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 - 第19章
寂寞劍客
原來鍾離仇祖上也是大戶人家,祖父鍾離遠華曾是江浙商賈,家財萬貫,財勢雄厚,遺憾的是他的父親鍾離光不擅經營又好賭博,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在鍾離遠華死後不到三年,萬貫家財便被他輸得一乾二淨。等到鍾離仇出生的時候,鍾離家已經是家徒四壁,再拿不出一件像樣的家產了。萬不得已,鍾離光只好帶着妻兒舉家遷往湖南。
鍾離遠華有個至交好友,卻是滿清旗人,博爾濟濟氏,這在滿清旗人裡面也是個聲名顯赫的大氏族,孝莊太后就是搏爾濟濟氏,不過到了晚清,搏爾氏也不可避免地走上了下坡路,族中子弟多有家道中落者。
雖然鍾離家敗落,但搏爾濟濟家卻並沒有拿勢利眼相待,仍和鍾離家訂了兒女親家,那還是鍾離仇尚在娘肚子裡的時候訂下的。話說鍾離光舉家遷往湖南,一晃就是十五年,眼看着鍾離仇也已經成年,搏爾濟濟氏正好找上門來,商量着把小兩口的婚事給辦了。
可憐當時鐘離家窮得只剩下了一枚銅錢,實在是拿不出什麼聘禮,死要面子的鐘離光只得將僅有的一枚銅錢劈成兩半,說是什麼前明留下的傳家之寶,拿其中的半邊權且充做了聘禮。鍾離仇帶着這半邊銅錢一路來到杭州,和搏爾濟濟氏一見傾心,兩人很快便陷入熱戀,難捨難分……
就在這時候,素來勤儉,不喜女色的道光皇帝晚節不保,人都老了還搞了一次選秀,一下就把搏爾濟濟氏給選中了。既將到手的老婆讓人給搶了,自幼驃悍成性的鐘離仇引為奇恥大辱,決心勤練武藝,待藝成之後找上京城,搶回屬於他的女人。
鍾離仇年幼時,曾在衡山遇到一名老道,此番決心習武,於是找上衡山,十年之後終於練就了一身過硬的功夫。仗着武藝高超,他竟然一路無阻地闖進了皇宮禁院,可後宮是如此之大,讓他一時間上哪去尋找他的夢中情人?
正搜尋間,卻突然遇見了一個粉妝玉啄般的小女孩,鍾離仇只是看了一眼便兩眼發直、情難自禁。一股莫名的情緒開始在他心頭翻滾洶湧,因為他看到,小女孩的脖子赫然掛着半邊銅錢,那半邊銅錢他死也不會認錯,正是鍾離家下給搏爾濟濟氏的聘禮。
這一刻,鍾離仇只覺悟天昏地暗,本想殺了這小女孩,但終是沒忍心下手!縱然搏爾濟濟氏負情,孩子卻是無辜的。心灰意冷地從禁宮出來,鍾離仇卻將滿腔憤恨轉移到了滿清朝廷身上,發誓在有生之年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將滿清推翻,便返回了湖南,路過野人山時見山勢險惡,便當了個山大王,扯起一夥兄弟,起名「半邊銅錢會」,意指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半邊銅錢帶給他的奇恥大辱。
累年經營下來,麾下居然嘯集了數百號兄弟,在三年時間裡擊退了官軍的三次圍剿,聲勢大漲,隱隱成了湖南官軍的心腹之患。
消息傳到野人山,鍾離仇顯得不屑一顧:「不過又是一夥送死的蠢豬。」
旁邊的軍師忽然道:「大當家的,張亮基這個狗官非但不按約定送銀子過來,居然還敢派官軍進攻野人山,當真是不知死活,這次定要給他一個血的教訓,讓他知道我們半邊銅錢會可不是吃素的。」
鍾離仇的眸子裡亮起一縷精芒,森然道:「待收拾了這伙官軍,是該去長沙溜一溜了。」
一頓,鍾離仇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接着問道:「城南的羅老四有消息過來了沒有?他媽有,是哪路不開眼的毛賊,竟敢太歲頭上動土,半路截了我們的紅利?」
軍師臉有苦色,搖了搖頭。
第十九章疑慮
親兵進來報告的時候,秦漢正在踞案大嚼,嘴裡咬着一隻肥雞腿,手裡還捏着倆,就像是三天沒有吃過飯的餓死鬼一般,吃得風風火火。
「將軍,巡撫衙門師爺左宗棠大人奉巡撫大人之命前來營中犒軍,現在營外等候。」
秦漢猛地呃了一聲,差點被雞腿給嗆死,趕緊吐出雞腿,眼睛已經瞪得像銅鈴那樣大,直盯着那親兵毛骨悚然。
「你說什麼?誰?誰來犒軍來了?」
親兵心頭打鼓,硬着頭皮道:「巡撫衙門師爺左宗棠左大人。」
