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客 - 第6章

貓膩



因為他們是憲章局的工作人員,擔負着聯邦社會最光榮的使命。

在這棟建築的核心區域,空曠的房間內,半空中一面兩維信息顯示光幕正在不停地閃動,人類文明最尖端的計算搜索能力,讓光幕上面的畫面以一種恐怖的速度閃過,沒有人能夠肉眼看清楚上面的內容,除了執行計算搜索的中央控制電腦自己。

聯邦社會裡無數的數據流在這裡被揀選分析,無論是各政黨之間的鬥爭,還是反政府軍的進攻勢態,各式各樣的信息峰擁而至。當然,如今最關鍵的情報在於西林區方面,誰也不知道帝國人會不會再次發動戰爭。

忽然間,光幕上的畫面變得緩慢了下來,停在了一幅圖畫上,畫面上是一張截屏圖,是一篇某位研究人員所寫的小論文。然後光幕上出現了那件編號為AW3278的證物存放地點。

警報開始在聯邦社會最森嚴的憲章局裡響起。

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十六章

大人物的意志

嘀嘀,嘀嘀!……溫柔卻催促之意十足的警鈴響徹了整個憲章局,那些穿着黑色西裝的工作人員詫異地抬起頭來,注視着大樓里各個方向的晶屏。除了上次帝國突然襲擊之外,憲章局很久沒有發出過一級命令了,究竟出了什麼事?

警報聲中,中央電腦光幕的畫面再次開始閃動,這篇論文的打印件以及它對論文的分析,已經直接出現在了憲章局局長的辦公桌上。已經震驚了整個憲章局的警鈴,並沒讓這位老人的面容有絲毫的變化,他冷漠地看了一眼文件上面的內容,唇角微微翹了一下。

「消失了十二年,終於還是露出了尾巴。」憲章局局長沒有被文件上面的那個名字所震驚,在他這漫長的一生里,不知遇見過多少的大事。局長將文件遞給身旁的文官,站起身來吩咐道:「通知總統辦公室和國防部。」

文官是一位中年人,他從衣架上取下風衣,披在頂頭上司的身上,心頭微感震驚。響徹憲章局的警鈴足以證明當前的事態被中央電腦判斷為第一序列之事件,然而局長似乎並不怎麼在意,可是如果真不在意……為什麼又要通知總統辦公室和國防部?

憲章局局長拄着拐杖,沿着幽靜的通道向着憲章局外面走去。中年文官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後,眼光快速地在那份文件上掃了一眼,然後看見了那個名字。

余逢?余逢!

中年文官的眼瞳迅即縮小,想到了十幾年前那場戰爭,以及那場戰爭中最令人震驚的一個事件。原來中央電腦找到了余逢的下落,難怪局長要馬上通知總統辦公室和國防部。

當年前任總統對着聯邦電視台的攝像機發誓,一定要將這個勾結帝國,葬送了聯邦一萬餘名精銳軍人的叛國賊捉拿歸案,而國防部更是因為軍中出現了這樣一個罪無可赦的叛逃士兵而承受了無比巨大的壓力。如果讓他們知道機修師余逢還活着,還好端端地活在東林區的某個街區里,只怕整個軍方都會憤怒起來。

通過便攜通訊設備,在第一時間內通知了總統辦公室和國防部,中年文官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了局長的身後,低聲說道:「會議定在下午兩點鐘。」

「我下午和人約好了打高爾夫。」局長揮了揮手,拄着拐杖繼續前行,腳步都沒有停頓一下,「憲章局把那個機修師找出來了,至於是國防部派軍隊去,還是總統派特勤局的特工去抓捕,和我們有什麼關係?下午的會議你代我出席。」

中年文官愣了愣,他如今的職位只是局長助理,如果按照憲章局一級命令層級的秘密會議,自己是沒有資格代表憲章局發話的。但他習慣性地沒有表示反對,更不會無畏地批評局長在這種情況下還只想着去打高爾夫,平靜地回答道:「是,明白了。」

