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大明 - 第4章

寂寞劍客

  三人紛紛向王朴表決心,他們對王朴如此忠心耿耿,半是因為知恩圖報半是因為自己的切身利益。

  只要王朴不死,王家不倒,他們就能繼續過着錦衣玉食的好日子,他們的家人也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如果王朴死了,王家在大同的勢力就會冰消瓦解,作為王家的家將,他們也就失去了靠山,就會流離失所、衣食無着,從此淪為流民。

  其他的千餘家丁也差不多,他們的利益都是與王朴的生死榮辱休戚相關的。

  「好。」王朴點了點頭,向小七道,「小七,把弟兄們都召集起來,我有話對他們講。」

  小七領命而去。

  三聲鑼響之後,訓練有素的家丁很快就集結完畢,一個個牽着戰馬在河邊的草地上排成了整齊的行軍隊列,王朴騎着戰馬從陣前緩緩經過,全體家丁的眼睛便跟着王朴而緩緩移動。現在的王朴讓這些家丁感到有些陌生,他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鷹視狼顧,殺氣騰騰的年輕人就是他們所熟悉的那個少爺總兵王朴。

  「弟兄們,廢話我也不多說,這次把你們召集起來就一件事,松山我們是回不去了,十幾萬建奴已經把整個松山大營圍得水泄不通,再往回走只能是死路一條!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一直向東殺入遼東直取盛京,搗毀建奴的老巢!然後繞道朝鮮,從海路返回登州,這是我們唯一的活路!」

  千餘家丁鴉雀無聲,獵獵風塵中只有戰馬偶爾打幾個響鼻。

  「這次孤軍深入遼東肯定是九死一生,我們將處在十幾萬建奴的重重包圍之中,我們沒有援軍,沒有糧草,沒有後方,甚至沒有希望!我們中間的很多人,也可能是全部,將會戰死在遼東,很可能連屍骨都無法回到家鄉。」

  空氣里開始瀰漫起讓人窒息的沉重,每個家丁的眼神里都露出了絕望的神情,是人就怕死,沒人願意死。王朴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聖經中說若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可王朴的信條卻是若欲使其瘋狂,必先使其絕望,只有絕望中爆發的瘋狂,那才是真正的瘋狂,屬於野獸的瘋狂。

  此去遼東,必然是危機四伏,時刻面臨滅頂之災,如果不把這群家丁的獸性徹底調動起來,讓他們成為一群失去人性的野獸,根本就無法走完這條危險的征途!

  「但是,我要告訴你們的是,人的死有兩種死法,一種是懦夫,在絕望中被建奴砍掉腦袋,一種是男人,就算是死也要拉幾個建奴墊背,就算是死也要先睡了建奴的女人,燒光建奴的糧食,摧毀建奴的城市,讓這些通古斯野人變成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對,先睡了建奴的女人!」

  「燒光建奴的糧食!」

  「殺光所有建奴!」

  「讓這些通古斯野人滾回姥姥家去!」

  絕望的家丁在王朴的煽動下開始瘋狂起來,一個個兩眼通紅,像野獸般咆哮起來。

  王朴策馬向東,高舉右臂往前狠狠一揮,厲聲喝道:「是男人,就跟我走!」

  這最後一句話就是一顆火星投入了乾柴堆里,頃刻間就點燃了這群家丁心底最原始的獸性,一個個翻身上馬,追隨王朴身後向着東方席捲而去。東方,一輪朝陽緩緩衝出了地平線,整個遼西大地就像是被血染過一般,赤紅一片。

  當王朴率領千餘家丁馬不停蹄殺奔盛京時,皇太極正在大營內等候各路大軍的捷報。

  皇太極做夢也沒有想到,一支千餘騎的騎兵已經在大同總兵王朴的率領下殺奔盛京而去!

  皇太極想不到,別人就更想不到,因為自從奴爾哈赤起兵以來,後金軍與明軍大小數百戰,明軍鮮有勝績,而且除了薩爾滸之戰是明軍主動進攻之外,其餘大小數百戰,皆由後金軍主動發起,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又有誰能想到會有明軍去進攻盛京呢?

