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客 - 第7章
貓膩
萊克低下頭看着許樂顫抖的雙腿,冷漠說道:「我知道你在害怕,可為什麼已經如此害怕,你還是不肯開口?」
這時候許樂說了他被軍隊逮捕之後的第一句話,他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狠狠說道:「身為聯邦公民,有義務配合軍方行動,但並不代表有義務配合刑訊逼供!」
聽到這句擲地有聲的話,萊克上校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似乎連他也沒有想到,這個少年之所以如此倔犟,只是基於如此簡單的一個理由。
這世上的道理雖然簡單,但真正在槍口下能夠堅持的又有幾個呢?萊克沉默了幾秒鐘,揮了揮手,將臨時營地室內所有的軍人都趕了出去。安靜的室內,只剩下站立着的他,還有半跪在地上的許樂。
一陣令人心悸的安靜之後,萊克緩緩開口說道:「許樂,十七歲,第四街區修理鋪學徒工,目標2……其實我很了解你,甚至可能比你自己更了解你。我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不願意跟隨那些孤兒們在街上混,是因為你覺得欺凌弱小是錯的,你在鐘樓街、香蘭大道一帶的名聲不錯,所有人都覺得你是一個善良的人。」
「只是我沒有想到,原來你這個小傢伙還是這麼堅持的人。」萊克上校微笑着說道:「面對着不公平的粗暴待遇,不符合程序的做法,即便是槍管頂着你的腦袋,你都不願意配合,這麼倔強而認真的人物,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很少見了。」
「面對着錯誤的事情,有很多人願意堅持反抗。」許樂低着頭說道。
萊克上校輕輕地拍了拍掌,微嘲說道:「可問題在於什麼才是錯誤的事情?如果你認為我們的做法違法,那我可以把這件事情的真相告訴你,希望你這位守法的公民能夠憑自己的判斷得出結論,然後看是不是需要配合我們的行動,將封余的下落交代出來。」
許樂低頭無語,其實他能猜到封大叔躲在哪裡,那個礦坑的秘密,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沒有人知道。這兩年他們兩個人去礦坑去的極少,即便軍方提前幾個月進行監控,或許也會遺漏掉那裡。最關鍵的是,這些年翻越電子圍牆獵殺野牛,讓許樂猜到,封大叔手中那個泛着藍光的屏蔽儀,或許真能暫時避開無處不在的電子監控。
也正是因為許樂在思考,所以萊克上校此時說出的真相,並沒有讓他過于震驚,而是陷入了再一次的沉思。
「他是聯邦的叛徒,他是手底有一萬多名軍人生命的暴徒,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要執着於我們的手段不合法?」萊克上校嘲諷看着許樂,用這種語氣和表情不停地打擊着少年的心。
「我不相信。」許樂沉默很久之後,忽然開口說道:「如果他是和帝國勾結的奸細,為什麼要躲到東林區,而不是去帝國?你也知道,他似乎有這種能力。」
萊克上校沉默了,因為他清楚這個少年很輕鬆,也很簡單地指出了這件事情中唯一的漏洞,也正是他在飛船上面自問的那個漏洞。
許樂忽然抬起頭來,認真說道:「法庭沒有宣判,他就是無罪的,所以我不相信。」
相信便是相信,一個在一起朝夕相處了四年的大叔,很明顯比這些渾身殺氣的軍人更值得信任。但即便如此,聯邦憲章歷來的光輝,依然讓許樂的眼眸里閃過了一絲強烈的不安。
萊克上校注意到了他眼中情緒的變化,平靜追問道:「當然需要法庭審判他,可問題是他是逃犯,如果我們不捉住他,怎麼將他繩之以法?所以不論是為了正義的報酬,還是法律的公平……我都需要你的幫助。」
他本來以為自己這番話已經能夠摧毀這個少年強硬的精神支撐,雖然他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少年如此信奉程序正義這些鬼東西。然而許樂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完全地失望了。
「你們不是來抓他的,我相信你連逮捕證都沒有帶一個。」許樂望着這名上校,眼睛眯的更小了,一股子堅毅的味道卻滲了出來,「你們是來殺他的!」
「就算你們是軍人,也不能未經審判殺人,所以請原諒,除非能夠確保他的生命安全,我不會說出他的下落。」
萊克上校順着許樂的目光望向了光幕上的那些光點,沉默片刻後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是來殺人而不是捉人?」
這句話便算是默認了許樂的推斷。許樂坐在地上,低頭說道:「那些藍色光點是機甲吧,B4突進陣形向來只有一個作用,那就是無後路的狙殺……你既然只想殺死他,我為什麼要幫助你?」
