鍍金時代/浮圖 - 第2章
夏聽音
吳經理一看,心叫壞了,打量了一下這女孩,長的不錯,但打扮的清湯寡水,身上沒有任何首飾,手裡的包他認識,店裡有女孩買過,頂多一百多一個,也許還是淘寶貨。
後面有大客……他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但卻知道,千萬不能讓裡面的客人知道,不然誰還敢花那麼多錢買他們的東西?他們可是掙佣金的,極快地一衡量,他說:「小姐你先坐一下,這些事情要通過我們總公司的客服部幫你解決。」
他想的很好,這樣進去可以暗示裡面的客人,外面這個只是個來搗亂的,不懂,所以交給客服部處理。
南音有些惱火,她低聲說道:「我要退貨,我沒有時間再等下去,我已經坐了這麼久,你的時間是時間,我的也是時間,你簽字讓她們退錢給我,我立刻就走。」
吳經理沉下臉來:「那麻煩你先坐,我現在立刻讓人給你處理。」一邊吩咐導購,「給總公司打電話,讓客服來處理。」一邊轉身準備向內走,想着把人打發到總公司去,也是個辦法。無論如何不能在這裡退錢。
南音卻真的生氣了,這樣被敷衍,這樣都不給退貨,不就是怕得罪裡面的客人嗎?她說:「別裝模作樣給總公司打電話了,所謂的總公司,還不是租的寫字樓。」
吳經理大驚失色。
南音已經拿出手機,「這次不用你打電話,我自己打!」
☆、救兵
聽說客人要打電話,經理第一反應,就是客人要打給消費者協會,或者是報社。真是個大麻煩,其實要放在平時,她要打電話,就由着她打了,因為又不是公司不處理,凡事都有程序。但現在有貴客在,投鼠忌器,不能讓客人覺得自己店大欺客……
他走過去說:「小姐有話好說,我已經說了立刻安排人給你處理,不知你還有什麼地方不滿意?大公司都有自己的章程,我們一向都是這麼處理問題的,別的客人從來都沒覺得有問題過。」
南音看着他,這話有潛台詞,別人一向都沒意見,只有你有意見,那就是你不講理……她一笑,放下電話說,「好,那我等你處理。」說完她轉身回到牆邊的位置坐下,開始低頭按電話。
經理一時被她的態度弄的迷惑,怎麼突然又變得好說話起來?另一位導購正好沖了茶過來,托盤上兩杯,一杯經理的,一杯給裡面的貴客。經理連忙攔住那導購,指着南音說:「先給這位客人送一杯。」
茶放在桌上,導購小姐順眼看了一下,發現這客人不是在玩手機打遊戲,而是在編輯短信。
經理轉頭問旁邊的導購,「你們店長呢?」
「店長去給總公司打電話了。」
經理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他們這裡就是這樣,偶爾店長處理不了的時候,就到二樓坐一會,給客人一種正在處理中的假象,然後等自己來。
他略微想了想,走到南音身邊低聲說:「我讓他們帶你上樓,直接找店長給你辦手續可以嗎?」
南音抬起頭,「當然可以。」
經理鬆了口氣,吩咐人帶她上去,行政區偶爾上個人也沒什麼,要知道,一個大客的價值,那可是無窮無盡的,一位可以下一百萬訂單的客人,代表她的朋友圈裡,一定也會有這樣同等級的朋友。那麼,服務好這樣一位客人,分分鐘,就是開拓了一條財富鏈。
所以現在,他寧願壯士斷臂,先把這麻煩客人送上樓,免得攪合了自己的大訂單。
經理看南音站了起來,他也連忙轉身向隔壁走,剛走到門口,他神色突變,就見那貴客一邊戴墨鏡一邊走出來,「今天就先這樣吧,等我有決定了再過來。」
經理瞬間怔在那裡,怎麼這就走,剛才——剛才都已經談的差不多了呀!
人家已經開始向外走,他心中急切,連忙快走兩步跟上,一邊說:「其實我們總店那裡還有不同的款,要不要陪您去那邊看看?」
「不用。有需要我會再過來。」那女客站在門邊等他開門,連句客氣話都沒。經理心理交戰了幾秒,不情不願地幫人家推開了門。
客人連聲謝謝也沒,踩着高跟鞋就走了。他目送着客人出門,上車,那神情,像遇上了絕情的相親對象,自己看對眼了,可是對方揚長而去。明明剛剛還相談甚好呢……
他猛然轉頭,滿腔怒火看向樓梯口,南音,和帶她上樓的導購站在那裡,經理心中的憤怒無處發泄,本來一切都好好的,都是因為這個客人!