  ……

  崇禎十四年(1641)大明帝國舉國大旱,遼東也是赤地千里,江河斷流,所以王朴率領的千餘家丁得以順利渡過大凌河和遼河。

  此時的遼東由於奴爾哈赤、皇太極父子的血腥屠戮,早已經不是幾十年前名將李成梁戎守遼東時的繁榮景象了。廣寧、海州、蓋州、復州、金州等衛已成白地,千里之內渺無人煙,王朴率軍從大凌河長驅直入直到遼河,一路上竟然沒有遇到一個有人居住的村莊!

  直到渡過遼河深入三十里,才第一次看到了炊煙。

  【此時的滿人已經遷出了貧瘠苦寒的長白山區,定居到了以盛京為中心的遼河平原上,從中原擄來的幾十萬漢人則被圈養在大大小小的莊園裡,當成牲口來奴役,後來清兵入關,幾十万旗人全部遷入北京作威作福,僥倖沒死的漢人也跟着進了北京,成了旗人府上的包衣,後來吳三桂起兵造反,這些包衣的後代還在周培公的帶領下立過戰功】

  負責在前探路的小七見前方有裊裊炊煙升起,急忙打馬而回把這一發現報告了王朴。

  「有炊煙?」大鬍子的眸子裡頓時掠過一絲殺機,獰笑道,「那一定是建奴的村子,今天晚上看樣子不用露宿野外了,嘿嘿。」

  刀疤臉也獰笑道:「也不用就着冷水啃乾糧了,嘿嘿。」

  小七問王朴道:「將軍,是不是現在就去滅了這個村子?」

  「不急。」王朴看了看天色,沉聲道,「等天黑下來,外面的建奴全部回到村子裡再行動,以免有建奴逃出去,暴露了我軍的行蹤。」

  「對對,將軍說的對。」

  大鬍子、刀疤臉連連點頭。

  小七也不失時機地拍馬屁道:「不愧是將軍,想的就是比我們周全。」

  王朴沉聲道:「大鬍子,刀疤臉,讓弟兄們抓緊時間休息,千萬不要到處亂跑以免被人發現,小七,你帶兩個機靈點的弟兄再去前面踩踩點,最好能抓個活口回來問問情況,現在我們已經深入遼東腹地,周圍全是建奴的人,凡事小心為好。」

  三人答應一聲,各自領命去了。

  快天黑的時候小七回來了,這傢伙不辱使命果然抓回來一個活口,那傢伙五短身材,容貌醜陋,嘴上留着兩撇狗纓胡,活像個小丑,小七揪住那傢伙腦門上的小辮子往王朴面前一拽,恫嚇道:「將軍,你說是點天燈還是剝人皮?」

  「別,別啊。」那傢伙一聽嚇得差點沒尿了褲子,當下連連叩頭哀求道,「軍爺別殺小人,千萬別啊,小人不是建奴,小人也是漢人哪。」

  王朴沉聲道:「你也是漢人?」

  那傢伙急道:「對對對,小人真是漢人,如假包換的漢人。」

  王朴道:「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那傢伙忙道:「軍爺,小人要不是漢人,哪能說這麼流利的漢語?」

  「那可說不好。」王朴道,「有些建奴也能說流利的漢語。」

  「這可難辦了。」那傢伙叫苦連天道,「可小人真是漢人哪,借小人天膽也不敢騙軍爺您哪。」

  「好吧,姑且相信你了。」王朴沉聲道,「現在本將軍問你話,問一句答一句,要是膽敢矇騙本將軍,哼哼,本將軍就剝下你的人皮再塞進蒿草做成人皮燈籠。」

  「別別別。」那傢伙連搖雙手道,「小人一定說實話,一定說實話。」

  「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真有才。」

第六章

禮親王代善

  「真有才?」

  「不,不是,是甄別的甄,不是真假的真。」

  「嗯,甄有才。」王朴道,「本將軍現在問你,你是哪裡人氏?」

  甄有才道:「小人是山東清河人,三年前被建奴擄來遼東,因為小人體格瘦小,本來是要被砍頭的,還是因為小人讀過幾年私熟,認識幾個字才保住了性命,小人現在蘇達喇莊上當書史,平時也就記記帳,寫寫算算什麼的,倒也不用下地去幹活。」

