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 - 第8章
寂寞劍客
湖南巡撫張亮基神色焦急地走進後院,大聲道:「張祿,小姐到了嗎?」
一名黑衣家丁神色焦慮地迎上前來,急聲道:「回稟老爺,張小九隻帶了一乘空轎回來,說是在湘潭悅來客棧,小姐帶着丫環碧兒溜了,也不知道上哪去啦。」
「什麼?」張亮基神色大變,連聲道,「怎麼可以這樣?這孩子,怎麼可以這樣?老讓人替她擔心。」
「老爺,你也不用太擔心,最近湖南還算安寧,小姐和丫環碧兒也習有武藝在身,尋常男人並非她們敵手。」家丁張祿寬慰道,「老奴已經差人四處去尋找了,估計小姐是想獨自遊玩長沙城,這會兒也該到了。」
「唉……」張亮基長長地嘆息一聲,「這孩子。」
第八章餉銀
「秦漢,你怎能做出這等糊塗事來?」秦漢和龐清剛剛回到提督衙門復命,塔齊布便又急又氣地迎了上來,連聲道,「黃冕在長沙的影響力非同小可,此番你無緣無故當眾格殺黃家一名護院武師,黃家必不會善罷干休,唉,如果黃冕大興問罪之師又該如何是好?」
秦漢神色鎮定,沉聲道:「塔大人不必擔憂,卑將已有計較。」
塔齊布便蹙緊眉頭,臉上微露不悅之色,心忖這秦漢可謂文武全才,是個得力幫手。就是有時候顯得過於自信,甚至有些剛愎自用!黃冕家財萬貫,乃是湖南首富,綠營素來缺餉正是有求於他之時,刻意巴結尚且不及,豈能反而得罪於他,這不是自絕生路嗎?
秦漢淡淡一笑,似是看穿了塔齊布心中所想,說道:「大人可是擔心黃冕因卑將格殺其護院武師一事而遷怒綠營,拒絕出餉銀支援綠營?」
塔齊布便嘆息道:「前任提督鮑起豹中飽私囊,將綠營名下餉銀揮霍一空。眼下長毛在江南大有愈演愈烈之勢,朝廷歲入十停已然去了七停,各項支出也是一再縮減,攤到綠營頭上的銀子已然少得可憐,若不能獲得長沙鄉紳的支持,湖南綠營怕是只能喝西北風了,還談什麼整頓備戰。」
「大人有所不知,卑將正是因為餉銀一事才故意當街格殺黃家護院武師。」
「什麼!本督沒聽錯吧?」塔齊布愕然以對,心忖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就一定是秦漢這廝瘋了。
秦漢搖了搖頭,說道:「大人沒有聽錯,殺黃家護院武師就是為讓黃冕拿出銀子來。」
塔齊布兩眼發直,繼而將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連聲說:「瘋了,你一定是瘋了。」
秦漢忽然微笑道:「大人,不如我們打個賭,卑將趁夜前去拜訪黃冕,如果能夠討來餉銀十萬兩,便是卑將贏了。」
塔齊布當即回應道:「只消一萬兩,便當你贏了。」
「好,一言為定。」秦漢臉上露出狐狸般狡猾的笑容,說道,「以何為賭注?」
塔齊布想也不想,說道:「你說賭什麼就賭什麼,左右你也贏不了。」
「既如此,卑將斗膽向大人討個總教習噹噹,有朝一日大人奉旨編練新軍之時,定要讓卑將出任總教習一職。」
塔齊布聞言一愣,忽然有些迷糊。
秦漢卻是打蛇隨棍上,不容塔齊布有考慮的餘地,接着說道:「此事有龐兄為證,大人且記勿忘。」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塔齊布一咬牙,悶聲道,「本督倒要看看你怎樣討來一萬兩餉銀?」
「大人和龐兄且稍待,卑將去去就來。」
秦漢說罷,徑直出了提督衙門而去。塔齊布沖秦漢的背影連連搖頭,連聲說:「瘋了,一定是瘋了。」
