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客 - 第24章
貓膩
說的是很漂亮,許樂的手卻像是不聽指揮一樣接過了張小萌肘彎里的那件短風衣,機械地披到了她的身上,說道:「天冷。多穿點兒。」這和冷熱無關,純粹是少年的心性在作祟。雖然許樂和張小萌之間直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關係,但那種隱約的情緒卻一直在緩慢甜美得發酵。出於本能,許樂根本不想讓別的男人看見張小萌裸露在外的雙肩,張小萌也感覺到了什麼,低聲說了一句:「小氣鬼。」
說完這句話,張小萌很自然地挽住了許樂的肘彎。許樂半個身體頓時變成了化石,有些不協調地邁動了腳步。這秋天的風忽然多了一絲春天的媚意,讓他的臉上有些微熱的感覺。
購買衣服的行程很快就結束了,至少算是個中產階級的許樂並沒有得到導購小姐們的白眼。張小萌雖然也買了好幾套衣服,但卻沒有一般女生那樣的挑剔,很乾淨利落地選擇付費然後打包。做完這一切,這一對年青男女開始在臨海最繁華的地帶逛街,就這樣挽着走啊走,像極了一對正陷於熱戀的情侶。
「沒牽到手。」許樂準確地判斷出自己現在應該做些什麼,難道這就是約會?事情好像發展的太快了些。不過身畔那個柔軟的身軀,淡淡的香味讓他的心有些亂。
在臨海的街道上走了大概七公里,許樂和張小萌的手臂向下垂了七厘米,兩個人直視前方,都裝作不知道這艱難而長久的七厘米下降過程,此時張小萌的手已經似觸未觸地牽着許樂的小臂,她的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心想許樂還真是個老實的傢伙。
「肚子餓了,我們去吃飯吧。」又沿着玫瑰河畔的石徑走了半小時,許樂忽然很認真地說了一句話,然後右手很理所當然地握住了張小萌柔軟微涼的手,拉着她向着街邊一家餐廳走去。
一握皆是汗。
「學校里應該有很多關於我的傳聞。」張小萌坐在餐桌對面,小心地切着黑胡椒牛排,低着頭問道:「你有什麼看法沒有?」
「這是要我讚美然後告白?」許樂此時也低着頭,用心地切着那些肉狀纖維過於均勻的合成牛肉,在心裡想着,說出來的話卻是另一句,「我想你不怎麼在乎別人的看法。」
張小萌微微驚訝地抬起頭來,臉上泛起一絲有些落寞的笑意,輕聲說道:「很多人都認為我是一個幼稚的,不切實際的,天真而可笑的女人,居然會為了所謂理想,而放棄學業,跑到S2區去。」
許樂愣了愣,沒有想到張小萌要說的是這件事情。關於她的過去,在校園裡有所耳聞,只是從相識開始,許樂眼中的張小萌就是那個在人面前文靜平淡,私底下卻有些古靈精怪的小女生,根本將她和那種形象聯繫在一起。他想了想後笑着說道:「你回來了不是?再說只要是理想,總是應該被尊敬的。」
張小萌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認真地問道:「你對喬治卡林怎麼看?」
許樂對政治,對喬治卡林沒有任何看法,他又想到張小萌回到了S1,應該是在尋求某種精神上的支持,猶豫着說道:「理論或許是好的,可是用來指導行為,或許……嗯,實話說吧,我認為他說的有道理。」
張小萌欣慰地笑了笑,看着他說道:「雖然我回到了大學,但其實……我一直還在想念着那些日子,其實我一直都還是喬治卡林的信徒。」
許樂微感驚訝,心想那你為什麼要回來?
