鍍金時代/浮圖 - 第4章
夏聽音
「答非所問。」方星搖頭,「再說大家各憑財力,說什麼得罪人,財力不如人就嫉恨別人,按照這說法,佳士得蘇富比都關門得了。」
彩青說不出話來,口舌之爭,她遠不是這人的對手,還在想怎麼回擊,忽而聽到方星一聲冷笑,這一笑,比剛才的任何一聲,都更加嘲諷,更加冷。
彩青一抬頭,恍然大悟,她的師兄弟,陪着南音過來,旁邊還跟着陶保。
她立刻對南音招手,南音快步走過來,她低聲訓斥道:「你還能不能更遲一點,國際航班提前三小時辦手續,給你說過幾次——你這麼遲才到,剛剛明明都排到了,我們又被趕到了這裡……」
南音連忙賠不是,周圍看了看,卻發現這會並沒有客人辦登機,於是她轉而看向方星:「三哥,你是不是又欺負二姐了,她火氣這麼大?」
方星無可無不可地一笑,卻看向陶保:「怎麼?你也來送南音?」
陶保點了點頭,出於一種本能的心虛,他沒有接話。
方星看他不接話,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笑着說:「其實你不用來確認,就算南音不走,她也不會管你,你喜歡和誰開房帶誰出去玩,完全可以光明正大。」
陶保頓時臉色一白。
南音扯了一把方星,「三哥。」
方星扶着南音的肩頭,對着陶保的方向,「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覺得誰都是好人。」
陶保氣的渾身發抖,咬着牙說:「那是我年少無知!」
陶保有黑歷史,而且是很憋屈很黑,怎麼都洗不白的黑歷史,他比南音大一歲,在南音16歲生日那天,他17,本來要約南音出去玩,但是去接南音給驚喜的時候,知道君顯從英國回來,已經帶南音出去了。
他的心情自然不好,也不知怎麼的,被朋友拉去了夜店,那是他第一次去夜店,要說在那之前,他真的是很純良很帥氣俊秀的富二代。
可這種「純良傻貨」,到了夜店,那就是羊崽子落進了狼窩裡,他當時也不知怎麼想的,音樂,燈光,酒精,眩暈,霓虹繚亂,紙醉金迷,或是不受控制的荷爾蒙發作,總之,他不知怎麼就帶了個女孩出來。
這是一樁,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的迷案,他的跑車,被警察叔叔攔下,酒駕。在通往送女孩回家……或者,去大酒店開房的路上……
好死不死,被南音的三師兄,也就是方星,看了個全程。當時還「仗義」出手,把他從警察叔叔那裡給救了。
原本也沒什麼,一個年輕男孩子,青春年少,副駕駛可以隨便坐人,為所欲為都行……但因為他喜歡南音,而且高調的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可想而知,「渣男」這個標籤,從17歲就開始成了他的宿命。
倒是南音最體諒他,可這種體諒,令他更加內疚自責……卻無法對南音解釋……
殺千刀的,他關鍵自己也不知道那一晚,自己怎麼想的……自己開車是想送那女孩回家,還是要去開房。
如果說青春常常會激烈而荒唐,那他的青春,真是沒激烈就荒唐了!
此時,如同曾經的每一次,南音想來護他,卻被方星牢牢摟住脖子,「快去辦登機手續,阿顯還在那邊等着呢。」
彩青也伸手過來,「快去辦手續,你昨晚怎麼不回家來?」
南音連忙低聲說:「我在陶保家定了一套瓷器,出點問題,昨晚他讓人送我去窯廠挑貨,我和師母打電話說了呀。」
「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能隨意在外面過夜,」彩青聲音很低,但隱含嚴厲,「阿顯昨晚上還打電話回來了。問起你……」
電光石火間,陶保一下變了臉色,他看着南音,她已經到了辦理登機的櫃檯,看着她大師兄把行李提上去,他的心,一下也被提了起來,這些年,感情的事情他不敢再開口,不敢問,只敢努力的讓自己更帥氣好看,希望南音會喜歡上自己……可為什麼所有人,都這麼討厭自己?
他想衝過去,卻見方星一抬手,攔住他說:「你還跟着幹什麼?難道要跟到英國去?」
陶保說:「當然!我是簽證過期了,過幾天拿到簽證就過去。」他看向方星,硬氣地又說:「對了!我家也要去拍那個瓷母,所以我要去,我爸會主動給我買機票。」
方星頓時眉頭一皺,眼神狠厲,隨即他又一笑,輕鬆說道:「你跟着又有什麼用?你還沒想通,南音不喜歡你,她就是那個性子,你知道……」他聲音放的很低,「沒有父母的孩子,心裡總是自卑的,所以她對誰都好,也善解人意,你要識趣,就別纏着她了,你們家高門大戶,她一個窮丫頭,也高攀不起。」
陶保火往上冒,「滾!」一拳揮了過去。
狠狠的一拳,竟然——砸中了!
