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 - 第36章
寂寞劍客
左宗棠應了一聲，大步離去，到了門口頓了一頓，心忖如果讓張亮基知道，只怕張小姐安全脫險、兩人暗性情愫之奇遇亦是秦漢刻意為之，不知他又會作何感想？但這話左宗棠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跟張亮基講了。
總督衙門。
塔齊布正召集兩湖綠營所有高級將領，正在舉行軍事會議。在會議之前，塔齊布對秦漢和他的第六營大大地表揚了一番。這時候咸豐皇帝的聖旨已經下來了，秦漢剛剛升任守備，眾將領們雖然有人心下不服，但照例還是恭喜一番。塔齊布又將原湖北綠營的兩千楚勇也劃歸了六營，原先的五百人頓時便擴充為了兩千餘人。
就在總督衙門召開軍事會議的時候，武昌城裡發生了一段插曲，號稱精兵的兩千楚勇和秦漢的五百湖南兵在校場上發生了大規模的徒手群毆。這兩千楚勇其實就是江忠源率領的那五百楚勇擴建的。前年太平軍圍攻長沙，他們曾經守衛過長沙並且立下汗馬功勞，後來江忠源調任江蘇將軍，這五百楚勇卻被當時的湖廣總督台涌截留了下來，並以此為基礎組建了兩千楚勇，還算得一支精兵。
第八章群毆
事情其實還要從湖南第六營剛進武昌城那天說起。
雖然當時的湖廣總督官文三令五申，不要招惹這些剛剛打了大勝仗的湖南兵，麾下的所有將領也都記下了，並且對底下的士兵也是再三強調，但那些士兵都是些大老粗，沒念過幾年書，記性也差，沒幾個時辰，興致一來便忘得一乾二淨了。
那晚，有一夥湖北兵興致來了，溜到花柳街找老相好快活，不巧正好撞上劉昆率領的一夥湖南兵。劉昆這廝沒別的毛病，就好這口，剛領了幾個賞錢就心裡發癢，跑去跟秦漢請假誑窯子。
秦漢對士兵的約束是相當嚴厲，唯獨誑窯子這事上例外。只要士兵們不欺負或者勾引良家婦女，窯子裡的妓女他們是愛怎麼玩就怎麼玩，秦漢是一律不予干涉。
這不，兩下里正好撞上了，更巧的是劉昆看上了那伙湖北兵領頭千總的老相好，一個叫什么小花的妓女，這下熱鬧了，三言不合，兩下里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砸了半個妓院還拆了三堵牆。
真所謂有其官必有其兵，秦漢囂張跋扈，手底下的兵自然有樣學樣，下手照樣不含糊，一通混戰下來，一個湖北兵折了兩根肋骨，兩個湖北兵掉了三顆門牙，哭爹喊娘地跑了。那伙湖北兵哭哭啼啼地跑回營地向長官訴苦，本意是想搬些救兵找回場子，給果被長官不由分說每人扇了三個耳光，這事情就這樣拉下了，但這仇就結下了。
沒別的，這伙吃了虧的湖北兵就是楚勇的人。
後來，官文滾蛋，塔齊布走馬上任，二千楚勇將要被編入湖南六營的消息便傳了出來，可把那兩千湖北兵給氣壞了。要編也應該把五百湖南兵編入楚營才對，憑什麼將他們兩千人編入湖南六營？
真所謂新賬老賬一併算，有人牽頭，趁着所有高級軍官都不在的時候，起鬨鬧事了。
操也不出了，隊列也不練了，兩千楚勇呼喇喇都涌到了湖南六營的訓練場地邊上，將五百湖南兵團團圍了起來。
「媽拉個巴子，老子提刀砍人的時候，你們這些農民還在娘肚子裡折騰呢！」一名楚勇千總雙目瞪得牛眼大，一捋衣袖，露出手上黑乎乎的粗毛，形狀頗有些駭人，厲聲叫道，「憑你們這些小毛孩就想騎到老子頭上撒野？門都沒有！」
這個千總身板挺直，牛高馬大，滿臉絡腮鬍，一道刀疤從眉梢直橫到嘴角，臉上殺氣騰騰，在楚勇將士中間看起來頗有些威信。
