。軍人鈎子一開始有些輕敵,而許樂則因為是抱着施清海而無法施展,雙方都有些吃虧,勉強算是打成了個平手。

鈎子看了看自己胸膛上的腳印,心中有些震驚,沒有想明白面前這個面相普通的年輕人,反應怎麼會這麼快,腳掌從地面到踹中自己的胸膛,竟是快到令人有些眼花。而更令他感到無法解釋的是,這樣一個看似尋常瘦弱的身軀,怎麼會有如此抗擊打的能力。自己那一肘雖然沒有擊實,可是手臂已經砸了對方的肩頭,肘尖也帶過了對方的臉頰,如果換成一般人,只怕早就昏了過去,就算不昏,也一定會感到無比疼痛。

可是對面這小子的臉上居然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嘴裡破了一些皮,流了一些血,根本沒有倒下的跡像。看來郁妹妹今天要收拾的人……不是什麼普通角色。鈎子的眼中閃過一絲狠色,重重地向着自己的胸膛錘了一拳,憑藉力量的震盪生生止住了咳嗽,再次向着那個面相老實平凡的年輕人走過去。

許樂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出手,什麼時候出的手。他在心裡自嘲想着,低調啊低調,施清海啊施清海,狗屎啊狗屎。

對方要讓施清海吃屎,自己總不能眼睜睜看着這個花花公子被人拖到廁所里去。雖說自己和他似乎只是酒肉朋友,可對方總歸是自己在異鄉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朋友。如果施清海這時候是清醒的,許樂或許會試圖隱藏自己,可問題是施清海已經醉的人事不醒,在朋友沒有反抗能力的時候,他不可能任由朋友被人羞辱。

這便是許樂做人的準則之一,甚至超過了他某些方面的畏懼。

既然已經出了手,哪裡還需要管什麼三七二十一,當前的情況如此,人生也是如此。當被壓迫到了某一個程度,還因為擔心身份的問題而隱藏着,那就不是小心謹慎而是因為聯邦婦女節而聞名的沒用三八。沒有原則或尊嚴地活着,對於許樂來說,不是一個能輕鬆接受的事情。

看着靠近自己的大個子軍人,許樂感到了危險的味道,知道對方這次一定不會再輕視自己,而是會全力出擊。就像是電子圍牆那頭,青青草原上憤怒的公牛,在感到受傷和羞辱之後,才會迸發出最大的力量。

許樂警惕地看着對方,右手一松,將醉成爛泥的施清海扔到了地上,雙腳微分,腳跟再次踮起,保持着隨時爆發的姿式。

施清海被扔到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砸的一聲悶響,疼痛之下,他咕噥了幾句,居然再次沉沉睡去。許樂並不擔心這位小爺會不會難受,今天這事兒雖然是對方太過王八蛋,但如果施清海不說那一句酒話,只怕什麼事兒也不會發生。許樂恨不得乾脆把這個醉鬼摔死算了。

鈎子走到了許樂的身前,線條分明的面部輪廓驟然一緊,悶哼一聲,一雙手臂像兩根石柱一樣橫掃過去!

許樂似乎在同一時間內做出了反應,雙臂上翻,生生擋住,但他沒有想到對方竟是雙臂一環,憑藉着巨大的力量,將他的身體帶動着向前踏了一步!

兩個人的距離頓時被壓縮到極小。大個子軍人的這個姿式很難看,就像是狗熊擁抱人一樣笨拙,但實際上體現了此人無比豐富的格鬥技驗,他發現了許樂動作的快速,便用這種笨拙的法子,讓許樂根本無法發揮速度,兩個人如果被綁在一起,許樂如何抬腳?

