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雄時代/女漢子 - 第25章
priest
寫字樓挑高比普通民房高太多,六樓已經挺嚇人了,好在傅落不恐高,心理素質也是一流,她艱難地抽出了腰間的激光刀,用激光刀插進腳下的牆壁,然後鬆手一跳,一把抓住刀柄的同時驚險萬分地踩住下一層的窗欞。
「問你話呢。」她說。
「你就當……我是個污點證人吧。」男孩輕聲說。
就在這時,頭頂一個聲音傳來:「污點證人……你還挺會說話。」
傅落的冷汗「刷」就下來了,她緩緩地抬起頭,只見六樓窗口上,一支古怪的槍口探出來,對準了她的腦門,大概就是那把「激光槍」了。
5號帶着十足惡意的笑容,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地球老鄉啊,」他說,「弱小得像缺了板牙的兔子一樣。」
第二十九章
距離死亡只有一毫米的時候,人會有什麼感受?
也許十年後,當傅落已經過慣了那種把腦袋和衛生紙一起團一團塞兜里的日子,就回答不出這個愚蠢又軟弱的問題了,但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槍口的形狀。
激光槍的槍口異常扁平,扁得幾乎只有一條線,讓她想起小時候上實驗課的時候「楊氏雙縫實驗」的那條縫,這註定是亡命徒的武器,因為一旦保養不當,讓縫隙堵塞,高能的激光子彈立刻就會炸膛,到時候別說拿槍的是一個人,哪怕他是個變形金剛,也得被轟成廢銅爛鐵。
槍口裡好像隱藏了另一個世界,直指着她的額頭時,一瞬間巨大的壓力與殺意幾乎讓傅落產生了幻覺,仿佛她能從中嗅出一絲鐵鏽般的腥味。
時間似乎在那一秒上停留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傳說死到臨頭,人會回憶起自己一生的愛恨情仇,但是很可惜這條沒有適用到傅落頭上,她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頭腦比較簡單還是怎麼的,反正當時她脖子往上只剩下一片空白……單單把「5號」那森冷詭異的笑容記了個深刻。
就在這時,巨大的引擎聲突然從下面傳來,一個人大聲喊:「跳!」
傅落悚然一驚,從死機狀態里被喚醒。
聲音的指令以大約每秒鐘340米的速度抵達了傅落的聽覺神經末梢,而同一時間,激光槍響了。
但短距離的自由落體絕不可能快於激光子彈!
感謝學校教官無數次地把他們從人工攀岩牆上推下去的訓練——在傅落接收指令的一瞬間,幾乎沒有通過大腦,她的身體本能地對5號的瞄準軌跡做了一個全憑第六感的預判。
傅落猛地一蹬牆壁,腰折到了她所能承受的最大角度,筆直地從牆上「彈了」出去。
激光子彈飛掠過她的小腿,沒有擊中,但是堪堪擦過的高溫燎着了她的褲腿,傅落的小腿上傳來一陣灼痛。
然而這種情況下,別說是輕度燒傷,就是她的腿被一槍炸飛了,也不會影響她在空中調整自己的動作。
傅落就像一隻九命貓,在無處着力的空中儘量收縮自己的四肢,全憑着肢體的力量調整着落下去的角度。
眼熟的飛行器打開了頂,駕駛員技術極其高杆,時機精確地接住了她,第二槍激光彈隨即追至,傅落整個人剛好沒入飛行器的防護膜中,頓時,飛行器劇烈地一震,傅落聽見頭頂上傳來讓人頭皮發麻的「呲啦」一聲,防護罩千鈞一髮間把激光子彈彈了出去。
下一刻,傅落的腳下傳來巨大的衝擊力造成的鈍痛,她受傷的腿本能地一軟,卻並沒有順勢摔下去。
傅落借着一個利落的前滾翻,用肩膀卸掉衝力,穩住了自己,並且完全沒有磕到趴在她肩上的男孩的大光頭。
一氣呵成,動作要領點全滿分,簡直比標杆還要標杆——王岩笙立刻就明白,為什麼每年新兵入校,一年級的教官都會點傅落去的當輔導員——顯然不只是因為她好欺負。
儘管經歷了一番死裡逃生,但傅落還是個尚且不知生死可畏的小青年,當時,她既沒有感到慶幸,也沒有後怕,滿腦子裡都是5號那欠抽的笑臉,她只想抬頭沖5號比一個中指,然後一炮轟掉他的頭。
當然,礙於老師長官都在場,傅落十分穩重地只是在內心世界想了想,並沒有付諸實踐。
頭頂上,楊寧的近地機甲已經頂上,仿佛是踐行傅落所想,一炮轟掉了半個六樓,對精緻優雅的寫字樓造成了不可逆轉的毀容傷害,隨後,安全部的後援也全部到位,從地面空中多角度包圍了整棟大樓。
傅落心裡有點遺憾地想:「看來是沒我什麼事了。」
她扶着一邊的牆站了起來,人模狗樣地瘸着一條腿敬了個禮,提起男孩的後頸,像栽樹一樣把男孩往地上一戳,一板一眼地說:「老師,目標人物帶到了。」
