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雄時代/女漢子 - 第30章

priest

  十分鐘之後,欄目的直播地址被網民轉發了上百萬次,異軍突起地取代「和談艦隊遇襲」的熱門話題,擠到了各大社交網站的頭條。

  這一期科普節目的題目不溫不火,就叫做:宇宙射線的無限種可能。

  看起來像上個世紀的陳詞濫調。

  特邀專家從他星系人類常見的多骨病講起,聲稱他們的研究所幸運地得到了兩具他星系星人類的遺體,提取了DNA進行研究。

  各種雲山霧繞的名詞,讓即使已經普及了高等教育的民眾們聽得依然頭暈目眩,好在主持人十分專業,每隔幾句話,就會自然地插話,用非專業語言給觀眾做個小結,確保信息有效傳遞。

  主持人:「於是您的意思是說,由於宇宙射線,他星系人類生出了第二十四對染色體對吧——好的各位觀眾朋友們,眾所周知,人類的遺傳基因被包含在二十三對染色體中,也就是說,遭受了宇宙射線的他星系人類,事實上比我們多一對染色體,老師,這說明什麼問題呢?」

  專家十指交叉:「實際上第二十四對染色體信息量很少,並且出於我們現在未知的某種原因,極其不穩定,極易發生基因突變,有一些片段甚至無法完成RNA轉錄,這使得他星系人類與地球人類極其相似,但有一點無法忽視,無論第二十四對染色體能不能表現出存在感,它都已經造成了兩種人類間的生殖隔離。」

  主持人睜大了眼睛,接話說:「啊,對!我記得小時候學校老師上課講過,生殖隔離是判定是否為同一物種的重要依據之一,所以您的意思是說,他星系人類和我們地球人類,已經不算同一物種了嗎?」

  專家表情淡定,卻拋出了重磅炸彈:「他星系人類逃離地球,已經過了將近兩百年,這麼長的時間裡,雙方不是分別生活在兩個城市、兩個省、兩個國家……而是兩個星系。我們的近代史與他們有整整一百六十年的分歧,從精神上說,他們離開地球的那一天,對於我們而言,就已經不再是人類了——而現在的研究證據表明,陰差陽錯的,他們連肉體上都不再屬於人類。」

  地球網絡上掀起了軒然大波。

  如果他星系人類被定性為真正的「外星人」,那麼這將不是一場兩種人類統一與否的衝突,而是一場侵略戰爭。

  由他星系「外星人」挑起的侵略戰爭。

  在我方一再退讓、不斷爭取和談時,以遠程導彈作為回應的太空侵略者。

  「下面我將展示一個『證據』,可以讓觀眾朋友們更加直觀地感受一下。」電視裡的專家還在繼續。

  隨着他的話音,演播室里湧入了十來個荷槍實彈的安全部特警,他們押送着一個看起來不到十歲的小男孩。

  男孩全身上下似乎覆蓋着什麼,在演播室的燈光照射下,發出詭異的熒光。

  「這個『孩子』,名叫做胡洋,出生於中國華南地區,2199年——也就是說,他今年已經二百三十歲了,他是戰前出生的,所以出生檔案應該還在地球的戶籍系統中,有興趣的觀眾朋友們可以去查查。」

  「一百六十年前,近七十歲的中年胡洋隨逃亡者離開地球,逃亡他星系,途中遭遇流星雨,幾乎艦毀人亡,被迫太空行走的時候,由於防護設備不足,一顆帶有高濃度宇宙射線的小隕石片打穿了他的宇航服,鑲嵌進他的左肩。獲救後,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在宇宙射線的作用下,縮小成了自己幼年的樣子,並且保持了一百多年。三年前,他在流亡星際的時候,被我軍捕獲。」

  「大家請看,這就是我們非人類的鄰居。」

  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釋,他星系資源匱乏,連恆星都是人造能源站,人工的生物系統脆弱得斷一點就會整個崩潰——哪裡像地球一樣,動物滅絕了一種又一種,人類依然活得非常滋潤?

