鍍金時代/浮圖 - 第7章
夏聽音
彩青看着鏡中的自己,整了整頭髮,視線留在南音身上,隨即變得溫柔,好像看到了早幾年的自己,她說道:「我還記得,那種感覺,平時挺正常一個人,可是遇上那個人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自己也管不住自己,這種感覺真討厭!」
南音驚訝道:「姐,你原來真的懂?」
「廢話!」彩青說:「但我現在都想通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這個問題南音覺得她應該謹慎回答,彩青也有辛酸史,據說,她的初戀對象,最後,竟然劈腿了,劈腿對象還是一個男人。當然這是坊間傳言,大家誰也不敢問彩青。
南音猶豫的表情,卻被彩青錯誤解讀,她搖着頭說,「你呀!記住我今天的話,你之所以這麼緊張,那是因為你沒經驗!」她扶着南音的肩頭對着鏡子,「——你看看外頭,像你這種年紀的女孩子,早不知戀愛多少次了?你這種忐忑緊張,還有個好聽的形容你知道叫什麼嗎?」
南音虛心對着鏡子搖頭。
彩青一笑摟上她,「叫純情!」
彩青是一個比較粗糙的性子,長的好看,但性格完全不細膩,這是南音聽過,她說過最感性的一番話,南音覺得除了最後一句玩笑話,其餘內容堪稱雞湯,很治癒,很令她感動,她誠摯地說,「姐,沒想到你也有這樣的一面。」
彩青一冷哼:「你還說,一個爸媽生的孩子,你是不知道,曾經我被打擊成什麼樣。」她拉開洗手間的門。
「什麼時候?」南音追問。
倆人出來,彩青看着那邊良辰美景中的弟弟,忽而惡狠狠地說:「五年前他用拉丁語讀校訓的時候!」
☆、真相姐
用拉丁語念校訓呀!
——看來對彩青影響真的很大,以至於現在說起來,都有些咬牙切齒。
南音卻很高興,有種彩青公主也走下雲端的感覺。在南音心裡,彩青是她見過最漂亮,最出色的女孩子,連她也會覺得受挫,那證明自己今天的舉動完全是正常的,她起初覺得自己有點沒出息,現在已經完全釋懷。
兩人剛坐下,菜就上了。經歷了十幾個小時長途飛機,外加機場的時間,幾乎耗費在路上將近24小時。所以大家都想早點回家洗澡休息,就沒有叫頭盤。
彩青她們要的意大利麵,端上來的時候,深底圓白盤裡,只堆放着一點點麵條,大家都沒什麼胃口,覺得這樣正好,看着不會有壓力。
「Rustica
piccante?」服務小姐站在桌邊,手裡端着一個案板。
君顯靠向椅背,很好聽地說,「please!」
南音望去,見服務小姐直接把那個案板,放在了君顯的面前,原來上面放着君顯要的披薩。
那真的是一個木頭案板,長方形,上面是一樣長形的披薩,披薩做得很好看,除了有各種西班牙火腿,意大利香腸,辣腸,蘑菇,還有翠綠惹人的小火箭菜。
這種菜,用來做沙拉,南音吃過幾次,說是歐洲進口的,但南音覺得,應該就是我們的一種野菜,只不過長得精緻小巧一點。
不過,為什麼直接端個案板上來?