「我想起來了,你已經報名參加了國防部的士官考試,只是你學的是機修,怎麼可能認出B4突進陣形?」萊克上校走到了許樂的身前,低下頭冰冷說道:「看來我可以確定,你就是余逢的學生,你將以叛國罪協從犯的罪名被投入監獄。」
「相信我,你這輩子都只能在監獄裡面仰望星空以及星空上面的戰艦。」萊克上校往室外走去,對室外的軍人命道:「繼續問。」
滋滋電流的聲音和拳腳落肉的聲音在室內響起。萊克上校點了一根煙,與首都星圈的憲章局取得了聯絡,再次確認了目標1的大致範圍後,發布下追擊的命令。這時他心裡略感安定,只要那名機修師還在聯邦的範圍內,他就有把握找到他,咬死他。
室內,許樂被兩名軍人打倒在地,頭髮散亂,滿身血跡,誰也沒有注意到他被捆在身後的雙臂漸漸顫抖,無力攤開的手指漸漸堅強地捏在了一起,捏成了一個拳頭。
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二十章
有拳頭就要出拳
老闆受傷了,許樂從聽到這句話後,心情就開始不安,緊接着,又有一種不祥的感覺進入了他的腦海,就像兩年多前在州立大學門口時那樣。
如果軍方能夠找到老闆,是因為那根電擊棍,那麼現在李維和那一群孤兒,只怕也已經被控制起來。他很了解李維的性格,如果不是被逼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絕對不會出賣自己這個好朋友。李維現在還好嗎?
人權?什麼是人權?難道是身上的疼痛,還是這些軍人堅硬的拳頭和更加堅硬的皮靴?許樂並沒有產生如何怨憤的情緒,雖然他這十七年的人生里一直堅信着世界上有正義道理的存在,但他更清楚,如果老闆真像先前那名上校所說,犯了叛國罪,那在捉拿他的行動中,一切法律法規和個人權力都只會被整個聯邦的怒火所掩蓋,被踩在皮靴之下。
他是個倔犟堅持的少年,但不是腦子裡充滿了虛無詞語的學生,不會奢望自己這時候還會有請律師的權力,反而他很理解這些軍人的所做所為,這種理解不代表着他甘心接受,毫不憤怒。可即使憤怒,他也不會像個狼崽子一樣惡狠狠地看着毆打自己的軍人,因為那樣的情緒表示只會帶來更多的痛苦,他只是安靜的低着頭,忍受着。
平靜之中,其實夾雜着極大的辛酸和不安——老闆真的是一名叛國的軍人?叛國和軍隊逃兵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許樂雖然信任封余不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可是眼前這些軍人的憤怒,還是讓他有些捉摸不定。
我要去見封余,當面問他,如果這一切是個天大的冤局,那我就幫他,如果這一切是真的……一記重拳擊打在許樂的左腮處,鮮血迸了出來,牙床開始鬆動,疼痛阻止了他有些恍惚的思考。
那個長着倒三角眼的軍人喘了兩口氣,蹬了倒在地上,像條死魚一般的許樂一腳,走到營地旁邊拿起一瓶水灌了幾口。他是真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少年竟然這麼能抗,不止是意志堅定,一直沒有求饒,沒有開口認供,最厲害的是,在這麼大力的打擊下,少年居然還沒有昏過去。
最後那記打在少年左腮處的拳頭,依照那種力量,足以打落半排牙齒,結果反而震的那名軍人手有些疼痛。
許樂動了動脖子,把眼睫毛上掛着的血珠擦在了左臂上,以免影響自己的視線。他眯着眼睛注視着室內的一切,尋找着脫身而出的可能性。在那名戴着墨鏡的上校出去之後,這間房間裡便只剩下三個人,而這個時候,更是只剩下了一個。
要想逃出去,首先便要掙脫手腕上捆着的那根塑料繩……許樂剛才被刑訊的時候,已經暗中用力試探了一下,發現並不是特別困難的事情——他有些不明白,軍隊為什麼要用這種東西來替代手銬。第二件事情便是必須在房內這名軍人發現之前,鑽進側後方的那扇窗戶。
透過那扇窗戶可以看見遠處的晶屏廣告牌,對這一帶無比熟悉的許樂,早就知道了這處臨時營地是在第四街區外面某處。他更清楚,只要鑽過那扇窗戶,跑過營地外面的草地,便能一個一直沒有蓋上蓋子的下水道入口。
一切的關鍵就在於時間,許樂不敢奢望自己鑽窗戶的時候,會一點響動都沒有。此時房間的四周全部是全副武裝的軍隊,窗戶那邊雖然沒有太多人注意到,然而從那名軍人發現異動開始到他鑽進下水道的入口,依然只能用四秒鐘,時間再長一些,子彈便會覆蓋整個區域。
這很冒險,即使如此,許樂也沒有想過將室內這名軍人擊倒來換取更多的時間——今天出現的軍人都是東林警備軍里的精銳特種部隊,這很容易從他們的軍服和配備上面便看出來——他很清楚,特種部隊的軍人擁有怎樣恐怖的實力和殺人技巧。
一連串的分析思考,其實只花了極短的時間,那名倒三角眼的軍人還在仰着頭喝水,將後背留給了許樂,他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熟悉的顫抖依循着熟悉的渠道,在許樂胸部及上臂處的肌肉里運行,少年的身體感到微微發熱,上半身顫抖起來,就像極怪異的波紋,漸漸傳遞到他的手腕處,然後化作了極為集中的一股力量!
