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之師 - 第8章
寂寞劍客
拓跋燾一聲令下,嚴陣以待的明月大軍開始向前緩緩推進,就像滾滾鐵流挾帶着無可阻擋的氣勢,向着孟虎和河西要塞緩緩碾壓過來,孟虎只好策馬回頭,飛馳進關,振奮軍心的目的已經達到,繼續搦戰已經沒有必要了。
孟虎絕不認為憑一己之力就能打敗整支明月大軍。
人終究是血肉之軀,一個人的體力終究是有限的。
如果被弓箭手射中,或者被投槍刺中,孟虎一樣會喪命,他可以陣前斬殺敵軍大將,卻不可能殺光敵人的千軍萬馬。
……
西陵,總督府。
一早醒來,趙岳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正準備去後院練劍時,心腹幕僚鄭科忽然神色匆匆地走了進來,急聲說道:「大人,出事了!」
趙岳聞言心頭一跳,強自鎮定道:「慢慢說,出什麼事了?」
鄭科深吸了口冷氣,說道:「青雲山上的烽火點燃了!」
「青雲山上的烽火?」趙岳的眸子霎時收縮,厲聲道,「你是說明月大軍進犯?」
鄭科重重點頭,應道:「如果不是明月大軍進犯,雷鳴豈敢點燃烽火?」
「糟了!」趙岳突然間想起了什麼,臉色大變道,「青菡丫頭正在青雲山打獵,她不會撞上明月大軍吧?」
趙岳一向視趙青菡為掌上明珠,當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因為擔心趙青菡受委屈,趙岳在原配夫人死後竟再未續弦,以他堂堂總督之尊,帝國四大公爵之一,這是很難想象的,看看別的權貴,哪個不是妻妾成群,子女成堆?
正因為此,一聽趙青菡可能遇險,趙岳立刻就慌了。
趙岳的擔心也正是鄭科的擔心,當下鄭科抹了抹額頭的冷汗,低聲說道:「大人,要儘快派譴援軍哪,否則就來不及了。」
「那還等什麼!?」趙岳急得都快要跳腳了,平時的鎮定和從容此刻早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此時的趙岳,就是個擔心女兒安危的普通父親,大吼道,「趕緊讓戰鷹率騎兵聯隊先行出發,再讓李明鋒和吳其達馬上率大軍向河西要塞進發!」
「是,卑職這就去傳令。」
鄭科答應一聲,轉身就走。
……
河西峽谷。
距離要塞只有兩百步左右的距離時,明月大軍終於停止前進,輜重兵們開始緊張地組建攻城雲梯以及撞城車,這個距離正好處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大型投石機雖然可以把炮彈打到四五百步以外,可拓跋燾早就得到了情報,河西要塞里並沒有投石機的存在,所以顯得有恃無恐。
河西要塞里的確沒有投石機,甚至連弓箭手都沒有。
在趙岳眼裡,河西要塞不過就是一座大型的「烽火台」而已,它的作用就是在明月帝國大舉入侵的時候點燃烽火報個信,僅此而已,要不然趙岳也不會把這座要塞交給一支剛剛組建的輕兵聯隊!
要知道在第五聯隊入駐河西要塞之前,這裡僅僅駐紮了第二師團的一個大隊而已。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河西要塞依山而建,所以石頭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自從入駐要塞以來,孟虎就開始準備擂石,以隨時提防明月大軍來犯,正所謂有備則無患,今天,這些擂石終於要派上用場了。
「墩子,磨磨蹭蹭的幹什麼呢?快帶人把那兩塊穿孔的大石頭抬到這邊來!」
「碾子,別淨顧着和女娃子閒聊天,快帶人把絞盤檢查三遍,待會守城的時候要是出了問題,本長官捏爆你卵蛋!」
「狗子,你小子又偷懶,欺負新兵是不是?」
「犢子,你的刀呢?等會敵軍殺上城來,你找不着刀打算用牙咬還是用卵子戳啊?」
孟虎正在關牆上來回巡視,一邊巡視還一邊罵罵咧咧地訓人,那些倒霉的新兵蛋子,不管有錯還是沒錯,只要撞上都免不了挨一通臭罵,不過被罵的新兵蛋子卻渾不為意,一個個都樂呵呵的,那賤樣,好像還挺喜歡挨罵。
不遠處,吳君怡撇了撇小嘴,低聲說道:「青菡姐,這都是什麼人呢?真粗俗。」
趙青菡沒有理會吳君怡,她已經有些看出門道來了,孟虎這些話乍一聽的確粗俗,卻很受底下將士的歡迎,原本還顯得有些凝重的氣氛,被孟虎幾句話一攪,立刻變得輕鬆了,那些新兵蛋子臉上甚至有了笑容!
