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秘密(又名:窺) - 第16章
王稼駿
在樓下的窗台上,還有半個新鮮的泥腳印,小偷一定是從一樓的花園裡爬進了三樓的陳駿家。
陳駿清點了一番財物,奇怪的是,這個小偷沒有拿走任何財物。除了水杯,小偷只是稍稍翻動了一些抽屜和柜子,沒有移動任何東西,而且這個小偷進入屋子後,還戴上了手套和鞋套。如果不是陳駿細心,很難察覺有人進來過。
身為警察,自己的家遭竊,陳駿還是頭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可是說遭竊,又不是很恰當,自己什麼都沒有丟失,是不是構成盜竊呢?
這可能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小偷了。
陳駿轉念一想:會不會是小偷看見了陳駿穿制服的照片,知道是警察的家,才沒敢下手呢?
既然如此,小偷為什麼要去動杯子呢?
難道是要給我下毒嗎?
陳駿包起那幾隻杯子,換了雙運動鞋,連夜趕去實驗室,把杯子丟給了鑑識科的人員化驗。
這下,年輕幹探一個頭三個大了,真不知是犯了什麼邪,遇到的殺人犯和盜竊犯都是各自行當中的優秀標兵,他們像商量好了似的,不為利益,埋頭苦幹,一心為祖國的建設提供反面教材。
身為警察,都不知怎麼去警局報案,既然沒有任何損失,陳駿決定還是自行處理。
這樣奇怪的罪犯在如此短時間內,讓陳駿一個人全碰上了,只不知是他運氣太好還是運氣太差。
這陣晦氣把陳駿的倦意一掃而空,他決定再回公寓樓看看那面牆上的照片,總比在床上翻來覆去浪費一個晚上的時間強。
不管陳駿承認與否,這次盜賊入室,在他的潛意識裡形成了非常重要的影響,為他積攢了對待階級敵人應需的怒氣。
暖日東升,在恬靜的早晨,程震戴着牛仔帽在外灘來回走了三遍,手裡捏着小蘑菇已經滿手是汗了。
他心裡想着:人山人海的外灘哪裡有獅子?更別說銅獅子了!最近的動物園也要有半個小時的車程。
背倚欄杆,迎着浦江上飄來的微風,程震面前是外灘一幢幢恢宏睿深的建築物,他浮想聯翩起來,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程震的手機終止了他對歷史的反省,他看見來電,像見了鬼似的,跟東方明珠一樣巋然不動。
是Jane的號碼!
鬼來電?
他鬼使神差般地按下了通話鍵:
「餵?」
「你是誰?」一個男人的聲音。
剛聽一句,程震心想不對,Jane的手機現在應該是在警察的手上才對,他連忙斷了線。
程震本就不想惹上麻煩,才會在報警後離開Jane家,現在警察給他打來電話,自然也不能去理睬。他把Jane的電話號碼塞進了拒絕接聽的名單里。
一方面程震不想捲入事件之中,另一方面,他此時站在外灘,正努力進入另一起事件的漩渦中心。
人就是這樣矛盾的動物。
程震沿着黃浦江的美景,往南尋找着銅獅子的蹤跡。
一路上,有銅字招牌,有人物銅像,有同性戀,就是沒見銅獅子的影子。
夜幕來襲,華燈初上,小販也來了。
外灘的管理員一下班,觀光道上就布滿了販賣各式各樣廉價玩具的地攤。
世上本來有馬路,走的人比馬多了,也就沒路了。
程震好不容易從地攤八卦陣里殺出一條血路,打算把尋找銅獅子的艱巨任務安排到明天。
一陣尖利的警笛聲劃破長空,十幾部警車飛馳而來,全副武裝的警察從車裡蜂擁而出。
大批警察包圍了整個觀光區,在路燈下進行着地毯式的搜查。
程震遠遠觀望着警察的行動,隱約聽見他們在向路人或攤主打聽一個黃頭髮的男人。
帶頭的是一個瘦瘦的年輕警察,程震與他一對眼,年輕警察的眼神就起了變化,邁開大步徑直朝他這邊走來。
程震覺得情勢不妙,壓一壓帽檐,把黃頭髮了藏進去,扭頭旋踵往後面疾走而去。
「站住!」警察朝他大聲喝道。
程震就當沒聽到,一拐彎下了觀光道,一離開警察的視線,他就狂奔起來。
「攔住那個戴帽子的。」那位瘦警察又發出一聲響亮的指令。
程震立刻摘下帽子,剛把帽子扔進垃圾桶,身邊兩個帶着帽子的觀光客就被幾名警察重重地壓在地上。
那位瘦警察趁機追了上來,指揮着其他警察堵截程震。幸好有逃散的攤販阻礙,才延緩了一下他們的腳步。
眼見處於團團包圍之中,上天無門,遁地無路,越來越多的警察朝這片人行道圍攏過來。
程震絕望了,他不明白警察是如何找到他的。
這時,衝過來一個年輕人,生拉硬拽把程震弄進了一家便利亭里,摁着他藏在了櫃檯後面。
便利亭的老闆手裡攥着幾張鈔票,在他們躲進便利亭後,還用身子擋住了程震露在櫃檯外的身體。
程震這才化險為夷,警察誤以為他躲進了綠化帶之中,朝反方向追去。
進警局的話,程震和Jane的關係難以解釋,另一方面,他更怕自己不能擺脫與Jane之死的干係。
程震奇怪,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事情,怎麼會引來警察和陌生的年輕人?看來不是自己瘋了,就是這個世界瘋了。
定下神來,程震看了看幫助他逃過一劫的人,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年輕人,他到底是誰呢?