啪的一聲脆響,許樂手腕上的塑料繩應聲而斷!
他用最快的速度從地面上爬了起來,雙手一撐,站在原地,卻並沒有往窗戶的方向跑去!
他的眼眸里充滿了絕望的情緒,盯着霍然轉身而回的那名特種兵,一言不發。
絕望是因為他錯誤地判斷了一件事情,當他掙斷那根塑料繩時,繩子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正在喝水的特種兵馬上警醒地轉過身來。這個時候如果許樂再想鑽出那扇窗戶,就算不被那名軍人開槍擊中,也不可能爭取到四秒鐘的時間。
那名有一雙倒三角眼的軍人轉過身來後,卻也沒有什麼動作,只是張着嘴看着站在地面上的少年,手中瓶子裡的手向着他的皮靴上淋着,似乎他很震驚於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幕,似乎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個先前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少年,怎麼能夠站在自己的面前!
便是這一愣的功夫,軍人的倒三角眼裡閃過一絲疑惑的神情,下意識里向着許樂撲了過去,一膝頂向許樂的胯間,反肘砸向許樂的頸部,正是軍方犀利至極的技巧。
本已絕望的許樂,看着那個如猛虎一般撲過來的軍人,眼睛卻忽然亮了,就像一個在沙漠裡乾渴多日的旅人,忽然看到了熟悉的青樹林。
對於這名軍人的動作,他並不熟悉,但對於這種感覺,許樂異常熟悉!感受着撲面而來的風聲,他雙腿一分,隨意而自然至極地擺了一個馬步,身子一側,雙手齊出,左手緊握成拳,右手掌五指併攏,沿着那名軍人的肘下反擊了過去。
這個動作極其自然而準確,就像是每天拿筷子吃飯一樣,誰也不會認為筷子夾起一顆花生米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下一刻。
噗的一聲悶響,許樂的左拳狠狠地砸在了軍人的腋窩中,他右手並着的手掌,卻是狠狠地砍中了軍人的咽喉。
許樂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用這樣的姿式反擊,但他的身體似乎已經脫離了他的控制,按照某種本能,根本沒有絲毫遲純,極快速地再踏前一步,用大腿頂住了對方的下陰,左拳畫了一道曲線,繞過對方的臂膀,轟在了對方的太陽穴上。
拳頭上的中指微微突起,指節微紅,就像一顆花生。
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二十一章
四分十二秒
令人厭惡的倒三角眼,還在空中就閉上了,那名遭受了許樂三連擊的特種士兵哼都沒有哼一聲,便昏了過去。如果不是這人的抗擊打能力格外強悍,只怕他咽喉上被砍了一掌,太陽穴又被許樂的中指敲了一記,早已斃命。可饒是如此,這名軍人依然喉骨破碎,受傷極重。
許樂沒有發愣的時間,他在第一時間內抱住了那名特種兵的身體,防止落地發出響聲,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了窗口——這時候他相信自己絕對能夠爭取到四秒鐘的時間——他像一隻狸貓一樣,落在了窗外的水泥地上,然後伏下身體,極快地穿過了青草地,鑽進了遠處的下水道中。
沒有預料之中的槍聲,甚至都沒有人發現到這一幕。
僥倖從特種兵合圍中逃出來的許樂,開始在下水道里狂奔,這十幾年的時間,雖然他一直與李維那群孤兒們保持着距離,但畢竟也是從小苦到大的人物,關於河西州用於躲避警察的地下水道,這個城市裡沒有誰能夠比他們更熟悉。
闊大的下水道里光線極暗,卻阻止不了他的腳步。快速的腳步聲迴蕩在充滿了異味和濕氣的空氣中,漸漸向着遠方傳去。
狂奔中的許樂一身冷汗,那些被打出來的傷口疼痛沒有影響他的速度,然而他的腦子裡卻依然是一片混沌,根本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自己剛才活生生打昏了一個特種兵?腥臭的風扑打在他的臉上,絲毫不能令人清醒,許樂根本無法相信先前的那一幕,為什麼自己的身體像是有一種本能似的擺出那樣一個姿式,而且那個姿式剛剛好鍥進了那名特種兵的攻擊範圍之內?
