鍍金時代/浮圖 - 第3章

夏聽音

  「車在對面。」陶保說,語氣有些無奈,「你不想說就算了,我家的瓷器這麼貴,反正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是買來自己用的。」

  南音抬頭望去,對面馬路邊停着一輛林博基尼Aventador,顏色是絕無僅有的綠松石色。

  這顏色,這車型,還有一輛一模一樣的,屬於卡塔爾皇室。卡塔爾是阿拉伯國家,和那裡的人撞了品位,這並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所以這車去年剛剛回來的時候,大家都驚呆了。

  這種顏色是漂亮,女孩閃在指尖還可以,但是作為超跑,敢選這種顏色的人真不多。但陶保很高興,說Turquoise,是南音最喜歡的顏色。還開玩笑說他自己本來就是「金光閃閃」,開這種車更合適。

  此時看到這車,南音忽然有些內疚,她看向陶保說:「我明天要去一趟英國,那邊出了瓷母,有人想通過我們博物館拍,師傅讓我們去一趟。」

  「什麼?」陶保瞪大了眼睛,「你明天走?今天才告訴我?」隨即他想到要去的地方,粗聲道:「還是去英國!」

  南音看着他,「我和幾個師兄一起去。」

  「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那還用說嗎?」南音周圍看了看,見沒人,她說道:「還不是怕陶伯伯去搶,陶伯伯那上了拍賣場六親不認,每次他在,我們都要多掏最少百分之二十。」

  陶保一揮手,「那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告訴他。」

  「你不告訴他也會知道的。」南音說。

  「不對!」陶保卻忽然指着她:「我想明白了,怪不得你來定瓷器不告訴我,你定來送給君家那小子的。」

  「別這樣指人。」南音打掉他的手,「什麼君家那小子,阿顯就比你小一歲。」

  「我不管。」陶保拉開車門,按着南音的肩膀把她塞進去,「現在去訂機票,我也去。」

☆、撿漏最洋氣的說法

  陶保的父親,是古玩圈的傳奇人物

  他的發家史,就是一場傳奇史……

  據說,他原本是個鄉下孩子,八十年代初的時候,跟着村里一個耍猴的出來闖蕩江湖,結果沒幾天那耍猴的生病死在了醫院裡,留下他和兩隻小猴。他想回家,連路費都沒,結果那家醫院有個小女孩,生了重病剛好,看到他那猴子蹦躂,小女孩很高興。

  那家人心疼孩子,想買下一隻猴子帶回家去給孩子玩,可是那家當時也沒錢。

  陶保的父親當時不到二十歲,倒是仗義,看那家人也沒錢,就把一隻猴子直接給了小女孩。但小女孩的父親心裡過意不去,就塞給他一幅畫,說是家裡以前留下的,這次帶孩子看病把東西賣了個七七八八,剩下這畫也不知是誰的,送給他得了。

  當時一隻猴子可比一幅畫值錢,那時期,畫這種東西,真是沒人要。那人手裡其它的東西都賣了,唯有這個,一直沒人要。

  陶保爹就收下了畫,自己帶着一隻猴子,一路賣藝往家走,後來的事情,就像遊戲開了外掛,那畫,不知怎麼被認出來,原來是幅古畫。

  據說,最後那畫,換回來一箱子錢,那什麼都不懂的陶保爹,腦子當時都懵了,也不敢在老家呆,到了外地,嘗到了撿漏的甜頭,就在古玩市場裡開了家小店,但他什麼也不懂,就瞎胡混日子,也漸漸混出來名堂。

  到了後來,那人的故事已經被神話。簡直無往不利,陶保出世之後,更是大殺四方,做什麼生意成什麼,收什麼古玩都能撿漏,後來遇上有了股票,又跟着別人去買認購證,後來古玩忽然熱了……他一下就擠入了億萬富豪的大軍。

  於是,作為「一隻猴子換來的億萬富豪」,陶保爹是名副其實的傳奇人物。

  陶保小時候特排斥別人提到父親的歷史,現在早已習以為常,時代變了,現在的人不在乎一個人怎麼發財,出身如何。他們只關心,如今住哪裡,開什麼車,銀行里有沒有錢。

  所以陶保活的很豪氣,穿最好的衣服,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東西,但是今天……他受挫了。

  「媽的——簽證竟然過期了。」他重重把護照扔在地毯上。

  南音轉開臉,用書擋着自己。

  「你還笑,你就不想我去。」陶保伸手扯下她的書,果然見南音一臉笑,「你說你給他花錢怎麼那麼捨得,有三年沒見了,你知道他現在是圓是扁?」

  南音用書拍了他一下,「那給我換的瓷器什麼時候送來?」

  「你別想了,我去不成,你也別想走。」陶保咬着牙說,視線掃到絲絨沙發上南音的包,心裡更火,那是七年前,她從那人手上收到的禮物,十六歲的女孩子背着還行,可過了這些年,她竟然都不換。

