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牌 - 第6章

阿加莎·克里斯蒂

「我不敢確定。她也可能走開過。」

巴特爾點點頭。「這些表述都很模糊啊。」他咕噥着。

「很抱歉。」

巴特爾又一次變魔術般抽出那鋒利而精緻的短匕首。

「請你看看這個,洛里默太太。」

洛里默太太不動聲色地接過來。

「以前見過嗎?」

「從沒見過。」

「就放在客廳的桌子上。」

「我沒注意。」

「洛里默太太,你可能已經意識到了,用這樣的武器,女人也可以跟男人一樣輕鬆地取人性命。」

「估計是吧。」洛里默太太平靜地答道。

她傾身將那精美的小玩意兒還給他。

「但話說回來,」巴特爾警司又說,「那個女人也得徹底豁出去。風險非常大。」

他等了一分鐘,但洛里默太太沒做任何回答。

「你知不知道另外三人和夏塔納先生的關係?」

她搖搖頭。「完全不了解。」

「能否談談你覺得他們三個誰最有可能是兇手?」

洛里默太太僵硬地挺了挺身板。

「這不是我的風格。這種問題相當失禮。」

警司窘得活像個被奶奶狠狠批評了一頓的小男孩。

「請留個地址。」他拉過筆記本。

「切爾西,奇尼小區一百一十一號。」

「電話號碼?」

「切爾西四五六三二。」洛里默太太站起身。

「你有問題嗎,波洛先生?」巴特爾趕緊說。

洛里默太太停下來,稍稍低下頭。

「夫人,我不問牌友們有多大可能是兇手,只打聽打聽他們的牌技,應該不算失禮吧?」

洛里默太太冷冷答道:

「如果跟案件有關,我當然不介意。不過我看不出打牌和案子的關係何在。」

「這一點由我判斷。方便的話就談談吧,夫人。」

洛里默太太以哄傻孩子似的厭煩口吻答道:

「德斯帕少校的打法很穩健。羅伯茨醫生叫牌叫得太高,但打得很有技巧。梅瑞迪斯小姐打得不錯,卻有些過于謹慎。還有其他問題嗎?」

這回變魔術的是波洛,他拿出四張揉皺了的橋牌計分紙。

「夫人,這些計分紙有你親筆記錄的嗎?」

她檢查了一遍。「這張是我寫的,第三輪的分數。」

「這張呢?」

「一定是德斯帕少校寫的。他每記一局就畫掉之前的分數。」

「這一張?」

「梅瑞迪斯小姐寫的。第一輪。」

「所以沒記完的這張是羅伯茨醫生寫的?」

「對。」

「多謝,夫人。就這樣吧。」

洛里默太太轉向奧利弗太太。「晚安,奧利弗太太。晚安,瑞斯上校。」

她和四人都握了手才離開。

第六章 第三個兇手?

「從她嘴裡挖不出什麼情報,」巴特爾說,「還反將我一軍。她這人很傳統,一心為別人着想,卻傲慢得要命!我不相信她是兇手,但也難說。她做事很果斷。波洛先生,你研究橋牌計分表的用意是?」

波洛將計分表攤在桌上。

「不覺得很有啟發嗎?這次的案子,我們應該關注什麼?指向性格的線索。不是一個人的性格,而是四個人。最能體現性格的,莫過於這幾張紙——這些潦草的字跡。請看第一輪——進程平淡,很快就結束了。字很小,很整齊——加減法做得很仔細——計分的是梅瑞迪斯小姐,她和洛里默太太搭檔。她們一直占上風,最後贏了。

「下一張每記一次就畫掉之前的,不容易看出牌局進展,但卻可以窺見德斯帕少校的個性——喜歡一眼就看清自己的處境。字比較小,風格鮮明。

「第三輪由洛里默太太記分——她和羅伯茨醫生搭檔對抗另外兩人——爭奪非常激烈,雙方的分數輪番上漲。醫生叫牌叫得太高,最終未能得手——但他們兩位都是一流高手,所以一直沒落後太多。如果醫生過高的叫牌引得對方也輕率叫牌,他們就有機會通過『加倍』鎖定勝局。看,這些數字是沒打成的加倍牌。字跡也很有特點,優雅、清晰、有力。