六營里哨官以上的將領也都不在，剩下的哨長、什長什麼的還有士兵沒一個識字的，一個個都是大老粗，有個愣頭青看不慣這千總牛皮哄哄的樣子，梗着脖子卯了上來，問：「我嬲你媽媽屄，你想幹嗎喔？」
千總雙眼一瞪，身上自然湧起一股殺氣，想靠身上的氣勢把這湖南兵給嚇退，這才叫有臉面，不然淪到動手就落了下乘了。
但那愣頭青也不是嚇大的，見千總兩眼一瞪以為他要動手，便照着秦漢「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信條，不由分說吧的一巴掌劈在那千總的臉上！合該那千總倒霉，根本就沒想到這小小的士兵還真敢動手，所以壓根兒就沒防他，兩下里靠得又近，這一劈就劈個正着。愣頭青塊大膀圓，在村里是個石匠，平常的時候能扛着三百斤的石板行走如飛，這一巴掌可劈得不輕，竟將那千總一下子劈翻在地，當場昏死過去。
這一下可就炸了鍋了，就像一棵火星投進了乾柴，頓時點燃了熊熊烈火，兩千楚勇和五百湖南兵就干起架來，在校場上打得煞是熱鬧。別的綠營兵都只敢遠遠地圍着觀望，沒有哪一隊敢上來勸架，這兩伙人對他們來說都是瘟神，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但這一打就打出兩伙人的差別來了。
湖南兵雖然人少，但個個都不要命，嗷嗷叫着往前沖，看見穿着不同衣服的就往死里打，下手賊狠，也不顧人死活。反正什麼辦法最有效就採用什麼辦法，背後偷襲、踢下陰、砸太陽穴、扭脖子，但凡能想得出來的招都一古腦兒全用上了。
沒辦法，人家訓練的時候都這樣，就別說跟友軍打架了。
湖北兵就有些被動，雖然人多，兩千多人把五百人圍得緊緊的，但真正和湖南兵接觸干架的也就前面那幾百號人，而且顧忌對方是友軍，打起來就有些縛手縛腳，這一來一去就出效果了，湖北兵被揍得連連後退、哭爹喊娘。
有個湖北兵武藝不錯，大喝一聲，一拳砸在一個湖南兵的胸口上，將那湖南兵砸翻在地，轉身正準備去收拾別人，那倒地的湖南兵在背後冷不防給他的下陰撩了一腳。這一下痛入骨髓，那湖北兵差點沒咽下氣去，回頭瞪着從地上爬起的湖南兵，嗚咽着罵道：「你爺爺的下陰手……無恥！」
「去你媽的。」
湖南兵動作如電，趁着湖北兵疼痛難忍之際，一拳砸在他的下巴上，那湖北兵嗚呼一聲，兩眼一翻，昏死在地。
等塔齊布與所有綠營高級將領聞訊前來的時候，兩千楚勇圍起的包圍圈像潮水般散了開來，五百湖南兵餓狼般追着楚勇的屁股後面，一頓狠揍！
更慘的還在後面。
看見一大群穿着花花綠綠的將領前來，那些楚勇一個個頓時傻了眼，木樁一樣楞在那裡，既不敢跑也不敢喊，湖南兵揍他們也再不敢還手。而那些湖南兵卻肆無忌憚，見有機可趁下手反而更快更狠，眨眼的功夫，又打翻了幾百個楚勇……
統率這兩千楚勇的是兩名守備，這時候兩人的臉都已經氣得綠了，既生氣自己手下士兵不經打，二千人居然打不過人家五百人！也生氣秦漢的湖南兵不要臉，自己的兵都已經不還手了，還要往死里猛打，這是哪門子友軍？
最後連秦漢都覺得實在過意不去了，回頭瞪着鐵漢軍、秦兵和劉昆三人，厲聲道：「看你們帶的都是些什麼兵？一個個像土匪似的，人家是友軍，好歹得給人家留點面子！行了，都讓那些兔崽子給老子住手，別打了。」
鐵漢軍三人跑步而出，衝進混戰區，厲聲喝道：「秦將軍說了，給友軍留點面子，今天不打了！都給老子住手。」
這會兒，那兩名楚勇守備的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他們幾乎連生吞活剝秦漢的心都有了，這說的哪是人話嘛？
