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秘密(又名:窺) - 第19章

王稼駿



據說北京的地鐵可以把人擠流產了,上海的地鐵看來能把人擠懷孕了。

好不容易到了外灘,海關大鐘用低沉的聲音提醒我遲到了,他們三個早就站在約好的地方。

怕他們聯合召開批鬥大會,我想先解釋解釋,剛要張口胡亂編個理由,他們就七嘴八舌咋呼開了:

「堵車了吧?」

「車爆胎了,對嗎?」

「不對,你是坐地鐵來的,不要告訴我們地鐵出軌了。」

「不管什麼理由,遲到1個小時也太不尊重我們了。」

顯然他們以前也遲到過,各種理由都被他們搶先說光了,如果我找的理由和他們說的一樣,會顯得我是在吹牛。

我定了定神,說:「旅館的鬧鐘壞了。」

他們說,那麼一定要給我送鍾。

行走在外灘,遙望對面的陸家嘴金融區,民族精髓盡收眼底,博大精深的美食文化就蘊含在高聳入雲的建築之內。

黃浦江畔,陸家嘴嘴角上的東方明珠電視塔與金茂大廈相對而望,東方明珠看起來像串着三顆大小不一的冰糖葫蘆,反觀外灘這邊的混血老建築,越看越值得回味。

而外灘12號就藏身於這條記載着時代脈絡的建築群之中。

外灘的門牌號碼很特殊,通常馬路單雙號分兩邊,外灘所有號碼都在一邊,找起來也相對方便。

1號、2號……6號,一幢幢人類智慧和勞動結合的偉岸建築從我們身邊經過。

比較理想化的人認為,既然這些建築代表了智慧和勞動,它們的最終的目就是財富,所以外灘清一色都是銀行,因為銀行是囤積財富的地方。比較實際化的人推斷,也只有銀行才能付得起外灘這裡的房租。

過了9號,我們驚訝地發現,後面居然沒有10號和11號。

就當我在擔心外灘12號是不是被無堅不摧的動遷組動遷之時,汪克盯着一幢圓頂大樓的花崗岩外牆,正讀着一塊銅牌上的字:

「滙豐銀行大廈,建成於1923年6月23日,建築面積32000平方米,出自英國建築師威爾遜之手,是具有希臘古典風格的建築。它被譽為『從蘇伊士運河到遠東的白令海峽之間一座最講究的建築』。

1955年4月26日,滙豐銀行將大廈交換上海市政府,以抵歷年來的稅款。在此後的四十年內,滙豐銀行大廈一直作為上海市政府辦公大樓使用。

隨着外灘形成『東方華爾街』的進程加快,上海市政府於1995年6月3日撤離,將這座建築置換給上海浦東發展銀行,至今……」

我能肯定,這裡乃是我們要找的外灘12號。

我的理由有三:

一、夏美留下的那本書《1+1=0》,作者名字與這座建築的設計者同名,都叫威爾遜,這是她為何要挑這本作為線索的又一個原因。

二、站在街上,光從外面看這幢房子的奢豪氣派,用腳趾頭也能想出這裡面放的東西一定非常值錢,所以夏美才會搞出這麼複雜的暗語。

三,門牌上寫着「十二號」三個字。

建築正中三個石拱門上,一塊「上海浦東發展銀行」的牌匾映入眼帘。

程震就像開國大典上,遠遠看見了毛主席一樣,神情激動地叫道:「就是這裡,就是這裡。」

兩隻銅獅子正安坐於滙豐銀行大廈之前,它們又高又大,比真獅子要結實不少,一隻曲腿靜臥,一隻仰首怒吼,在兩隻石墩子上威武無比。

程震摸摸他的背,恍然大悟地對我說:「原來我們要找的是同一個地方啊!」

外灘12號的銅獅子。

我們就這樣找到了,比預想中的簡單許多,原以為會費一番波折,沒想到它們就這樣光明正大地矗立在浦江之濱,泰然自若地接受着遊客們的瞻仰。

可是,即使找到了外灘12號和銅獅子,我和程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麼東西?

線索到這裡斷了。

我手裡的《1+1=0》把我帶到這裡之後,也就失去了它的價值。

接下去該怎麼辦呢?真希望夏美現在能給我一些提示。

「我們進去看看吧!」夏夕提議道。

我們一群人站在大門外,也研究不出什麼來。

剛想走進銀行的時候,一個人讓我停下了腳步。

遠處一個體態彪悍的大漢,正左顧右盼着朝我們走來。他膘肉橫溢的臉我見過,但一時記不起他究竟是誰?

我開動腦筋,屠殺着腦細胞,有人從後面拉住我的衣領,把我往銅獅子後面拽。

我下盤用力,雙腳一蹬地,穩住了身體,使出一招靈蛇轉頭,回身給了偷襲我的人一記肘攻。

程震一聲慘叫。

可他的嘴很快就被夏夕捂了起來。

「幹嗎拉我?」我很生氣程震在美女面前把我弄得狼狽不堪。

「那個人,那個人,他殺死了我的好朋友。」

我在程震的聲音里,聽出了死亡的恐懼。

我終於記起在哪見過這個大漢了,是我家樓上的鄰居,那個我天天能聽見他和老婆吵架的男人,可他的名字我卻喊不上來。

他為什麼也會到這來呢?他真的是殺人犯嗎?

汪克躲在銅獅子後面,一個勁往前湊着腦袋,聽我和程震議論着這個大漢,他起勁地說自己沒見過殺人犯,要一睹風采。

大漢在銀行門口矗立良久,似乎察覺到了我們的竊竊私語,警覺地朝我們躲藏的銅獅子這邊走來。

大漢的影子在人行道上投下老大一塊陰影,黑壓壓地撲過來。

程震說的是真話嗎?我的鄰居真的會殺人嗎?

