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秘密(又名:窺) - 第10章

王稼駿



程震突然心裡酸酸的,他為自己感到可悲,他的生活其實就是用肉體來滿足他人的肉體和精神。而他再拿這些錢去換取自己精神上的滿足。

這個過程聽起來就很繞,就跟踢足球是一樣的,前鋒不一定非要配合到小禁區里再射門,可以禁區外遠射。

程震認為有能夠讓自己肉體和精神同時得到滿足的辦法,那就是建立一個家,床上能有一個女人像此時的Jane一樣安詳入睡。

神秘女人在肉體上帶給他的精神快感,萌發了他改變現狀的想法。

他前所未有地厭惡起被女人呼之即來,揮之則去的生活,他只想找到那個神秘女人,這個念頭已經完全掌控了他的大腦。

Jane的手機再度響起,程震潺潺如涓的思緒被打斷。手機接通後,對方依然一聲不吭,幾秒鐘後,電話被掛斷。

對這樣的惡作劇,程震生氣地幫Jane關了機。他感覺現在酒勁有些上來,背後那塊結疤的部位也熱乎乎的。在灌醉Jane的時候他自己也喝了不少酒,於是就倚在沙發上昏昏而睡。

和煦的陽光一寸一寸從窗台邊爬向沙發,爬上還在酣睡中的程震的臉,他厭煩地轉向另一邊,忽覺不是在自己床上。

一睜眼,差點和Jane那張瘦臉撞在一起,程震埋怨道:「你別嚇我好不好。」

Jane點點他的鼻子說:「從來沒見過有人睡覺這麼香。」

程震故作驚恐狀:「昨晚你沒把我怎麼樣吧!」

「怎麼可能,要怎麼樣也是你把我怎麼樣了?」Jane突然話鋒一轉,說,「昨天你是不是故意把我灌醉的?」

程震起身避開Jane,岔話道:「你餓不餓?」

Jane不依不饒:「你是不是想知道那個女人的事情?自從那天以後,你就不接我的生意了。」

「那是因為我背疼。」從來不為自己解釋的程震沒有意識到,他的解釋就是掩飾。

「你說謊。」Jane一臉認真地看着程震,「你說謊的時候,總會做一個特殊的表情,所以你瞞不了我。」

「哪有?」程震心虛地擺擺手,「我去給你買早飯吧!」

說着,快步走出門去。

程震走進電梯,在裡面照了半天鏡子,盯着自己的臉自言自語道:「我有一千萬的資產。」

沒有出現Jane所說的特殊表情。

他繼續說:「我是變性人!」

表情還無異常,程震覺得話可能還不夠扯,於是高聲說道:「上海房價要跌啦!」

正巧電梯門打開,外面四、五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臉色「唰」一下就白了。

他們走進電梯,低語交談起來。

「介小隻梭的系今系假?」(這小子說的是真是假?)

「因該不廢吧!不系梭沖天才廢跌嘛?」(應該不會吧!不是說春天才會跌嘛?)

「那趕緊拋了吧!」

一個福建炒房團覆滅在程震的謊言之下。

出了電梯,程震迎面和一個大漢撞了下肩膀。那人像沒有知覺一樣,眼皮都不抬一下,眼神冷漠地走進電梯,關上了門。

「真是個怪人。」程震揉着生疼的肩膀,嘀咕道。

來到賣早點的攤位,程震原本想買上海傳統的四大金剛,可能受到外來文化的侵襲,四大金剛全都變了樣,油條炸得矮胖像東洋人,大餅被捶成超薄像亞平寧匹薩,攤位上一片早點版變形金剛。

程震忘記問Jane愛吃什麼了,便各種買了些。回到Jane家,他發現門居然沒關,走進房間,Jane赤身裸體趴在床上,雖然不怎麼豐滿,但也具有男性無法抗拒的誘惑力。她的衣服亂糟糟丟作一團,像是用很快的速度脫掉一樣,有件衣服上還撕了個大口子。