張小萌沒有繼續說這個問題,只是看着許樂在心底有些微酸地想到,如果沒有那些事情,和面前這個老實可愛的男孩子自然發展下去,或許還真的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張小萌習慣性地望向了窗外,靜靜說道:「你相信愛情嗎?」
「相信。」
「我不知道愛情是什麼。」張小萌看着窗外的行人們,「就算將來明白了愛情這種東西,但永遠又是什麼?」
許樂看着她看着窗外行人的臉,微笑想着,張小萌真是一個神經兮兮的女生。在他的心中,愛情這東西只需要相信,本來就不需要懂得——而今日如此美麗的姑娘,快要讓他相信了。
第二卷
上林的鐘聲
第十三章
愛情這東西
這是許樂第一次在正式的餐廳里請一位異性吃飯,所以他稍微有些緊張,一旦緊張,眼神便會下意識里不去看別的地方,只是盯着對面唯一熟悉的那個女孩兒。然而一眼看過去,卻看見了天藍色吊帶裙沒有遮掩住的胸前春光,那兩抹被衣料包裹住一半的白嫩讓他心頭一亂,趕緊把視線上移,卻又看到了張小萌低垂着的容顏,微微翹起的眼睫毛,正輕輕咬着叉子的紅唇白齒,他的心更亂了。
餐廳里的溫度保持在二十點六度,黑胡椒牛排微有辣意,張小萌的鼻尖滲出了一粒可愛的汗珠,她早已經將外面那件短風衣脫掉了,整個人釋放着不經意的清純媚意。不知道是因為食物的關係,還是注意到了許樂剛才那一瞥,張小萌的鬢角泛起了微微的紅,然而她沒有刻意遮掩胸前的景致,依然保持着這個誘惑的姿式,生澀地展露着自己的魅力。
許樂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該往哪裡看,張小萌不知道對方正在看自己哪裡,心裡各有心思,竟是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之中。
「我喜歡你。」許樂極為認真而堅定的話語,打破了這片沉默。
張小萌吃驚地抬起頭來,看着面前這個老實的男生,怎麼也想不到對方居然會如此直接地對自己告白,一時間她的語言能力也變得匱乏了不少,吃吃艾艾說道:「你在……說什麼?」
「我說,我很喜歡你。」許樂再一次重複了那句話,因為是第二次的緣故,說的比先前自然了很多,他看着張小萌那張清秀的臉,心想,當你看着窗外的時候,我總想你能看着自己。這應該就是喜歡吧?
「為什麼呢?」張小萌低下了頭,有些慌亂,她今天只是想最後擁有一次淡淡的青春,盡情地享受,卻沒有想到許樂卻給了她一個突然的問題,而且這問題來的如此迅猛和堅定。
「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許樂看着桌子上的餐盤,盤上還殘留着牛排和汁水,就像看着一個極難逾越的難關,雙手緊緊地握着刀叉,說道:「如果從生理學和心理學的角度去論證,我們彼此在釋放某種信息,感應到了,所以也就喜歡上了。」
張小萌傻乎乎地看着他,她畢竟只是一個沒有談過戀愛的女孩子,再如何意志堅定,心思縝密,卻永遠不知道愛情分很多種,男人也分很多種,有的人就像許樂這樣,只會選擇最直接的方式進行攻擊,而不會給她任何悄然遠離的時間。
「呵呵。」張小萌掩飾着自己的慌張,「我……沒聽懂。」
許樂抬起頭來,盯着她的眼睛,猶豫片刻後認真說道:「以前我有一個長輩告訴我,如果少年時代碰見一個女生,明明長的很漂亮,但你卻根本不想去窺視她的身體,更不敢在腦中幻想那些與情慾有關的事情,那就證明你喜歡上了她,而且是真正的那種喜歡。」
張小萌傻乎乎地看着他,問道:「這……這……是什麼鬼理論?如果你對我的身體……不感興趣……」她本想說,你如果對我的身體不感興趣,剛才為什麼要看,以及那你為什麼還要喜歡我?然而話說了一半,才發現這種談論似乎顯得過於赤裸和露骨了些,趕緊低下了頭,用細細的聲音問道:「你碰見過幾個這樣的人?」
「兩個。」許樂回答地很快。這個答案其實在他的心裡已經轉了很久很久了。
張小萌抬起頭來,感興趣問道:「除了我還有誰?」她想扮出雲淡風輕,友人之間的興趣問話,然而那閃動的眼光卻透露了她其實還真的很在乎許樂心裡有別的女生存在。
「簡水兒。」許樂看似很憨厚地笑了笑,引來了張小萌的白眼,全聯邦從小到老的男人都喜歡那個紫發的小女生。
許樂看着張小萌微微發紅的臉,心裡咯噔又跳了下。剛才轉述的那個理論,其實是老闆大叔曾經說過的,但他沒有把全部的話都對張小萌說出來。