鈎子此時已經發了狠,左手緊緊地攀住許樂的後腦勺,一低頭便砸了過去,如果讓這一記頭錘砸實,許樂的鼻樑立斷,鮮血定會狂流。同一時間,他的另一隻手臂卻是猛地加力,強行憑力量壓退了許樂的防禦,肩頭一扭,肘尖再次砸向許樂的太陽穴。這兩手一出,如果許樂一個應付不當,便是頭破血流,當場昏迷的下場。

然而頭錘沒有砸實,因為許樂的手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擋在了自己的眉心之前,五指張開,像綿花一樣遮住了對方的面門。雖然這倉促伸出的手掌無法完全擋住對方沉重的頭錘,但有了手掌作為緩衝,許樂只是感到手掌有些痛,腦袋有些昏,卻沒有真的受傷。

許樂的另一隻手臂沒有強行攔阻對方的肘尖,而是極其兇狠地向着對方扭肩後袒露出來的腋窩砸下!他的拳頭中指微突,狠狠地砸刺中了部位。

左腿再進,兩人間距離太近,許樂不可能抬腿,身體猛地一縮,膝蓋抬了上來,實實在在地頂在了對方這名軍人的大腿根處,如果不是對手反應太快,及時側了一下身,這一膝蓋只怕會頂中那處男人的要害。

兩個人再次分開,許樂的後頸被肘尖砸中,鮮血從鼻孔里流了出來,額頭上也是微顯紅腫,別的地方倒沒有怎麼受傷。而鈎子的腋窩挨了一記刺拳,大腿根又被陰險地頂中,緊繃的肌肉一陣難以承受的酸麻疼痛,竟有些站不住,有些趔趄!

鈎子的眼光像鈎子,像要把許樂的五腑六髒全部鈎出來,自從一院畢業之後,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受過傷了?對面這小子完全沒有套路,怎麼可能打敗自己?

許樂用袖子擦去鼻端的血水,警惕地盯着那個力量驚人的大個子軍人。他的出手其實是有套路的,全部是老闆大叔教的那十個姿式的變種,或許是因為練習太久成了本能的緣故,或許是在梨花大學安靜的這幾個月里,他極少練習反而融會貫通了的緣故,如今的他似乎可以隨心所欲地施展出那十個姿式。

擊敗了一名應該是軍人的強敵,許樂沒有一絲興奮,只是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動靜。他沒能將鈎子擊倒,是因為他的力量遠遠不如對方。當然,如果他敢於釋放體內那股火熱顫抖的力量,或許只需要一個回合,便能讓鈎子倒地,問題在於,再怎麼不管三七二十一,要護着施公子不吃屎,許樂沒到絕境的時候,絕對不會將體內那股神奇的力量展現出來。

「能和鈎子打成平手,你很不錯。」

被打鬥吸引過來的人群圍住了許樂。穿着青色正裝的男人頗為玩味地看着許樂,眼神里閃過一絲異色,旋即這抹異色變成了平靜的不屑,說道:「我不會殺你。」

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五十五章

施施然地出手(上)

臨海thirteen夜店門口,一大群人面色各異地注視着場中,不相干的閒人早已經被夜店的工作人員清走,不會影響到這裡正在發生的一切。

「你們都是有身份的人。」許樂聽清楚了那句話,望着他說道:「何必和我們這些人一般見識?」

這個面相平凡的年輕人和這對兄妹的貼身保鏢至少打成了平手,在這種情況下,看似示弱的話語,自然多了幾分力量。那男人看着許樂,微笑說道:「我妹妹要給那個醉鬼一個教訓,誰也沒有辦法攔住。」

特權階層的微笑怎麼就這麼可惡這麼冷酷?許樂普通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說道:「他是我朋友,而且這件事情是你們做的不對。做的不對,就不應該繼續做下去。」

「東林人?」那男人聽出了許樂的口音,說道:「都說東林人像廁所里的石頭,又臭又硬,果然如此。不過就算你是塊石頭,我今天也要將你壓碎了。」

夜店老闆一直安靜地陪伴在這名男子的身邊,輕聲說道:「鄒少校,這兩個人害了您的興致,何必您親自出手,讓我們打發了吧。」

鄒侑,現任第三軍區作戰部少校參謀,以他的年齡能夠拿到這樣的軍銜,坐到這樣的位置,他的家族自然極為有力。據可靠的消息,這一對兄妹的父親應該就是如今國防部後勤部的那位副主任。夜店老闆得了後方某些臨海人士的示意,刻意交好這位年輕的少校,此時小心翼翼地提出幫助的話,還有些擔心對方會不會嫌自己多事,因為畢竟他很少接觸那個圈子裡的人。