被救回來的男孩卻若有所思地看了傅落一眼,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而後慢吞吞地大放厥詞說:「什麼時候……地球剛剛入伍的新兵蛋子就有這種素質了?怪不得迫不及待地要把我推出來。」
沒人接他的話,仿佛沒有人好奇他的來路,王岩笙和楊寧兩個成了精的男狐狸對視一眼,各自露出一個虛偽的笑容。
王岩笙:「這個……就不是我的權限範圍了,後續工作都仰仗年輕人了。」
楊寧:「首長說得哪裡話,我也只是臨時跑腿而已,以我的級別,怎麼夠得上接觸5S安全級別的人呢?不該聽的話,我可是半步不敢越雷池啊。」
說完,隨着飛行器緩緩行駛到被包圍起來的安全區域,楊寧指使着醫務兵:「這位小朋友受到了驚嚇,快給他一針鎮定劑。」
不知是不是傅落的錯覺,她覺得「小朋友」三個字,楊寧咬得格外重。
不知是不是她的另一個錯覺,她總覺得王老師和楊大校打機鋒中,似乎都對什麼事心照不宣,卻一起裝傻。
男孩毫不意外,含譏帶諷地掃過那兩個人,露出一個瞭然的冷笑,老老實實地接受了美其名曰「鎮定劑」的不明藥物,眨眼就人事不省了。
「還有她,那腿上的燒傷你給處理一下。」王岩笙指着傅落說。
安頓好男孩的醫務兵大步走過來,用剪刀剪開傅落的褲腿。
傅落的表情扭曲了一下——這個醫務兵約莫是獸醫出身,手藝十分簡單粗暴,硬把沾着肉的焦糊布料給撕下去了。
她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調整回來,就聽見王岩笙似乎是閒聊一樣地提起:「你覺得,來安全部怎麼樣?」
等等,這話題是挨着哪的?
傅落的舌頭當即打了個結:「我……」
原本默不作聲地站在一邊的楊寧突然抬起頭來。
「你看,在一個系統里,我跟你爸爸雖然沒什麼交情,但是真碰到了,互相也能叫出名字來,我們都是中老年人,他的想法我其實也能多少理解一些……」
比汪儀正小二十歲的「中老年人」臭不要臉地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的長輩形象,諄諄善誘地忽悠着青少年。
「我們的敵人和我們有一樣的外表,相近的歷史文化傳承,可以預見,這些都會加劇地面形勢的錯綜複雜程度,我現在接手安全部的位置,說實話,也十分沒底,急需一些得用的人。」
傅落隱約覺得話題的走向似乎不是很對。
楊寧卻貌似輕描淡寫、其實別有意味地插嘴感嘆了一句:「是啊,誰也沒想到前線戰事會突然這麼緊張,到處都需要人啊。」
王岩笙面不改色:「對,但是有些時候,年輕人的選擇應該考慮更多的因素,比如家人的期望,你還不到歲數,所以可能不明白,有些東西是不能疏忽的也無法挽回的。留在地面上,你或許能發揮出更大的個人價值,還能兼顧父母的願望,不是兩全其美嗎?」
……付小馨和汪亞城「讓女兒留在地面」的意思里,肯定不包括讓她去安全部玩諜報這一條。
傅落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付小馨離家時的眼神和嘆息,她有些無措地開口說:「可是我……」
「安全部在戰爭中的作用舉足輕重,這無可爭議,」楊寧打斷她,「但是這樣的後方兵種一般都有自己專門的人才培訓基地吧,我們太空作戰指揮系的學生,當然還是在前線發揮的作用比較大,你說是吧,師妹?」
最後兩個字成功地沖刷了傅落的人生觀,她愣愣地:「啊……」
楊寧溫文爾雅地沖她笑了一下,藉機拉近關係:「我畢業時間太長了,你可能都不知道——想當年我們在學校那會,第三食堂還沒修好呢,伙食水平跟你們現在真是天上地下。」
說完,楊寧看了看王岩笙,微笑着想:「白毛妖怪倒是會見縫插針。」
王岩笙也瞥了楊寧一眼,心說:「毛都沒長齊的小子,居然敢跳出來跟我搶人了。」
王老師立刻本着損人不利己的原則,開口攪局:「對對,楊大校說得也有道理,也是……你基層炮兵的號牌都領了。唉,這年頭主動想下基層的年輕人不多了,你這種踏踏實實的作風,老師十分欣慰啊。」
說話間,還着重強調了「基層炮兵」四個字。
傅落稀里糊塗地應了一聲:「嗯……」
楊寧面不改色,好像早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出,悠悠地接話說:「哦,是最近的徵兵令吧?唉,我們系的孩子就是不大會變通,都太循規蹈矩了,那個又是體能測試又是政治審查的,少說得折騰一個多禮拜。咱們學校自己培養出來的人,那麼麻煩幹什麼呢?」
王岩笙眼皮跳了跳。
楊寧欣賞着他的臉色,大尾巴狼一樣地宣布:「其實今天來之前,你的檔案我已經調到二部了,雖然說現在特殊時期,後勤工作效率可能低了一點,不過到現在……」
他假模假樣地看了一眼手錶:「差不多也應該錄入完畢,完成入伍登記手續了。」
從頭到尾沒來得及發表一句個人意見的傅落:「……」
等等……那什麼……不是說讓考慮一天嗎?
