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 - 第20章
寂寞劍客
左宗棠忍不住咧嘴一樂,笑道:「秦將軍快人快語,爽快,卑人欽佩。」
兩人正說話間,營外陡然響起震天價似的喊殺聲,似有千軍萬馬正在營外激烈廝殺,左宗棠的幾名隨行士兵將的擎出了腰刀,閃身將左宗棠緊緊護在身後,便是左宗棠也驚得站了起來,向秦漢道:「將軍,有敵人偷營!」
秦漢卻是不慌不忙,說道:「大白天的,哪有敵人會來偷營,左大人不用擔心,那是弟兄們在訓練吶,嘿嘿。」
「訓練!?」左宗棠將信將疑,「不知卑人是否有幸一睹將士們訓練的英姿?」
秦漢爽快地道:「當然,左大人請。」
片刻功夫之後,秦漢便領着左宗棠一行來到了校場中央那塊凸起的小土坡上,在小土坡四周,近千人的士兵正分成兩隊,各自揮舞着手裡的木刀,陷於激烈的廝殺。不時有士兵被木刀砍中,哀叫着倒在地下……
左宗棠看得心驚肉跳,這樣別開生面的訓練,真可謂是生平僅見了,以前便是聽也未曾聽說過!他仔細觀察,發現這些士兵都在真打,而不是裝模作樣地在練,除了沒人攻擊腦袋之外,其餘的身體部位都在攻擊範圍之內。
才看了片刻功夫,便已經有數十名士兵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嚎了……
秦漢一揮手,一隊士兵上前架走受傷的士兵,那些未受傷的士兵換個對手繼續訓練。
「秦將軍,你就不擔心士兵們會在訓練中受傷嗎?」
「既然是訓練哪有不受傷的道理?」秦漢輕嘆道,「那也好過戰場上送了性命,左大人你說是也不是?」
左宗棠道:「訓練有許多方法,卑人卻還是第一回看到有將領在訓練中讓士兵們玩命拚殺。」
秦漢道:「左大人,訓練始終不是實戰,有些士兵在訓練中也許會很出色,可一旦真的上了戰場,他就什麼也不是了!本將考慮的是,儘量讓士兵熟悉戰場的氛圍,才不會臨時亂了陣腳。這麼做,其實也是為了他們好。」
左宗棠搖了搖頭,還是難以理解。
「秦將軍,這裡的人數似乎少了點,看來這訓練造成的士兵減員還挺嚴重吧?」
秦漢道:「還好,這幾天訓練下來,真正愛傷要臥床的也就三個體質稍差的士兵,的除了伙夫和馬夫,還有巡邏警戒的士兵,其餘的都在這裡廝殺呢。」
左宗棠心下又吃了一驚,失聲道:「秦將軍,卑人雖然不通軍務,可一營將士似乎不應該只有這些人眾吧?少說也應該有兩三千人,可這裡……」
「哈哈。」秦漢笑道,「本來是兩千多人的,可那些兔崽子不聽老子號令,老子一怒之下將他們統統裁汰了,現在還有九百多人。」
左宗棠額頭已經沁出冷汗,綠營兵的戰鬥力,天下皆知,實是一群老爺兵,除了會仗着人多勢眾欺負人之外,別的什麼也不是,可眼下秦漢居然只帶着不足千人去打野人山,連人多勢眾這一點僅存的優勢都不再存在,他憑什麼和鍾離仇打?
左宗棠感到背脊發涼,心忖縱然自己是今世諸葛,帶着這樣一支不足千人的老爺兵也是無力回天,更何況這秦漢又是個粗俗驃悍之人,未必會聽得進自己的意見。
第二十章紀律
當秦漢屯兵湘江邊,進行真人苦練時,野人山上的半邊銅錢會也開始忙碌起來,準備即將到來的大戰。鍾離仇決心打好這一仗,並且試圖借這一仗改變半邊銅錢會土匪的形象,最近這段時間裡,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急迫。
去年十月,洪秀全領着三萬太平軍一路從廣西殺來,路經湖南又入湖北,再順着千里長江揮師東下,居然一舉攻克江寧。從入湘時的區區三萬人,到攻克江寧時居然已達上百萬人之多!洪秀全更是已經裂土稱帝,和清王朝平起平坐了。
便是太平軍經過湖南時,率一幫兄弟加入天國的好兄弟羅大綱,如今也已經成了太平軍里的大將,居說已經統帥上萬人的大軍了,這讓鍾離仇很是眼熱。但他是個有志向的人,當時不願意象羅大綱一樣跟着太平軍走,就是因為不想當別人的奴才,他要自己當主子,像洪秀全一樣當皇帝,和咸豐老子平起平坐。
鍾離仇仔細分析了太平軍壯大的過程,發現一個現象,那就是太平軍一路從廣西打到江寧,在每一個地方停留絕不會超過一個月,都是打得了就打,打不了就繞着走,不爭一城一地之得失,不給官軍硬拼圍剿的機會。