夜店老闆從來沒有想過,面前那個年輕人能夠正面對抗身邊的兄妹,再能打又如何?如今這個社會靠的是實力,實力絕對不是打架的本事。

「謝謝。」鄒侑聽出了夜店老闆的小意,溫和地笑了笑,用手指指着許樂的鼻子,說道:「我不想耽擱太多時間,要不你讓開,我請這個醉鬼去吃屎,要不你就代替他吃。」

「我沒有吃屎的習慣。」許樂抹去鼻孔里流出的鮮血,看到面前圍着自己的這些人,終於控制不住內心的憤怒。小人物再如何弱小,總也不能任由別人一直欺負,他盯着這對兄妹沉聲說道:「如果你有吃屎的習慣,可以表演給我看看。」

聽到這句話,鄒侑少校的臉色陰沉了下來。這次他們兄妹二人來到臨海,主要是想看看有沒有機會和那位重要人物安排一次巧遇,重新搭起當年的友好關係,本來想着要低調一些,但沒有想到,今天卻遇到了一個硬茬兒。只是他們這些人向來把一般人看的極輕賤,更不要說他向來很疼自己這個驕傲而囂張的妹妹。

鄒侑的臉色剎那陰沉,他身邊那些保鏢一樣的人物面色變的更加陰沉,像是陰天裡吸滿了雨水的陰雲,從懷裡掏出了手槍,對準了許樂的腦袋。

四枝手槍對準了許樂的腦袋,隨時可能摳動扳機,這一幕震驚了場間所有的人,尤其是夜店那方面的陪同人員,畢竟這是在首都星圈S1臨海州,當眾拔槍的場面着實給人們極強的震撼。

許樂看着對着自己腦袋的四枝黑洞洞的槍管,當然害怕,因為他發現首都星的這些牛叉人物似乎真的不怎麼把人命當回事兒,對方說不定真的敢開槍。他的面色微微發白,唇角卻是泛起了一絲苦笑,這半年裡已經是第三次被人用槍管頂着腦袋了,難道說自己的命運註定逃不開這些悲慘的東西?

「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但前面也說過,你們肯定是有身份的人。聯邦是法治社會,你們當街拔槍,影響有多惡劣,你們家裡的長輩會允許你們這麼做?」許樂緊緊握着拳頭,一動不敢動,對着那個穿青色正裝的男人說道。

這句話說中了鄒侑的心理,但是這位少校並不準備改變自己的行事風格,因為在某些時候,尤其是在某些不怎麼熟悉的人物面前,他們這些人的面子最重要,面子往往就代表着實力或者勢力。

鈎子退回了鄒氏兄妹的身邊,皺着眉看着眼前這幕,揉着生疼的腋窩。而另一邊那位梨花大學的學生,臨海州議員家的公子似乎想說些什麼,卻被這些槍械嚇的閉上了嘴。在這一刻,似乎沒有人能夠救許樂,或者說,沒有人能夠改變施清海吃屎的命運。

鄒郁便是那位穿着紅色短風衣的女子,她的頭髮如波浪一樣柔順地披散在肩後,性格卻毫不柔順。看着面色發白的許樂,她的心中閃過一絲變態的快意,這個年輕人執着不認輸的性格,她很欣賞,所以她更喜歡這樣一塊東林的石頭在槍口下露出恐懼的神情。

她鄙夷地看着許樂,緊了緊風衣,嘲諷說道:「什麼年代了,還想靠拳頭生活?我喜歡你,你跪下磕個頭,便算了,不過那個醉鬼可不能這麼便宜。」

這句話一出口,她身邊的鈎子臉色變了變,卻沒有說什麼。許樂緊緊抿着嘴,眯着眼睛看着槍口視野外面的這對兄妹,似乎想把對方的臉記得清清楚楚。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這樣一個普通人實在是沒有任何辦法,就算將體內的顫抖爆發出來,又怎麼能躲得過子彈?聯邦嚴格控制槍械,誰能想到這對兄妹身邊的人居然身上都帶着槍,而且還敢當街把槍拿出來這樣囂張。