當年封余大叔坐在壙地暮色中,左手端着紅酒,右手拿着塊野牛肉在啃,對少年許樂說道:「可問題是這種喜歡只是小男孩兒受了太多言情小說影響後的喜歡……愛情這種玩意兒,等你有了一百個女人後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眼與眼的對視,其實只是為了肉與肉的摩擦,體液與體液間的交換。」
此時還是處男的許樂,自然相信愛情,選擇性地忘記了大叔後面那段話。
長久的安靜,餐廳遠處的鋼琴正在流淌着音符,間或有幾聲銀制刀叉觸碰在瓷面上的聲音響起。在這片沉默之中,許樂低着頭等待着對方的回答,沒有注意到張小萌在長久的沉默之後,正用一種負疚而哀怨的眼光看着他。
她有自己的人生,許樂有許樂的人生,而且這兩個人生註定不可能走到一條道路上。她心裡對面前這個老實的男孩子生出了無盡的憐惜,又或者這種憐惜是投射到自己的心上。看着許樂安靜的眉毛,張小萌的心輕輕顫了一下,知道自己不應該貪圖這種感受,而讓對方沉淪進來。
「對不起。」
許樂聽到了這三個字,抬起頭來直視着張小萌的眼睛:「原因?我知道你喜歡和我在一起。」
他對於人心世情沒有太多的經驗與智慧,但他對於他人心思卻極為敏感,這也正是封余最欣賞他的洞察力。天藍色的吊帶衫,運動場上的伴行,這麼多天食堂里的另樣風景,都讓他清楚,小萌和自己一樣,都中了某種不知不覺開始起效的毒,至於什麼時候開始的,或許這兩個年輕的小朋友都不清楚,但他們至少可以知道,已經開始。
「你說過,喜歡不喜歡不需要理由。」張小萌微垂眼帘,眼睫毛微微顫動,「而且喜歡和你在一起,並不代表就一定要喜歡你。」
「我不知道你拒絕我的原因。」許樂沉默了很久,忽然開口說道:「可是我知道……你喜歡我。」
就這樣簡簡單單,尋尋常常,直指本心的一句話,一句看上去無理且幼稚的判斷,卻擊中了張小萌的心臟。
她愕然地看着面前的男生,眼神漸漸柔潤,卻又閃過一抹痛苦之色,她這才明白,不是因為任務到來,讓她有些貪戀最後的自由的青春,也不是因為她喜歡和許樂在一起時的感覺,所以今天才會和他出來約會——所謂青春,所謂感覺,其實只是正如對方所言,在不知不覺間,她喜歡上了這個男生。
啪的一聲,一個真空包裝袋被許樂悄悄地拿了出來,然後在鋼琴聲中打開,他拿起袋中的一塊小狗餅乾,放進了張小萌依然因情緒複雜而微張着的紅唇中。
張小萌有些食不吃味地吃完了餅乾,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是個自私的人,會傷害你的。」
「你知道我在東林當過兵,我就像東林的石頭一樣,風吹雨打都不怕。」
「石頭有你這麼油嘴滑舌的嗎?」張小萌靜靜地看着許樂的臉,許樂的小眼睛,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展顏而笑,亮光混入鋼琴聲中,照耀廳堂。
她從身邊的袋子裡取出一對紅色的惡魔小角,戴在了自己的頭上,微微偏頭,閃電般在許樂的雙唇上一觸即分。她坐回椅上後,雙眼一眯,俏皮又性感無比地問道:「好看嗎?」
憲歷六十六年秋天某夜,梨花大學安靜的梨園後門。
夜霧之中有一個女孩穿着單薄的睡衣,赤裸着雙足,在寒冷中悄悄地來到了小門房,敲開了門。她的頭上戴着紅色的小巧惡魔雙角,看上去就像是一個來自遙遠宇宙深處的精怪。
房間裡那個小門房正沉浸在白天的情緒之中,甜蜜而無限擔憂地思考着將來,忘記了他應該做的所有事情,也根本無法入睡,然後發現自己做了一場夢,那個他在夢中輕輕擁抱着的女孩兒,鑽進了他的被窩,緊緊地擁抱住了他。
女孩兒的身體有些冷,睡裙搭在大腿上,顯得無比柔滑。往日在芯片組和元件上無比穩定的手掌,順着裙擺摸了上去,開始顫抖,觸摸着光滑而微起寒慄的少女嬌嫩肌膚,這秋日的寒冷早已變成了火熱。
是不是太快了些?許樂只來得及想了這麼一句話,便又沉浸在那種溫暖而溫柔的夢鄉之中,雙手生澀地按着女孩兒嬌嫩的胸部,覺得人生在這一刻似乎終於找到了真正的意義。
在黑暗中,伏在許樂懷裡的張小萌哭了,哭的很傷心。聽到哭聲,許樂無比緊張地問道:「痛嗎?」
「有點兒,還能忍。」
「……我忍不住了。」
「對不起……如果我傷害了你。」
赤裸着雙足的女孩兒有些行動不便地離開,戴着紅色惡魔角的精靈,在晨霧之中悄然消失,就像她從來沒有出現過。悵然若失的許樂睜着大大的眼睛,卻不明白應該說對不起的是自己,為什麼她要說?