  「蘇達喇是誰?」

  「據說是奴酋的族弟,小人也不是很清楚。」

  「前面就是蘇達喇的莊園?」

  「嗯,這地方以前叫長勇堡,我們大明朝的軍隊在這裡駐紮過,後來長勇堡毀於戰火,現在又成了蘇達喇的莊園。」

  「長勇堡?這裡距離盛京還有多遠?」

  「不遠,往東北方向再走三十里就到盛京了。」

  「再走三十里就到盛京了?」刀疤臉哈哈大笑道,「沒想到我們誤打誤撞居然也到了盛京,哈哈,這可真是天亡建奴了。」

  王朴又問道:「莊上有多少人?」

  「總共有一千多人,七百多個漢人阿哈,三百多個建奴,不過都是些老幼婦孺。」

  「好。」王朴道,「等會本將軍就會帶着人去莊上查證,只要你說的都是實話,你就什麼事都沒有,要是有一句假話,那你就死定了。」

  甄有才打了個冷顫,戰戰兢兢地應道:「小人說……說的句……句屬實。」

  王朴向小七道:「小七,你帶五十人留下來照看馬匹,還有看住這傢伙,一定不能讓他溜了。」

  「將軍放心。」小七獰笑道,「小人一定會好好照顧這位真有才先生的。」

  王朴又向刀疤臉道:「刀疤臉,你去挑選四百弟兄,分成四隊,分別把住四個方位,只要是莊上逃出來的人,不管男女老幼絕不能放走一個,你一定要記住,寧可殺錯,絕不放過!」

  刀疤臉獰聲應道:「將軍您就放心吧,就算是只蒼蠅也飛不出去。」

  王朴最後向大鬍子道:「大鬍子,你召集剩下的弟兄,跟我去莊上。」

  大鬍子惡狠狠地應道:「小人這便去召集弟兄。」

  王朴一聲令下,千餘家丁兵分三路,小七留下照看馬匹,刀疤臉帶着四百家丁在莊園四周設伏,準備攔截漏網之魚,王朴、大鬍子則帶着剩下的六百多號家丁直撲莊園而來。王朴當然不會完全相信甄有才的話,為了不驚動莊上的建奴,王朴命令家丁們在路上摸黑夜行,寧可摔得鼻青臉腫也沒讓打火把。

  這一次,王朴的謹慎幫了大忙。

  王朴和六百家丁快摸到莊外時,就出了意外。

  莊內忽然間燃起了通紅的火光,原本緊閉的莊門也打了開來,亮如白晝的火光中,一大群紅衣紅甲的建奴騎兵從莊門裡衝出,向着王朴和六百家丁所在的方位疾馳而來,大鬍子的一顆心都跳到了嗓門眼,霍地站起身想要反手抽刀,卻被王朴一把摁住了。

  現在的王朴可是恐怖分子首領出身,常年刀尖舔血的日子鑄就了泰山崩於前而不色變的膽氣,越是危險的時候就越是冷靜!王朴敏銳地發現這群紅甲騎兵手裡只拿了火把,而沒有執刀,也就是說他們不是衝出來廝殺的,也就是說這群騎兵還沒有發現他們。

  「沉住氣。」

  王朴按住大鬍子的肩膀把他使勁地按回了地上,兩人身後的六百家丁也紛紛又伏到了地上。

  果然,那群紅甲騎兵往前衝出大約幾十步遠就紛紛勒住了馬韁,然後忽喇喇地往兩邊一讓,排成了整整齊齊的兩列縱隊,看那陣勢倒像是某位建奴大人物出莊前打前站的衛隊。果然,過了沒多久,便又有一隊紅甲騎兵從莊門裡緩緩開出,眾星拱月般護住中間一騎。