恭敬地目送着局長蒼老卻依然挺拔的身影消失在了轉角處,中年文官才站直了身體。對於局長大人此時所表現出來的從容甚至是漠不關心,對下午聯席會議的無視,並不會讓他覺得奇怪。因為他清楚,身為憲章局局長,有足夠的資格去俯看總統辦公室的幕僚以及國防部里的官員,更何況老局長身後的家族就算在七大家裡,也屬於歷史最悠久,最得民眾尊重的那一家。

憲章局老局長在建築後方坐上了電瓶車,他把拐杖扔給了秘書,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已經呆了很多年的建築,心裡忽然湧起一絲疑慮和不安。那個叫余逢的機修師,確實是聯邦這三百年來最出名的叛國賊,可是這種事情,直接發個文書給早已蓄積了十幾年憤怒的國防部就好,為什麼中央電腦要發出一級指令?

局長那一雙深沉平靜的眼眸里掠過一絲探詢之意,在這些聯邦上層的大人物眼中,機修師余逢無論曾經做出怎樣傷天害理,驚天動地的事情,依然只是小人物。他不願意再把心思花在這件事情上,不再思考。

就在他離開憲章局後不久,憲章局最森嚴的中樞控制室內,那個光幕依然在不停地閃動,空無一人的房間裡,透着一股詭異的味道,光幕下方一行小字一現即逝,沒有進行任何記錄之中,那行小字寫的是:「一級目標,重新進入視界。」

中午十二點一刻,一列全黑色的車隊進入了首都郊區的十七研究所,在那些戴着眼鏡的研究人員們驚愕的眼光中,聯邦調查局的工作人員,封鎖住了貯物庫,將那名剛剛大學畢業不久的陳姓研究員請回調查,同時那份編號為AW3278的證物也被小心封存,而經手此事的副主任也無奈地上了黑色的汽車。

下午兩點正,一個小型的會議在憲章局三樓召開。代表憲章局局長出席會議的中年文官將文件散發到早已知情的各個部門主官手中,然後平靜說道:「中央電腦給出了一級指令,雖然是機器的分析,但想必也有些道理。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但是聯邦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一個犯罪分子逃脫法律的制裁,更何況余逢犯下的是叛國罪。」

一名國防部的上校陰沉着臉說道:「這是軍隊的恥辱,部長有交代,這件事情必須由國防部主持。」

「誰主持不是問題。」總統辦公室今天派來的只是一位中級官員,他看着國防部的那名上校,認真說道:「關鍵是要把那個人抓住,這件事情總統先生暫時還不知情,安全顧問認為,既然這個機修師當年是軍事學院的高材生,在軍方有許多朋友,當年也因為這些關係,讓他逃走……這一次的抓捕行動,還是應該由特勤局處理,國防部協助。」

「大家的目的是一致的,不需要進行過多的爭論,為什麼我們不來看一下憲章局這邊擬出來的行動計劃?」憲章局中年文官平靜地摁動了一個按鈕,計劃書出現在了牆上的超大屏幕中。

「這個機修師雖然是個小人物,但如果想要把他捉回首都受審,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中央電腦推薦……由西林第四軍區完成此次行動,由東林警察總局從旁協助。」

「第四軍區?」國防部的上校點了點頭,很滿意這個安排,既然是憲章局的建議,想必總統辦公室不會有太大的意見,「如果遇到抵抗怎麼辦?」

總統辦公室的那位官員陰沉着臉說道:「這個機修師不僅是軍隊的恥辱,也是整個聯邦的恥辱,如遇暴力抗法,格殺勿論。」

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十七章

當面對槍口的時候

一艘巨大的商用太空飛船懸浮在無邊無際的宇宙中,淡銀色的外表和極具流線美感的外形,讓這艘飛船變成了星空下最亮的那顆星,平靜而雍容地注視着下方的星球。

因能源晶礦匱乏而造成了星際航行極為昂貴的今天,這艘來自西林大區古鐘公司的飛船,不知吸引了多少東林大區官員居民的眼光,例行的商務活動之外,古鐘公司更帶來了西林大區友善的問候及相關官員的訪問事宜。