很顯然,孟虎正以他特有的方式給這些新兵加油鼓勁,而且這種方式非常有效。
換了別的將領在這裡,絕對做不到這樣,也不可能讓這些新兵們從戰前的緊張氣氛中擺脫出來。
這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特別的男人,他不僅能夠憑藉一己之力扭轉局勢,更可以影響他身邊的每個人,使別人情不自禁地因他的意志而怒、而笑、而熱血沸騰,不知不覺間,趙青菡對孟虎的評語又加上了新的一條。
「咚!」
「吼!」
「咚咚!!」
「吼吼!!」
「咚咚咚!!!」
「吼吼吼!!!」
震撼天地的戰鼓聲突然從關外毫無徵兆地響起,激昂高亢的戰鼓聲中,黑壓壓的明月大軍排着整齊的陣形,喊着整齊的號子,開始緩緩向前推進,孟虎霍然回頭,眸子裡流露出灼熱的殺機,終於要開始進攻了嗎?
……
第十一章
死守
激昂的戰鼓聲中,出擊的明月軍堪堪進入步兵長弓的射程之內。
「停止前進……前隊樹盾!」
「轟!」
重裝步兵的軍官一聲令下,整整一個大隊的重裝步兵同時將扛在肩上的重型櫓盾往地上重重一頓,霎時發出一陣轟然巨響,甚至連地面都在輕輕地顫動,隨後跟進的弓箭手大隊在重裝步兵結成的盾牆後面迅速展開,很快就列成了整齊的射擊隊列。
「弓箭手……」
「放箭!」
伴隨着軍官一聲令下,弓弦顫動的聲音霎時響徹關牆內外,倏忽之間,上千枝鋒利的狼牙箭已經掠空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線,然後挾帶着悽厲的尖嘯向着河西要塞的城頭攢落下來。
……
關牆上。
孟虎的眸子霎時收縮,一聲悽厲的咆哮霎時響徹雲霄:「樹盾,趕快樹盾……」
關牆上的新兵蛋子們慌忙舉起早就準備好的一塊塊長方形木板,很快就在頭頂結成了一堵板牆,河西要塞背依青雲山,石頭和木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如果孟虎不懂得就地取材製作一些簡單卻實用的防禦武器,那就是蠢材了。
待所有的新兵蛋子都躲進了板牆下面,孟虎才往後一縮躲進了一塊木板下。
一股淡淡的幽香鑽入鼻翼,孟虎的眉頭霎時跳了一下,有些莫名地回過頭來,趙青菡那方宜喜宜嗔的如花嬌靨赫然近在咫尺,驟然間撞上孟虎犀利的眼神,趙青菡白皙的粉臉上不由湧起一抹淡淡的紅暈,美艷至不可方物。
剛才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趙青菡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舉着木板衝到了孟虎身後。
也許,和第五聯隊的全體將士一樣,趙青菡內心也把孟虎看成了可以信賴的指揮官。
「篤!」
一聲沉悶的響聲陡然傳入耳際。
趙青菡只覺雙手輕輕一震,半截箭矢就已經從她頭頂的木板穿透而下,鋒利的箭簇幾乎是貼着孟虎的臉頰掠過,趙青菡甚至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從箭簇上傳來的森冷寒意,僅僅毫釐之差,孟虎就該中箭身亡了,可這傢伙卻是連眼都不曾眨一下!
「篤篤篤……」
從空中攢落的那波箭雨終於降臨,利箭釘入木板的聲響霎時響成一片,悽厲的慘叫聲從人群中連綿不絕地響起,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孟虎這麼好的運氣,已經有好幾十名經驗不足的新兵蛋子倒在了明月弓箭手的箭雨下。
……
明月帝國中軍。
一絲冷酷的微笑在拓跋燾嘴角悄然綻放,他沒想到河西要塞的守軍居然連弓箭手都沒有!面對明月弓箭手的瘋狂進攻,守軍只能被動挨打卻絲毫沒有還手之力!這只是一支雜兵,沒有投石機又沒有弓箭手,這仗已經沒什麼懸念了。
孟虎再驍勇善戰又能如何?不過是匹夫之勇罷了,憑他個人的武勇根本就不足以改變一場戰爭的勝負,司徒睿限五天之內攻下河西要塞,現在看來不等今天天黑,河西要塞就該易主了吧?
