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野史之西門慶 - 第18章

寂寞劍客

  經過一小時的急行軍,我們來到一條大路邊,武松一聲令下,我們迅速向兩邊散開。

  我靜靜地趴在武松身邊,伯爵又趴在我身邊,這廝的呼吸比我還要粗重,臉上的肌肉都幾乎緊張得繃裂!

  根據確切的消息,浪子燕青將帶着李師師在上午經過這條路,我們便奉命在此埋伏截殺。

  時間正在悄悄地流逝,大冬天趴在風雪蕭瑟的野外,滋味可不是那麼好!才趴了不到一個小時,我便感到自己的四肢開始發僵,渾身開始打顫,耳邊更是傳來伯爵的牙齒打顫聲,看來這廝比我還要不濟。

  「都頭。」我略略偏頭望着武松,「燕青會不會不來?」

  若是燕青居然不來或者改道了,我們在這白白守候半天,還受這冰霜之苦那才不划算!

  武松警惕地搜索着大路茫茫的前方,尋找着可能的任何一絲動靜,冷冽地應道:「不會!鼓上蚤時遷是捕頭界的神話,他說燕青要經過這裡那便一定要經過這裡!」

  「鼓上蚤時遷!?」我倒吸了一口冷氣,腦子裡霎時浮起一道瘦小的影子。

  武松凝重地點了點頭,沉聲道:「放眼江湖,也唯有時遷才能在輕功上與燕青一較長短!他不會騙我們的。」

  我不再說話。

  鼓上蚤時遷可是梁山好漢里最厲害的探子,其輕功已經登峰造極,由他來探聽燕青的行蹤,其可信度自然是相當之高。

  天色終於放亮,艷陽也緩緩從地平線上爬了起來,灑下洋洋的暖意。

  忽然間,一陣清脆的鈴聲從遠處隱隱傳來,然後是不疾不徐的馬蹄聲傳來,稍頃,一輛馬車已經從晨曦的薄霧裡穿了出來,向着我們這邊緩緩而來。

  身邊的伯爵明顯地屏住呼吸,但馬上便呼了口氣全身又放鬆下來。

  我卻是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開始活動全身關節,廝殺已然近在眼前!

  這輛馬車真是破綻百出。

  首先趕車的老頭隱蔽技巧太差,雖然化妝成一副垂垂老朽,但那雙眼神開合之間卻是精芒閃閃,亮如利箭!其左右環顧之利索情狀,哪裡又像個垂死之老頭?

  還有在這風雪嚴冬,普通行卒車夫豈會冒着冰霜起早摸黑駕車遠行?

  還有最後一點,也是最致命的一點,那車夫跨坐車轅之上,雖然放鬆了全身的肌肉,但坐姿卻始終保持特定的姿勢,無論馬車如何顛簸搖晃始終穩如磐石!錯非武技在身,如何能夠做到這點?

  看來這燕青,或者輕功暗器天下一流,但若論及隱蔽行蹤之術,怕是連我這門外漢亦遠遠不如!

  兩道利箭似的眼神向我射來,我幕然回頭,正好迎上武松詢問的目光。

  「西門,你可是發現了什麼異常?」

  我便將心下的疑問逐一向武松說出,最後嘆息道:「這馬車既便不是燕青也是大有問題!」

  伯爵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膝蓋,低聲道:「哇靠,讓老大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那麼回事!這馬車真有問題。」

  武松也點了點頭,眸子裡掠過一絲激賞,沉聲道:「清點武裝,準備廝殺!」

  馬車終於無可避免地進入了伏擊圈。

  武松長身而起,倒提戒刀縱到路中央堪堪擋住馬車的去路,同一時刻,我和其餘的捕快也從大路兩側的枯草叢裡躍了起來,霎時將馬車團團圍住。

  武松冷冷地盯着馬車夫,臉沉如水,凝重的殺氣已經籠罩他的眉宇。

  「浪子燕青!在下已經在此恭候多時了!」

  馬車夫卻是不慌不忙地停下馬車,然後回頭向着車廂:「娘子,我們的行程怕是又要耽擱了呢。」

  聲音里透着說不盡的溫柔,聽來纏綿悱惻,令人怦然心動。

  「相公,你須小心。」

  馬車裡傳出一把悅耳至極的鸝音,仿佛帶有魔力般令馬車夫微微佝僂的身軀幕然一挺,變得挺拔高壯起來。伸手輕輕地扯去臉上的鬚眉,一方英俊的臉龐已經浮現在我們面前,果然是劍眉星目,英氣逼人,難怪能夠讓京畿名妓李師師都傾心追隨。

  「燕青,還不下馬束手就擒!」武松朗喝一聲,緩緩地舉起了手中鋼刀,鋒利的刀刃迎着初升的朝陽泛起一陣森然冷焰,殺意盈天而起。

  我吸了口冷氣,望着武松神將般的背影微微出神,這便是烈殺刀的威力嗎?一舉一動間莫不蘊含凝重殺氣,呼吸揮手之際包藏慘烈肅殺之氣!不知何時,我才能企及這般境界?