南音看他盯着自己,那神情,像要衝過來吃了自己,她回頭看向領路的導購說:「為什麼不走了?」
引路的導購尷尬地笑着,卻還是站着不動,她在等經理髮話,不知道經理什麼意思,但她知道如果這時候自己再領客人上樓退錢,回頭經理一定把怒火發給自己。
果然,就見經理看了她一眼。
那導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轉身向樓上跑去說:「客人您等一下,我去找店長。」
經理都得空了,還找店長幹什麼?南音被扔在樓梯口,店裡死靜,經理不說話,其餘人低頭各自找事做,南音,詭異地就處在了一個尷尬的位置。沒人管她,也沒人搭理她。
這世上,有時候就會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好像自己陽光明媚開車出門,一大堆的計劃,先去購物,再去看電影,回頭吃過飯再回家,結果「哐鐺——」一下巨震,別人開車撞上了自己,什麼都完了!
無妄之災。
南音此時就有這種感覺。她走過去,拿起中間桌上她曾經滿懷期待的瓷器,走到經理站的位置,放在他身邊的櫃檯上,「我正常的消費,來你們這裡定製瓷器,現在東西不對,如果你是我,會不會什麼也不說?」
經理冷冷道:「每家公司都有自己的規定,東西我們又不是不負責,出問題的原因很多,也許是廠里,也許是物流,你總的給我們時間檢查一下。」
「對!」南音說:「你們是應該查,但和我沒關係,我只是消費者,你應該最大程度的節約我的時間成本。東西不對,你們應該第一時間給顧客提出解決方案,而不是先內部調查。」
經理聽得心中來氣,他也覺得自己很憋屈,好好的一個大客,就這樣沒了,做人就不能通情達理一點嗎?如果她剛能等,按照公司正常的程序走,不就什麼事都沒了,他眼睛看着樓梯的方向說:「凡事都有先來後到,你所謂的第一時間,我們已經在第一時間幫你處理了,難道你沒看到,我們的店長現在還在樓上打電話?」
南音頓時氣結,這簡直是胡攪蠻纏,她手按上那瓷器盒子,「我不說這麼多,東西在這裡,你們現在辦退貨吧。」
經理一冷笑,看向旁邊人,「發票小票都拿來,裡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清點。」說完伸手去拿盒蓋。
南音一把按住,「我都沒有打開,為什麼還要一樣樣檢查?」這不是更浪費時間?
「怎麼沒有打開?」經理指了指剛剛的桌子,「你不是把東西從那裡拿過來了嗎?我們這麼多人都看到了,怎麼能不檢查清楚。」
南音抬起左手看了看表,不敢相信,取個東西快用了五十分鐘。她強壓着火氣說:「那你讓他們快點驗。」本來想說等會還有事,但一想,如果這樣說,對方也許會更慢。
盒子打開,擺放整齊的瓷器一件件被放在桌上,經理拿起來,對光左看右看,心裡又怨恨,這誰烏龍發錯了東西,對旁邊人說:「去樓上找個放大鏡下來。」
「咱們好像沒有放大鏡。」
「那就去隔壁店借一個。」
要用放大鏡看嗎?又要去借,南音說:「這盤子都一模一樣,一看就不是手繪的,你還想怎麼驗?」
經理搖了搖頭:「小姐,我們公司有我們公司的規定,我這樣和你解釋吧:退貨誰檢查誰負責,過後要簽字。這一套東西這麼貴,不檢查清楚,回頭出問題了怎麼辦?」
南音驚訝地看着他,這一刻,她有些搞不清楚,這人是有意為難,還是他真是這種邏輯,她說道:「你平時都是這樣對待客人的?」
「小姐你這是什麼話?如果你不服氣,可以打給消費者協會,就算你把記者叫來,我們的處理辦法,也一點問題沒有。」
「是沒有。」南音看着他說:「我不會找消費者協會,更不會找記者,因為那樣,太浪費時間,我的時間,得花在更有價值的地方,我希望你也是。——你慢慢檢查吧。」說完,她拿出手機來。
經理輕蔑地一笑,現在可不怕她打電話,真是不講理。
結果卻見電話一通,那女客對着裡面說:「你怎麼這麼慢?」
「來了——到了——」清亮的男聲,清晰地從電話里傳出。緊接着店門一開,一個年輕男人沖了進來,手裡拿着電話,微喘着氣說,「……剛門口停車呢。」
南音掛斷手裡的電話,說道:「我定了套瓷器有問題,你快來看看。」
眾人已經目瞪口呆,進來的男人二十四五歲,襯衫西裝,腳踩范思哲小牛皮綁帶的皮鞋,正是他們的小老闆。
店裡的女孩都激動起來,原因是她們小老闆換了髮型,竟然推了個利落的圓寸,這種髮型最考校男人的五官,原本時髦值可隨時登T型台,再加這種髮型,身高撐着,那簡直帥的沒邊了。
可那帥的沒邊的老闆,此時表情不怎麼好,他看向傻在那裡的經理。
「陶先生——」經理覺得他開始冒冷汗了。
「怎麼回事?」男人沒有問他,而是問的那女客,經理復又冒汗,遠近親疏,一句話就看出來了,他和那女客關係比較近。
南音也多看了他的頭髮兩眼,說道:「正好你來看看,你們不是經營手繪的嗎?怎麼我訂的這套是轉印貼花的?」
男人二話不說,拿過盤子來看,順嘴問道:「你什麼時候定的?怎麼沒聽你說?」
南音嘴動了動,卻沒有說原因。經理看她沒有立刻告狀,鬆了口氣。可氣還沒緩過來,就聽那女客說,「東西先放着,我有話和你說,咱們出去。」
經理一愣,頓時慌了,這裡不能說嗎?告狀難道還要出去告?這人怎麼這麼刁鑽!