所以說楊大校昨天所謂的「徵詢意見」,就只是隨口客氣客氣嗎?
這個世界怎麼能這樣無理取鬧!
「原計劃今天晚上出發,但是上面讓我先處理好這件事,現在看來就只好拖到明天了。」楊寧好整以暇地帶上了一塵不染的白手套,彬彬有禮地建議說,「我看你今天晚上先回學校湊合着住吧,明天早晨我讓軍需官找你,準備一下,跟我一起走。」
對這樣快刀斬亂麻的安排,傅落實在無言以對。
王岩笙卻忽然問:「楊大校畢業以後,就一直在二部效力嗎?」
楊寧:「不,調到二部之前,我給趙佑軒老將軍當過一段時間的秘書官。」
王岩笙點點頭,默不作聲地轉身走了——怪不得,挖牆腳的能耐倒是跟姓趙的老不死一脈相承。
轉了一大圈,組織關係還是莫名回到二部的傅落,就這樣在度過了她難以言喻的一天,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母校。
此時天色已晚,校門口報名的和工作人員都散了,重新安靜下來,只有一個年輕的姑娘站在那裡,顯得孤零零的。
走近些,傅落才認出了那個人。
「……欣然?」她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你在這幹什麼?」
第三十章
欣然見了她,像是大鬆了一口氣,她抿了抿嘴唇,差點哭出來:「我是來找你的,換了兩張手機卡都沒信號,我聯繫不上你,這裡又不讓進,我以為等不到你了……呀,你腿怎麼了?」
傅落隨口說:「沒事,暖氣片燙的,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她和欣然很難有什麼共同語言,兩個人全部的交集就是葉文林,平時聯繫途徑基本靠手機和網絡,傅落又不怎麼在網上說話,兩個人就只剩下發短信一條途徑,很少碰面。
傅落這才想起來,欣然不知道她家住在哪,也不知道她現在已經畢業,完全是湊巧了才會回學校住。
欣然顯得蔫蔫的,踟躕良久,傅落察言觀色的水平基本是幼兒園級別,當時還以為她在擔心葉文林,於是自作聰明地說:「是想問葉師兄吧?沒事,放心吧,他沒死,活着呢。」
欣然:「……」
她臉色一白,而後緩緩地染上一層惶恐,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什麼叫『沒死』?」
壞菜,民用信號和媒體基本都癱瘓了,「尖刀」的事應該是內部人員傳開的,欣然肯定是不知道的!
一放鬆就說漏嘴的傅落只好乾巴巴地笑了一下,徒勞地試圖補救:「那個……哈哈哈,開玩笑開玩笑的,我不是經常說『賤人去死』什麼的嗎?」
好假……欣然幽幽地看着她。
傅落編不下去了,只好顧左右而言他:「那什麼……你吃飯了嗎?不如我帶你找個地方……」
「我知道了。」欣然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低聲說,「前線現在一定很危險吧。」
傅落手忙腳亂地摸出自己的手機:「我這裡有可以用的信號,你可以先給他打個電話——當然他要是萬一不接那就是在開作戰會議,也不用太擔心……」
她的話音陡然斷了,被不小心劃開的手機屏幕上先是三十二個未接來電,還有數不清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