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法的迷宮 - 第6章
王稼駿
麥晴整了整自己的頭髮,反唇相譏道:「你知道?你知道我們撞死的兩個人是誰嗎?」說着,麥晴拿出一部手機,外殼是女性化的紅色。她按了幾下手機上的按鍵,將屏幕轉向了童平說:「這部手機是樹林裡死掉的那個女人的,你自己看吧!」
童平定睛一看,在這部手機最近的通話記錄上,全是湯淼的來電號碼,而最後一個來電的時間,恰巧就是他們從實驗室開車出發的時間。
難道這起車禍是有預謀的?這兩個推着輪椅的女人,也許是故意衝出馬路製造混亂,救護車也許是為了避讓她們才翻倒的呢?麥晴的車技糟糕,反應不及才會撞上她們。如果是湯淼開車,猛打方向盤緊急避讓,後果不堪設想。救護車上面不見蹤影的莫多和醫護人員,也是湯淼搗的鬼嗎?
「現在你相信我了吧!」麥晴揉着紅腫的臉,又恢復了以往的神采,看着趴在地上的湯淼說道,「先別管他了,我們先去處理了樹林裡的那個女人。」
當童平和麥晴回到樹林時,那具女人的屍體竟然不見了。
血跡標示出了屍體原本的位置,堅硬的泥地上也看不到任何痕跡。麥晴向樹林深處跑了一段,裡面灌木重生,別說受傷的人,就算是個健康的人也舉步維艱。她很快折回來,再度跑到了剛才拋屍的彎道處,踮起腳眺望兩邊空無一人的直道。
麥晴泄氣地走了回來,攤着手說:「一定是湯淼搞的鬼,他把屍體藏起來了。」
「可能是她自己走了。」童平說。
「不可能!」
「也許那個女人受的傷沒有看起來那樣重。」
「我親眼看着她斷氣的。」麥晴斬釘截鐵地說。
童平記得和湯淼一起走進小樹林時,看見那個女人的身體還在動。
「還記得我問你要的火腿腸嗎?」麥晴略帶炫耀地向童平揭開屍體會動的秘密。
麥晴一踏進樹林,就發現了野貓的蹤跡,它們臊氣的尿味和埋糞便時刨開的小坑,遍布在屍體的旁邊。這激發了麥晴的靈感,她先將屍體擺好位置,用火腿腸吸引野貓靠近,貓身上的皮毛和空氣摩擦作用下,產生帶電粒子,通過和屍體內部的電磁場傳遞,產生了相互作用,使屍體某些部位以微小的幅度擺動起來,看起來就像是死去的屍體自己在動一樣。正是使用了這個方法,她才讓湯淼誤以為女人沒有死去。麥晴本打算處理完老太太的屍體以後,偷偷驅散附近的野貓,這樣一來,女人就等於是「死」在了湯淼的手裡,不管他如何辯駁,大家都算是上了同一條船。
這便是麥晴嘴裡拖湯淼下水的計劃。只是現實世界中,屍體是不可能行走的,那麼屍體去哪兒了呢?
屍體是車禍的唯一證據,一旦警察先發現屍體,只要比對屍體上的傷痕和汽車上的撞擊面,很容易就能查出肇事車輛。
「湯淼希望我們都因為肇事被捕,他就可以掌管整個實驗室,所有研究成果就都是他的了。」麥晴告訴童平,找到屍體是解決事件的唯一方法。
然而,唯一知道屍體去處的人,只有湯淼了。
這是湯淼死前,留給童平最後一局捉迷藏。
只是湯淼並沒有死,麥晴發現他還有脈搏,雖然尚處於昏迷無法開口說話,也許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會毫無對策,但作為阿爾法實驗的研究者,不需要對方開口也可以拿到想要的信息。
「如果我們現在回到實驗室,在他腦死亡之前,有足夠的時間進行一次阿爾法的實驗了。」
童平比誰都清楚,麥晴講得沒錯。阿爾法世界裡的時間,和夢中快速活動的腦細胞頻率同步,速度要比現實的時間快上許多,幾乎是成幾何倍數增長。阿爾法世界裡的五分鐘等同於現實中的三十天,一個小時相當於一年,一天則是二十四年。
一次實驗只需短短几分鐘,就像進入莫多的腦中一樣。
麥晴自覺地坐回了副駕駛的位置上,童平發動汽車,后座上傷情嚴重的湯淼只是簡單處理了一下傷處,他右邊的褲管里,露出一截纖細的金屬假肢,泛起一抹詭譎的寒光。
除了那具消失不見的女屍,湯淼和妻子互相指證對方的話究竟誰真誰假,童平期望能在湯淼的腦中,找到所有的答案。