只是包括那些西林大區訪問學者官員在內,以至於東林大區裡的絕大多數大人物們,都不清楚,在這艘商用飛船的後方機控室里,隱藏着一個大形倉庫,裡面堆放着一大批被軍用綠色油布遮住的物品,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萊克是第四軍區特種機甲小組的組長,年齡剛過三十,正處於力量的巔峰狀態。他隔着舷窗看着下方的那顆星球,面容堅毅,眼眸里充滿了平靜的信心。

關於機甲小隊此行的秘密任務,除了他之外,沒有幾個人知道,就算是那些戰功赫赫的隊員,也不清楚背後的內幕。

機甲師余逢……這真是一個令人記憶深刻的姓名啊。

萊克的眼睛眯了起來,想起了十幾年前的那次爆炸,那時候的他還是一個剛剛入伍的新兵,跟隨着聯邦的反攻部隊,成功地進行了一次冒險的空間跳躍,攻占了帝國腹部的一處資源星球。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這是一個帝國的圈套,無數的帝國士兵乘坐戰艦蜂擁而至,而軍需庫的一場大爆炸,直接摧毀了聯邦軍隊一萬餘人的生命,間接摧毀了聯邦軍隊的信心!

如果不是憲章局最後查出來那個叫做余逢的機修師,在這場大爆炸里所扮演的陰險角色,也正是這個叫做余逢的機修師,將聯邦的防禦兵力部署全部交給了帝國方面……只怕如今的聯邦還會陷在痛苦的煎熬之中,不知道那場失敗是怎麼來的。

真是個該死……不,應該死一萬次的無恥傢伙。萊克在心裡這樣想着,不過身為一名聯邦軍人,他更認為自己應該親手將這個機修師捉住,然後送回聯邦,在數百億人的面前審判他。只是有些怪異的是……明明最開始接受的國防部密令是擒獲此人,如遇反抗才會格殺勿論,可是在來到東林大區上空的第二天時,他又接到了一個新的指令——直接處死這名叛國賊。

這道指令是直接通過最高等級情息渠道傳遞過來,所以萊克並沒有懷疑,更沒有絲毫牴觸的念頭。他戴上了墨鏡,看着鏡片上那些閃過的圖片和字句,唇角微微翹起。

一級逃犯余逢,化名封余,隱藏於東林大區河西州首府香蘭大道第四街區的一間修理鋪中,以維修電器為生。萊克翹起的唇角漸漸平直,關於這名機修師的信息,他已經知道的足夠多了,他的社會關係也全部在資料之中,只是他有些不明白,這個膽敢叛國的機修師,為什麼在東林大區隱藏了十幾年,而不是選擇去帝國享受他的後半生。

最後一次確認了機修師在東林大區中的方位,萊克緩緩轉過身來,對着身後十幾名隊員冷漠開口說道:「目標所有社會關係,已在東林警方的監控之中,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殺死他。」

「是。」十幾名隊員利落地回答,讓整個艙內都迴蕩起了一股殺意。萊克取下墨鏡,按下手中的發報器,一股電波傳向了東林大區,從這一刻起,東林大區警察總局開始掃清外圍,而東林當地駐軍則會接到國防部的直接命令,隱秘地配合他們這一群人的行動。

「不要低估你的對手,你們現在看到的資料並不完備,這個叫做余逢的機修師,從來沒有在第二軍事學院獲得過全優的成績,但……那是因為他根本不是學生!他是軍事學院有史以來第一個無就讀經驗的軍事教官!」萊克冷冷地看着那些第一次閱讀目標資料的下屬,狠狠說道:「當年聯邦出動一百個尖兵抓捕他,還是被他溜了,你們誰要是敢大意,我直接斃了你們。」

說完這話,他走到了那些綠色的軍用油布前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力掀開了油布,露出了下方那些構型奇特、充滿了金屬厲殺氣息的……機甲!