「我不會跪,因為我沒有錯,而且你們又不是我父母。」許樂眼睛眯了起來,盯着那個掌控一切的青色正裝男子,說道:「除非你們把我打趴下。要不你也可以試試一槍斃了我。」

這是在賭命,賭這些有身份的人物,不會願意因為自己這種小人物而惹上麻煩。鄒侑冷冷地看着猶自倔犟的許樂,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明明怕的要死,卻還要死撐,東林的石頭,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一記拳頭狠狠地打在了許樂的腹部,疼痛險些讓他把胃裡的東西吐了出來。既然要打趴下才肯跪,鄒氏兄妹身旁的人自然不會客氣,拳腳狠狠地向着許樂的身體砸去,反正在槍口的威逼下,這個帶着東林口音的傢伙也不敢反抗。只不過短短的時間,許樂的身上便受了不少傷,抗擊打能力再強,這樣站着不動被打,也不是輕鬆的事情,右胸處一陣隱痛,不知道是肋骨折了還是表面裂開了小縫。

穿着紅色風衣的鄒郁欣賞地看着這一幕,打的越狠,她心裡那股一直散不開的怨氣便會發泄一些,嫵媚而冷漠的五官漸漸散出開心的光芒。

「我只不過說你香水塗多了,用得着這麼狠?」一隻不請而來的手,搭上了鄒家小姐的肩膀,極為親昵地拍打着她的臉龐,只是拍的似乎有些用力,將她的臉頰拍出了一道紅痕。

鄒郁驚聲尖叫了一聲,卻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倒是四周的人群,尤其是她和兄長帶着的軍人反應神速,第一時間內,四枝本來指着許樂的槍管調轉了方向,對準了她。鄒郁驚叫之後,馬上住嘴,轉過臉去,然後看到了一張漂亮的不像男人的臉。

當這些聯邦里的特權人士威逼毆打許樂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地面上的那癱爛泥,因為此時事情的重心早已經轉移。喝多了酒的施清海,此時被冰冷的地面冰醒,或是被許樂先前那一摔痛醒,晃晃悠悠地來到了紅衣女子的身後,伸手像流氓一樣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看熱鬧的人很多,鄒郁恰好在人群的邊緣,誰也沒有想到先前地上的醉漢,竟然無聲無息地摸到了她的身後,並且……攀住了她的肩膀。

施清海此時像情人一樣摟着鄒郁,親昵而輕薄地拍着她的臉蛋兒,或許酒精仍然沒有全醒,說話有些含糊不清:「媽的,小娘皮脾氣倒挺大,居然敢動小爺的朋友。」

一記一記拍打落在了鄒郁的臉蛋兒上,卻是落在了所有人的心上。所有人瞠目結舌地看着這一幕,心想這個漂亮的年輕人酒醒後會後悔成什麼樣子?

鄒郁這輩子都沒有感覺到被如此羞辱過,那些越來越重的拍打漸漸在向耳光方面發展,而那個抱着自己的男人,吐出來的話語伴着惡臭的酒氣進入自己的耳朵,她的臉瞬息間紅了起來,不知道是被施清海打的,還是憤怒的。她看着面前那幾個拿手槍對着自己的保鏢,失態地尖聲叫道:「打死他!打死他!」

沒有人敢動手,哪怕是她的親哥哥也只是冷漠地看着這個方向,看着那張越來越重落在自己妹妹臉上的手掌。因為他們發現這個抱着鄒家小姐的醉漢似乎真的有些神智不清了,全身的重量都擱在鄒郁的嬌嫩身軀上,最要命的是,醉漢半解開的西裝里露出了一個由真皮做成的小套件,大家都很熟悉,那是……槍套。