Jane經常玩得很過火,程震見怪不怪了。一次,Jane穿着比基尼去逛超市,間接導致路口兩起追尾的交通事故。

「別鬧了,快吃早飯吧!」程震放下早點,招呼着Jane。

不見反應,程震上前拍拍她,看見她的背上有一隻還未褪盡的大手印。程震連忙呼喚着她的名字,扶起她的頭,脖子上赫然一隻大大的拇指印。

程震忙用手指探Jane的鼻息,已無生氣。

突然,外面的客廳響起一陣腳步聲,接着是大門被撞開的聲音。

程震急忙去追那人,走廊拐角,一個魁梧的身影閃進安全通道,空蕩冗長的樓梯道立刻迴蕩起急促的腳步聲。

那人雖然體型壯碩,可速度迅如捷豹,程震追趕不及,但他在樓道口撿到了一樣東西,是從大漢身上掉下來的。

拾起一看,是個木刻的小掛件,程震用兩隻手指捏着它端詳了半天,覺得樣子像只蘑菇,但又不是蘑菇。

他先收起小掛件,找了個能看見大門的窗戶守着。

幾秒鐘之後,一個男人飛快跑出大門,程震驚訝地發現那人正是電梯裡撞他的大漢。

從他上電梯到Jane被害着短短的十分鐘來看,大漢就是衝着殺Jane而來的。

程震回到Jane的房間,叫了救護車,報了警。

由於自己的職業以及同Jane之間不可示人的關係,為避免與警察打交道,程震在警察趕到之前,離開了Jane的家。

他也沒有留下那枚小掛件。

大漢遺留給程震的不止一個「蘑菇」,還有許多個問號。

為什麼殺了人,還要脫光她的衣服呢?是想強姦?可現在是大清早啊!欲望未免也太強烈了一點吧。難道是屬山羊的?

難道在搜身?

Jane的身上有什麼大漢想要的東西呢?

身上?程震一下子想到了背上的疼痛,仿佛已經消失的疼痛感再度襲來。大漢要找的東西會不會和自己有關?

自從那個難忘的夜晚以來,程震第一次想起來,應該要看一看自己受傷的部位。近在咫尺的身體不看,程震最近費盡周折去想那個不該看的身體了。

背上的傷口裡,是否真的就有Jane被殺的真相呢?

3.

還沒睜開眼皮,消毒藥水的氣味就往我鼻子裡鑽,怎麼每次醒過來都會接觸一種刺激性氣體。

我觀察了一下身邊的情況,發現自己坐在醫院急診大廳的地上,急診大廳人很多,名副其實的急診,大家都急着等診治。

密密麻麻的人頭之上,一隻走時準確的石英鐘掛於雪白的牆上,我一看,距離我昏倒已經過了四個小時。

剛想摸一摸額頭是否還依然滾燙,感覺手上被綁了東西,是根輸液管,我看到裡面流淌着鮮紅色的液體,我不禁感到好奇,點滴液不都是透明的嘛?難道給我用的是進口貨?難怪燒已經退了。

我拉住一名護士,問她給我用得是什麼藥水,效果這麼好?

她漠然地看了眼點滴瓶,說:「是你的點滴瓶空了,血液倒灌了。」

說完,她在一片哀嚎的人堆中閒庭信步地走開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醫院居然在給我實施放血治療,連忙拔掉手上的針頭。