☆、陶先生
其實是吳經理想多了,這種小事,別人根本不放在心上。一出店門,南音就說:「你趕緊讓人去工廠查一查,為什麼突然出現了轉印貼花的東西,你們是找代工的廠子,這件事一定得查清楚。」
一起出來的人卻看着她:「你為什麼來定東西也不告訴我?」
南音說:「現在說的是轉印貼花的問題,你不查最少應該給你爸打一個電話。」
「我們這裡定瓷器最少一個月,也就是說一個月前你就來定了,我竟然半點沒聽你說。」對面的人也挺執着。
南音說:「你怎麼和你家的店員一樣,說話沒重點,剛剛我說東西不對,她們不給換也不給退,就知道說空話。」
那人一笑,帥氣的眉眼生輝,他理直氣壯地說道:「你明知道我家的店就是狗眼看人低的地方,來的時候也不收拾一下自己,看看你那包,現在哪裡還有女人背這個。——我倒想給他們發獎金,不然我怎麼知道你來定了東西。」
來來去去就是糾纏這個,南音哭笑不得,柔聲說道:「服務行業看人下菜碟是正常的,我理解他們,但售後服務不是這麼回事,客人買了東西,已經是你們的顧客,應該一視同仁……你們這家這裡的員工,完全沒有做過培訓。就知道一板一眼的糊弄顧客,這是老闆的問題。」
「如果你一早告訴我,根本不會有今天的事情。」
南音氣道:「陶保!」
男子一下愣住,然後下意識左右看了看,「真生氣了?」
他姓陶名保,家裡給他取名字的那會,還沒有「淘寶」,所以現在,他的名字隨着淘寶火了,徹底地變成了悲劇。於是熟人一般都叫他「保保」,不熟的稱呼他「陶先生。」南音和他從小認識,一直都叫他「保保。」叫他全名時候,就代表她生氣了。
看南音不說話,陶保一掃之前的自持,笑着說:「生氣了,別生氣,你知道你剛打電話的時候我在幹什麼?」
南音抬腳向前走。
他上前一步攔住她,左右動動頭,「我正在推頭髮,你知道,一收到你的短信,我站起來就要走,見過陰陽頭吧,就那酷炫,kelvin硬追了半條街才把我追回去。」
南音看着他利落的新髮型,又想了想陰陽頭的樣子,被逗笑了,「你又胡說。」
陶保望了她一會,才低聲問,「剛剛他們給你氣受了?」他問的很輕,沒了剛才板着臉的故作冷漠,這樣柔下聲音說話的樣子,加上全然陌生的新髮型,這種髮型很男人,令南音忽然有些尷尬,她後退一步錯開臉說:「你怎麼忽然換了這個髮型,看上去有點痞氣。」
「不好看?」陶保一抓她手腕,硬聲硬氣地說:「是不是不好看,不好看我找kelvin算賬去。」說着就要拉着她走。
「你這人……」南音使勁甩開他,「人家就是個剪頭髮的。你找他幹什麼?」
「誰讓他極力推薦。」陶保說,神情卻帶着戲謔。
南音怕他了,「好看,好看總行了吧。」倆人太過熟悉,熟悉到他一個表情,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陶保看着她,眼裡全是笑。
南音沒說話,從包里掏出手絹,遞給他,「擦擦,耳朵上面還帶着碎頭髮呢。」
陶保接過手絹,看着那乾淨的翡翠色,這種介於藍綠間的顏色,準確的說法是「松綠色」——綠松石的顏色,遲遲沒有用。
看他不動,南音抬了下他的手,示意他擦,一邊說:「你爸年初花了那麼多錢買這店,如果經營的好,我師父都說很有市場。」
「你想能有用嗎?」陶保把手絹塞回給她,還是沒捨得用,「你也知道我們家,做生意那是半路出家,開始靠運氣,中間靠運氣,以後……恐怕也只能靠運氣。」
南音用手絹給他擦去那碎頭髮,笑着說:「運氣本來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這倒也對。」陶保看她折起手絹,心裡的不痛快仿佛都沒了,心情也敞亮起來說:「你師傅那麼厲害,見我爸是不是也得寫個服字?」
南音笑着連連點頭,「陶叔叔是業內傳奇,誰敢不服他。」
陶保盯着她看,「你還是不告訴我,為什麼來定瓷器要瞞着我?」
「都說了沒瞞着。」南音轉身欲走,卻被一把拉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