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爾納科幻經典(全譯本)(套裝共11冊) - 第5章

儒勒·凡爾納

當天,上午7點20分,離開都靈。

10月5日,星期六,下午4點,到達布林迪西。

當天,下午5點,登上「蒙古號」。

10月9日,星期三,上午11點,到達蘇伊士。

共花費時間 158小時30分,合計6天半。

福格先生把這些日期登記在一本分欄的旅行日誌上。旅行日誌上註明着自10月2日至12月21日的月份、日期和星期,以及計劃到達每一個重要城市的時期和實際到達時間,這些城市有巴黎、布林迪西、蘇伊士、孟買、加爾各答、新加坡、香港、橫濱、舊金山、紐約、利物浦、倫敦。這樣,他就很容易核對當他到達那些城市時提前或者延誤的具體時間了。

這種精密的分欄日記能夠使人一目了然,因此福格先生隨時都可以掌握自己的旅行計劃究竟是提前了,還是已經延誤。

他寫下當天的日期,10月9日,星期三,然後記下到達蘇伊士。這個時間和他計劃的時間正好吻合,既沒有提前,也沒有延誤。

寫完日誌,他在船艙的房間裡享用了送來的午餐。至於參觀這座途經的城市,他甚至連那種念頭都沒有產生過。他正是那種英國人——他們會讓僕人代替自己去欣賞沿途的一切。

第八章 萬事通似乎說多了

不久,費克斯便在碼頭上再次遇到了萬事通。萬事通正在那裡走來走去,四處觀望着,因為他認為這裡的一切都值得欣賞一番。

「喂,朋友!」費克斯走上前去問道,「你的護照辦好簽證了嗎?」

「哦,是你呀,先生。」這位法國小伙子回答道,「很高興又遇見了你,我們的手續全都按規矩辦好了。」

「你在欣賞周圍的風景?」

「是啊。不過,我們一路走得太快了,簡直像在夢裡旅行。現在,我們真的是在蘇伊士,沒有搞錯嗎?」

「這裡正是蘇伊士。」

「難道已經到了埃及,沒有錯?」

「非常正確,這裡正是埃及。」

「難道這是在非洲,沒有錯?」

「的確是在非洲。」

「已經到了非洲!」萬事通說,「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我告訴你吧,先生,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們已經遠離了巴黎!巴黎可是一座舉世聞名的大都市,可是我只在早上七點二十分到八點四十分之間,在北站前去里昂車站的路上,透過馬車車窗看了看車外,那時外面正下着瓢潑大雨。多麼遺憾啊!我本來準備去參觀一下拉雪茲神父公墓和香榭麗舍大街的馬戲團的。」

「這麼說,你們一路走得很急,是嗎?」警探問道。

「我不急,是我的主人很急。我想起來了,我必須去買一些襪子和襯衫!我們離家時太匆忙,沒來得及帶任何行李,只帶了一隻旅行袋!」

「我可以帶你去這裡的市場,在那兒你可以買到任何東西。」

「先生,」萬事通說,「你真是一位好心人!」

於是,他們兩個人一齊離開了碼頭。一路上,萬事通說個不停。

「最重要的是,」萬事通說,「我得小心,不能耽誤了上船。」

「你有的是時間,」費克斯說,「現在才十二點鐘。」

萬事通掏出他的大表。

「十二點?」萬事通說,「別開玩笑了!現在是九點五十二分。」

「你的表慢了。」費克斯說。

「我的表慢?這是一隻祖傳的表,是我的曾祖父留下來的。它一年也差不了五分鐘。這是一隻真正的標準表。」

「我明白了,」費克斯說,「你的表現在還是倫敦時間,比蘇伊士時間大約慢兩個小時。你每到一個國家,必須留意根據當地的準確時間校正你的表。」

「我們要校正我們的表?」萬事通大聲說,「這不可能!」

「哦,那你的表就和太陽的運行時刻不一致了。」

「那太陽就太不幸了,先生!那一定是太陽搞錯了。」

說完,這個可愛的漂亮小伙子,鄭重其事地把大表放進自己的背心口袋。

過了一會兒,費克斯又問道:

「那麼,你們是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倫敦?」

「我應該回答,正是這樣!上星期三,福格先生晚上八點鐘提前從俱樂部回到了家裡,這很不符合他的日常習慣。四十五分鐘之後,我們就出了家門。」

萬事通掏出了他的大表

「可是,你的主人到底要去哪兒?」

「一直走!他要去環遊地球!」

「環遊地球!」費克斯驚叫道。

「是的,在八十天之內!他說,這是為了打賭。可是,我只對你一個人說,我對這種話連一個字都不相信。這太不符合常理了,其中一定大有蹊蹺!」

「哦!這位福格先生一定是個怪人,對嗎?」

「看起來很像。」

「他是個有錢人?」

「當然了!這次旅行他隨身帶了一大筆錢,都是嶄新的鈔票呢!一路上,他大手大腳,根本不在乎花錢。他竟然對『蒙古號』的船長許諾說,如果他能讓我們提前到達孟買,他就賞給他一大筆獎金!」