  「好凝重的殺氣?」燕青俊逸的臉上微微色變,開始鄭重地打量起武松,「莫非閣下是烈殺刀門下?」

  武松凝重地點頭,周身的殺氣愈加濃烈。

  燕青的臉上浮起一絲慘笑,回過頭去臉上的神情卻已經化為一片溫柔,柔聲道:「娘子,這回我們遇上大麻煩了,怕是再走不成了。」

  語氣里里透着深深的無奈、濃濃的不舍還有淡淡的愧疚。

  「相公。」鸝音再度柔柔響起,「無論如何,師師都誓與你同生共死,永不分離。」

  「好!」燕青再轉回頭,戰意迅速在他身上湧起,兩輪精緻的刀輪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的手裡,迎着朝陽重重相互一擊,一聲清越的金鐵交鳴聲已經沖天而起,竟是將武松的濃重殺氣激得一盪。

  「就讓在下來領教領教名震天下的烈殺刀!」

  趁着武松殺意一盪的有限機會,燕青身輕如燕,迎風飄飄而起,雙臂如絲如棉在空中妙曼地一陣旋轉,兩輪刀輪已經帶着兩團寒芒、一陣銳嘯,迎面向武松斬來。

  武松端如泰山,一動不動,只是眸子霎時收縮,緊緊地盯着痴速襲至的刀輪。

  「當!」

  間不容髮之際,武松的戒刀已經堪堪擋在面門之間,正好擋住分襲而至的兩道刀輪,兩聲慘叫自旁邊響起,卻是改變方向的刀輪已經旋轉着從兩名捕快的身上划過,其中一人當場被切斷了胳膊,慘叫倒地掙扎不止!

  「休要傷我兄弟!賊寇看刀!」

  武松睚眥欲裂,暴喝一聲,拎刀躍起,精鋼戒刀呼嘯着迎頭往燕青頭頂斬落。

  燕青身形一晃正欲閃避,卻剎那間臉色慘白欲死,一咬牙握緊倒飛而回的刀輪,硬架武松雷霆萬鈞的一刀斬劈。好一個情種燕青,為了顧忌身後女人的安危,居然寧肯捨棄輕功的長處,而選擇硬架武松這強悍的一刀!

  一聲響徹雲霄的金鐵交鳴聲里,人影一觸即分。

  燕青悶哼一聲,白淨的俊臉已然一片酡紅,嘴角也溢出一絲殷紅的血跡,身形更是重重一挫跌落在地,雙腳竟是硬生生陷入泥地足有十分!

  武松一刀之威,竟至如斯!

  「呔!再吃我一刀!」

  空中再度傳來武松一聲大喝,借着一震之力彈起的武松已經再度凌空揮刀斬落!

  燕青臉色頃刻間一片灰敗,再無力躲避更無力抵抗。

  「娘子,為夫要先走一步了!為了我們的孩子,你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呀」燕青眼睜睜地望着武松的戒刀迎頭斬落,臉上再沒有一絲畏懼之色,反而浮起了一絲慘澹的微笑,只是微笑間竟是這般令人心碎、不忍卒睹。

  「相公!」車廂里傳來一聲悲啼,李師師已經掀開車簾滾落車轅,摔倒塵埃,掙扎着向燕青伸開玉臂,悲聲道,「你既身死,師師何忍獨生?留下孩兒孤苦留世,亦是徒受苦難,不如一家三口結伴而行,黃泉路上,也還有個照應——」

  「罷了!」燕青長嘆一聲,閉上星目,兩行清淚已經順頰滑落。

  「殺!」武松斷喝一聲,烈傷刀帶着一抹冷焰迎頭斬下。

  「哧。」一聲輕響,一縷黑髮迎風飄起,緩緩灑向黃土——

~第八章情為何物~

 

  「大哥且慢!」

  幾乎是沒有經過大腦思考,我本能地張嘴喊叫出聲,武松的鋼刀堪堪從燕青頭皮掠過,將他的髮髻斬落塵埃。

  「嗯?」武松游目向我望來,鋼刀已然架在燕青頸項之上,殺機仍然熾烈。

  我吸了口氣,理了理腦子裡的措辭,朗聲道:「燕青向以輕功暗器冠絕天下,今天卻以己之短與大哥硬拼硬撼,大哥可知為何?」

  「卻是為何?」武松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因為他甘願為情而死!」我轉頭深深地望着燕青,此時他已然與李師師摟抱一起,兩人的目光纏綿糾結,竟是旁若無人,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忽然間我的腦海里浮起金蓮還有瓶兒的倩影,如果有一天,當我面臨燕青同樣的困境時,我是否也能夠如他般淡然面對死亡?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我忽然想起電視劇《神鵰俠侶》中的一句台詞,便忍不住張嘴輕輕念了出來,「吾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兩道柔柔的目光忽然向我望來,卻是李師師抬起美目看着我,眸子裡流露出令人心悸的柔情和迷醉,顯然是我隨口念的詩令她百感交集。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李師師忽然低頭痴痴地望着燕青,悽然一笑,「相公,好悽美的詩句呀,奴家怎的從來不曾讀過?」

  燕青輕柔地執着李師師的小手,對頸項上的鋼刀恍如未見,柔聲道:「娘子若是喜歡,我便將普天下的詩集都盜了來,令你一生一世都再也讀不完,可好?」

  殺意冰雪一樣自武松的身上消融,雖然他的鋼刀仍然架在燕青的頸頂上,但我知道他再沒有殺燕青的心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神色自他的眸子裡透出來,我相信他定是想起了金蓮,讓他又迷戀又痛苦的嫂嫂,他何嘗不是又一個陷身情苦的痴兒女?