君顯把餐布搭腿上,看她打量那案板,說道:「這邊習慣有些菜式直接用案板上,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坐在那裡茫然了好久……」他看着南音,「你知道我當時怎麼想?——我想這店裡的碟子難道用光了?」他的語調幽默,有一種不着痕跡維護別人自尊心的體貼。
南音感受到了,笑了笑,說道:「……那你沒有問人家要碟子嗎?」
她說話的語調柔柔軟軟,有時會黏在一起的不清楚,從小就這樣。
君顯望着她,眼神帶着淺淺笑意:「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三年沒見,見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呀。」
南音對上那眼中的笑,心跳頓時失速……她低頭望着眼前的麵條,嗓子發乾。
卻聽對面的人說,「你是不是想吃pizza,要不要我給你換?還是我再買一個帶回去,你等會到了家裡,偷偷躲在樓上吃,不過先說好,可不能像小時候一樣,躲在被窩裡吃。」
南音頓時紅了臉,辯駁道:「誰,誰……我早就不躲在被窩裡吃東西了。」
君顯說:「哦,那就是承認小時候常躲在被窩裡吃東西。那你記不記得那些東西,都是我拿給你吃的。」
據說小孩子的天賦,三歲以前就能看出來,身體協調能力好的孩子,語言能力就差,語言能力絕佳的孩子,體力方面就會稍弱。但偏偏,南音兩樣都不沾,或者說,她既跑得不夠快,嘴也不夠快。
只是小時候的阿顯,從來都只順着護着她。南音低頭,好像一瞬間回到了過去,笨嘴笨舌地說不出話來。大家卻都笑了。
方星說:「小師妹這樣子,我有好多年沒見到了,看到她現在這樣子,我一下就能想到她小時候。」
「說得你好像七老八十,比南音大很多一樣。」彩青說。
方星端起杯子喝了口啤酒,「今天阿顯在,我給你留個面子,你要不服氣,有話咱倆回去,關起門慢慢說。」
彩青說:「我才沒興趣和一個財迷聊天呢。」
這倆人還真是歡喜冤家。南音說,「食不言寢不語。」
彩青不說話,卻在吃飯的速度上,表達出自己的不滿。方星看向君顯,問道:「這幾年,這邊的預展你都有參加,那麼這次,你預計這個瓷母的成交價得多少?」
君顯喝了口水,不緊不慢地說,「最近幾年的拍賣場拍品成交,都不是取決於物品本身,而是取決於當天去的土豪到底有多少個?」
「噗——」大師兄被自己的酒嗆了一下。
「這也太真相了!」老四說,「你應該換一個外交范的說法,這大實話,不符合咱們博物館的形象。」
君顯面不改色地說:「是的,也不可以完全那樣說,主要還是取決於當天,在場的競拍者本身對藝術的狂熱程度。」
換了種說法還是挖苦人,南音低頭笑起來。
卻突覺頭頂被手指碰上,她一抬頭,見君顯看着她,「就知道埋着頭笑,你知道嗎?像你這樣的,英國飯桌上可不合格,這邊的人都是一邊吃飯一邊說事情,在學校的時候就是,吃飯吃得快,解決問題解決得也快。」
南音覺得自己的觀念又受到了衝擊。不過這一次,她決定聽君顯的,入鄉隨俗,她問道,「你為什麼這麼肯定,我們的藝術品價值被高估了?」
「有沒有高估,你自己心裡應該有數。」君顯說,「等你去了拍賣場就知道,那些買家都不是看東西本身價值多少,而是先看自己帶來多少錢。」他看向南音,「我見過太多次,一件普通東西,就是因為幾家爭搶,變成了天價成交。」
大師兄說:「無論如何,咱們這次得盡力,師傅交代了,這是常先生要的東西,他是咱們博物館的大客。」
君顯沒有接這個話題,而是看着南音說:「拍賣在外倫敦,明天休息一下,後天我們提前去,然後可以在那兒玩兩天。」
彩青用叉子卷着麵條,接口道:「你前天給爸爸打電話不是說拍賣那天直接去嗎?」
君顯一怔,端起杯子說:「你聽錯了吧。」
方星低頭笑起來,看了老四一眼,原來是這麼回事。
覺得這絕對不是他們想多了,如果一早就決定遲點去,現在臨時決定早走,那一定是剛剛聽說陶保要來,他是沒表示意見,乾脆全家轉移!