……
悠遠綿長的號角聲終於響起,明月帝國軍的弓箭手們射完了箭壺中的最後一枝箭,在軍官的喝斥下開始緩緩後撤,從空中攢落的綿綿箭雨終於停了,關牆上的新兵蛋子們長出一口氣,紛紛放下了高舉頭頂的木板。
綿綿不息的哀嚎聲響成一片,至少上百名士兵正躺在血泊中呻吟,還有好幾十名士兵更是被利箭直接射穿了頭顱或者心臟要害,倒在血泊中再沒有任何聲息,木板並非堅固的櫓盾,只能給這些新兵蛋子提供有限的保護。
看到剛剛還是活生生的同伴此刻卻成了一具具毫無生氣的屍體,不少新兵蛋子的信心再次開始動搖,死亡的恐懼霎時就把他們籠罩,有一名膽小的新兵更是雙手抱頭縮到了關牆角落,痛哭流涕道:「我要回家,媽媽,我想媽媽……」
「該死的,我們為什麼沒有弓箭手?」
「是啊,要是我們也有一隊弓箭手就好了,唉。」
有新兵歇斯底里地大吼,也有新兵垂頭喪氣地哀嘆,沮喪和絕望就像是野火焚燒不盡的毒草,再次在將士們心中滋生,孟虎的眉頭再次蹙緊,如果任由這種情緒繼續漫延下去,第五聯隊的軍心將很快瓦解,而明月帝國軍的進攻才剛剛拉開序幕而已。
必須做點什麼,扭轉眼前不利的局面。
「碾子!」孟虎霍然回頭,目光刀一般落在一名從猛虎中隊帶過來的老兵身上,厲聲大喝道,「上!」
「是!」
一名身材雄壯的老兵虎吼一聲,縱身躍上半人高的垛堞,然後回頭把手一招,百餘名老兵已經跟着縱身躍上了垛堞,新兵們的目光霎時就落到了這些老兵身上,眾目睽睽之下,這些流氓老兵居然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帶。
「哎呀!」
「流氓!」
「無賴!」
關牆上霎時響起一片清脆的嬌叱聲,趙青菡、吳君怡還有青衣衛的全體女兵急以雙手掩住美目,慌不迭地背轉身去,再不敢看這羞人的一幕。
「哈哈哈……」
看到這一幕,關牆上的新兵們卻哄然大笑起來。
好戲這才剛剛開始,碾子和百餘老兵把褲子褪到腿彎,然後彎下腰來,把一個個光腚朝向關外的明月大軍使勁地搖動起來,一邊搖動光腚一邊嘴裡還發出「嗷嗷嗷」的怪叫,極盡侮辱挑釁之能事。
「哦哈哈哈……」
新兵們手指着那伙老兵赤裸裸的光腚,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背轉身去的趙青菡雖然不敢看這羞人的一幕,可她仍能清晰地感受到,關上的氣氛已經有了可喜的變化,剛剛滋生的沮喪和絕望似乎已經煙消雲散了。
……
明月中軍。
看到這無比荒唐的一幕,拓跋燾只覺眼前陣陣發黑,險些從戰車上一頭倒栽下來!
這算什麼回事?如此齷齪下流的舉動都做得出來,這算什麼軍隊!?這簡直就是一夥市井無賴之徒,軍人的恥辱!
「弓來!」
拓跋燾霍然伸手,早有近衛把一柄鐵胎強弓遞到他的手裡。
拓跋燾挽弓搭箭,只聽嗡的一聲弦響,一枝狼牙箭已經脫弦飛出,流光電影般射向關上那具搖得最歡的光腚。
關牆上。
碾子正在使勁地擺動他的光腚,冷不防屁股上傳來一陣劇痛,頓時「嗷」的一聲慘叫起來,急回頭看時,只見自己的光腚上已經插了枝狼牙箭,看到這一幕,關上的新兵非但不同情,卻反而笑得更歡了,一個個連眼淚都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