  「罷了,你們走吧!」武松收刀退開,長嘆一聲轉過頭去,不欲別人看見他此時眼中神色。

  燕青愕然抬頭,我微笑着向他點了點頭,和聲道:「燕大俠,你和尊夫人的痴情令我等感動,所謂真情感天動地,便是如此了,請吧!記得下次,扮馬車夫要扮得像些,再別將自己的功夫隨意暴露,也別貪一時路程,徒漏了馬腳。」

  一絲感激之色自燕青的眸子裡浮起,這甘為情而死的漢子深深地瞥了我一眼,凝聲道:「大恩不言謝,恩公後會有期!」

  俯身抱起李師師,燕青輕輕地將她放回車廂,動作輕柔如絲。

  臨進車廂,李師師美目迴轉,如波垂流:「還請恩公賜下尊姓大名。」

  我微微一笑,正欲說萍水相逢何必相識,也學電視劇里的俠客快意瀟灑一回,身邊的伯爵早已經搶着說道:「我大哥複姓西門單名一個慶字,你們若要報恩須記清楚了!」

  燕青和李師師心滿意足地驅車離去,留下我們一行捕快,兩手空空呆立大路正中。

  武松嘆息一聲,轉身向着大夥道:「此番我決意放走江洋大盜燕青,大家心裡定然怨我。」

  「吾等誓以都頭馬首是瞻!」三十餘名捕快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回答武松,洪亮的聲音迴蕩在山谷中,半晌始竭。

  我心頭一動,笑道:「江洋大盜燕青,輕功暗器委實了得,我等經過浴血博殺,無奈技不如人,讓他成功遁逃!兄弟蔣大友身受重傷,緝捕行動失敗。」

  眾人連聲附合。

  武松冷冷地瞪了我一眼,悶哼一聲道:「你的腦子轉得倒快!」

  我和伯爵參加的第一次行動就這樣宣告徹底失敗,武松也被唐知縣狠批了一頓,幾乎是黑着臉返回了捕快營,順手從兵器架上提了一把戒刀,倒着扔給我,厲聲道:「西門接刀!」

  一夥捕快兄弟還有伯爵立時退開三舍,幸災樂禍地望着我偷笑。

  我卻是頭皮發麻,看武松架勢,定是又要與我練習刀法了!與武松練刀,委實是分苦差使,每次被他凌厲的刀勢驚得魂飛魄散那還是小事,最讓人膽戰心驚的便是,武松的烈殺刀法一旦使來,往往再難以控制,所以通常會在我身上留下這樣那樣的小傷——

  自隨他習烈殺刀法以來,身上小傷累計已經不下百處,有時候我都懷疑,到現在為止我的雙手雙腿居然還長在我的軀幹上,實在堪稱奇蹟!

  我伸手、抓刀,然後隨意地將鋼刀橫在胸前,動作一氣呵成,一刀在手,原本顫動的心神迅速鎮定下來,這便是無數次與武松較刀的好處了,在N次的膽戰心驚之後,我已經可以真正地做到雖刀劍及身而不色變的程度了。

  這也是武松所說武道的入門基礎!

  武松持刀傲然峙立在三丈開外,冷電似的目光緊緊將我鎖定,我頓時如墮冰窟,感到呼吸不暢四肢發僵!似乎,武松真的動了殺機!殺氣較之以往竟是濃冽百倍不止!

  媽的武松,不會是真的想借比武的機會將我殺了吧?

  但我的一顆心竟是不受我控制般急促地跳動起來,似有一股隱隱的暖氣頃刻間從我的心臟向四肢百脈遊走,僵冷的感覺剎那間消失無影,心胸陡然舒暢之下,我忍不住仰頭髮出一聲長嘯,竟然不知死活地搶先出刀,鋼刀以一式毫無花巧的「斬碎天宇」兜頭向武松頭頂斬落。

  武松的眸子明顯一亮,下一刻,熟悉的殺機再次無所不至地將我包圍!

  「叮!」

  我的鋼刀毫無花巧地斬擊在武松的戒刀之上,我雖然借了下劈之勢,但一撞之下仍是被武松強悍的武力生生彈開,一股如重錘般的巨力自鋼刀上洪水猛獸般襲來,虎口驟然一麻,我再把持不住鋼刀——

  「噹啷!」鋼刀落地,我人也同時落地,忽然雙腿軟綿無力再也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倒在地。懊惱如潮水般將我淹沒,媽的,仍然接不下武松的一刀!

  「哈哈哈——」

  無情的嘲笑聲鴨子般在四周響起,不用回頭我都知道是伯爵和那些捕快兄弟正在打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