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雄時代/女漢子 - 第32章

priest

  「傅落,」年輕的姑娘在敵軍維修艦門口,最後一次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你在地面用近地機甲跟人對轟的時候,可是連自己人都殺過呢,別這麼虛偽。」

  這時,光信號通訊器里再次傳來催促的信息,傅落沒有理會,她給屍體裝了一個太空漫步的推動器,打開最大速率,一陣風一樣,把屍體送到了更黑暗的地方,然後以逸待勞地側身躲在了維修艦後面。

  第二顆氧氣膠囊時效開始倒計時,很快逼近一分鐘——傅落咬咬牙,她的救命資源已經耗費掉一半了,她真的不想動第三顆。

  好在,這時敵軍的另一個維修人員終於等不及了,放棄了發光信號,慢騰騰地飛了回來,他瞥見艙門後面傅落故意露出來的一角宇航服,似乎更加不滿意,透過低倍的望遠鏡,傅落已經能看的見那人的表情。

  近了,五米、三米、兩米、一米!

  傅落猛地打開推動器,從門後撲了出來,準確無誤地與敵軍維修人員撞在了一起。

  她一把揪住對方的領子,把槍按在了對方的胸口上,一槍打爆了面前這個他星系人類的心臟,傅落怕他沒死透向別人發求救信號,於是立刻掉轉槍口,在對方的鎖骨之間,槍口往上,在不傷頭套的同時,打碎了敵人的喉嚨。

  第二個維修人員終於也死透了。

  第二顆氧氣膠囊逼近倒數計時零點。

  傅落一秒鐘也不敢耽擱,立刻拖着屍體,迅速調整自己推進器的角度,以最快的速度飄回維修艦,三下五除二打開了屍體身上的氧氣頭套,草草擦了一下血跡,就扣在了自己頭上,第一口新鮮氧氣進入她的肺部。

  傅落才從極度緊張的狀態里恢復過來,感覺渾身緊繃得有些發麻。

  冷靜了片刻,她想了想,轉了轉自己的隨身工具扳指。

  這個扳指性能十分強大,幾乎是傅落全身上下最智能的東西。它具有攝像、記錄並破譯光信號等大部分人類掌握的信息傳遞形式,還能在一定程度內切割金屬,能屏蔽一些東西,甚至有一根一次性的麻醉針。

  而最有用的一個功能,是它能刻錄別人的虹膜與指紋信息。

  傅落把扳指在屍體手和眼睛上掃過,把扳指連上維修艦內的3D打印系統,一個薄薄的指紋手套和一隻隱形眼鏡鏡片就臨時做好了,她把眼鏡戴好,手套覆在左手上,完全透明,不摸一摸,幾乎看不出來。

  這時,傅落才發現維修人員的右眼上戴着一個單片的眼鏡,第一個人腦袋被打爆了,所以眼鏡也成了浮雲,這個卻是保留完好的。

  雖然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但是傅落還是小心翼翼地把眼鏡摘了下來,架在自己臉上。

  接着,她把第二具屍體處理掉,嘗試着操控了一下維修艦——好在他星系人類在傳承上,多少和地球人類有共通之處,所以各種操作鍵上的符號是什麼意思,對於傅落而言十分好猜,只要不被人像剛才那樣追得四處亂竄,傅落認為自己對付它應該還可以。

  唯一的問題,就是維修艦畢竟是小型工作艦,平時只活動在大艦艇的四周執行檢修任務,這意味着它的操控精度很高,但不可能橫衝直撞速度很快,傅落試了一下,維修艦的最高時速大概只有八十邁左右——空中二環要是不堵車,這個速度都進不了快車道。

  如果她真的別出心裁,企圖駕駛着這麼個玩意回到地球太空堡壘,基本上就相當於像用木頭槳滑着原始人手工製作的獨木舟,穿越太平洋一樣——她就可以考慮在茫茫宇宙中過幾個年了。

  傅落謹慎地切斷了這艘維修艦和他星系總部的一切聯繫,然後搜羅出了幾盒氧氣膠囊,在這個「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充滿了胡攪蠻纏的世界裡,她做了一個膽大包天的決定——她要把維修艦開回他星系大戰艦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麼。」傅落摸了摸得到了補充的氧氣膠囊,她決定去搞一架敵軍偵緝艦或者小戰艦來。

