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秘密(又名:窺) - 第12章
王稼駿
「誰是胖虎?」程震一頭霧水。
「就是剛出去的胖子。」提起此人,紋身師似乎火氣猛增。
「他怎麼了?」
「死胖子讓我把人民銀行的圖紙文在他身上,文完之後他去打劫銀行,結果把警衛室錯當成金庫了,他還以為人家的門牌是偽裝。打劫失敗後,他反倒來怪我漏文了警衛室,沒幫他把圖紙紋完整。」
程震想到了一部美劇,說的是一個人為了救監獄裡的哥哥,把整張監獄地圖文在了身上。
「那你到底幫他文了沒有?」程震追問道。
「廢話!」文身師解釋道,「銀行圖紙太大,不可能一兩天紋完,全部文完差不多三個多星期,死胖子在這段時間裡肥了二十斤,文在肚子上的那間警衛室被他擠到肉褶子裡去了。這能怪我嗎?」聊得投機,文身師也變得友善起來,他主動問起程震需要什麼幫助。
程震編起了故事:「我前幾天在外面文了個身,誰知過了幾天圖案竟然消失了,我想來查查到底怎麼回事。」
文身師在他整個背上塗了一層涼涼的藥水,又賣力拍拍打打了十幾分鐘,弄了半天也沒看出端倪,他告訴程震:「看你背上的針孔不是很整齊,深淺不一,幫你紋身的人很趕時間嗎?嗯……我想你文的不是圖案,而是漢字。」
「寫的是什麼?」程震突然想到了「勇」和「卒」兩個字。
文身師拿起操作台上的一瓶酒精,倒出半杯遞給程震,說:「喝下去。」
「你讓我喝消毒酒精?」
文身師自己先喝了口:「其實這就是兌水的二鍋頭,開店到現在,一瓶二鍋頭還在用。放心,絕對沒事!」
程震一飲而盡,果然如他所說,一點感覺都沒有。
不過,文身師倒是有了發現:「你的文身用的不是普通藥水,而是鴿子血,這種文身一喝酒就會顯現出來。你背上文的好像是監獄的『獄』字。」
程震心裡一陣難受,難道神秘女人要我幫她越獄?
「不對,不對。也有可能是獅子的『獅』字。」文身師改口道。
「到底是什麼字呀?」
文身師吃了沒文化的虧,實在沒法區分到底是哪個字,於是用手機拍下來,讓程震自己看。
紅殷殷的背上赫然一個略有變形的「獅」字。
為什麼她要在我的背上文這個字呢?就為了這個字,Jane被殘忍的殺害了。
文身師看到程震痛苦的表情,以為是在為如此噁心的紋身難過,安慰道:「紋身這東西是可以修改的,要不索性我幫你多紋幾個字上去,組成一個成語算了。」
「什麼成語?」
「羊入獅口。」說着,文身師開啟了手槍鑽,發出「滋滋」的蜂鳴聲。
雖然這不是成語,但程震覺得形容現在的處境很適合。
他推脫上洗手間,穿起衣服,在前台小姐萬般風騷的眼神中,奪門而逃。
如果要用一個字來形容程震近期的遭遇,只能是「孽」字,程震覺得神秘女人要文也應該文這個字才對。
一個男人心裡想着一個女人,叫做愛如潮水。一個男人心裡想着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叫做你為什麼背着我愛別人。而現在,程震心裡除了朝思暮想那個神秘女人和牽腸掛肚那個殺害Jane的大漢之外,還沉迷在一個字里,這就有點像西湖邊,那個全心向「佛」的方丈和那對人鬼夫妻的故事橋段了。
只是現在程震不知道,他算法海?還是許仙?
3.