就像是芯片與底座一樣,先前許樂本能里一伸手,卻恰好躲過了對方的攻擊,乾脆利落地擊打在對方的要害上。他在那極短時間內的本能反應,那個怪異的姿式,等於是讓那名特種兵把自己的要害全部送到了自己的拳頭上。
那個怪異的姿式,自然就是他被封大叔逼着練了四年的「生硬」的舞蹈。
兩年前他就暗中猜測這套生硬的舞蹈會不會是軍中的某種搏擊技巧,今天算是得到了某一種程度上的證明,可是……自己只不過學了四年,就能如此輕鬆地擊倒一名特種兵,這套動作會這樣簡單?
在下水道的平台上奔跑,腳尖踏中了一灘髒水,啪的輕響把許樂從這種茫然的情緒中揪了出來。事實已經發生了,不需要再去多加思考,他這時候必須要做的事情,則是要儘快地找到封大叔。
叛國罪的協從犯?自己從那些軍人的看管中逃了出來,大概再也無法洗脫這個罪名——許樂倔犟地奔跑着,一面擦去臉上的血水或是淚水,他清楚,一旦真的被聯邦定罪,在第一憲章的光輝下,除非他能找到黑市裡的海盜船,逃往百慕大,那麼他一定會被逮捕,並且送進監獄。
封大叔怎麼能夠在聯邦里躲了十幾年呢?雖然東林大區離首都星圈十分遙遠,可是……心中一個疑惑一現即逝,許樂的心情再次冰冷起來,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能夠逃往百慕大到流民,可是這一輩子也別再想踏上聯邦的土地,那為聯邦工作了一輩子直到死亡的父母,還有葬在東林的妹妹先藝……
我本是個想好好過日子的男兒郎,剛剛報名國防部士官考試,剛剛看到去首都星開拓眼界,改變生活的光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跑步的速度太快,許樂的心臟有些疼痛,有些酸楚,他低下了頭,繼續奔跑,然後再次抬起頭來,沒有停住腳步。
他是一個少年,一個遵紀守法,善良樸實的少年,如果封余真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叛國罪犯,他或許會真的來告訴那些人封余躲在哪裡。然而他相信自己的老闆,老師,更關鍵的是,他清楚,今天聯邦來的軍人和那些東林警備區的軍人,根本不是來逮捕封余,而是要來殺他!
父母妹妹死於礦難,所有的官員都為之付出了代價嗎?這個世界上的不公平已經太多了,倔犟的許樂堅持自己應該堅持某些東西,就算是機修師封余這樣的逃犯,他也堅持聯邦或者法律,必須要給他一個說話的機會,一個開口替自己辯護的機會!
下水道的盡頭是幽暗的坑道,河西州首府地層的下方,被不知多少年的挖掘變成了極其複雜的坑道網線。在漸漸寂沒的今天,如果不是熟悉地下通道的人,絕對想不到,下水道那個隱蔽出口的外面,直接聯通着城市郊區那些早已被廢棄了的礦坑。
許樂喘息着爬了上坑道上破舊的礦車,借着幽暗的反光,看了一下腕錶上面的時間,在心中暗自祈禱。
他不知道星際之間信息傳遞的速度有多快,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具體坐標被電子監控網絡查知,被那些軍人獲取需要多長時間。他必須搶在這段時間之內迷惑搜尋者們的方向,還要找到受了傷的老闆,不然他等於是將軍隊引到了老闆的身旁!