***桔子洲頭,黃冕府邸。
「你還敢到這裡來?當真是狗膽包天呀!」黃冠華凶神惡煞般出現在秦漢跟前,厲聲道,「黃三,關門,放狗!」
秦漢微微一笑,右手突然毫無徵兆地抬起。
黃冠華以為秦漢又要出手偷襲,下午武師被殺景象仍是歷歷在目,頓時嚇了一跳,趕緊退落十步,遠遠地盯着秦漢再不敢靠近前來,便是幾名護院武師也是忙不迭地退避十步開外。秦漢卻是順手摸了摸光溜溜的額頭,仰頭髮出一聲響亮的笑聲,朗聲道:「黃公子無恙?」
黃冠華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一聲,盯着秦漢冷森森地說道:「今天讓你來得回不得,少爺要活剝了你。」
「華兒不得無禮。」
一把渾厚的男音悠然響起,黃冠華立時神色一正,畢恭畢敬地侍立一側,情狀與方才竟是判若雲泥。秦漢知道,定然是正主兒出場了。
果然,二道門裡轉出一名富態的中年人來,白淨的胖臉,眯成一線的雙目,身上穿着做工考究、質地卻是一般的綢緞衫,粗看一眼只是個不起眼的土奸商,但秦漢能夠從中年人身上感覺到一種與眾不同的東西。
首先中年人的眼神清而不濁,雖然他眯起雙眼試圖掩蓋,卻逃不過秦漢狼一般的雙眼。
其次中年人雖然體態肥胖行動卻並不笨拙,足見此人精於養生之道。
再次黃冠華表面上看起來為非作歹,純屬紈絝子弟,實則反應敏捷、隨機應變能力極強,顯然有着嚴格而又良好的家教。
最後黃府之內所有家丁下人,衣着樸素絕無一絲腐朽之風,足見黃冕對金錢的認識並沒有膚淺地停留在享受的層面上。
凡此種種,秦漢基本可以斷定,這個黃冕果然是他心中所想那一類人。
「卑將見過黃公。」秦漢略一抱拳,朗聲道,「趁夜打擾還請多多包涵。」
黃冕臉上露出一絲格式化的虛假笑意,和聲道:「軍門說哪裡話來,快請屋裡坐。黃三,還愣着幹嗎?還不快泡茶,挑最好的君山毛尖。」
***時間在悄悄流逝。
提督衙門裡,塔齊布和龐清相顧焦急,眼看就要過子夜了,秦漢卻仍舊未返。該不會是出了什麼意外吧?兩人相顧駭然。
龐清霍地站了起來,沉聲道:「大人,卑將還是帶幾個兄弟去一趟黃府吧。」
「也好。」塔齊布蹙眉點頭道,「如果黃家真要留難秦漢,且記不可動用武力搶人,可速回複本督,本督當親赴黃府賠罪。」
「卑將理會得。」龐清答應一聲,便欲要出了提督衙門去召集兄弟。還沒走出大門,便見衙門前的大街上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然後是車轍碾壓在青石板上發出的嘎吱聲,聽那聲音,馬車似乎十分沉重。
「大人,是黃府的馬車,五輛!」雖然是暗夜,但龐清只是掠了一眼,便認出了馬車上插的旗貼,上面繪的正是個「黃」字。塔齊布心下一驚,彈身而起,心忖該不會是黃冕找上門來興師問罪的吧?
塔齊布緊張地走到大門外,正好看到一隊全副武裝的護院武師護着五輛馬車魚貫而來,緩緩地停在台階下,趁着淡淡的月色,塔齊布發現每輛馬車上赫然都裝着幾隻大鐵箱,每一隻鐵箱都以十幾斤的鐵鎖鎖着,看馱馬累得直呼哧,這五輛馬車似乎極沉極重。
塔齊布看得不由得有些心頭迷糊,這大鐵箱子裡裝的是什麼東西?黃府趁夜將它們拉來做什麼?黃冕人呢?
龐清立即警惕起來,招呼衙門外的守衛兵卒以戰鬥隊形將馬車和武師包圍起來,然後凝神握緊刀把,沖領頭的武師厲聲道:「你們是幹什麼的?馬車裡裝的是什麼玩意?」
「回稟大人,小的是黃老爺府里的管家黃三,馬車裡裝的是什么小的也不知道,老爺只是吩咐小的將這十幾口大鐵箱送到提督衙門即可,別的就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