我和夏夕走在南京路步行街上,尋找着小偷的蹤跡。
我對夏夕的背景一直有點疑惑,旁敲側擊着問她:「你姐姐叫夏美,照理你應該叫夏麗才對仗嘛!」
夏夕說:「本來我是叫夏麗的,到了上小學的時候,滿大街都是叫夏利的出租車,天天有人在馬路上喊我名字,我嫌煩,所以就改成現在這個名字了。」
我接着問:「你每天都要換不同的衣服,你爸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錢吧。」
夏夕平靜地說:「這點錢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你爸是做什麼的?」
夏夕抬頭想了想:「人家都管他叫房地產的大鱷。」
難怪「瑪麗」的老闆會說我以後有福了,他一定以為我勾搭上這個千金大小姐了。
我不由偷偷瞄了眼她的側臉,她擁有毫不遜色於夏美的姣美面容,比起夏美的嫵媚性感,夏麗的清純可人也讓我神迷。加上她如此闊綽的家境,我的愛戀對象漸漸從她們家的死人轉移向了活人。
我倆東張西望了半天,也沒找到小偷。
夏夕問我:「怎麼沒見着小偷呢?」
「廢話,小偷又不會把職業寫在額頭上,你能看出誰是小偷的話,反扒隊早就聘請你了。」
夏夕急了:「這可怎麼辦呢?姐姐留給我的書,要是丟了,就太對不起姐姐了。」
在茫茫人海的南京路這樣找下去,無異於大海撈針,我忽生一計:「與其我們去找小偷,不如讓小偷來找我們。」
「怎麼讓他們來找我們呢?」
「我們拿你姐姐的手機當誘餌,把它放你身上,不出十分鐘,包管小偷盯上你。小偷也是有紀律有組織的,找到一個成員就能知道你被偷的東西在哪了。等小偷對你下手的時候,我來個黃雀在後,就大功告成了。」
「真的能行嗎?」
我本來想說你這樣粗心的人,小偷不偷你才怪。但想到我宏偉的財色雙收大計,覺得這個嘴癮不能過。便改口道:「常言道,沒見過人妖不能算去過泰國,沒整過容不能算去過韓國,沒被搶過不能算去過廣州,沒被偷過不能算來過上海。所以你放心,小偷一定會盯上你的。」
我邊說邊在口袋裡找手機,找了個底朝天,也沒摸出手機來。
幾步開外,一個人正拿着我的手機在人群中一路狂飆。
我大喊起來:「抓小偷啊!」撒開步子,玩命地追趕起來。
從前上海遍地是黃金,現在上海遍地是全國人民,南京路上眾多人紛紛撤步,讓出一條迎賓通道,並雙手插袋行注目禮。
我和小偷一前一後,差不多橫穿了整條步行街。雖然我跑步不慢,但也就百米之內的爆發力強,百米之外限於體力不足,被小偷拉開了n個身位。
眼見他就要拐進小路時,一位七旬老伯伸出了他的雕木拐杖,小偷躲閃不及,右腳絆在上面,左腳絆右腳,人騰空而起,在水泥地上做了一個類似足球運動員進球後慶祝的滑行動作,摔了個狗啃泥,直撞在人行道上才止住慣性。
剛才夾道歡迎的人群蜂擁而上,罵娘的罵娘,吐口水的吐口水,踹小肚子的踹小肚子,以無比的熱情繼續這位兄弟表現血溶於口水的熱情。
就像開演唱會一樣,我使出吃奶的勁才擠進內場。拿回了手機,我問小偷,知不知道幾個小時前有個女孩被偷的一本書在哪裡。
他抬起滿是鮮血的臉,問:「你說哪個女孩?」
這話實在討打,全國人民又是一陣熱烈的招待。
因為實在太吵,我不得不湊近小偷的耳朵說:「就是你們上午最輕鬆的那筆業務。」
小偷眼睛一亮,連連點頭:「記得了,這票是我表弟乾的。錢包留着用了,那本書你去太平街附近的垃圾筒里找找看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謝道:「多謝了,兄弟。」
我突然覺得全國人民的眼神起了變化,他們好像在考慮要不要也熱烈招待一下我這個上海人。
突然,人群後面一個女人的聲音大聲叫道:「大家快為見義勇為的老伯鼓鼓掌啊!」
大家齊聲鼓掌,有人一隻手裡提着東西,就用另一隻手在小偷身上鼓掌。有人雙手提着東西,就用腳在小偷身上鼓掌。
我瞅准空檔,滑步溜出了內場,帶着夏夕往太平街走去。
