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黑/篡改 - 第21章

王稼駿

  是鬼嗎?我打開了房間裡所有的燈,從包里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刀,背靠着牆角,審視着屋子裡的每個角落。

  又收到了來自陳柏林的一條短信:

  「你為什麼要殺我?」

  我試圖冷靜下來,一個被肢解的人是不可能發短信給我的,一定是有人在搞鬼。

  我用手機回撥過去,電話響了幾聲後,接通了。

  我屏住呼吸,聽筒里沒有人說話,只傳來微微的水流聲,不時有幾下「咕嘟」的冒泡聲,就像是在水裡接的電話。

  「你到底是誰?究竟想怎麼樣?別裝神弄鬼……」

  沒有等我吼完,對方掛了機,隨即傳來了短信:

  「血債血償。」

  仿佛有鮮血從手機按鍵中溢出,我一慌神,用力將它擲向牆壁,手機碎了一地。

  接下來的日子,我格外小心,總覺得背後有雙眼睛正注視着我,伺機對我下毒手。哪怕在家裡我也不放鬆警惕,房門加了好幾把鎖,枕頭下藏着小刀,每天我都會查看一次陳柏林的頭顱,這樣才能讓我相信他真的死了。他似乎每天都努力為我做出一點點改變,我能捕捉到他表情中那細微的變化,要麼蹙蹙眉,要麼彎起嘴角,我依然深深愛着這張臉孔,比原本更愛得心安理得。

  可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除了陳柏林,誰會用他的手機給我發短信呢?知道我殺人分屍的事情,為什麼不去報警?又不像勒索,對方從未提到過錢的事情。

  這個人意圖何在?陳柏林的手機又是如何落入此人手中的?

  夜夜在失眠中苦苦掙扎,我幾乎認不出鏡子中那個枯瘦的人了,深深的黑眼圈中,是一對惶恐而又閃爍的瞳孔。

  我沒有心思工作,沒有心思干任何事,每天唯一做的事情,便是收看電視的新聞節目,沒人能理解我有多麼渴望陳柏林的屍體碎片被發現!

  新聞總是一成不變,我的神經慢慢變得敏感又脆弱,到了崩潰的臨界點。

  終於,我嗅到了復仇的氣味。

  陳柏林的手機傳來了最後一條短信:

  「明天下午四點,你將會變成殺死丁麗的兇手,我會把你的東西留在屍體旁。」

  Chapter

5

  我不願活在這種陰影下,在擔驚受怕中度日如年。

  收到短信後,我的第一反應是:如果在四點之前我被殺害,就不可能成為那起案件的兇手了。

  於是我把林捷約到了港式茶餐廳,希望在我死的時候,能夠有足夠的目擊證人。

  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結束我夢魘的辦法。

  可是,一個打着領結的服務生破壞了我的計劃。

  斜刺里衝出來的他,一記重拳打在了林捷的肩膀上,而後用一個標準的擒拿動作,奪下了林捷手裡的刀,將他制伏在地。

  「小姐,你趕快報警。」服務生抬起清秀的臉對我說,他認真的表情和陳柏林很像。也許他們根本不像,只是我太想念陳柏林了。

  服務生又重複了一遍,我和他之間的空氣仿佛變得黏稠起來,他的聲音緩慢而又清晰地傳入耳膜,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所有畫面都沒有了聲音,只有秒針嘀嗒嘀嗒地走着。

  時間來不及了,我不想因為一起不是我乾的殺人案而被判有罪,死也不願意。

  我不顧身後狼藉的餐廳以及眾人詫異的目光,拼命往丁麗家跑去,邊跑邊打着她的手機,可始終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

  四點十五分,我站在了丁麗家門口,她好像知道我要來,門虛掩着,房間裡似乎有男人在說話。

  我猶豫着要不要進去,裡面會不會是另一個分屍的現場?又或許只是丁麗外出忘記關門而已?

  我拿出手機,撥通了陳柏林的手機。

  突然,房間裡傳來悠揚的法語歌曲《我的名字叫伊蓮》,那是陳柏林最喜愛的歌曲,也是他的手機鈴聲。

  音樂如有魔力般吸引着我進去一看究竟,推開門便是明亮寬敞的客廳,空無一人,陳柏林的手機正躺在玻璃茶几上。

  五十英寸的電視機正開着,男主播正播報着實事新聞,新聞的內容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調大了電視機的音量。

  「市公安局指揮中心接到匿名的報警電話,報案人聲稱在西區街心花園、農貿市場以及走馬橋有帶血的肉塊兒,疑似是碎屍殺人的拋屍地點。市刑警支隊第一時間到達現場,並對上述三個地點進行了全面查封和清理勘驗,目前已從走馬橋下游的河裡打撈出一具男性的骸骨,初步確定匿名電話的內容基本真實,目前死者的身份仍在進一步調查之中。」

  我在心裡無數遍地問着自己,究竟哪裡出錯了,屍體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又是誰報的案?