第九章楚勇
群毆已然結束，塔齊布一語未發直接返回衙門，居然未做任何處置也未對此事做任何評論！這下弄得大家心裡是七上八下，都摸不透總督大人心裡是怎麼想的？尤其是楚勇的兩個守備鄭武和趙烈武，更是心中沒底。
湖南第六營是塔齊布的當家部隊，秦漢又是他的心腹，再說這次群毆，首先鬧事的也是自己的部屬，受到處置的自然只能是他們的楚勇，這點不容置疑，唯一的懸念就是處罰的力度了。這位剛剛上任的總督如果來個殺雞儆猴，一怒之下裁撤了楚勇，那可就真完蛋了。沒有了自己的部屬，那這往後可就再沒什麼指望了……
鄭武和趙烈武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湖北省水陸提督貴武。放眼整個兩湖地區，能夠左右塔齊布決定的也只有貴武了，單從官階上來說，貴武和塔齊布是平級，都是正二品武官。雖然提督要受總督節制，但多少還是有些影響力的。
貴武在提督衙門裡接見了鄭武和趙烈武兩人。
「督台大人，你可一定要替弟兄們做主啊。」越烈武是秀才出身，能說會道，「論資歷，前年楚勇血戰長沙、擊斃長毛偽西王的時候，這些湖南兵都還是些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論戰功，楚勇更是轉戰三省，數次與長毛惡戰，替朝廷立下戰功無數，死守長沙、擊斃長毛偽西王不說，田家鎮大捷也有我們楚勇的功勞啊。湖南第六營不過是打了個小小的勝仗而已經，憑什麼跟我們楚勇相提並論？」
「是啊，我們楚勇有兩千精兵，可他們六營只有區區五百人。」鄭武也附和道，「憑什麼讓我們編入他們六營？我不服。」
「督台大人，楚勇可是江忠源將軍一手創建的，如今江忠源將軍雖然不在了，可他的軍魂仍在，楚勇絕不能在大人您的手裡給整沒了呀」趙烈武激動地說道，「江忠源將軍的英靈在天上看着您哪。」
「說完了？說夠了？」貴武站起來，冷漠地盯着兩人，「你們很委屈是不是？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皇上？還有沒有大清朝？開口閉口楚勇，楚勇是什麼？楚勇是朝廷的正規軍！本督告訴你們，楚勇不是江忠源的，不是本督的，也不是塔齊布的，更不是你們兩個的，他們是朝廷的，是皇上的！怎麼編、怎麼整，本督說了不算，總督說了也不算，皇上說了才算！你們少在這裡給本督訴苦，江忠源的五百楚勇是精兵、真英雄！可看看你們帶的兵，那還叫楚勇嗎？說出來我都替你們臉紅！整整兩千人，還打不過人家區區五百人，你們還有臉在這兒說？抱塊石頭沉長江吧，滾！」
鄭武和趙烈武被貴武一通臭罵，只好灰溜溜地從提督衙門溜了出來。
就在這時候，塔齊布也將秦漢召到了總督衙門，商量楚勇入編六營的事。
其實早在杜家屯剿滅銅錢軍之後，塔齊布便考慮過給六營補充新兵，讓六營成為一支滿編的軍隊，卻意外地遭到了秦漢的激烈反對。
秦漢認為，兵在精而不在多。花同樣的時間和精力，訓練兩千人也許能夠練出一支精銳之師，但如果只訓練五百人，卻可以練出一支虎狼之師！
精銳之師和虎狼之師最大的區別就在於虎狼之師擁有自己的靈魂。
精銳之師是沒有靈魂的，他們所依仗的只是長年累月的正規訓練下所積累的熟練的戰術素養以及嚴格的軍紀軍規，他們能夠做到令行禁止，卻做不到嗜血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