  他星系人類多年來都在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這分明是磨好了刀,衝着地球這塊肥肉來的。

  節目下方的大眾評論平台上,評論刷得飛快——

  「和談?談狗屁!」

  「狗日的外星人。」

  「這些該死的外星侵略者才不會答應和談,人家可就是衝着亡族滅種來的!」

  地面上群情激奮時,木馬一號正在遭受更為激烈的打擊。

  「如果我是你,差不多可以剝下外殼,準備反擊了。」短距離通訊里,張立平聽到了隨從艦上葉隊長的聲音。

  趙佑軒的特種兵與太空三部是相對獨立的關係,偶爾任務有交集,但機會並不多,如果不是為了怕丟二部總參處的人,張立平說不定會找這個完成了人類歷史上第一次躍遷的人要個簽名什麼的。

  驟然聽見葉文林的聲音,張立平愣了一下。

  「他說得對。」總參處遠程監控里,楊寧的聲音插進來,「切斷攝像,剝掉木馬一號偽裝外殼,向前推進,裝配遠程導彈。」

  張立平咬咬牙,把命令執行了下去——他貫徹了二部令行禁止的原則,心裡卻不怎麼認為這是對的。

  一來,木馬一號雖然強大,但是孤掌難鳴,能源有限,如果把所有的能源都放在防護罩上,說不定會撐得久一些。

  二來,他們二十多艘偵緝艦還在前面,這樣會不會誤傷?

  葉文林卻拖着一點聲音,懶洋洋地問:「楊大校,我們這幫沖在前面的傻小子還有援軍嗎?」

  楊寧不假思索地說:「有。」

  那就好——葉文林輕輕地笑了起來,表面上看,他們這是一場隱藏在和談表象下,一箭雙鵰的政治作秀和前線刺探任務。

  而對方在這種情況下,顯然想將計就計來一場黑吃黑。

  他星系人類大概打算以逸待勞地坐等原地,捕獲地球方面的小型艦艇,得到曲率驅動器的核心技術——這就是楊寧中途切斷與地面的聯繫,下令讓所有人卸載曲率驅動器的真正原因所在。

  而敵軍在信息不全、不知道曲率驅動已經被卸載的情況下,如果能鎖定地球方面的偵緝艦,那麼他們的第一反應,應該是先確保這些偵緝艦的安全。

  所以地球方面如果發動反擊,絕不會有擔心誤傷自己人的掣肘。

  至於之後,偵緝艦能不能順利帶着第一手情報回來,一看駕駛員的臨場能力,二麼……就要看安全邊界上,雙方火力的強弱角逐了。

  S級偵緝任務?

  別鬧,這分明是全面戰爭的第一步。

  躲躲藏藏的隨從艦同一時間卸下了自己的偽裝,竟然是一排尖刀慣用的突襲式小型戰鬥艦。

  這支「和談」艦隊,轉眼間就變成了一線前鋒。

  三分鐘後,木馬一號上,此起彼伏的「請求聯絡」申請響起。

  「北美聯盟請求建立終端聯繫。」

  「歐洲聯盟請求建立終端聯繫。」

  「南美共和體……」

  從地球聯盟的太空堡壘上,悄無聲息離港的各國大型艦隊,已經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木馬一號時,迅速地聚集起來,正在飛速靠近。

  「現在我將前鋒的控制權交給葉隊長。」楊寧說完,果斷切斷了聯絡。

  隨從——不,是小型戰艦上的記者們,這才恍然自己竟然成了這場爾虞我詐的諜戰與釣魚戰役中的幌子,一時間有淡定的,有哭鬧的,有認為自己算是為了這場鋪墊綿長的戰役做了貢獻的,也有怨恨軍方竟然罔顧人權到這種地步的。

  葉文林沒有管他們的眾生相,也沒有照顧柔弱的普通民眾的心理承受能力,絲毫不客氣地接過了前鋒控制權,霸氣側漏地說:「木馬一號開啟防護罩,打開重型武器閥,我們炸出一條路來!」

  第三十六章

  此時,不明射線正與傅落如影隨形,她連續更換了幾檔路徑,都沒能成功地甩脫對方。

  總不會是己方偵緝艦的線路圖被泄露吧?

  那可是一級軍事機密,艦艇在裝配前,連本次行動指揮官都沒有權限知道。傅落絞盡腦汁地排除了各種可能性,最後,她抱着實驗的態度,把偵緝艦檔位推到了最後一欄——隨機路徑。

  速度拉到最高,偵緝艦按照隨機路徑,在黑暗的宇宙中做起了神經病一樣的布朗運動。

  警報器倏地滅了,傅落眼角一跳,這是甩開了嗎?