  大鬍子氣急敗壞道:「將軍,我們讓那小子給騙了,現在出來的就有一百多建奴鐵騎了,莊裡面還不知道有多少呢?」

  「嗯。」王朴點了點頭,答非所問道,「看這架勢是正紅旗的權貴,搞不好還是個親王,這次撈着大魚了,嘿嘿。」

  大鬍子愕然道:「將軍你說什麼?」

  王朴沉聲道:「大鬍子,快讓弟兄們散開,在大路兩邊的高梁地里藏好,沒有本將軍的號令,不得擅自行動!」

  大鬍子答應一聲,貓着腰往後疾行而去,將王朴的軍令逐次傳達,原本趴伏在大路上的六百多號家丁迅速散了開來,躲進了兩邊的高梁地里,這時候,那名正紅旗的權貴已在紅甲騎兵的前呼後擁下策馬走了過來,王朴敏捷地往旁邊一閃,躲進了高梁叢中。

  ……

  代善今天可以說是霉星高照。

  代善是奴爾哈赤的第二個兒子,曾經位居四大執政貝勒之首,地位遠在皇太極之上,不過可惜的是,他沒有皇太極心機深沉,最終繼承建奴汗位的是奴爾哈赤的第八個兒子皇太極,皇太極繼位之後代善被封為和碩禮親王,和皇太極一起面南而坐,接受臣子的朝拜,地位也算是尊榮至極。

  松山之戰,皇太極親率八旗大軍出征,代善和鄭親王濟爾哈朗奉命留守盛京。

  鄭親王濟爾哈朗是奴爾哈赤的侄子,他的父親舒爾哈齊是奴爾哈赤的三弟,早年因為鬧分裂被處死,濟爾哈朗的哥哥阿敏,是奴爾哈赤時期的四大執政貝勒之一,後來被皇太極貶為庶民,濟爾哈朗得以繼承阿敏的地位和財產,所以對皇太極忠心耿耿。

  這幾天,代善因為閒極無聊忽然想去山中打獵,又聽人說蘇達喇訓練了一隻兇猛的海東青,便帶着侍衛專程從盛京趕到蘇達喇的莊園來索討,代善趕到的時候天色已經快黑了,這時候小七已經抓着甄有才走了,所以並不知道後來有一支建奴騎兵進入莊園。

  和碩禮親王親自登門索要海東青,蘇達喇當然不敢拒絕,只好忍痛把精心馴養的海東青借給了代善,並且親自將代善送到莊外,一路上不斷叮囑道:「主子,這海東青可是用人肉餵養的,你要是用別的肉餵它,它是會生氣的。」

  「知道了。」代善不耐煩道,「不就是人肉嗎,本王府上那麼多阿哈,隨便宰殺一個就夠這畜生吃半個月了。」

  「還有還有。」蘇達喇道,「它只吃十歲以下小孩的嫩肉。」

  「還有這講究?」代善皺眉道,「本王莊上十歲以下的小阿哈也不少,餓不着它。」

  蘇達喇戀戀不捨地望着蹲在代善肩膀上海東青,喋喋不休道:「主子,您可得說話算數,等打完獵,這海東青得還給奴才,它可是奴才的命根子,沒了它奴才就吃不下飯,睡不着覺,就連命都沒有了。」

  「行了行了。」代善不耐煩地揮手道,「你回去吧,回去吧。」

  「唆!」

  代善話音方落,只聽一聲尖嘯,旋即有一股勁風從他耳畔掠過,身後頓時響起蘇達喇一聲悶哼,代善急忙回頭,只見蘇達喇雙手死死扣住咽喉,兩隻眼珠子已經鼓了起來,有殷紅的血絲從他的指縫間溢出,代善這才發現蘇達喇的咽喉上已經插了一枝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