我又重新尋回偷窺夏美時的那種感覺,窒息的胸腔里那顆心臟瘋狂跳動。

我耳邊,同伴們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

程震、汪克和我,鼎立的三國要想能夠生存下去,看來只有聯合抗敵,三英戰呂布了。

可內心有個聲音對我說了句:這個呂布長得也太像董卓了吧。

那張大臉上凶光畢露,大漢的右手朝外套內側口袋裡緩緩伸去。

第十章:

1.

線索就跟國產的鞋底一樣,斷了。

在外灘錯失抓捕程震的機會,陳駿懊惱不已,一件他想做的事情要是沒做成,他的強迫症會令他寢食難安。

這條路既然堵死,只能另闢蹊徑。

陳駿手頭另一件詭異的案子還沒有解決,他翻開自己寫的筆錄,那是醫學大樓附屬樓里的詐屍案。

已經僵硬的屍體,竟然自己跑出冷藏櫃,嚇死了傳達室的老伯,目擊者還聽見老伯臨死前在喊「詐屍」。

還有一點,詐屍發生在封閉的停屍間裡,停屍間的門除了鑰匙,只能從裡面打開。可深更半夜,停屍房裡有能夠自己開門的東西嗎?

這件事聽起來比張國榮自殺更離奇,可在一個警察的眼中,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二是目擊者在說謊。

作為一個唯物主義的警察,只會支持第二種可能。

陳駿把兩個女人被謀殺的卷宗暫時擱到一邊,反正諸葛警官也在偵辦,他就再去查一查那個詐屍案中唯一的目擊者陸波。

根據資料上的地址,陸波家距離警局只有十分鐘的車程。

陳駿雖然一個人去,但聲勢浩大,把汽車警報器拉得「嗚哩哇啦」地老響。

他把這種行為稱作對犯罪嫌疑人的威懾,通常一些做賊心虛的人,聽見警笛聲時,心理防線常常會像洪災時的堤壩那樣一決千里。

等他把車開到了陸波家樓下,整幢樓的居民都神經緊張起來。

有人穿着睡衣睡褲跑出來,向陳駿坦白自己偷電偷水的行為。

心理戰實在太厲害了,傷及到了無辜,坦白的居民纏上陳駿,懇求他無論如何不能處罰他們。

公務在身的陳駿被弄得焦頭爛額,實在受不了他們的雞婆,一個勁地給他們道着歉,告訴他們自己是刑警,不管偷電的事情。

居民一聽是刑警,更慌了。說自己沒害過人命,只是前幾天毒死了鄰居家那條老是叫個不停的狗。

半個小時過去,陳駿愣是沒辦法離開警車半步,被居民堵在了車上。

群眾的力量真是大啊。

他央求眾人:「求求大家,你們愛偷電就偷電,愛殺狗就殺狗,我真的管不了你們。大家別攔着我,我正在查殺人案。」

一聽見「殺人」兩個字,大家頭也不回地各回各家去了,從門縫裡觀望着陳駿要去哪裡。

只有一個老大爺把陳駿拉到一邊,像是怕有人竊聽一樣,小聲地告誡着陳駿:「警察先生啊!你可要小心一點,我們這幢樓鬧鬼,晚上常常有人在樓道里走動,可是聲控的感應燈從來不亮。」

「會不會是燈壞了?」陳駿不以為然。

「不可能。」老大爺斷然否定,他接着說,「有一次,我在給鄰居家的狗下毒餌,正蹲在門邊,一個鬼從我背後飄過去,我大氣不敢喘一下,生怕它發現我,把我腦袋擰下來,只能閉着眼睛不去看它。好在那個鬼還算給我幾分薄面,自顧自地走了。可是,樓道里敏感的燈,一直沒有亮起。想起這事,我晚上都不敢一個人走樓道了。」

「鬼?真的假的?」

「我騙你幹嗎?」老大爺打起了包票,「很多鄰居都看見過,有人半夜起來上廁所,看見鬼影從窗戶外飄過。我們還聽見過那隻鬼的叫聲,那個聲音真是慘吶!你說,誰吃飽飯半夜沒事在樓道里走來走去?最主要的是,只有鬼才能讓那些感應燈毫無察覺。」

陳駿不相信鬼,他猜想沒準是小偷或者是偷情者,在深夜徘徊於樓道被發現。但他怕和老大爺爭論會沒完沒了,就敷衍道:

「放心,我會幫你把這事查得水落石出。」

老大爺這才如釋重負地放開了陳駿。

陳駿上樓,敲門,可無人應答。

他注意到陸波的信箱很乾淨,應該天天都有人清理。

他接着又敲了好久,昏昏沉沉的陸波才來開了門。

陳駿看到的是一張疲憊的臉,深深的黑眼圈以及乾裂的嘴唇,他遲遲不來開門,不禁讓陳駿懷疑他在房間裡干着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你找誰?」陸波已經把陳駿給忘了。

「我是陳駿警官,在醫院問過你一些情況,還記得嗎?」陳駿掏出證件。

陸波眯起惺忪的雙眼,看了看證件後,把房門稍稍開大,做了個「請」的手勢。

陳駿踏進房間的第一個感覺是亂,第二個感覺是很亂,第三個感覺是很像那個偷窺的大學生家。

房間有種說不出的陰鬱,就和他的主人一樣。

「不知道你會來,所以房間沒來得及整理,所以你自便吧!」說着,陸波把一條短褲從椅背上扯了下來,塞進褲袋。

「別客氣。」陳駿沒有要坐下的意思,他對雜亂無章的房間很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