他看向彩青,大家說了那麼多也沒套出來,沒想到讓她一句話真相了。
原來,有時候要迂迴地解決問題。
☆、第11章
走出餐廳,剛七點半,天還是亮的。
車又順着向高處開了一會,兩邊都是門庭不大但精緻的店鋪,這一路行來,從兩旁的店鋪裝修就能看出來地區差異。
再往上開,房子越來越大,不是擁擠的聯排,都是獨立的。
「前面拐過去就是,」君顯指着前方一棟維多利亞式的大房子說。
大家也沒來過,君顯早幾個月前才搬過來,南音知道,君顯今年沒有回國,是因為在這邊翻新房子。南音探頭望去,看樣子很大,樹擋着,她問,「有地方停車嗎?」
「有,門口可以停三輛,還帶車庫。」
車拐上車道,的確很寬敞,視線一覽無遺因為南音一眼看到,寬大的門廊上,正門外面坐着一個女孩子。
那女孩,穿一身紫色的裙子,身上是同色的披肩,長發挽在後面,微仰着頭,正坐在一個旅行箱上。
有一種古典婉約的美,這樣看去,連她周圍的空氣仿佛都是溫柔的。
只是側面,就能感覺到是一個美女。
南音的心,頓時覺得空了,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女孩。
車輪碾着石子,發出聲響,那女孩轉頭過來,看到兩輛車,表情有些意外。
車停下,君顯打開車門,剛繞到車頭中間,看到副駕駛的門開,南音自己打開車門下了車,他愣了一下。
隨即後門開,大師兄和彩青也下了車。後面一輛,方星提下來旅行箱,老四把帽子戴在頭上,也拎出來兩個包,但他們的眼睛,都望着那個女孩子。
那女孩走下台階,表情有些窘迫,看着君顯說,「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不是。」君顯說,感覺到身後方星拎着行李過來,他說,「先進來坐。」他拿了鑰匙去開門。女孩把自己擋門的行李箱挪了挪,那彎腰拉行李杆的姿態,恰到好處,她的衣服,動作,顯示出良好的出身,一看就是錦衣玉食滋養出的大小姐。
彩青走到南音身邊,低聲說:「乖乖,這女孩是誰?君顯的校友嗎?」
方星走過來,搭上南音的肩膀,「剛我想,其實人生的樂趣很多,男親女愛格局太小,還沒有掙錢的樂趣實在,以後你就跟着三哥。」
南音說,「如果你真的想安慰我,還是直接給錢實在。」
方星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頭,「還會開玩笑,不錯不錯。」
君顯從屋裡出來,三兩步走到車後,打開後備箱,先拎出來一個寶石紅色的,又拎出來一個寶藍色的,是他姐和南音的箱子。
他看大家望着他,走過來小聲說:「別提家裡的事情,我朋友都不知道我爸是君海川。」說完招呼大家進屋。
屋子裡面很漂亮,要不是剛才見陌生女孩太過意外,彩青一定要感慨一番,米色的主基調。左右兩排沙發,中間的茶几上擺着一整瓶的繡球花,綠色的。
因為屋頂極高,掛着水晶吊燈,整個房間就顯出一種,極之大氣的低調奢華。減少了維多利亞時期的繁瑣華麗,加入了現代簡約的風尚,作為一個單身男子的家,這裡漂亮得有些過分。
有兩面拱形的門,南音走過去,透門可以看到後院巨大的花園。
家裡來了客人,君顯自然得先招呼客人,茶杯放在桌上,聽到他說:「怎麼還帶旅行箱?」
那女孩「嗯」了一聲,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我們過兩天,有一個小型音樂會。是受邀做的一場慈善演出,你知道這種活動,大部分來聽表演的都是自己人。」
君顯問:「在什麼地方?」
「還是上次那裡。」女孩說。
「royal
festival
hall?」
女孩說,「我哥哥贊助了一部分。」
南音望着窗外,第一次發現,同是中國人,他們說的話,自己竟然只能聽半懂。她走向左邊,那裡是廚房,半開放式的廚房,探頭才能看清楚客廳。
彩清正在那裡指揮方星泡熱巧克力,看到南音過來,她立刻擠到南音身邊,小勺在杯子裡攪着說,「什麼情況?」
南音還沒說話,就聽那女孩又說,「我這裡還有兩張包廂的票。」
原來這女孩是要請阿顯去聽她的音樂會,彩青往那邊看了一眼。女孩放了兩張票在茶几上。
「別去,別去,我們要去拍賣會,不能去音樂會,」彩青低聲嘟囔。
君顯拿過看了看,說道:「還真巧,這個日子,可以!」他肯定地說,「到時一定去捧場。」
那女孩聽完,笑着站了起來,「那我也謝謝你,」稍稍猶豫她又說:「那我就告辭了。」
「你先別着急,再坐一會。」君顯說着站了起來,「喝幾口茶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