第二卷
上林的鐘聲
第十四章
一夜長大
大學城雖已入秋,但天亮的依然格外早,不過是清晨五點,校園裡便已經是一片光明。今天是周末,很多臨海本地的學生都回了家,而寒冷的秋風讓校園裡的人們都喪失了出來晨練的興趣。大學城的女生公寓都被取了一個很雅致的名字,比如桂園,梅園,梨園……此時的梅園公寓下一片空曠,沒有汽車,沒有點着燭火示愛的男學生,也沒有進進出出,嘰嘰喳喳不停的女孩子,只有一個抱着一束花,提着一個保溫瓶的男生。
花是剛剛在玫瑰河畔采的野花,上面還沾着露水,就像昨夜初次綻放的女孩兒。保溫瓶里剛剛煮好的清粥,不論放多久,都不會冷卻,就像此時男生火熱的心。在寒風中許樂搓了搓手,抬頭看了一眼梅園公寓七樓的某個房間,臉上露出了快樂的笑容。
他一夜未睡,直到大學城的天光照進了窗內,他才發現自己似乎做錯了很多事。昨天夜裡怎麼能讓小萌一個人回去?直到此時,他還覺得昨夜那美妙的一切都是場夢,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而且他發現自己居然沒有給張小萌送過花,這真是不可原諒的錯誤,如果施清海知道了,一定會把自己罵的狗血淋頭。
為了不讓女孩兒傷心失望,他馬上開始了補救措施,煮了粥,采了花,甚至細心地去小時藥店買了軟膏和緊急避孕藥,如果張小萌受傷了,可以塗軟膏,如果張小萌怕出意外,那可以吃婷婷牌緊急避孕藥。當然,如果張小萌不願意吃,將來懷了孩子,那就結婚,自己憑着這身手藝應該能去謀個不錯的工作,努力養家,然後等着張小萌生完孩子了,再回來讀書,再然後……
沉浸於不着邊際的幸福幻想中的小男生,渾然不知自己此時的笑容十分痴呆,更不知道幻想終究是幻想。許樂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因為自己聯邦逃犯的身份而逃避,他要對這段感情,對那個女孩兒負起責任來,這種一夜長大的沉甸甸感覺,並不讓他覺得吃力,反而有一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成就感。
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從梅園公寓出來的女生多了起來,她們像看傻瓜一樣看着許樂。許樂卻是根本不在乎眾人的目光,只是微感幸福,微感焦慮地等待着張小萌地出現,他開始感覺到了緊張,因為他忽然發現呆會兒如果見到小萌後,不知道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麼,難道問她你吃了嗎?
「許樂?」一個扎着馬尾辮的微胖女生正在公寓門口打哈欠,忽然看到了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是張小萌的同班同學,兩個人的單人宿舍也靠一起,不知道多少次看見食堂里張小萌與小門房對坐進餐的場面,卻還是第一次看到許樂來到梅園公寓門口。
「終於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自卑感,來追我家小萌了?」那名微胖女生看着許樂呵呵直笑,心裡卻有些吃驚。因為一直那樣淡淡地出現,所以沒有多少人真的認為張小萌會和這個小門房在一起。
許樂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是啊。」是啊,他和張小萌發展得太快了,中間似乎有很多必經的過程都跳了過去,就算按照那些電影上面所說的重新追一遍又怕什麼呢?那不是一種很幸福的滋味嗎?更何況……自己昨天就已經追到手了,他在心裡想着。
「不要等了,小萌根本不在房間裡,我剛才還準備喊她一起下來吃飯的。」胖女生的話無情地打碎了許樂整整一個清晨的準備。
「小萌不在?」許樂驚訝地問道。
「是啊。聽說她家今天有一場什麼聚會,可能昨天就回去了吧。」
許樂提着花,提着保溫瓶站在梅園公寓的外面,忍不住失望地搖了搖頭,這才發現自己居然連張小萌的電話號碼都沒有。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在這些方面確實做得太差。至於張小萌的家庭,他聽她略微提過幾句,好像也是大學城的上層人物。至於具體地址什麼的他就不清楚了。因為很明顯,張小萌同學對於她的家庭並沒有太多的好感。