「出發。」

街角的咖啡店裡放着舒緩的鋼琴曲,滿臉笑容以至於眼睛都快消失不見的許樂,伴隨着曲調在鐘樓街上漫步,一邊友善地與街坊鄰居們打着招呼。確實應該用漫步這個詞語,因為他的腳尖似乎都在跳躍某種舞蹈,完全不像他以前那種誠穩老實的模樣。

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年,東林大區居民的生活沒有什麼變化,咖啡店沒變,酒吧沒變,時光的流逝似乎在這個城市中根本留不下任何的痕跡。然而許樂卻已經變了許多,他和遙遠首都星圈那位紫發小女生一樣,都長大了兩歲,只是簡水兒的生日有整個聯邦發花痴的人們替她注意,許樂的成長,卻沒有人會關心。

除了他自己,在這兩年裡,他跟隨着修理鋪老闆學習機修方面的知識,從州立大學捧回無數書本豐富自己的大腦,天天晚上站着馬步,跳着僵硬的舞蹈,便是遲鈍如他也能知道如今自己的身體真的越來越像封余口中所說的第一機器,越來越……聽自己指揮。

兩年間,鐘樓街和香蘭大道的居民們都知道修理鋪有一個善良實在好學勤勞的少年,而許樂自己卻沒有什麼感覺,他只是老老實實的過日子,平時看見街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就伸一伸手,而他今天之所以如此高興,則是因為國防部的士官招兵考試,他順利地通過了筆試,進入了第二輪的征拔流程,這才剛剛和李維喝了一頓黑市裡的啤酒慶祝。

一想到能夠加入軍隊,進入首都星圈學習,許樂覺得自己離人生理想又靠近了一步,於是難得的歡愉並且呈現出來,又在街口看見一畏懼稀疏車流的老先生,便順其自然地上前扶住了對方的胳膊。

「我送您過去。」許樂笑着說道。然後他走過了街道,便在前往修理鋪的小巷子裡,發現自己把自己送入了危險之中。

一群黑壓壓,戴着制式頭盔,穿着深色絲陶防彈衣,全身武裝的軍人,將他團團圍住,一股恐怖的鐵血味道,在安靜的環境裡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黑洞洞,陰森森,硬梆梆的槍管對準了許樂的頭,其中最近的那一枝直接杵到了他的太陽穴上,無比生痛。

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十八章

有小人物的沉默

因為有太空塵埃的存在,東林大區的天空從來不會明媚碧藍若畫中景像,自然也很難有熾烈的日光讓人目炫。但在這一刻,許樂以為自己被太陽照的眼花了,不然安靜如昨的鐘樓街小巷裡,怎麼會出現一大群如狼似虎,全副武裝,冰冷如刀的軍人?更荒唐的是,為什麼這些軍人會把槍口對準自己?

一個戴着黑色棉布面罩的軍人似乎對着他說了幾個字,然而進入許樂的耳中卻變成了嗡嗡的聲音,因為他根本沒有清醒過來,木訥地張着嘴,傻乎乎地看着四周的一切。

砰的一聲,有士兵用槍托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腦袋上,一道鮮血流了出來,許樂的身體晃了晃,沒有倒向地面,反而是鮮血的腥味和左邊頭上的痛楚,讓他醒了過來,確認自己處於一個極其荒誕的場景之中,這一群全副武裝的軍人……正拿槍瞄準着自己!