  註:「運動場上的乒乓球」,物理比喻,在一個原子中,原子核的大小之於原子就像一顆運動場上的乒乓球。

  第三十八章

  葉文林的炮轟開道簡單粗暴,但是非常有效。

  在木馬一號那喪盡天良的猛烈炮火下,連導彈網絡都仿佛易碎品般不堪一擊,柔柔弱弱地留下了傷心的碎片。

  前鋒艦隊銳不可當,一口氣開出去將近十個射程單位,硬生生地給身後的主力部隊殺出了一條血路來。

  被軟禁起來的記者中,原本或抱怨或欣慰的人全都一起直了眼,一個攝影師明知道他的影片絕對會被沒收,還是忍不住對着大屏幕上的戰況平剖圖哆哆嗦嗦地拍了幾張照片。

  更有甚者,激動得話都快不會說了,顫顫巍巍地感慨:「尖刀!這就是尖刀啊!」

  可是就在戰艦上無數人的崇拜目光持續升溫的時候,前鋒尖刀隊長葉文林卻突然叫停了這一趟幾近無往不利的衝鋒。

  張立平的大嗓門立刻在通訊器里衝着他叫喚起來:「葉隊長,你咋滴啦?」

  葉文林按住通訊系統,模仿着張立平的口音回覆:「大兄弟,俺得跟上級請示一下這個四(事)兒啊。」

  總參處一直關注着戰場的楊寧立刻回說:「二部總參處收到。」

  葉文林沒想到方才那句沒正經的被聽見了,頓時有點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乾咳一聲,恢復正常:「大校,我應該向你還是向我們首長匯報?」

  楊寧頓了頓,似乎翻看了什麼,片刻後回話說:「趙將軍目前在地球聯軍中國艦上,木馬一號及其隨從艦隊有任何請示,由我負責協調轉達。」

  葉文林不再廢話,他抬起頭,透過十六寸大的屏幕直視着戰場前方:「現在有兩點我覺得反常——第一,根據我曾經近距離觀察敵軍戰艦的經驗,對方戰隊中不乏木馬一號重量級的巨艦,縱然出於科技等因素,雙方攻擊水平可能有差異,但不可能差這麼多,他們的火力不可能這麼弱。第二,如果我是敵軍主帥,不可能任我們這樣壓着推送火力,別忘了木馬一號被攻擊前,主動權一直是在對方手上的,也別忘了那個直接越過堡壘的電磁炮,我不相信他們只會發射這種玻璃球一樣的小導彈。」

  「你的判斷有道理,敵軍電磁干擾與信息學具有明顯優勢,根據我方前方偵緝艦反應,敵軍能對我軍的聯絡信號進行反向追擊,並由此可以鎖定偵緝艦的位置,」楊寧沉聲說,「在六十倍射程單位左右。」

  「直接擊中地球表面的電磁炮利用特殊的衍射原理,對精確度要求不高,但是信號追蹤則不然,」葉文林想了想,「如果假設六十倍射程單位是對方的電磁武器精確攻擊範圍,那麼在太陽風暴大爆發之前,把我軍主力部隊引入其攻擊範圍說不定才是敵軍的第一目標,所以他們才會將計就計地主動攻擊木馬一號。」

  「我基本同意,」楊寧說,「請前鋒原地待命,我請示首長——但恐怕……」

  他話音微妙地頓了一下,聲音放輕了些:「進攻命令不會變。」

  葉文林懶散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也是啊,」學貫古今的天才心裡想,「戰爭不是打獵,始終是政治的一種表現形式而已。」