  陶保看着她,能把一個包用這麼久不破不舊,南音在這方面實在是奇葩。

  南音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她嘆了口氣放下書,「你又不喜歡古玩,和我們去……」外面響起汽車聲。

  南音連忙站起來走到窗前,這是一座莊園式的別墅,門前一條筆直的路,連着盡頭的描金大門,各色花卉,一路延伸到外頭。

  他們家,離的還有一里遠,就能感受到「爆發」的豪氣,只有來錢容易的人,才會這麼不惜工本,花園裡的花,全是國外名種,那前幾年天價的蘭花,就半死不活混搭在中間。

  「陶伯伯回來了。」南音往外走,陶保跟着。

  巨大的樓梯,南音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幾個人走了進來,中間的人西裝雪茄,一臉無所畏懼的豪邁之氣,那是真正兜里有錢滋生的氣勢,令他在人群中間,以獨一無二的氣質也能「雞立鶴群。」

  南音臉上帶上笑,這種人,身上有着能令人親切愉快的霸氣。

  「陶伯伯。」

  「南音來了。」陶慶為對旁邊人擺擺手,「你們去書房等我。來——南音過來。」

  南音看那一幫精英團隊經過自己,向二樓去,有人手裡拿着一沓預展圖錄,顯然他們路上剛在說這個。

  陶慶為招呼她來沙發上坐,「你師傅這次是派誰去英國?」

  陶保從後面跟下來,大咧咧往旁邊的沙發上一坐,似笑非笑看着南音。

  南音明白過來,那瓷母的事情,大概他們也一早知道了,她有些臉熱,低頭說:「師傅這次讓我和師兄去。」

  陶慶為笑着抽了口雪茄,「你的簽證辦好了?第一次出國東西準備的怎麼樣?」

  「簽證上個月去辦的。」南音說完看了眼陶保,果然見他黑了臉。南音低頭繼續說:「東西就沒準備什麼,反正我一向東西都不多。」

  「也不是我說你們,現在國內多少家私人博物館?三百多了吧……你師傅的博物館也算成立的早,這種民營博物館,都是賠本賺吆喝,你師傅有沒有給你們說過,以後準備怎麼辦?」陶慶為笑看向南音,好像給她出了個考題。

  南音說:「民營博物館現在還沒有得到國家政策的支持,但師傅更希望把傳承文化這條路走下去。」

  「和君海川比起來,我還是不夠海納百川呀。」陶慶為點頭,順手在口袋裡一掏,拿出一個小玉雕,「這個你看看,我今天剛拾的。」

  陶保把臉扭到一邊,古玩圈裡收東西曆來有講究,買東西人家不就買,叫「勻」,可他爸倒好,永遠都是說:「我拾的。」

  這霸氣的語調,從年輕時候就沒變過,南音笑的止不住,她拿過那小玉雕,「陶叔,人家說你年輕時候真的一拾就能拾到漏,是不是真的?」

  陶慶為點頭,「那算什麼,我閉着眼睛當時抓的都是漏。」

  南音一臉「崇拜」看着他。

  他也轉身看着南音,「你知道為什麼?」語氣神秘。

  南音搖頭,繼續一臉「崇拜」地說,「我猜您老家那塊地風水不錯吧?」她坐在陶慶為右邊,此時那右手上的雪茄青煙裊裊,他倆一臉神叨,互相在對方臉上找禪機。

  陶慶為把雪茄換到左手,突然說:「什麼風水!那年頭,是人閉着眼都能掏到真貨,市場上有啥假貨?你說斷代這是前朝的,如果錯了,也最多是個仿前朝的,那能是打眼嗎?放到現在,依舊是大漏。你以為那些早期搞收藏的都什麼本事?書都燒了,想按圖索驥都沒圖,索什麼你說?」

  「現在多少大師,那時候狗屁都不懂,一個月工資就那麼點錢,收個東西回家研究半天,還是不認識,格拉拐角一扔,繼續買……幾年後,忽然圖出來了,他大喜過望,這東西我家有,那東西我家也有,然後心裡說——原來這東西叫這個呀……」