鄒侑少校的眼神無比冷冽,看着挾持着小妹的醉漢說道:「我是第三軍區作戰部參謀鄒侑,還未請教?」

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五十六章

施施然地出手(下)

施清海理都沒理那個鼻子裡插着蔥的傢伙,醉意醺然地望着朝自己走來的許樂問道:「沒事兒吧?」

許樂搖了搖頭,看着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漂亮臉孔,忽然大聲罵道:「你他媽的到底是醉還是醒的?」

施清海是真醉了,至少開始的時候是這樣,至於這時候酒醒了多少,沒有人知道,不過所有人都知道一個拿着槍的醉漢沒有太多理智可言,那些圍着他們二人的人們,沒誰敢冒險。

鄒侑開口問話,施清海卻是理都不理,這種羞辱與落在鄒郁臉上的手掌疊加在一起,令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極為難看。

「放開她,不然你酒醒後一定會後悔。」鄒侑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平緩地說道。這種威脅說出口其實便落了下乘,只是面對着一個有槍的醉鬼,他實在是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先把眼前的局面解決掉,保證妹妹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要素。

「你要我吃屎?你要我兄弟下跪?」

施清海依然沒有理他,渾身酒氣抱着渾身發抖的紅衣女子,停止了拍打她的臉頰,吐着酒氣說道:「你們這些外鄉人還真是橫行慣了,居然跑到臨海來擺譜。小爺就說你香水噴多了你還不服……除了十三大道的女人會這麼用DVC,哪有誰會像你這麼用?」

十三大道是首都特區出名的高級妓女公寓一條街,傳說中總統辦公室幕僚和各部各委的官員最喜歡在那處流連。施清海這句話將鄒家小姐比喻成高級妓女,實在是惡毒到了極點。而正在擦拭血跡的許樂,卻只注意到了施清海稱呼自己從朋友變成了兄弟,他的手臂微微僵了僵。

「報上你的名號吧,欺負一個女人總不是個事兒。」鄒侑的眼角抽搐了兩下,依然平緩問道:「事情總要解決,不然交給公家去辦,相信你會吃更多虧。」

「我這一輩子就只會欺負女人。」酒後的施清海比平時更像一個流氓,扯着脖子,翻着白眼,像是第一次聽到那個人開口,直接噴了過去,「怎麼嘀,你咬我?」

鄒侑氣極反笑,連連讚嘆道:「很好很好。」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沉默的鈎子忽然開口說道:「你是施清海?」

「他比我低一界,不過當年就是一院裡的風雲人物,從校長到老師都很喜歡他。現在畢業這麼些年了,應該在臨海混的不錯。至於是在哪個局裡,我就不是太清楚了。」鈎子認出了同一個學校畢業的施清海,在鄒侑的耳邊沉聲說道:「在學校的時候,沒有人願意惹他,不論是打架還是槍法還是心思,都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好在這人沒有什麼背景,倒不至於惹出大麻煩來。」

聽到這番話,鄒侑反而平靜了下來,冷冷地看着妹妹身後的施清海,心裡有了分數。一個一院的高材生,再如何喝醉總還是有理智的,這讓他最大的擔心不再存在。他看着施清海微笑說道:「放手吧,我數三聲,你不放手,我的人就會開槍,也許不會打你,也許只會打你這位像石頭一樣的朋友……兄弟?嗯,想必施先生嘴裡的兄弟不會這麼廉價,而且我相信您醉後的判斷力,你應該能猜出來我們大概是什麼人,也應該了解我們這種人的能力。傷害我們,是你不敢做的事情,因為你知道那種後果有多可怕。」

這番話出口,看到施清海迷離眼光里閃過的那絲憂慮,鄒侑少校知道自己賭對了,這個醉鬼再爛醉如泥,也多少還保有一些理智。

「我是聯邦調查局臨海外勤辦事處四科科長施清海。」施清海的聲音因為酒精而變得乾澀,他盯着那個男人說道,停留在紅衣女子臉頰旁的手像變魔術一樣變出了一張工作證。

鄒侑少校笑的更開心了,對方的酒漸漸醒了是其一,最關鍵的是聯邦調查局區區一個小科長,實在是讓他沒有任何退讓的理由。他此時也以無視回饋先前所受到的羞辱,含笑數道:「一,二……」