「這是最後一張計分表——沒打完的那一輪。你看,每個人寫的計分表我都收集到一張。字體很有派頭,分數不如前一盤高。大概因為醫生跟梅瑞迪斯小姐一組,而她打牌很膽怯吧。他的叫牌嚇得她更保守了。

「可能你覺得我問的那些問題很愚蠢,其實不然。我要了解這四名牌手的個性,而由於我只問橋牌的問題,他們都樂意開口。」

「我從不認為你的問題愚蠢,波洛先生,」巴特爾說,「我多次見識過你的精彩表現。大家各有各的辦案方法,我理解。我一般都讓手下的探員們自由發揮,每人都得摸索出最適合他的方式。這些以後再說,先請那女孩進來。」

安妮·梅瑞迪斯心煩意亂。她站在門口,呼吸急促。

巴特爾警司立即化身為慈父。他起身為她擺好一把椅子,角度稍稍錯開。

「坐,梅瑞迪斯小姐,請坐。別緊張。表面看起來很嚇人,但其實問題沒那麼嚴重。」

「這已經夠嚴重的了,」女孩低聲說,「可怕……真可怕——想到我們之中有一個……有一個人……」

「思考的事就交給我好了,」巴特爾和藹地說,「梅瑞迪斯小姐,先說說你的住址。」

「沃林福德,溫頓別墅。」

「沒有市區的地址?」

「沒有,來市區時我會在俱樂部暫住。」

「你的俱樂部是?」

「『女子海陸軍』俱樂部。」

「好的。那麼,梅瑞迪斯小姐,你跟夏塔納先生熟嗎?」

「一點都不熟。我一直認為他很嚇人。」

「為什麼?」

「哎,本來就是啊!那恐怖的微笑!還有他低頭看你的樣子,簡直要咬你一口。」

「你們認識多久了?」

「九個月左右。我是去瑞士參加冬季運動時認識他的。」

「沒想到他還參加冬季運動。」巴特爾吃了一驚。

「他只滑雪。滑得非常好,技巧高明,花樣很多。」

「嗯,聽起來很符合他的個性。後來你們經常見面嗎?」

「唔……挺多次。他請我參加宴會什麼的,都挺有意思。」

「但你不喜歡他這個人?」

「不,他讓人渾身哆嗦。」

巴特爾溫和地問:

「但你沒有特殊理由要怕他吧?」

梅瑞迪斯抬起清澈的大眼睛,直視着他。

「特殊理由?噢,沒有。」

「那就好。說說今晚的事,你離開過座位嗎?」

「我想沒有。噢,對了,應該有一次。我繞過去看別人的牌。」

「但是你一直留在牌桌附近?」

「是的。」

「確定嗎,梅瑞迪斯小姐?」

女孩突然臉紅了。

「不……不,我好像也走動過。」

「好。不好意思,梅瑞迪斯小姐,請儘量說實話。我知道你很緊張,人緊張的時候就容易——哦,就容易按自己的願望來描述事情經過,其實這是得不償失的。你走動過。是不是去了夏塔納先生的方向?」

女孩沉默半晌,才說:

「說實話……說實話……我忘了。」

「好,就算你有可能去了那邊。你了解另外那三個人嗎?」

女孩搖搖頭。「從沒見過他們中的任何一位。」

「你對他們怎麼看?有誰可能是兇手?」

「我無法相信,就是無法相信。不可能是德斯帕少校。我也不相信是醫生。畢竟醫生可以用簡單得多的方法殺人——毒藥什麼的。」

「換句話說,如果其中有兇手,你傾向於洛里默太太。」

「噢,不,肯定不是她。她那麼有魅力——和她打橋牌很愉快。她自己牌技那麼好,卻不讓人無端緊張,也不會挑別人的毛病。」

「但你把她的名字留到最後。」巴特爾說。

「只是因為捅人一刀有點像女人的做法。」

巴特爾又變了一次魔術。安妮·梅瑞迪斯往後一縮:

「噢,太恐怖了!我……我非拿不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