兩相對照,鍾離仇認為自己的半邊銅錢會之所以不能像太平軍一樣在短時間裡迅速壯大起來,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只困守野人山一隅,而沒有大膽地將弟兄們拉出來,像太平軍一樣四處轉戰。
這次,鍾離仇不想再錯過機會。他要大膽地放棄野人山這經營多年的巢穴,他要打碎這些纏足的罈罈罐罐,把隊伍拉出去,和滿清的綠營進行面對面的戰鬥。如果窩在野人山,一輩子只能當個土匪,把隊伍拉出去,則無非兩種結果,要麼像太平軍一樣越戰越強、迅速壯大起來,要麼被官軍剿滅。
鍾離仇覺得,無論是哪種結局,都好過在野人山當一輩子土匪而留下千古罵名。
軍師羅遠圖仍在一邊勸說:「大當家的,我們放棄野人山險惡的地形不用,卻要跑到開闊的平原地帶和官軍硬拼,實非智者所為。」
「你懂個屁。」鍾離仇罵道,「窩在野人山,只能當一輩子土匪。」
羅遠圖仍然堅持道:「大當家的如果真有攻城掠地之雄心,也需依仗野人山有利的地形殲滅了這股綠營兵之後,湖南新編十一營綠營兵,拔掉一營算他娘的一營,將來攻打長沙時也可以增加一些成功的可能性。」
「攻打長沙?」鍾離仇道,「誰說老子要攻打長沙了?攻打長沙不過是個幌子,老子的真正目標是四川。三分天下,滿清占了中原,江南如今已經入了長毛手裡,老子唯一可圖的就只有四川了。」
「四川?」羅遠圖有些吃驚地望着鍾離仇,一時間有些轉不過彎來。
鍾離仇道:「對,四川。如今長毛勢大,滿清的所有精力都已經被太平軍所吸引,老子正好趁虛襲取了四川,再以川中為根據北圖中原,總有一天,老子要將滿清趕回關外,奪回屬於我們漢人的錦繡江山。」
羅遠圖經鍾離仇一說,心下不禁飄飄然起來,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鍾離仇自然是當皇帝,那他至少也弄個開國丞相噹噹,就算比不上蜀中的諸葛,地位也不會比明初的劉伯溫差吧?當下便熱切地望着鍾離仇,道:「大當家的,那依屬下看,還是不要和湖南的綠營兵糾纏了,直接帶着兄弟們入川,也能多保存一些實力。」
「不行。」鍾離仇道,「如今的半邊銅錢會,在老百姓眼裡那就是一股土匪,不改變這個形象,是不可能發展壯大的。而要改變這個形象,最好的辦法就是跟湖南的綠營兵幹上一架,只要打出了我們的軍威,到時候就會有許多沒有活路的年輕人來投奔我們了。正好這伙綠營兵兵力少,訓練差,拿他們來祭刀是再合適不過了。」
「屬下明白。」羅遠圖道,「屬下一定加緊置辦糧草軍械,爭取在一個月之內備妥。」
「一個月?太久了。」鍾離仇一瞪眼,大聲道,「最多半個月。」
***湘江邊,新編第六營大營。
轉眼間半個月已經過去,這天秦漢早早來到校場中央的小土坡上,照例又請來了左宗棠,左宗棠半個月前來犒軍,秦漢藉故挽留,正中左宗棠下懷便在軍中留了下來,名義上協調綠營兵和地方關係,實際上就是想關鍵時候幫秦漢一把,順便也想從半邊銅錢會的嘴裡知道張雨涵的下落。
三聲炮響,士兵們呼啦啦從大營里涌了出來,整整齊齊地列在秦漢跟前,鐵漢軍和劉昆挺胸凸肚,站在各自隊列的最前沿,無論是普通的士兵,還是這兩個傢伙,臉上都流露出一股若隱若現的匪氣。
左宗棠看了半個月心驚肉跳的真人訓練,只看到秦漢將一百多名或者受傷或者體質弱的士兵譴送回鄉,還從未見過他訓過一次話,主持過哪怕一次正規訓練。但今天,秦漢終於要履行他營官的職責了。
秦漢一瞪眼,鷹隼一般的目光從士兵們身上掠過,厲聲道:「你們都給老子聽好了!平時訓練,老子跟你們嘻嘻哈哈、打打鬧鬧,那都沒什麼。可真到了戰場上,和敵人拼命的時候,老子說一就是一,老子讓你們往東你們就不許給老子往西,誰違抗命令,老子就砍了誰腦袋。」
八百將士肅然。
左宗棠凜然,秦漢的話聽起來雖然粗俗不堪,但顯然很對這幫將士的胃口。
「明天,我們就要開拔,目標——野人山!我們不是去遊山玩水的,也不是去看戲的,我們是要去和野人山上的那幫土匪拼命。你們不想死,老子也不想死,可土匪不會等着我們去砍掉他們的腦袋,怎麼辦?」
「將軍,放一把火燒死他們。」
「將軍,我們可以趁夜偷襲,趁他們睡着的時候幹掉他們。」
「將軍,可以將他們引至山下,事先設下伏兵幹掉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