  南音笑的肚子疼。

  陶保從廚房端了一杯茶一杯果汁出來,把果汁遞給南音,南音笑的接不住,他順手放在了茶几上,對他爸說:「每次她和你說話都能笑成這樣,你這麼有本事,咋沒給我找個後媽。」

  南音忍笑看向他。

  陶慶為按滅了雪茄,一板一眼地說:「你懂什麼,找個女人來家就是分薄了你的財產,我這決勝千里之外的想法,你暫時還體會不了,就知道亂花錢。」

  南音低頭,堅決減輕存在感。

  陶慶為卻不放過她,「南音,你說是不是?」

  南音唯有點頭說:「您是真的愛陶保,回頭他大了能明白。」

  陶保冷哼一聲,「誰說我不明白,就是明白才要多說,免得你堅持了一半給忘了,回頭給我領回來一個二十歲的後媽,所以我要不時的提醒你一下。」

  陶慶為看看他,又看向南音說:「你師傅還收徒弟嗎?讓陶保跟他也去拜個師,我覺得你師傅教徒弟很有一套。」

  南音忙搖頭,「師兄們在家也淘氣。」

  陶慶為看了看南音,站起來說:「那你和陶保玩,我樓上還有人,他們也要去拍那個瓷母,你回去告訴你師傅,大家拍賣場上見,這次不用客氣。」

  南音站起來笑着點頭,「師傅本來希望您不去,但現在知道您也有興趣,他一定更高興咱們人多了熱鬧。」又忙把那小玉雕遞迴給他。

  陶慶為推給她:「給你拿回去玩。」說完笑着向樓上去。

  陶保挪到他先前的位置,指着南音說:「我也要去,你先走,我弄到簽證就過去。」

  樓上,陶慶為站在二樓的拐彎處,停了下腳步,看向樓下的兩個人,看到陶保一臉熱切,南音臉上笑容溫暖,把那小把件塞給陶保,低聲和他說:「這東西是漢代的,一側還是雞骨白,現在哪裡還能拾到這樣的,我不要!你幫我還給陶伯伯。對了……那貼花瓷的事情,你等會記得一定和他說……」

  陶慶為繼續向樓上書房走,不由搖頭嘆了口氣,擁有這樣溫暖親切笑容的女孩子,誰能猜到,其實她父母雙亡,只是君海川門下的一個孤女。

☆、第

5



  英國維珍航空公司,登機處。

  已經開始辦理登機,國際班機手續繁瑣,十二點的飛機,九點已經開始排隊辦理登機,好預留出行李超重或是入免稅店購物的時間。

  「小姐——到你們了。」地勤小姐有禮貌地伸手,示意已經排到第一的幾位客人。

  女客推上去臉上的墨鏡,露出一雙攝人心魄的大眼睛,笑着說:「不好意思,我們的人還沒到齊。」

  「那您方便在旁邊等嗎?讓後面的旅客先辦理登機。」地勤小姐立刻側身,示意旁邊的位置。

  女客人勾了下嘴角,年紀不大,卻用上貴婦才用的做派,踩着高跟鞋站去了一側,行李扔在那裡,後面三位男士,好像習以為常,認命般的拉着旅行箱來到一側。

  見沒了人,女客立刻拉下臉,「南音怎麼回事,不會遲到吧?」右手捏着的雜誌對摺,敲打着自己的上臂,顯示出她的不耐。

  旁邊一位男子說:「時間還早,剛才不是打過電話了嗎?」

  地勤小姐站立的位置正對他們,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只見那女客看了一眼腕錶,拿着雜誌在手心敲了一下,「咱們到時候一定小心,這幾年海外拍賣行競拍也和搶差不多,預展的時候千萬可不能漏口風。」

  「天真!」旁邊穿黑襯衫的男子點着手上的電話,「大家都衝着那瓷母去的,浙商,還有山西的,東北的……君彩青你準備瞞誰?」

  彩青捏着雜誌,一臉苦大仇深瞪着他。

  穿黑襯衫的男子低頭笑着,好像很享受她的怒氣,繼續看着電話屏幕說:「陶家的那個不知道去不去,他要去才好玩。」

  另一個立刻接口:「方星,你說南音要知道他去,會不會就不想去了?」

  「這次說不好,南音是第一次出國。不捨得不去。」方星說,「不過那姓陶的,如果碰上咱們幾個,他又該頭疼了,我上次聽他和南音抱怨,為什麼南音師哥這麼多,你們說他是不是腦子沒長齊全?」

  地勤小姐不着痕跡地望了一眼,心想:「原來這些人是師兄妹。」看到那被稱為彩青的女子已經皺起眉頭,因為樣貌極美,這樣皺眉的時候,都另有風情,可惜身邊站着的幾位同門師兄弟,各個不懂憐香惜玉,那女孩子皺了一會眉頭,就開始焦急的望向大廳門口……

  彩青覺得自己都望眼欲穿了,也沒見那個遲到的人影,掃到隔壁頭等艙的登機處,那裡沒人也不用排隊,她連忙轉開臉,好像怕遇到熟人,小聲對旁邊人說:「我爸真吝嗇,開那麼大的博物館捨不得給我們買頭等艙。」

  耳邊傳來男子平淡而玩世不恭的聲音:「你以為開博物館能掙多少錢,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咱們博物館一年養護得三四百萬,只憑藝術品經濟這塊,你覺得能掙多少?」

  彩青一個心驚轉頭望來,「怎麼就剩下你,大師兄和老四呢?」

  「接南音去了。」方星裝起來電話,「怎麼樣,想出來了嗎?」

  「什麼?」彩青神色茫然。

  方星冷笑,「問你藝術品經濟這塊,你覺得能掙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