一身素雅的衣裳,鼻樑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黑框眼鏡重新戴了回來,張小萌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上微笑望着對面的男生,聽着對方不停地向她道歉,說那日在校門口處實在很是無禮,請她原諒如何云云。今天張家有個小型聚會,而這個被長輩們挑出來與她見面的年輕學生恰好也是她在梨花大學裡的同學,正是那個開學第一天氣憤的州議員公子。
「實在很抱歉。」議員公子十分誠懇地說道:「我後來想明白了,身為喬治卡林的信徒,就算留在聯邦里工作,其實也能幫助聯邦改善眼下信息不均衡的狀況,讓社會的不公平變得更少一些。」
張小萌推了推黑框眼鏡,很認真地聽着。一方面是她對於一位喬治卡林的信徒實在是生不出太多的惡意,而更重要的是,情報里說的很清楚,這位州議員公子和鄒家那位小姐關係,而那位鄒家小姐大概是雙月節舞會上唯一能夠靠近「太子」的女人,她如果想在舞會上接近「太子」,那必須要有一個橋樑,眼前表情真誠的議員公子,毫無疑問就是她能找到的唯一橋樑。
「小萌,雙月節舞會上願意做我的舞伴嗎?」州議員公子姓海名清舟。很俊的一個名字,長着一張並不惹人討厭的臉。他誠懇地向張小萌道歉,然後更誠懇地發出了邀請。
「我願意,不過你要清楚,這並不代表我對於父母們的安排屈服。」說出這句話,張小萌覺得自己恰到好處地扮演了一位叛逆的少女,依然沒有完全被聯邦上層的規矩所吞噬,所以有些滿意。然而她卻沒有想明白,她本來就是一個有些叛逆的少女,根本不需要表演,或許那位眼光深遠的麥德林議員,正是看中了她的這個特質。
海清舟笑了笑,說道:「也許將來你會改變主意。」
想到雙月節舞會上自己的任務,想到自己曾經親口邀請許樂做自己的舞伴,想到昨天餐廳里的對視,夜晚的甜蜜,張小萌低下頭去,面色微微發白。海清舟關切問道:「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張小萌勉強地笑了笑,搖頭表示自己沒事。然而下一刻在二樓臥室的洗手間裡,她開始捂着小腹,蒼白的臉上滴出冷汗,咬着牙對着鏡子中的自己恨聲說道:「許樂,你這個該死的混蛋!」
這件事情上許樂確實很混蛋,張小萌恨恨想着,雖然本小姐馬上就要甩了你,但你怎麼可以不給自己打電話,不來看自己?越想她越覺得自己委屈,越覺得昨天晚上的衝動讓自己顯得太過不自重,竟是在洗手間裡哭了出來。
要忘了他,要忘了他,雙月節的舞會要開始了,自己的生命里曾經有過他,那就忘了他,再也不要記起他。張小萌擦乾眼淚,整理了一下儀容,戴上了黑框眼鏡,回復成一個文靜的女學生,走了出去。
「我只是想讓你幫着查一個電話,難道就有這麼困難?」一整天沒有看到張小萌的許樂開始惶惶不安,就像熱鍋上的螞蟻,這時候的他想到前一段時間自己沉迷於H1區,而很少與小萌見面,便覺得那時的自己愚蠢到了極點,而一種隱隱中不祥的感覺,更是讓他此時的表情顯得格外嚴肅和激動,他瞪着對面那個流氓官員壓低聲音吼道:「你是聯邦調查局的科長,查個電話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施清海沒有理會他的憤怒,只是靜靜地看着他。他們二人這時候就在梨園後門外一間無人問津的酒吧里,四周沒有一個客人。施清海皺着眉頭問道:「第一憲章對公民隱私權的保護有多嚴格,不用我說你自己也清楚,我身為政府官員當然不能知法犯法,但我這時候最關心的是……你為什麼要查那個叫張小萌的女生的電話。」
許樂沉默了片刻,抬起頭來有些靦腆地說道:「她是我女朋友,一天沒見面,有些擔心。」
施清海手裡夾着的香煙顫了顫,他認真地看着許樂,一字一句說道:「你再重複一遍。」
「我知道這件事情有些怪異,我到現在也都還沒想明白。我也知道自己很混蛋,居然連自己女朋友的電話號碼都沒有……我不好意思去問她的同學,這件事情太丟臉了……」
許樂傻笑着滔滔不絕地說道,在聯邦首都星上,他的朋友太少,面前的流氓官員恰好是最親密的人,他陷入了幸福,當然願意將自己的幸福告訴對方。
施清海拔了一口煙,揮手止住了他的問話,往後靠在椅背上,皺着眉頭嘆息道:「完了,真完了。」
「怎麼了?」
「看你小子這副白痴一樣的笑容,還有比三八們更嘮叨的說話方式,我確認你真的和那個張小萌在談戀愛。」施清海陰沉着臉說道:「可問題是,你有沒有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