這時,身後響起了警笛聲,不知為何,我心裡湧起了莫名的不安。
太平街距離步行街幾步之遙,它是位於外灘和步行街之間的一條僻靜小路。限於道寬,太平街兩側沒有栽樹,取而代之的是不鏽鋼的分類垃圾筒。
因為高等教育受的少,我一直不明白垃圾該怎樣去分類,就問夏夕。
她大小姐的架子這時又擺了起來,數落我沒有求知若渴的精神。
我說我現在不是問你了嘛。
她用手背拍拍手心,語重心長地說:「不是在馬路上隨便一問,就可以學到知識的。」
我諷刺道:「明明就是你自己也不知道。」
她「哼」了一聲,說:「我當然知道。這樣說只是加深你這次學習的印象。」她指着一邊貼有指示標籤的分類垃圾筒,解釋道,「瞧見沒有,這垃圾分能夠回收和無法回收的垃圾,玻璃、塑料等能夠再利用的垃圾丟這個,其他垃圾丟另外那邊垃圾筒。」
」你說小偷會把書丟進哪個垃圾筒里?」
「應該不是可回收吧。」
「為什麼?」
夏夕認真地說:「你想,印滿字的紙誰還能用來打草稿?」
聽來滿有道理,我看了下,垃圾筒上貼的標籤五花八門,十多種垃圾,要搞哪些可回收,哪些不可回收,對我來說,比區分哪些女演員和導演睡過更不容易。
我又問夏夕:「如果我實在記不住該往哪個垃圾筒里扔,要怎麼辦?」
她說:「那你就往不可回收里扔,這樣的話,環衛工人可以省下整理回收垃圾的力氣。」
談話歸談話,我們還是逐個垃圾筒翻找着那本書。
一輛垃圾車開了過來,環衛工人利索地跳下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所有垃圾筒統統倒進了車上的一個大黑筒里。
夏夕見了說:「看到沒,像你這樣的人太多,環衛工人還是打算自己回去慢慢分。」
我委屈地說:「像我這樣的至少她不用再分一次可回收的垃圾了啊!現在一股腦倒了,我們不是白白分類了。」
夏夕反駁道:「就是因為沒分好,所以環衛工人才要重新分。」
於是,這場辯論演變成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形式。可英雄還是難過美人關,土行孫不敵鄧玉蟬。到最後,我同意了她的說法,一致認為先提高自身垃圾分類的素質比較重要。
可當下最重要的事情給耽誤了,我們討論完,環衛車也把整條太平街上的垃圾筒都清空了,這下是徹底沒希望找到那本書了。
我不禁猜疑,是不是夏美有預言家之能,想用這本書的名字來暗喻,我加上夏夕兩個人,註定一事無成?
夏夕怔怔地望着垃圾車絕塵而去,我也鼓不起勁去安慰她,就一屁股坐在了人行道的台階上。
對街地上也坐着一個乞丐,衣衫襤褸,在寒風中赤着一雙黑黑的腳。眼神里充滿着挑釁,就像一條地盤受到侵犯的狼。
一抹紅色在乞丐手中忽隱忽現,他端着一本書,撕下一片書頁,狠狠地擤起了鼻涕。
我拉着夏夕沖了過去,一把抓過乞丐手裡的書。一看封面上的字跡,真的就是我們要找的那本書。
乞丐被搶了餐巾紙,也急了,髒不拉嘰的手徑直衝我脖子而來。
一直聽大人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今天總算見識了,我比乞丐高出一頭多,乞丐仍然毫無懼色撲向了我。
夏夕像個拳擊裁判,站在當中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對乞丐說:「別打了!這本書我買了,你說多少錢吧!」
乞丐聽到錢,在空中一變手勢,拍了拍我肩膀,臉上泛起比哭還難看的笑,連身說道:「有錢好說!有錢好說!」
夏夕說:「給你五塊錢,這本書歸我們。」
乞丐閉着眼睛直搖頭:「這麼新的書,沒兩位數我不賣。」
「可這本書都被你撕壞了,況且全新的也賣不到兩位數啊!」我實在看不下去,擺明了坐地起價。
乞丐說:「壞了才值錢,知道啥叫殘缺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