他踩下油門,引擎拖着殘破的車身,帶他們返回那個神秘莫測的阿爾法世界中去。
第三章
α潛入
六月中旬,惱人的梅雨季如期而至,老人們討厭這樣的雨季,衣服滋生的霉味讓他們煩惱。也有人喜歡高溫期間這幾天的小雨降溫,放學路上,少年們在雨中嬉戲,把母親撐傘的叮囑拋之腦後。
每年,學校都會在這個時節組織戶外活動,集體去採摘新鮮的桃子。在太陽還沒有升高的涼爽清晨,大家在碼頭集合後,乘坐一小時二十五分鐘大型渡輪,抵達花提港東側的小島——橫山島。
橫山島是泥沙形成的沖積島,由於全球氣候變暖的緣故,海平面一直都在緩慢上漲,橫山島每年都以十幾厘米的速度沒入海洋之中。據專家預測,再過五十年,整座橫山島將會從地球上消失。借着「會消失的島嶼」這樣的宣傳口號,橫山島的知名度大大提高,成了新興的旅遊勝地。
一踏上小島的碼頭,滿眼淨是販賣紀念品的店鋪,迎着太平洋上吹來的海風,鐵魚用手作遮陽狀,遠遠望見掛滿果實的橘樹園。
一顆顆飽滿成熟的橘子,猶如綠色汪洋中升起的氣球,光滑的表皮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占據整個山頭的橘樹,種植得整齊劃一,橘樹之間是供採摘者行走的羊腸小道,一條條貫穿其中,這勾起了鐵魚貪玩的興致。
「要不要來一局摸瞎子?」鐵魚開始招呼身邊的同學們。
從束縛中掙脫的少年們,來到陽光明媚的海島上,不管玩什麼遊戲都會躍躍欲試。
很快,鐵魚的提議得到了響應,幾個小夥伴左右聚攏過來,頑皮的男生們異常興奮,他們還從來沒有在這麼大的地方玩過摸瞎子呢。
「企鵝他不玩嗎?」發出遺憾感嘆聲的是坦克,一個小胖墩。
不遠處,企鵝漫不經心地跟在一群女孩身後,他不時會偷偷瞄上一眼人群中的草莓。
鐵魚跑到了企鵝身邊,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
「你幹嗎!」企鵝從他的手臂里掙脫出來。
「找你一起玩摸瞎子唄。」
「誰要和你玩!」企鵝的聲音引起了女孩們的注意,草莓也回過頭來,看着漲紅了臉的企鵝。
鐵魚壞笑道:「不玩也可以,但你得讓我知道,你天天跟着女同學是想幹嗎?」
「我哪有!」企鵝壓低了聲音,但語氣憤怒。
「要不要我替你去找草莓聊聊?」鐵魚使出了最後的絕招。
企鵝瞪了一眼,咬着牙,不服輸地說道:「玩就玩,誰怕誰。」
有了企鵝這個高手的加入,所有人的興致一下子高漲了很多,大家圍成一團,開始抽籤。
「和我玩摸瞎子你們一直輸,有勁嗎?」企鵝譏諷道。
「那我們今天就玩一次不一樣的摸瞎子。」鐵魚似乎早有預謀。
「怎麼不一樣?」坦克問道。
「一般我們玩摸瞎子,都是誰最後被找到或者沒有被找到算勝者,今天我們把規則反一反,誰第一個被找到,誰就是贏家。」
聽了這個新規則,所有人都有了能夠贏過企鵝的信心。
「無聊!」企鵝站出來潑冷水,「只要故意暴露自己的藏身處,就可以輕易被找到,你們不覺得這個規則有問題嗎?」
大家又把目光投向了鐵魚。
鐵魚指着一片被鐵網圈起來的果園,從容地說道:「要玩這個遊戲,我們大家必須進去那裡才行。」
那是一片不對外開放的有機植物果園,這裡面種的瓜果蔬菜才是橫山島上農民的主要收入。
所以,一旦進入這片果園,藏身的地方必須先躲過巡視的管理員,如果被管理員先發現,也判定為輸了。這樣就不存在故意自我暴露的問題了。
第一局,企鵝和鐵魚都抽到了躲藏者,坦克抽到了瞎子的角色,在坦克的倒數聲中,大家偷偷溜進了果園裡,各自躲藏起來。
一直以找人見長的企鵝,剛開始沒有還沒有適應新的規則,第一局他是最後一個被找到的。
第一個被找到的贏家是鐵魚。
「怎麼樣?還敢小看我們嗎?」坦克抖着腳得意道。
「走着瞧。」企鵝的心中閃過一絲疑慮。
企鵝留意到坦克的手指微微發黃,他一定是碰過了剝開的橘子,手上才會有這樣的顏色。可是大家都沒有去採摘過橘子,他是在哪兒沾到手上的呢?