依舊頂着太陽穴的那根槍管無比冰冷,堅硬。

許樂天生冷靜沉穩,但終究只是一個十七歲半的孤兒,面對着與自己近在咫尺的槍口,想到自己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或許就會讓自己的大好頭顱被槍管里射出來的金屬子彈貫穿成一顆爛一半的西瓜,他就覺得不寒而慄,於是他栗了,顫抖了,大腿根處一陣電流經過般的抽搐,還好……他沒有尿濕褲子。

「姓名。」已經不耐煩的軍人嘴裡發出的嗡嗡聲終於變成了清楚而冷血的追問,許樂下意識用顫抖的聲音回答道:「許樂。」

一個扁扁的金屬探測器伸到了許樂的脖頸後方,貼住了他的皮膚,一抹發自內心深處的寒意讓他的皮膚上再一次出現無數細小的突起。嘟嘟響聲之中,數據收集器在最短的時間內,讀取他頸內芯片的數據,傳送回了分理數據庫,確認了他的身份和從生下來到這一天起所有的檔案記錄。

「目標2確認。」那名發問的軍人冷冰冰地在通話器里說了一聲,然後揪住了許樂的頭髮,極其粗暴地把他推進了巷口後方的一輛裝甲車上。

許樂沒有掙扎,因為他知道掙扎也沒有用,雖然抓着他的那個軍人所展現出來的力量並不見得比保護區里那些野牛更大,但是身周那十幾個冰冷的槍管,威懾力實在太大。他也沒有呼喊救命,這些年他一直想通過國防部的士官考試,對於軍隊有一定的了解,自然能夠清晰地分辨出,這些沉默肅殺的軍人都是真的,而不是膽大包天,敢於冒充聯邦軍隊的綁匪。

但他確實感覺到了被侮辱,因為被人揪着頭髮在地上拖行,本身就是一個很侮辱的姿式。

只花了極短的時間,滿臉鮮血的許樂就已經判斷出這些軍人是為什麼而來,看來封大叔的身份終於曝光了。只是封大叔在這座城市裡已經躲了十幾年,為什麼卻忽然被聯邦軍方找到了蹤跡?而且僅僅是一個從軍中逃出來的機修師,卻吸引了這麼多全副武裝的軍人前來捉拿?

負責逮捕許樂的是東林警備軍的駐軍,他們把這位少年揪上車廂後,直接用特製塑料手環繫緊了他的手腕,在他的臉上套上了一層黑布,便不再理會他。

車子動了起來,許樂感覺到手腕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額頭上的傷口依然在流着鮮血,如此粗暴的待遇,讓少年清楚自己面對的是真正無情的國家機器,他根本不會做出任何無意義的反抗,只是在心裡默默計算着,這輛軍車究竟是要開往哪裡去。

軍車停了下來,沒有軍人理會這個可憐的少年,甚至都沒有聲音傳出,聯邦軍隊的強硬素質可見一斑。就在這樣長時間的、難以忍受的寂靜之中,縮在車廂一角的許樂像一隻被遺棄的蝦米一般可憐。

憤怒的腳步踏碎了軍車外的一個彈藥箱,憤怒的聲音將軍車四周的軍人批的抬不起頭來:「你們一直盯着的,為什麼還讓人跑了?」

什麼人跑了?許樂微微偏轉了身體,暗自祈禱着這個軍官說的是封大叔。

萊克上校取下了鼻樑上的眼鏡,眼眸里的怒火足以將身周數十名全副武裝的軍人燒死,但他強行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因為畢竟這些在陸面配合自己行動的人是東林警備軍的軍人,除了這次行動之外,並不歸自己管轄。

他有足夠的理由憤怒,聯邦為了抓住或殺死那名叫做余逢的機修師,整整準備了幾個月的時間,地面上的監控一直沒有出問題,為什麼當自己的機甲小隊剛乘坐戰艦抵達行星表面,機修師卻忽然從香蘭大道第四街區的修理鋪里消失?