  我聽見有人輕喚我的名字,回頭一看,穿着便裝的丁麗正從臥室里走出來,她微笑着坐在我身邊的沙發上,將她的手機並排放在陳柏林的手機旁邊,兩部手機竟是同一品牌的情侶款。

  我突然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丁麗脖頸上的鏈墜,是個大大的字母「E」,我這才想起來,丁麗QQ上的名字叫作「Elaine」,她這個網名,是取自陳柏林最愛的歌曲名中的「伊蓮」。

  我責怪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兒發現,丁麗就是那位神秘的情敵——「E」小姐。

  「原來是你在搞鬼!」我怒視着她。

  她反倒表現得很平靜:「蕭夏,是你殺了陳柏林,還把他分屍了吧!」

  我剛想回答,卻發現丁麗說話的方式很快,似乎在誘導我,我偷瞄了一眼她的手機,紅色的提示燈不時會閃爍一下,我曾經玩過陳柏林的手機,知道那個紅燈只有在錄音功能開啟時才會閃爍。

  她明顯是在套我的話,我自然不會那麼笨地承認殺人,反問道:「既然你說陳柏林死了,為什麼他的手機會在你家裡呢?」

  丁麗走到電視機旁,拔掉了電源插座,房間裡死一般的寂靜。她用一種旁觀者的冷靜口吻開始向我解釋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你還記得我們一起去逛街的那天嗎?你放在口袋裡的陳柏林的手機在商廈里被偷了。」

  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記得自己當時穿的上衣也是這種斜插袋,小偷很容易得手。

  「那手機怎麼會到你手裡?」我不禁疑惑。

  「你是在我買東西的店裡被偷的,這名小偷後來被商場保安抓住,商家通過客戶信息找到了我,當他們把手機交到我手裡的那一刻,我就猜到發生了什麼……」

  我回憶起那天商廈門口煩人的喇叭里播放的「警方提示」來。

  「所以你就來試探我?」我問道。

  「沒錯!那天之後,陳柏林就和我失去了聯絡,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更何況前一天他還向我求婚了。」

  「他向你求婚了?」我感到心房被人重擊了一拳,拼命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是我的眼淚卻騙不了人。

  丁麗以獲勝者的姿態,昂首接着說下去:「一直以來,我知道他暗地裡交往着另一個女孩,可我不知道那個人就是你。我以為他突然和我失去聯絡是去和那個女人分手了,但三天過去了,依然音信全無。開始我懷疑他悔婚了,但我看見你那副心神不寧的樣子,猜想也許是他出事了。所以我故意把戒指放在你桌子上,戒指是陳柏林求婚時送給我的,他自己也有一枚一模一樣的。如果你殺了他,那麼你看到戒指一定會驚慌失措。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見到戒指時候的表情讓我堅定了自己的猜測。下班後,我跟蹤你去了那幾個地方,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你會去那幾個地方,但當我看到那些野狗向你做出乞食的動作時,我猜到你一定是把陳柏林給分屍了。」

  戒指、短信全是丁麗搞的鬼,雖然她說的和真相差不多,但我也可以說她全是憑空臆想捏造出來的,反正沒有確鑿的證據,否則她也不會用手機偷錄我們的對話了。不過,丁麗始終是個禍害,她又是我最憎惡的情敵。我咬着牙,慢慢向茶几旁的花瓶踱去。

  「剛才我放的新聞錄像你也看了吧,警察破案只是遲早的事,我勸你還是儘早自首吧!」丁麗打起了心理戰,勸我道。

  「錄像?剛才看的是錄像嗎?」我有點兒奇怪,「我每天都看新聞,為什麼我家裡同一個電視台從未播過這條新聞呢?」

  「你就別在我面前裝傻了。」丁麗嗤之以鼻。

  我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了花瓶,瓶中的蠟梅干枝觸手可及,等着丁麗背向我的時機。

  「既然你認為是我殺了陳柏林,難道不怕我殺你滅口嗎?」

  我了解丁麗強勢的性格,她在每一件事情上都不願低頭讓步,否則又怎麼會在知道陳柏林另有女友的情況下,生搶硬奪呢?