年輕人對程震神秘一笑,說了一句令他震驚的話:
「我猜,你來外灘的目的和我們一樣吧!」
程震愣了半晌,年輕人站起來,拍拍褲子,對着程震說:「你跟我來。」
年輕人的那句話,讓程震有所忌憚,他只得靜觀其變,跟着他走往未知的地方。
3.
涼風徐徐,花香飄溢。
我和汪克還有夏夕三個人重新走在學校林蔭小石路上,內心最大的感受是:與外面相比,校園的特色就是花比較香。
因為這些花天天有人細心養護,這個功勞要歸於汪克的父親,校長為省下一名園丁的開支,分配每個班級包幹一片綠化帶,年終進行一次評比,若是養護未能達標,該班級的「德智體美勞」就別想全面發展了。
我們學校還有一個特色,就是食堂里的飯很難吃。我們進食堂就像美國大兵去伊拉克,開始挺硬,後來硬挺。聽說有一天,一個對食堂忍耐到極限的學長去和掌勺廚師論理,要求改善伙食,爭執中,他用饅頭把廚師砸得腦袋開花,結果一個送進醫院,一個送進法院。
我懷念自己在這裡的日子。讀書的時候一門心思想逃出用校規和成績來禁錮我的大學,真正離開了這裡之後,卻非常想要回來再挨幾頓老師的罵,再重新回到幾個月前無憂無慮的生活。
而今,我和身邊的兩個人,三個年紀加起來都不到退休年齡的無為青年,卻要去追查一起殺人案的真相。
恬靜的校園生活已經離我遠去了。
唉!生活就像中國股市的大盤,你永遠不知明天是上揚還是下跌。
可不管怎樣,生活還要繼續,我鍥而不捨追問着汪克,《1+1=0》到底意味外灘幾號?
汪克指指公告欄上的一張紙,自言自語道:「上面這個人看起來挺面熟啊!」
夏夕走過去一看,抿嘴一笑:「這不是宋祖德嗎?吹牛現在也要抓啦?」
我一聽,吹牛都算犯罪了,趕緊去看看。
一見那張通緝令,我氣不打一處來,恨恨地對夏夕說:「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可以侮辱我的容貌。」
從這張通緝令上,我看到了一個執法機關的貧困。
通緝令用的是我身份證上的照片,我的臉從一台會卡紙的打印機里出來以後,又被複印了無數次,最終變成了另外一張臉。
這讓我想到了古代的通緝令,那時基本採用手繪,辨析度不高,所以古代大家蒙個面就敢去打劫了。
正因為通緝令返璞歸真,才讓我從容行走在大街小巷上。
汪克反覆確認通緝令上的名字後,像見了狼似的退開三尺,問我:「你是不是做了什麼無法挽回的錯事?你要相信黨和政府,黨的政策我就不跟你多說了,你要爭取寬大處理啊……」
「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要跟他解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實在太麻煩,所以我故意裝糊塗,「只是同名同姓而已,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夏夕的想法可能和我一樣,也幫腔道:「碰巧,實在是太巧了。」
汪克半信半疑地問:「真的?」
「廢話!如果我真的是通緝犯,早就從你嘴裡摳出門牌號碼了,還廢這事?」
我的話讓汪克有點害怕,他坦白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門牌號碼具體是多少?」
「什麼?」我叫了起來。
汪克連忙擺手,說:「只是暫時不知道,因為二進制的運算法則我已經忘記了,所以我想趁你們不注意的時候,去查查『1100』這個數字二進制是多少的。」
我很氣憤,內心罵着娘。
主要我們還在他爸爸的勢力範圍內,所以我不便發作。
這時,口袋裡夏美的手機響起,我緊張得心怦怦跳。
夏美天天只和夏夕通電話,那麼現在,是誰還在給一個死人打電話呢?
汪克狐疑地望着我們倆,他不明白一個電話怎麼會讓我們的面色如此慘白。
手機上顯示來電的人叫「Jane」,看起來像是女人的名字。
「快接啊。」汪克催道。
我清了清嗓子,接通電話:
「喂!找誰?」
對方似乎早有準備,一聽見我的聲音,就高興地喊道:「我找的就是你啊!難道你忘記我啦?明天我過生日,想叫你來一起喝喜酒……」
他說的話,全部都是在胡扯,這個手機的主人是女人,他不會連男人和女人的聲音都分不清了吧!
「你打錯了!」我準備掛機。
「怎麼可能?」對方很肯定,還重新報了一遍夏美的手機號碼,雖然我也不知道對不對。
說了兩三句之後,我忽然覺得對方的聲音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那種略帶神經質的停頓,是來過我家的那個瘦警察!
我幡然醒悟,掛了手機。
聽他在電話里的語氣,是想把我騙出去,然後誘捕我。
況且,夏美的手機在我的手裡,我殺人的嫌疑越來越大了,否則他們也不至於貼出我的通緝令來。
站在校門口,我迷茫彷徨,不懂如何去衡量繼續做這件事情的價值和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