很快,企鵝就找到了答案。第二輪抽到瞎子的是鐵魚,他的手指上也有相同的痕跡。
他們倆是串通的。
鐵魚偷摘了橘子藏在口袋裡,躲藏時剝開橘子,將一片片橘瓣丟在地上作為引路的記號,坦克以此循跡能夠第一個找到他。在尋找的時候,坦克將作為記號的橘瓣撿起,消除痕跡。
第二局開始,企鵝遠遠跟着坦克,果然不出所料,坦克尋找躲藏處的同時,一路偷偷扔下了橘瓣作為記號。
最終他選擇躲在一棵枝繁葉茂的樹上。那棵橘樹算不上粗壯,兩邊立着加固的木樁,才沒有被坦克的體重撼動。
企鵝不動聲色,在坦克的附近藏匿起來,他將坦克拋下的最後一塊橘瓣移到了自己的附近。
果不其然,鐵魚第一個找到了企鵝,看見企鵝的時候,他滑稽的表情讓企鵝只想發笑。
然而,直到這局遊戲結束,鐵魚也沒有找到坦克。
果園管理員的出現,終止了遊戲。所有人飛奔向鐵網護欄,身手矯健地從空隙間鑽了出來,甩開護欄內無可奈何的管理員,有驚無險地逃離了果園。
「坦克人呢?」
逃出來的人裡面,依然不見坦克的身影。
「沒準是去偷吃橘子了吧。」企鵝話中有話。
「剛才他藏哪兒了?」鐵魚問他。
「他藏在哪裡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嗎?」
鐵魚清楚自己的詭計已經被識破,在企鵝的面前頓時氣短了一截,不再爭辯。
惦記着坦克,鐵魚也沒心思摘橘子。過去了好幾個小時,快到返程的時候,也沒見坦克露面,倒看見果園的管理員跑來對老師說着什麼,老師立刻沉下了臉,急忙跟在管理員後面走開了。
還以為是管理員告發他們私闖果園的事情,鐵魚過去一打探,發現原來是管理員找到了受傷的坦克。
坦克藏身的樹被他壓倒了,他從樹上一頭栽了下來,昏迷大半天后,醒來時發現自己的右腿動不了了,大聲求救才叫來了管理員。
雖然沒什麼生命危險,可是耽誤了送院治療的時間,坦克右腿組織已經開始壞死,醫生對他實施了低位截肢手術。
悄悄割斷木樁上的麻繩的時候,企鵝沒想到是這樣的後果。
返回花提港的渡輪上,企鵝獨自站在船尾的甲板上,撲面襲來的海風吹得他幾乎站不住腳。他的手一直插在口袋裡,以掩飾裡面鼓囊囊的東西。
口袋裡藏着的是一把摺疊的水果刀,和一截被剪斷的麻繩。這是絕對不能被人發現的證據,尤其是鐵魚。他還沉浸在坦克受傷的自責中,這次遊戲為了打敗企鵝,他聯手坦克,希望自己能一舉奪過摸瞎子冠軍的稱號,不料卻讓坦克出了意外。
企鵝拿着水果刀和麻繩的手,伸出了船身外,那截麻繩在風中拼命扭動着,像是在全力抗爭被丟入海中的命運。他將麻繩纏到了水果刀上,握成了一團。
放鬆手指,兩件東西就脫手飛了出去,鑽入了一個浪花之中,連一個泡沫都沒有,便沉入海底。在海面上滑翔的海鳥,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小小的動靜,繞着浪花盤旋了片刻,確定不是可口的食物後,猛然沖向了天空。
風灌進企鵝的耳朵里,他什麼都沒有聽見,包括一分鐘前,草莓從他身後走來的那串腳步聲。
往事記憶猶新,童平將這個秘密保守至今。
他從反光鏡里看了眼湯淼,當時截肢手術以後,湯淼一下子瘦了很多,再也沒有人叫他的綽號——坦克了。
汽車在剛才那下撞擊中有點損壞,行駛中輪胎總是偏向左邊,童平不得不用疼得厲害的右手緊緊扣住方向盤,他感覺右手的某塊肌肉就要從繃帶里迸出來。
好在童平沒有擔心多久,他們就順利返回了花提港縣立中學。麥晴一下車,就將前方路段發生車禍的事情告知了學校保安,湯淼被偽裝成了急需搶救的傷者,抬進了地下實驗室。
麥晴在監控室內調試着各項實驗儀器,受試者的實驗室燈光亮起,已經穿好潛水服的湯淼被童平推了進去,湯淼平躺在實驗室中央的水池裡,童平朝攝像機鏡頭做了個擰開龍頭的手勢。麥晴按動控制開關,水池開始蓄水。
湯淼頭上的血痕消融在上漲的水中,湯淼的身體也在富含各種礦物質的水裡慢慢漂浮起來。
到達指定水位,蓄水池關閉了進水系統。童平為他戴上耳機,用以隔絕實驗過程中外部因素對他的干擾。黑色的潛水服上,連接着諸多設備的觸點,他身體的各項數據通過線路投射到監控室里的大屏幕上,再細微的變化也難逃麥晴的雙眼。
裸着身子的童平,在監控室里穿起黑色潛水服,突然他發現了屏幕上正在滾動的數據有異常情況,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嚷道:「哎呀!忘記他身上有金屬物了。」
在實驗過程中,無論受試者還是潛入者,身上都不能有金屬物,否則會干擾儀器的正常運行。童平折回實驗室,取下了湯淼的假肢。
一切準備就緒,童平躺在潛入者實驗室的水池中,剛才爭執中被麥晴抓傷的手臂,泡在鹽分含量很高的水中,傷口異常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