這時候是下午三點,正是人類最慵懶的時候,也是攻擊預定開始的時間,但在攻擊開始前,卻忽然失去了目標,萊克的心裡感到了一絲涼意。

在第四街區外的行動臨時營地,一塊大大的超薄光幕已經立了起來,上面有無數的光點正在或緩慢或快速的移動,而那個被用黑色線條圈住,標註為1的目標,卻在光幕上時隱時現,不可捉摸。

萊克冷冷地看着光幕,許久沉默不語。他知道這次行動的全過程,從憲章局找到那根電擊棍開始,聯邦的前期調查很輕易地找到了河西州第二分局的副局長鮑龍濤,然後查到了孤兒幫派首領李維,然後查到了李維的好友許樂,最後把目標鎖定在了修理鋪的那位老闆身上。

從芯片資料里很輕鬆地排除了許樂,那位修理鋪老闆自然便是余逢。但萊克沒有想到,這位聯邦頭號通緝犯居然有能力躲過第一憲章的光輝,在遍布人類世界的電子監控網絡中,從監視人員的眼皮下面溜走。

東林大區離首都星太過遙遠,中央電腦的監控無法做到即時性,至少有四分多鐘的延遲,那名機修師很明顯就是利用這種延遲,瞞過了眾人。而且對方手中一定有暫時屏蔽頸後芯片信號的手段。

一念及此,萊克的心情愈發沉重,他此刻完全明白為什麼憲章局中央電腦會將此事列為第一等級,為什麼自己會接到直接擊殺目標的命令。一個能夠躲過第一憲章光輝的犯罪分子,實在是太可怕的人物,如果讓這件事情的真相傳入人類社會,只怕會掀起難以平息的波浪。

「目標1逃走的時候已經受了傷。」一名警備區軍官報告道:「整個星球此時已經全面封鎖了飛行器的起降,他逃不出去,就算有四分鐘的時間差,但是包圍圈會越來越小,頂多再過一晚上,就能抓住他。」

「我不能再等一晚上。」萊克冷臉說道:「修理鋪的學徒工在哪裡?」

渾身血跡的許樂被人帶了過來,萊克微微皺眉,不是很滿意這些東林同僚們的手段,但他知道事態緊急,自然不會多說什麼,望着少年冷聲問道:「我要知道,你的老闆可能會躲在哪裡。」

黑布扯下,室內的照明燈光讓許樂的雙眼眯了起來,他看着身前這個上校,保持着沉默。

一個拳頭狠狠地砸到他的腹部,巨烈的疼痛讓他險些吐了出來,然而,許樂依然只是眯着眼睛,看着身周的這些軍人,保持着倔犟的沉默。

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十九章

小人物還有堅持以及拳頭

許樂的雙手被高強度塑料繩系在身後,他的身體因為腹部的重擊向前彎曲,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非常著名的遠古刑罰姿式。因為疼痛,他滿臉通紅,本來漸涸的傷口又掙出了鮮血,他張着嘴乾嘔,卻吐不出什麼東西來。

這已經是第十幾拳後的效果了,許樂依然沒有說出一個字,哪怕被重重地打的雙膝跪地,他依然只是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上校,倔犟地抿着嘴唇,沉默不語。

萊克上校的眼睛也漸漸眯了起來,臉色卻一如先前那般陰沉,東林警備區軍人動手的時候,他沒有阻止,因為他必須抓緊時間,找到那個該死的機修師的下落,只要找到那個人,自己的屬下便能將對方一舉擊殺,完成上級交付的光榮任務。

他忽然從腰間取出一把手槍,對準了許樂的眉心,看着這個倔犟的少年冰冷說道:「給你三秒鐘的時間。一,二……」

萊克上校說的很自然,動作也很自然,自然到所有人都以為下一刻他真的會開槍,臨時營地里那些東林本土的軍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震驚之色。

許樂的身體終於不聽話的顫抖了起來,然而當萊克上校的三說出口後,他依然只是沉默地看着前方,眼神里充滿了一股倔犟和堅持,似乎根本不畏懼這根黑洞洞的槍管。

萊克上校的眼瞳微微收縮,再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少年,關於目標2的資料他已經掌握了夠多,然而今天真正面對,才發現一切信息資料都不夠。沒有幾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能夠面對着軍隊的暴力恐嚇,死亡威脅依然如此堅持,可是面前這個少年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