  就在下一刻,她的通訊器里傳來楊寧的聲音:「傅落,你方才的操作是在幹什麼?」

  傅落剛想開口,還沒來得及回答,艦艙內再次亮起了黃色的射線預警。

  她悚然一驚——等等,難道問題出在了……通訊信號?

  傅落驟然回憶起幾天前正式開戰時,那顆在不可思議的距離範圍內,直接越過太空堡壘,作用在地面上的電磁炮。

  她猛然間有了一個膽大包天的猜測。

  傅落記得,自己小時候,曾經在付小馨不小心遺落的一張報告上看過「通訊追蹤」這個概念,即通過某種技術手段,使得信號路徑可視化,進而追蹤到太空上信號發送與接收人的位置。

  不過出於種種原因,這個課題最後沒能在地球上繼續下去。

  但通訊與電磁武器極端發達的他星系呢?

  「D級兵傅落,聽得見嗎?收到立即回話。」半晌沒有等到她回答的楊寧十分耐心地再次發來詢問。

  「大校,」傅落按住通訊器,「我覺得敵人似乎掌握了『通訊追蹤』技術。」

  楊寧:「這是你的猜測?根據呢?」

  傅落看了一眼自己所在的位置坐標,此時,她距離敵軍大本營只剩下不到三十個射程單位了,而對方的黃色射線從頭到尾都在跟蹤着她,如果在這個區間她做出異動,很有可能被對方擊落。

  「四號艦請求斷開通訊連接,」傅落盯着儀錶盤上的縮短的距離,以一種超乎她所在立場與空間的冷靜快速說,「進行五分鐘臨場實驗。」

  楊寧思考了幾秒鐘:「好的。」

  又過了片刻,他忍不住低聲叮囑了一句:「自己小心。」

  傅落聽見通訊器里「咔噠」一聲,那是對方切斷了雙線聯繫的動靜,耳朵里的通訊器中,由於太陽活動而造成的通訊雜音驟然消失了。

  一股突如其來的、驟然升起的孤獨感猝不及防地擊中了她,傅落覺得周遭靜謐得不可思議,而自己就像一架斷線的風箏。

  這種無來由的恐慌來得快極了,有那麼一瞬間,沒有一點聲音的通訊器幾乎讓她覺得自己失聰了。

  傅落察覺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正在加快,腎上腺素正緩緩地注入她的體內。

  不行……這會造成耗氧量增加。

  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在疼痛中勉強鎮定下心神,再次把路徑調到隨機檔。

  黃色的射線鎖定預警再一次消失了。

  可是這沒有讓傅落感到興奮——畢竟,她還只是個新兵,宇宙給人造成的心理壓力不同於地面的任何模擬,執行任務中切斷與自己這一方總部指揮人員的聯繫,就好像把一個患有宇宙恐懼症的兒童直接丟到空無一人的太空。

  指印消失了,面前依然是一望無際、仿佛總也到不了頭的黑暗。

  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正在往前走。

  劇烈的失控與無助感,把短短五分鐘的時間拖得無限長,每一秒都像是被卡住了一樣,艱難地往前推動着。

  傅落用力壓抑住自己的呼吸,隨着時間的推移,她的額角開始情不自禁地滲出冷汗,和她的偵緝艦一起,在敵軍大本營的眼皮底下,做着隨時有可能被重新鎖定、被擊落的布朗漫步。

  就像是拉着死神的手跳小步舞曲。

  偵緝艦里極致的死寂,讓傅落覺得自己血管跳動的聲音開始聒噪得難以忍受,她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傅落伸出手指捏緊了自己的耳垂,想打開通訊器,想打開通訊器……

  最後,為了分散精力,她拿出了早就沒信號的手機,在這樣極端的環境中,翻開了她一直沒有勇氣打開的短信箱。

  先是汪儀正的留言。

  汪儀正:「你在哪?回電話,不要亂跑,父母都是為你好。」

  汪儀正第二條:「立刻回電話,實在想入伍我們可以回家商量!」

  之後沒有了,男人似乎看出了她去意如鐵,就不再做沒有任何意義的聯絡。

  還有一條來自汪二狗:「我也走了。」

  傅落還沒來得及弄清楚汪二狗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偵緝艦內突然間亮起一道紅色的射線預警——紅色預警,極具攻擊性,很可能是近距離高能炮的瞄準射線!

  傅落的手心一瞬間被冷汗浸濕了,手機險些從掌心中滑落下去,她像一下被人勒住了脖子,連呼吸都停頓了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