「你很早就認識了你的主人嗎?」

「什麼,我?」萬事通回答道,「我才第一天開始為他工作,我們就離開了倫敦。」

大家很容易想象,萬事通此番告白,在這個已經激動萬分的警探心裡會引起何種反應。

盜竊案剛剛發生不久,然後就匆匆忙忙離開了倫敦,而且還隨身帶了一大筆現金!如此急切地要逃往某個遙遠的地方,而且還以荒誕不經的打賭作為藉口,這一切無不有利地證明了費克斯的判斷確切無疑。一路上,他又逗引這個法國小伙子說了很多話,然後他確信,這個小伙子絲毫不了解他的主人,而且他還確信福格先生在倫敦生活孤僻,確信人們都清楚他很有錢,但是卻絲毫不了解他財產的來歷,同時他也確信福格先生是個神秘莫測的人物等等。可是,與此同時,費克斯也了解到菲利斯·福格不會在蘇伊士逗留,他真的要前往孟買。

「孟買離這兒很遠嗎?」萬事通問道。

「非常遠!」警探回答,「你到那兒,大概要在海上走十天左右。」

「孟買到底在什麼地方?」

「在印度。」

「是在亞洲,對嗎?」

「當然。」

「怎麼辦啊?我告訴你一件事……這件事真是攪得我心煩意亂……我的煤氣怎麼辦啊?」

「什麼煤氣?」

「我的煤氣!出門的時候,我忘了關掉煤氣,它還一直燒着,這樣煤氣費要我來付。哦,我已經算過了,它每天要燒掉我兩個先令,比我每天的工資還要多6便士。這樣你就更明白了,旅行繼續下去……」

費克斯不大可能明白萬事通的「煤氣」問題,因為他有很長時間根本沒有聽萬事通在說什麼,而是在考慮他應該怎麼做。他和法國小伙子一起來到市場,留下萬事通自己去採購,並提醒他不要耽誤了「蒙古號」的開船時間,然後急匆匆跑回了領事館。

現在,費克斯已經下定決心。他的態度非常冷靜。

「先生,」他對領事說道,「現在,我可以肯定地說,我已經找到了我要抓的那個人。他還編出一個荒唐可笑的謊話,說要用八十天的時間去環遊地球。」

「那他可真是個大騙子,」領事說道,「他打算騙過歐美兩大洲的警察,然後再返回倫敦去。」

「走着瞧吧!」費克斯說。

「你肯定你真的沒有搞錯嗎?」領事又問了一遍。

「我是不會出錯的!」

「那麼,為什麼這個賊一定要拿着他的護照來這裡辦簽證,向人證明他到過蘇伊士呢?」

「為什麼?我不知道,先生。」警探回答說,「不過,你聽我說。」

然後,費克斯把福格先生的僕人評價主人的話,簡單地向領事敘述了一遍。

「哦,事實確鑿無疑,」領事說,「所有這一切都說明這個人確實可疑。那麼,你要怎樣做呢?」

「立刻給倫敦發一封電報,要求警署立即給我發一張拘捕令,寄往孟買!我要乘坐『蒙古號』跟蹤這個竊賊到印度。印度是英國的屬地,在那裡我可以客氣地走到這位竊賊面前,一手亮出拘捕令,一手抓住他的肩膀。」

一刻鐘之後,費克斯登上了「蒙古號」。他提着一些簡單的行李,不過帶了足夠的經費。不久,這條快船便快速行駛在紅海海面。

第九章 菲利斯·福格順利穿越紅海和印度洋

蘇伊士距離亞丁港正好1300海里,而根據東印度輪船公司的嚴格規定,輪船必須在138小時內駛完全程。「蒙古號」加大火力,全速向前行駛着,希望能夠提前抵達目的地。

從布林迪西上船的旅客,大部分都前往印度,有人到孟買,有人到加爾各答,不過去加爾各答也要途經孟買,因為自從修建了一條橫貫整個印度半島的鐵路,旅客再也不必繞道錫蘭(1)了。

「蒙古號」上的乘客,有各種文職官員,也有各個階層的軍官。這些軍官有的服務於英國本土正規部隊,有的則是指揮印度當地士兵的軍官,但是他們的薪金都很高。目前,英國政府已經完全取代了東印度公司在印度的權利和義務,少尉的薪金有280英鎊,准將2400英鎊,上將4000英鎊。