我從地上站起來,拍掉身上的腳印,一掏口袋,空的。

看樣子,那小姑娘是丟下我,一個人去找她姐姐留下的秘密了。

我正責怪自己怎麼就忘記讓她留個電話號碼的時候,有人從背後拍拍我。

「走開。」我沒好氣地甩開那隻手。

「那我走啦!你自己解決溫飽問題吧!」

聲音很熟悉,還有一陣淡淡的飯香飄來,在嗆鼻的消毒藥水包圍中,我仍然能聞出香味來自一碗鹹肉菜飯,還加了一個滷蛋。

我腹中五臟廟受到視覺神經的影響,開始嘰哩咕嚕地念起經來。

我換了副笑臉轉過身,從夏夕手裡接過飯盒,邊吃邊問她:「你剛才跑哪去了?」

「你暈倒後,我帶你來醫院掛得急診,結果看病的人太多,醫院沒有空床位,只能安排你在走廊里吊點滴。於是我就出去買了套新衣服,順便給你帶了份吃的回來。」

我這才發現夏夕身上的衣服已經不是我昏倒前看見的那套了。

「你居然把我一個病人丟在醫院裡,一個人跑出去買衣服?」

「一件衣服只能在我身上穿一天。」夏夕輕描淡寫地答道。

「你真是闊家小姐的脾氣。」

我漸漸懷疑,夏夕是不是真的家財萬貫,否則怎麼可能這樣折騰。

我正琢磨着,醫院收費窗口騷動起來。

一位老伯對着收費窗口問:「為什麼其他醫院驗血才收20元,你們醫院要收58元?」

窗口裡的收費員頭也不抬,反問道:「沒見醫院這麼多人嗎?」

「人多也不能亂收費啊!」排得老長的隊伍後面,傳來了煩躁的抱怨聲。

收費員答道:「人多空調自然要開得大些,電費當然比其他醫院高,運營成本就上去了。」

老伯含着淚光,嘆息道:「大廳里這麼多人,還用得着開暖氣麼?」

說着,他無奈地走開了。

夏夕拉拉我,關切地問:「醫生說你是受寒發燒,現在好點了嗎?」

「這裡環境那麼好,人氣又這麼旺,我又被放了血,想不好都難。」我問她,「那本書上寫的什麼『夕陽』、『隧谷』你知道是什麼意思了嗎?」

我剛說完,就看見夏夕瘋狂地在她的挎包里翻尋起來,還嘀咕着:「咦?書呢?」

「書呢?」她抬起布滿烏雲的額頭問我。

「我現在才醒過來,怎麼知道書在哪裡?」

夏夕低頭不語,像個犯了錯的小女孩,唯唯諾諾地說:「我把書放包里了,現在連錢包一起不見了,真奇怪,明明包都扣着啊。」

我問她:「你一路上回來有沒有遇到新疆人?」

夏夕點點頭。

由此,我做出了幾天以來最準確的一個推理,夏夕遇到賊了。

這時,剛才那個神態冷漠的護士提着一瓶點滴朝我走來,我忙拉着夏夕朝醫院大門走去,因為我剛才聽夏夕說她的錢包也丟了,我怕護士知道這事以後,她手裡的瓶子會裝滿我的血。

我倆剛要到門口,幾個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子的大漢急沖沖地從我們身邊跑過去。

他們身上的白大褂乍一看跟廚師的差不多,我心想:賣豬肉的什麼時候到醫院來賺外快了?

醫院大門外,剛才那位驗血的老伯走出醫院時,昏倒在了台階上,四個大漢上去,提起老伯的四肢,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掉頭,隨後才沖門裡面喊:「快救人吶!抬擔架來!」

夏夕問我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說:老伯倒在醫院門口,可以根據他腦袋的朝向來判斷這件事的性質。腦袋朝大門,說明病人是沒撐到醫院就倒下了。要是腦袋沖外,說明醫院沒把人醫好,這些穿白大褂的就全都要下崗了,他們去買把殺豬刀,直接就可以轉行再就業了。

夏夕對老伯能否在這個醫院裡康復持懷疑態度,我對能否再找回《1+1=0》持懷疑態度。滿臉寫着「懷疑」的白大褂們目送我們出了醫院。

站在醫院門口,路人們又紛紛投來懷疑的目光,好像我是來陪女朋友墮胎的一樣。

在這個充滿懷疑的社會中,夏夕說她懷疑書是在步行街被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