「左宗棠?」秦漢霍地起立,叫道,「不能哇,左宗棠可是堂堂一品大員,收復新疆的有功之臣,後世子孫的楷模啊,怎麼會只是個小小的師爺?他奶奶,你小子竟敢騙老子?」
親兵連搖雙手道:「將軍,俺也不太清楚,這都是那個左大人他自己說的。」
秦漢陡然醒悟,猛地拍了下額頭,心忖:這會兒還早呢,曾國藩都才剛剛開始編練湘軍,左宗棠自然還沒有發跡。
「快快,還不快請左大人進來?」待親兵走到門外,秦漢又改變主意,「等等,還是老子親自去接他的好。」
軍營外,左宗棠正饒有興致地看着秦漢建起的營盤。
左宗棠是晚清難得一見的大才,文韜武略,膽識過人,他雖是秀才出身,卻並不迂腐,還熟讀兵書,深諳行軍打仗之道。
這會左宗棠近距離仔細地觀察了秦漢的大營,覺得秦漢還是有些能耐的,至少這營盤布置得極為得法,依據靠江的地利,引水澆灌環營壕溝,護營圍欄也扎得極為結實,圍欄外遍布鹿角,不過如果能在壕溝外再布置一些錯落有致的陷坑那就更完美了。
正觀察之際,一夥士兵突然鬧哄哄地從遠處擁來,他們排成一個半環形,追逐着一頭野豬向着營盤方向而來,那野豬無路可逃,只能向着營盤方向疾沖,剛衝到壕溝前面十丈左右,只聽一聲哀鳴,便陷進了地下。
左宗棠輕輕點頭,看來這秦漢深諳紮營之要旨。不過那伙士兵的表現卻讓他連連搖頭,一個個袒胸露腹、追豬逐兔,那有一絲當兵的樣子?這樣的士兵怎麼可能打贏野人山上那股悍賊?鍾離仇可不是個任人宰割的草包。
營中突然響起三聲炮響,然後一名氣宇軒昂的漢子疾步迎了出來。
左宗棠只是看了一眼,便大失所望,這漢子雖然濃眉大眼、儀表不俗,卻是衣衫不整,渾無半絲精幹之氣,不像指揮一營將士的統帥,倒更像是市井上的無賴之徒,讓人瞧着好生失望。但左宗棠馬上便安慰自己,這肯定不是秦漢,不過是秦漢軍中的軍需官吧?奸商的本性做軍需官倒正好合適。
但那漢子說的一句話馬上便讓左宗棠的猜想化為泡影。
「秦漢迎駕來遲,還請左大人多多見諒。」
聽了這句話,左宗棠的心裡已經涼了半截,暗忖這次征討野人山怕是又要勞民傷財、無功而返了。
「秦將軍說笑了,卑人也是剛到不久。」
秦漢哈哈一笑,讓開半個身位道:「左大人,裡面請。」
左宗棠輕嘆一聲,向身後隨行人員一揮手,滿載酒肉的十輛牛車緩緩駛進大營,正好一隊士兵從附近經過,領隊的什長眼疾手快,順手從牛馬上搶下一包東西,打開紙包一看頓時樂道:「哈哈,是熟牛肉,他奶奶的,老子最喜歡這個了。」
說罷,那什長便不客氣地大嚼起來,什長身後的士兵不甘落後,都跟着上來哄搶,左宗棠的隨行人員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只能幹瞪眼。
秦漢看得火起,劈手奪回那什長手裡的牛肉,罵道:「他奶奶的,秦兵你小子是不是欠揍?犒軍的物資你也敢搶?信不信老子砍了你的腦袋當夜壺使?」
那秦兵咧嘴一笑,臉上渾無半絲懼意,說道:「將軍,這牛肉左右都是給弟兄們吃,俺現在偷吃點沒啥。再說俺腦袋太大,給你當夜壺使不合適,還不如留着俺的腦袋多殺幾個毛賊呢。」
「沒大沒小,越來越不像話了。」秦漢瞪了一眼,罵道,「滾!給老子滾遠點,有多遠滾多遠。」
秦兵嘿嘿一笑,劈手又從秦漢手裡奪回牛肉,領着士兵們去了。
秦漢打個哈哈,向左宗棠道:「左大人,士兵們都是些粗人不懂得禮數,倒讓大人見笑了。」
左宗棠默然不語,心下卻直打鼓:這是支什麼樣的軍隊?官不官、兵不兵的,沒有半點應有的禮數,這樣的軍隊也會有戰鬥力?
兩人來到帥賬落座。
左宗棠道:「秦將軍,卑人奉撫台大人之命,前來軍中犒勞三軍將士,在這裡先預祝將軍馬到功成,早日剿滅賊寇,凱旋歸來。」
「好說,好說。」秦漢笑道,「有左大人親自前來犒軍,定然三軍用命,兵鋒所指,小小的半邊銅錢會那還不是頃刻間土崩瓦解。」
左宗棠一皺眉頭,秦漢的大話令他聽得有些不太舒服。半邊銅錢會可不是一群土雞瓦狗,要不然也不會數次擊敗官軍的征討了,尤其是那個鐘離仇,據說精勇武藝,深諳兵法,是個扎手的人物。
「將軍如此成竹在胸,想必已有破敵之策嘍?」
「那倒沒有。」秦漢應道,「本將還正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