陶保愣在那裡,這麼多年,他可從來沒得手過,他看着自己的右手,又看看正在擦嘴角的方星,這個長相冷酷,皮膚焦炭色的男人,此時嘴角帶着萬年不變的算計。
他一下明白自己被坑了!
☆、第
6
章
這會辦理登機手續的客人並不多,剛剛的地勤小姐就多看了那邊幾眼,後面有人叫她,她的坡跟鞋,倒退幾步靠在那櫃檯上。
這裡是頭等艙登機處,沒客人,辦理登機手續的女孩說:「你不認識他們?」
地勤小姐立刻來了神,「那女的漂亮,是明星?」
「什麼——」坐在櫃檯里的人迅速拿出護手霜擠了一小塊,一邊搓着手一邊說,「國內大藏家君海川的女兒,那幾個,都是他的徒弟。」
地勤小姐茫然地搖頭,小聲說:「我不搞收藏。」
「去去——」櫃檯里的女孩推她,「人家開的私人博物館,看你這外行樣,估計連馬未都也不認識,算了——你不愛這和你說也沒意思。快!有客人了。」
來客是兩位老外,櫃檯里的女孩立刻帶上專業的笑容,「May
I
see
your
passport
please!」
這邊,彩青他們也不辦手續了,走過去訓他們,「你們怎麼和小孩一樣,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南音也跟了過來。
陶保有些不知所措過度的木納,看着南音,那一下他隨手一揮,沒想打中,可畢竟是打到了。
方星摸了摸嘴角,說:「你這表情,以為我故意這樣,讓南音誤會你對不對?」
不是嗎?陶保看着他。
方星一冷哼,用他一向玩世不恭的語氣說:「就你那智商,也就只能想到這份上了……」話音一轉,他說:「——這是我預先付的利息。」
大家都不明所以。
他看着陶保說,「憋了這麼多年,話我給你說清楚!——其實那天晚上,警察是我讓人去叫的!所以我埃你這一下,——但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南音。那一晚我不叫警察就好了,乾脆讓你一路開到底,我也想知道,你最後真的是送那女孩回家,還是要開到酒店去。」
旁邊老四過來拉他,「說那麼多幹嘛?」扯着方星去辦手續。
陶保雕塑似地看着他,聽他依舊低聲罵罵咧咧地說:「早知道這麼麻煩。那天真應該讓他開車走,後悔了我這麼多年。」說完又在嘴角摸了一下,那裡什麼也沒,也不知他想摸出什麼來。
陶保何止面如死灰,簡直心如死灰。他都不敢看旁邊的南音。
南音卻不忍心,說道:「你別聽他的,他那天其實是擔心你年紀小,喝醉了開車不安全,他那人就是這樣,有時候故意把自己說的很壞,口不擇言。」說完她又低聲說:「你看,就像他喜歡彩青,卻總是故意惹她生氣。」
陶保越發的無言以對。
南音說:「今天是我不好,早上應該攔着一定不讓你來。」
陶保心裡又怒又悔,早上南音好話說盡,是他自己要來的。
南音卻着實內疚,推了推他,「我想喝水,你幫我去買好不好?」
看着陶保離開,南音才去辦手續,隔着幾步,就見方星轉身過來看着她,一臉不贊成。彩青更是走過來,把她拉到一邊低聲訓道:「你們現在都大了,有些話應該早早給他說清楚,你看他那混樣,長的還行,但是腦袋空空。」
南音說道:「姐,能別這麼說他。他媽媽過世的早,我們倆從小認識,他個子大,但人還沒長大。」
「哎,你覺得他可憐吧。」彩青說,卻摟了摟南音的肩頭。
南音看了看遠處,沒見到陶保,她的確覺得陶保可憐,陶保母親過世的早,他小時候又總被人戲稱猴百萬的兒子,後來猴百萬變成了猴千萬,說的人才少了,等猴千萬變成了億萬大戶,這種恥辱好像才終於鳳凰涅槃,變成了榮耀。
但在這過程中,陶保一直都處於一種亞健康環境,外表金光閃閃,心裡卻時常空虛不安,所以他穿最好的衣服,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東西,都源於一種自卑,家裡又來錢太容易,所以從來沒目標。她知道,就連對自己的感情,也是因為,陶保現在沒有其他感興趣的事情。
「南音——過來辦手續。」方星叫她。
南音笑了笑,走過去,低聲對他說,「三哥,你別總欺負他。」
「我欺負他?」方星嗤笑道:「我至於嗎我?他要身正,我又能說他什麼。」
南音靠近他低聲說:「你想想,那天的事情,他可以死咬着說假話,就說送那女孩回家,也不至於被笑了這麼多年,但他心裡老實,自己是真的想不明白,也就不願說假話。」
方星想都不想的說,「奇葩。」
彩青卻半捂着臉,實在覺得很丟人,剛才也不知道有沒有熟人看到,沒有熟人,這些工作人員也看了個全場,她看了方星一眼,心裡清楚,剛剛不過都是假話,這人,他恨不能抓住每一個機會趕走陶保,陶家那種暴發戶,拍東西都不看價錢,方星數次敗在陶家手上……外加,阿顯不在,這些蛇蟲鼠蟻自然得幫忙掃清。不鬧一場,那草包去了英國,都敢厚臉皮拿行李來住到他們家。
不過,真是丟人呀丟人,對於方星而言,好像從來沒這概念。
「小姐——您的行李超重了。」櫃檯後的小姐忽然說,彩青一轉身,怎麼可能?