酒醒後的施公子自然不敢掏槍把這對兄妹打死,哪怕他是聯邦調查局的官員,但面對着這些特權子弟,依然不夠看。眼前的局面除了放開懷裡的女人,似乎再也沒有別的辦法。Thirteen夜店門口所有人都等着這個漂亮的年輕官員投降……除了在另一邊的許樂之外。

回應這些成竹在胸的人們期盼的是一聲槍響!

這一聲槍響響在鄒侑少校說出最後那個三字之前。誰也沒有發現本來在西裝槍套裡面的警用標準配槍是怎麼出現在施清海的手中。他舉着手槍的手似乎還有些顫抖,而在槍口下,一名鄒家的軍方保鏢已經大腿中槍,倒在了地上!

這個人開槍了?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知道對方是背景無比深厚的人,這個聯邦調查局的小官居然搶先開槍了!而且開的如此絕決,不留退路,透着股強橫與囂張!

場間一陣大亂,其餘三名拿着槍的軍方保鏢臉色劇變,想要開槍還擊,卻又害怕自家小姐受傷。就在這陣慌亂之中,施清海將握着槍的手收了回來,搭在了鄒郁的肩膀上,偏着腦袋,極感興趣地看着鄒侑少校那張變了顏色的臉。這時候的鄒家大小姐早已經嚇的不輕,根本不敢開口,也不敢動彈。場間只聽到施清海乾澀的聲音。

「開槍還要數數?你以為是在雪地里放爆竹?」施清海無比譏諷地看着少校的臉,說道:「我也挺佩服你們的,小爺我都說了,我是聯邦調查局官員,連證件都亮給了你們,你們居然還敢拿槍對着我……襲警啊……這不是襲警是什麼?」

刻薄的話似乎沒完沒了地從他的嘴裡涌了出來。遠處也傳來了警車的笛聲。鄒侑少校盯着他的眼睛,說道:「你當街槍擊現役軍人,等着坐牢吧。」

「我沒看見有什麼現役軍人。」施清海此時的酒已經醒了不少,看着對方打着酒嗝說道:「你倒是自稱為第三……軍區作戰部參謀,可惜你太……嗝……豬頭,連證件都沒有亮出來。」

「常三兒這兒的攝像頭我倒是調不出來,不過可能你不清楚,我們外勤處在這裡一共安了十七個攝像頭,只要今天晚上你整不死我,我就能調出來。」

聯邦電子監控網分為三級,最上層的中央憲章負責收集人體芯片信號,而其餘的攝像頭則歸屬於不同的政府部門。施清海所說的常三兒便是thirteen夜店的幕後老闆,他看着鄒侑看似好心,實則刻薄到了極點提醒了一句。

鄒侑的臉色很黑,他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在臨海遭遇到如此棘手的人物和如此的羞辱。現在的局面已經完全掉轉了過來,對方既然敢開槍,自己又能做什麼?對方開槍時的果斷冷血和絕決,讓他清楚,這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望了望臨海陌生的夜空,然後盯着施清海一字一句說道:「我可以向你保證,你……完……了。」

「完了是以後的事情,至少今天夜裡小爺我爽了!」施清海偏着頭,找到許樂的身影,高聲喊道:「喂,你還愣那邊幹嘛?趕緊過來,呆會兒還要進警察局錄口供。」

許樂可比施公子狼狽太多,身上的短袖襯衣早已經被撕成了一縷一縷,臉上青一塊紅一塊,滿是灰塵,活像個難民。他往施清海的方向靠攏,與那個一直強行壓抑着殺意的少校擦肩而過時,忽然聽到對方狠冷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響起。

「還有你這塊東林的石頭,你也完了。」鄒侑少校冷冷地看着他,說道:「今天有槍護着你,等我先把那把槍擰彎了,再來活生生地打死你,我想知道還有誰能夠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