這是在和時間賽跑,更準確地說,這是在和第一憲章的光輝比試速度。當礦車咯噔咯噔向着幽深的遠處行去時,伏在裡面的許樂終於明白了老闆當年講過的那句話,明白了他為什麼最痛恨第一憲章。
「目標2的信息跟蹤早已報備,憲章局的反饋時間需要……」萊克上校抬起手腕,皺着眉頭看了一下時間:「四分十二秒。」
然後他對身邊的特種兵們大聲訓斥道:「四分十二秒!找到他!找到機修師!」
吼完這句話,他取下了墨鏡,回過頭看着室內被掙成兩截的塑料線和那名正被急救的特種兵,久久沉默不語。放走目標2也是備用計劃中的一項,只是他還沒有下決心實施這個計劃,那個少年便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十七歲的少年,居然能夠掙斷軍用的高強度塑料,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萊克上校的臉色漸漸平靜,手中握着的墨鏡卻漸漸變形。
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二十二章
會合
與掙斷那根高強度塑料相比,那名特種兵的昏迷反而沒有令萊克上校吃驚。能夠擁有如此強大爆發力的少年,又怎麼可能是一名特種兵所能抵抗的。在萊克上校的這一生中,他也只碰見過為數不多的幾次。
一想到這一點,萊克上校對於機修師余逢——這個軍隊的恥辱——更生出了強烈的好奇心與殺意,少年已是如此強了,那名機修師會強大到何種地步?不過他並沒有絲毫的動搖,就如同許樂一直堅持的觀念一樣,萊克上校根本不會在意目標個人武力的強大,他認為再如何強大的目標,面對聯邦軍方強大的武器裝備時依然不堪一擊。
將墨鏡扔到腳步,上校走到了臨時營地指揮光幕的前面,沉默地注視着光幕上那些閃動的青點還有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區域,紅藍兩色區域代表着目標12可能藏身的所在,只是由於定位有時間延遲,所以只能是逐漸地蔓延開來。
隨着首都星圈的指揮信號不斷地傳回來,光幕上紅藍兩色的區域也在逐漸的縮小。萊克上校冷冷地注視着這個無聲卻驚心動魄的過程,等待着光幕上這兩塊區域最終集合成一個定點的剎那。
四分十二秒?萊克上校的眼瞳忽然猛地一縮,知道自己犯一個極其愚蠢的錯誤,東林大區和首都星圈之間的信息辨認定位是一個來回的過程,如果想要定位目標1或者目標2……實際上需要八分多鐘!
他的臉色陰沉無比,卻沒有對身邊的下屬說些什麼,他只是覺得無比地難堪,想到無數年前,第四軍區第一次來到東林大區時所犯的那個煙花錯誤,那一次的錯誤,讓第四軍區直接被從東林調離,去往西林那個原始落後的地方,今天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難道這代表着某種不祥的預兆?
如果有軍事參謀或者情報人員在身邊,這種愚蠢的錯誤自然不會犯,可問題在於萊克上校是位一線作戰人員,為了此次行動的保密性,也沒有按照程序組構參謀本部。
「必須再抓緊一些時間。」萊克上校盯着光幕上兩塊逐漸接近的顏色區域,在心裡想着,只要這兩塊顏色區域重疊的最深處,大致上便是目標1和2的會合地點。
「一旦定位,馬上通知我……組員準備行動。」萊克上校將臨時營地的工作交給了東林警備區作戰人員,在肩掛式通訊器里通知了那些隱藏在城市裡的組員,坐上了裝甲軍車,向着暮色下的河西州城市深處走去。
許樂連滾帶爬地從礦車上跑了下來,根本沒有注意到坑道里沒膝的黑水,找到那架鋼梯,拼命地向上攀爬,他必須節約所有的時間。爬到了頂端,他用力地將蓋子砸開,然後爬了出去,非常熟練地抬起手肘,將那塊極粗大的電力開關頂了上去,一陣明亮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
正是少年呆了四年的礦坑操作間,他打開房間的隔塵門,穿了過去,來到了生活間,然後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正以一種熟悉的姿態橫倚在沙發上。
修理鋪老闆封余像沒有骨頭一樣,懶洋洋地陷在軟軟的沙發中,手中的純銀打火機剛剛熄滅,空氣中似乎還飄着煤油的味道。他乾枯嘴唇里的煙捲剛剛點燃,煙頭一陣明紅,還沒來得及釋放出煙霧。
一個逃亡中的叛國賊,就以這樣的姿態迎接他在這個城市裡最親近的僱工和學徒,荒謬之中透着一份令人心折的安穩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