在「蒙古號」上,旅客們都感到很舒適。在那些官員中,也有一些年輕的英國人,他們攜帶着巨款,是到海外去經商的。船上的事務長,是輪船公司的親信,在船上的地位幾乎和船長平等,他做事非常講究,無論是早餐,還是午後兩點的中餐,或者五點半的晚餐以及八點鐘的夜餐,餐桌上都擺滿了新鮮的熟肉和甜點。這些食物都是由船上的肉食加工部和食品部供給的。船上還有幾位女士,她們每天都要更換兩次衣服。每當海上風平浪靜的時候,船上便有音樂響起來,有人甚至在音樂聲中翩翩起舞。

但是,紅海正如所有狹長的海灣一樣變化無常,風浪不定。每當海風吹起,無論這些風來自亞洲海岸還是非洲海岸,都會吹得「蒙古號」這艘裝有螺旋推進器的梭形快船劇烈地搖晃不止。這時,女士們躲進船艙,鋼琴聲也平息了,歌聲和舞蹈也都因此銷聲匿跡。但是,儘管狂風咆哮,海浪洶湧,這艘輪船在強有力的機器的推動下,依然全力駛向曼德海峽。

這時,福格先生如何呢?人們或許以為,他一定會滿懷愁緒,擔心變幻莫測的風向將影響航行速度,擔心洶湧的海浪會使機器發生故障,擔心一切可能發生的意外會使「蒙古號」中途在某個港口拋錨,從而破壞他的旅行。

可是,他根本沒有這樣,或者至少說,即使這位紳士想到了一切可能發生的意外,他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他永遠都是一個鎮定自若的人,永遠都是改良俱樂部最沉着穩重的會員,任何意外和不幸都不會使他驚慌失措。他的心情就像輪船上的精密儀表一樣,永遠都不會出現異常。人們很少在甲板上看到他。儘管紅海這個地方記載了人類早期發展的豐富歷史,但是福格先生絲毫沒有欣賞的興趣。他沒興趣辨識紅海兩岸那些奇異的古城堡,任憑它們美麗的城影空自浮現在天邊,他甚至毫不憂慮在紅海上可能發生的危險。古代一些歷史學家,如斯特拉伯、阿里恩、阿特米多爾、愛德里西等人在他們的著作中,每次寫到阿拉伯海灣無不遽然變色。在古代,途經這裡的航海家如果不向上帝奉獻贖罪的祭物,祈求他的護佑,他們是決不敢貿然闖入阿拉伯海灣的。

那麼這位古怪的旅客,待在「蒙古號」船艙里究竟在做些什麼呢?首先,他按照習慣一日享用四餐,而輪船的左右搖擺和上下顛簸絲毫不會影響他的生活節奏,他就像一台品質精良的機器。然後,他就是玩「惠斯特」了。

非常湊巧,他發現了幾個和他同樣痴迷「惠斯特」的牌友,其中一位是前往果阿(2)赴任的稅務官,一位是回孟買的傳教士——德西姆斯·史密斯神父,一位是回貝拿勒斯軍隊駐地的英軍准將。這三位旅客對「惠斯特」的痴迷,簡直和福格先生不相上下。他們和福格先生一樣,一天到晚都在默默地打牌。

至於萬事通,他從不暈船。他和福格先生一樣,住在船上的頭等艙,而且同樣認真地對待每一餐。坦白地講,他對這種條件下的旅行感到非常滿意。他打定主意,一路吃好、睡好,盡情欣賞世界上的好風景。另外,他在心裡對自己說,這次莫名其妙的旅行,到孟買一定會宣告結束!

10月10日,也就是「蒙古號」離開蘇伊士的第二天,萬事通很是高興,因為在輪船甲板上,他又遇到了那位在埃及碼頭和他交談過的好心人。

「如果我沒有認錯,」萬事通帶着令人喜悅的笑容,走上前去招呼道,「是你嗎?先生,在蘇伊士你曾經那麼熱心地給我帶路。」

「是啊!」警探回答說,「我也認出你來了。你就是那位古怪的英國人的僕人……」

「完全正確,先生名叫……」

「費克斯。」

「費克斯先生,」萬事通說,「在船上再次遇見你,簡直太讓人開心了。你這是要去哪兒呀?」

「哦,去孟買,和你一樣。」

「太妙了!你以前到過孟買嗎?」

「有過幾次,」費克斯回答,「我曾經為東印度公司做事。」

「那麼,你一定非常熟悉印度了?」

「哦……是的……」費克斯答道,但是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