卻發現是對南音說的。
南音頓時有些尷尬,別人都常坐國際長途,因為是公幹,行李從來沒超重過,她一時不知怎麼辦?
「超重了多少?」彩青問,又看向南音說,「你裝的什麼?我見你的行李了,沒多少東西呀。」
南音不好意思說,她又買了一大堆好吃的,準備帶給君顯,都是他們沒帶的。
櫃檯後的女孩很專業,立刻說:「你們其他人的行李都沒超重,可以挪到其他人的行李里,只要自己人,知道有什麼就行了。」
彩青說:「交罰款吧。」在機場當街拆行李太丟人。
工作小姐站起來說:「就算交罰款,還是要把東西挪到另一個箱子裡,我們的單個託運箱子都有重量上限,這是為了保護我們負責搬運行李的工作人員,希望您能諒解。」
彩青一愣,立刻覺得有些羞惱,她每次都輕裝上陣,以前經常看到別人在機場打開行李,看到裡面自己的私人物品攤在眾人的目光下,心中不免替那些人覺得羞恥,現在好了……輪到他們了。
她可不覺得是南音一個人丟人,她姓許,可也是君家人,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煩躁地擺手,「給她提下來,我帶她到洗手間去,裝到我的行李里。」
正在這時,旁邊擠過來一個拿對講機,穿西裝的工作人員,「君——君小姐。」
彩青心中一振,立刻吸氣,轉身,很貴氣的姿態。這種轉身,她曾經在家對鏡練習過一個月,根據鞋跟高度不同,幅度也不同。
果然那負責人眼中閃過驚艷,「太好了——剛才我們給君先生打電話,結果他說你們正好在機場。我們在後面做託運CT掃描的時候,發現一位客人手提行李中有可疑物品,想你們幫個忙。」
彩青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覺得丟臉了這麼久,終於一把回本。
「我妹妹的箱子超重了兩斤,您稍等一下,等我挪下行李。」她說。
那負責詫異了一下,求證道:「兩斤?」彩青點頭。
負責人看向櫃檯後的小姐,「兩斤給過了,過了。」
工作小姐笑着點點頭,「那上了機被攔下,你負責。」
那男人說:「負責什麼?你以為他們身上背着計重的提行李,超重個兩斤,那才一公斤。」搖着頭,示意趕緊給辦手續。
有熟人就是不一樣,很快就拿到了登機牌。
一行人在乘客好奇打量的目光中,熟門熟路來到安檢大廳,沒有在大廳的檢查台,而是去了房間。但這裡不包括南音,她是第一次來,不過她也很高興,這樣有一個體面的理由,令陶保早點走,不用再遇上自己的師兄。
那位負責人說:「東西是和你們同班機的,過了X射線之後,我們分析圖像覺得有問題,然後又分流做了CT掃描,又做了痕跡探測,最後還是不能肯定,就開了箱。可對方手續齊全,但我們覺得很可疑……而且對方是拿外國護照,所以我們不方便長時間扣着他們……」
彩青點頭,門一開,房間裡坐着兩個老外。
桌上放着東西,彩青把自己的手袋放在桌上,一打開,熟門熟路拿出一雙白色的手套,專業范十足。
「他們報關說的什麼?」
「現代工藝品。」
彩青翻看着,是一件北宋定窯刻蓮花紋碗,她打量了一會,「這件是高古瓷,可惜我們沒有帶顯微攝像儀。南音——」
南音站在門邊,聽到召喚連忙走過來。
「你看!」她把東西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