  事實證明,楊寧常居總參部,又是二部的智囊團的主管人,嗅覺確實敏銳。

  他慣於裝模作樣,當然也慣於揣度所有同樣裝模作樣的人的心思,「前鋒待命,謹慎進攻」的建議請求果然如他所料,沒有被通過。

  ……即使楊寧已經盡職盡責、條分縷析地闡述了自己和葉文林的理由。

  「沒辦法。」他的上級陳仲中將原話是這麼說的,「地球聯軍不止我們一個國家,系統龐雜,現在的情況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已經沒有哪個單獨的國家或者洲際聯盟能剎住閘了。你們倆的判斷都只是猜測和推理,沒有切實依據,哪國的將軍敢聽了兩個下級的個人判斷,就下令龜縮、錯失戰機的?小楊,現在全世界人民都在關注着我們,而主戰派一方剛剛統一輿論,腳跟可還沒站穩哪。」

  「你們說得再對,在當下也是不合理的。」陳仲中將斬釘截鐵地如是給楊寧的報告打了這個結論。

  楊寧沒有吭聲,直接把陳仲的原話用語音轉送給了葉文林。

  葉文林聽罷苦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拖着長音對着通訊器說:「好吧,炮灰們,你們衝鋒陷陣的時候到了!」

  他沒有避諱,楊大校當然也聽見了,但他並沒有回,只是兀自冷靜地結束了通話,這已經超出他的權限範圍了,楊寧混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明白「不要做徒勞努力」的道理。

  他連通隨軍技術專家:「反通訊追蹤的方案怎麼樣了?」

  技術專家處立刻有人回話說:「仿漫反射式系統構建完畢,三十秒鐘之後恢復通訊,免疫對方追蹤概率高達79%!」

  79%……不高,但是在前線上夠用了。

  楊寧輕輕地往後一靠,等待着所有信號燈重新亮起。

  三十秒鐘之後,楊寧掃過太空地圖,面色忽然一沉——二十架偵緝艦被擊落了十二架……傷亡有點慘重啊。

  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四號偵緝艦上,代表四號的亮點已經悄無聲息地黯淡下去了,那一刻,楊寧說不出為什麼,心裡是充滿了遺憾的。

  然而就在這時,他無意中掃過總參處內部植入式通訊器信號,卻豁然發現傅落的信號還在!

  可是很奇怪,傅落和總參處沒能連通,而且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她沒有被納入「仿漫反射反追蹤系統」的可通話範圍。

  也就是說,如果通過這條線路建立聯繫,敵人還是會第一時間鎖定傅落。

  太離奇了……為什麼跟她有關的事總這麼離奇?

  楊寧按捺住了沒有動,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桌子:「她這到底是跑哪去了?」

  經歷離奇的傅落從維修艦里鑽了出來。

  維修艦停靠艙就像一個地下停車庫,沒有人,空蕩蕩的。

  傅落懷疑裡面有攝像頭一類的監控設備,因此沒有輕舉妄動,她拎着維修工具箱,故意走得很慢,飛快地用扳指拍攝自己經過的路徑,不動聲色地掃過每一個角落。

  走到了盡頭,傅落找到了一個更衣室,她走進去,把門插好,果然看見更衣室里掛着兩套淺橙色的艙內製服,應該就屬於被她宰了的兩個倒霉鬼的。

  傅落換下宇航服,從中挑了一套相對比較合身的,套在了自己的制服外——她不想打草驚蛇把自己的個人物品留下。

  感謝羅賓老師的緊急減肥訓練,儘管包在保鮮膜里被逼着在瑜伽球上滾來滾去,讓傅落受夠了毫無意義的洋罪,但針對過度肌肉確實有奇效,至少這個時候,她窄了好大一圈的肩膀顯示出了男女肩寬上的差距,剛好能允許她在套着兩層制服的情況下,不因為衣服太緊影響行動。

  傅落戴好帽子,扣好那不知道幹什麼用的單鏡片,把帽檐壓得低低的,走出了維修區。

  她用戴着仿指紋手套的手和假虹膜信息鏡片的眼睛騙過了門禁,正式走進了大艦內部。

  傅落鬆了口氣——看來他星系的戰艦,也並不比汪儀正關她禁閉的那個門禁系統高級到哪去。

  到了大艦里,傅落才見到了真正的他星系人類。

  她沒敢大剌剌地走進去,而是在角落裡躲了片刻觀察起來。

  他星系的大艦真是複雜得不可思議,分為很多層,最下面的一層都穿着和她一樣的淺橙色制服,大概都是維修兵,從她的角度,可以往上看見二層與三層,二層是深橙色制服,三層則是棕色制服,不知道都是什麼兵種的。