  「你敢嗎?」被我一激,丁麗果然耐不住性子,嘲諷起我來,「我會怕一個手下敗將嗎?」說完,她倚着客廳的落地窗,眺望陽台外的夕陽,將整個後腦勺暴露在我的面前。

  一股熟悉而又沸騰的熱血湧上腦門,我舉起花瓶沖向了丁麗。

  「快住手!」有人在背後沖我大聲喝道。

  臥室里衝出幾名警察,他們都塞着耳機,我認出其中一名是港式茶餐廳里的那名服務生,他上身還穿着茶餐廳的工作服。

  這一切都是個陷阱,我不顧一切地將花瓶朝丁麗砸去,她尖叫一聲側頭躲閃,花瓶「砰」的一聲,和落地窗一起被砸得粉碎。

  我被幾個高大的警察摁倒在地,雙手被反剪在背後,磕得我下巴生疼。

  丁麗捂着被玻璃碎片劃傷的臉頰,指縫間流下的鮮血,「啪嗒啪嗒」滴落在我鼻尖不遠處的地板上。

  「為什麼抓我!你們為什麼要抓我!」我突然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很像林捷。

  一名警察用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調對我宣布道:「你涉嫌殺害男子陳柏林,並分屍拋屍。本來我們沒有證據,可就在一分鐘之前,已經找到了重要的證據,現在正式逮捕你。」我第一次品嘗到了手銬冰涼的滋味。

  我被從地上拉起來,銬在茶几腿上。警察們興奮地用對講機呼叫着總部,在他們的對話中,我仍沒有弄明白他們找到的重要證據是什麼。

  丁麗與我有相同的疑問,她似乎與那名假扮服務生的警察很熟,他正替她料理着傷口,我聽到了兩人輕聲的對話:

  「之前不是說沒有證據嗎?現在有了嗎?」

  「正在嫌犯家裡搜查,應該很快就有結果了。」

  「證據是什麼?」

  服務生遲疑了一下,說:「現在還不好說,聽隊長說證據就是被害人的頭顱。之前發現的屍骸中,沒有找到被害人的頭顱,所以很可能被兇手藏在了某個地方。但經過對嫌犯的盯梢,我們沒有發現其他可能拋屍的地點,所以一定在兇手的家裡。」說到這裡,服務生有點兒顧忌地看了看其他人,把丁麗往邊上拉了一步,壓低了聲音,「其實之前我們派人偷偷搜索了嫌犯的家,但沒有任何收穫,不過剛才她的一句話,讓隊長明白了頭顱藏在哪裡了。」

  「一句話?哪句話?」

  「對嫌犯監視期間,嫌犯在家一直看着電視,可剛才她竟不知道電視機里放的是錄像,那麼她天天盯着的那個電視機一定有問題……」

  警察一定能從電視機殼裡找到那枚精心防腐包裝的頭顱,我沒有再聽下去的必要了。

  每當夜幕降臨,我坐在沒有圖像的電視機屏幕前,獨自重複想象着以前的舊新聞,陳柏林的頭顱安靜地與我同在,我幻想着我們如婚後的夫妻般一起看着無聊的新聞。

  像工作日早晨的賴床,不想起床卻又希望有人拉自己一把。此刻的我反倒釋然,背負在肩膀上的沉重負擔全部卸了下來。

  繃直的身體陷進了沙發里,落日被層層烏雲遮蔽,我完全辨不清窗外的方向,一場狂風驟雨眼見來襲。我似乎聞到了仙人球香甜的氣味,那株殺人時所用的仙人球也在我身上留下了傷痕。

  緩緩解開傷口上的繃帶,被勒緊的手掌一陣酥麻,被扎傷的口子上有淺淺的一層深色的結締組織,這是陳柏林和我之間的唯一的紀念品。他那天不該來找我,不該親口對我說分手。

  不知是手掌還是心裡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孤獨的人

  放棄你。

  帶着最後的溫暖,我獨自走向時間的盡頭。

  Chapter

1

  塞滿冰箱的烏龍茶——你的。

  半歲的虎斑紋小貓——你的。

  浴室里琳琅滿目的洗漱品——你的。

  廚房裡整套未拆封的刀具——你的。

  一抽屜的香奈兒指甲油——你的。

  衣櫃裡的Louis

Vuitton(路易威登拎包)——你的。

  枕頭邊穿着粉紅色和服的蒙奇奇——你的。

  這間裝修一新卻了無生氣的婚房——也是你的。

  你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卻是他的。

  你失蹤後的第一百一十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