  再往上的樓層卻觀察不到了,但每個人都各司其職,整個大艦內部,就像一個巨大的蟻巢,彼此間只用光信號交流,人員眾多,但悄無聲息,看起來竟然比地球軍的大戰艦還要有素。

  隨着她走進大艦內部,傅落右眼上的鏡片開始更新信息,很快,顯示了一排排滾動的字條。

  他星系的發展歷程特殊,當初在逃亡初期,各國人類不得不結合成一體,因此演化出的語言文字有各國語言的影子。

  這個混雜的語言系統讓傅落着實費了一番工夫。

  在最上面的一個滾動字條中,夾在一堆她半生不熟的語言裡,傅落先是看見了英文的「維修」字樣。

  而這個詞後面,竟然是一個用漢語寫的「中」。

  整個大屏幕上,用到中文的只有兩個字,一個是「中」,一個是「待」。

  是簡體中文,不是繁體或者日本人寫的那種,意思也很好猜測,大概已經完成的維修任務會自動滾落屏幕,而「待」是指待領取的任務,「中」則是維修中的。

  傅落的目光落在了唯一一個待維修的任務,試圖弄明白那是讓修什麼,可是隨即,她就悲苦地發現,除了「待」和「維修」之外,她基本上什麼都看不懂了。

  但是那個任務條的角標是黑色的。

  每個維修任務後面都有五顏六色的角標,可能代表不同樓層——這幾乎是他星系大艦中的一個特色,不同的兵種用不同顏色的制服來區分,一種比一種鮮亮,乍一看,幾乎能和地球上瘋瘋癲癲的春節晚會現場相媲美。

  唯獨那一塊肅然的黑色分外扎眼。

  傅落猶豫了一下,沒有應,她猜測,「黑色」也許代表了某個非常特殊的部門,她現在以偷到艦艇、返回地球堡壘為第一要務,身上還帶着載有重要信息的芯片,不想冒險接觸這些明顯不簡單的東西。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她溜邊裝不存在的時候,一個高層下來、穿綠色制服的人突然從直梯上走了出來,倒霉的傅落正好經過那部直梯,還沒等溜,對方已經沖她招手了。

  一道信息光隨即傳來,傅落知道,自己再躲避,只會引起懷疑,只好接收,光信息瞬間抵達她的大腦,對方在說:「跟上。」

  傅落沒吭聲,低着頭,順從地跟了上去,隨後,她看見那人做了某個操作,自己右眼鏡片上那條「待修復」的信息立刻顯示為「修復中」。

  哦,這是那個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黑色」維修任務。

  傅落一邊走,一邊暗自留心着周圍的路徑,開始思考脫身的方法,她現在身上有新補充的氧氣膠囊,又是對方在明自己在暗,唯一的問題是,她並不清楚敵軍這個大艦是如何運轉的。

  這裡的人可不是好糊弄的普通民眾,全都是狡猾的他星系敵軍。

  領路的綠制服是個男的,瘦高,不怎麼吭聲,但神色倨傲,他一路把傅落領到了一個倉庫,向她發來了第二條光信號:「冷卻系統壞了。」

  而後,那個男的就等在了一邊,像個包工頭。

  地球人類文明發展到了這個階段,除了等級森嚴的軍方,社會其他領域中,人權已經上升到了一個相當敏感的高度,如果不是戰爭的特殊時期,葉文林隨從艦上的記者們完全可以告軍方違憲。

  可他星系不一樣,他星系環境惡劣,完全是用血的代價建立起來的一個太空避風港,他們的第一要務永遠是活下去,對高效能的要求近乎變態。

  經過葉文林那麼久的薰陶,傅落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這樣的地方,直線型的自上而下統治結構是必然,在他星系戰艦這個大生態系統里,恐怕她假扮的這個維修兵是食物鏈的底端。

  傅落知道自己不可能把這個人支開,只好磨磨蹭蹭地拿着工具箱,硬着頭皮走上前去,餘光計算着自己和對方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