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秘密(又名:窺) - 第28章

王稼駿



他們四個人一步一停,慢悠悠地往下走來。

我用手電筒掃着周圍的環境,右手邊是一條地道,地道全由木頭搭構而成,大概有兩人並排的寬度,不是很高,我不伸直手臂,也夠得着地道的上部。

整條地道里全是黑漉漉的大木方,撐住了上海地底鬆軟的土質。木縫間,還不時會有水珠滴下,發出「啪啪」的聲音,像是一條魚用它的尾鰭在地板上掙扎一樣。

地道的盡頭,是令人望而生畏的黑暗。

鄔燦從容地走在最前面,像導遊般引導我們前行。

「你們跟着我走就行了,雖然十多年沒下來過,但路我記得。」

「你以前到過這裡?」我問。

「十多年前,滙豐銀行大廈主樓產生傾斜,東西方向落差達到0.3米左右,有往東北方向倒塌的危險,究其原因是屋頂上的七隻水箱,45噸的容積讓主樓負荷過重。所以大樓必須重新翻改水箱位置,將五隻水箱移到了大廈的地下室里。這條通道就是在那時發現的。」

「也就是說,你以前是修水管的?」汪克喘着粗氣問。

「不是。我是水路工程師。在地下室鋪設水管的時候,不小心打穿了地下室的牆壁,就發現了這條通道。」

在網吧的時候,我特地搜索了有關滙豐銀行大廈的資料,1997年的時候,滙豐銀行大廈內部進行了整修,水箱就是在那時調整的。

「既然你進來過了,為什麼不自己把寶藏給吞了呢?」汪克的談吐總能很直接地表現自我。

鄔燦淡然一笑,說:「一千萬的寶藏,我可沒這麼大的胃口。」

「這裡的寶藏,到底是誰藏的呢?」程震也加入了討論。

「是夏夕和夏美的父親!」鄔燦給出了一個震驚的答案。

「啊?」

不知是誰怪叫一聲,刺耳的回音在地道里久久不能散去。

比起程震和汪克,這個答案對我來說,並不算意外。

姐妹兩個人不約而同捲入這起事件,事件主使是她們的父親,反而一切都比較順理成章。

「那你的爸爸呢?」我想知道這個答案。

「十幾年前就失蹤了。」鄔燦搶在夏夕之前回答道。

夏夕補充道:「他在失蹤之前,把開啟寶藏的信物留給了我姐姐。姐姐一直不願意去找尋寶藏,她覺得爸爸會回來,到時候應該由爸爸來開啟寶藏。」

第一次聽夏夕說起她自己的故事,黑暗中雖然看不見大家的表情,可從大家慢下來的動作可以看出,大家都很震驚。

在沉悶中,我們又走了一段,地道越往裡,地面越不平整,部分老化的木方有的懸在半空,有的掉落在地。

地道有一點點坡度,既要躲避障礙,又要收住自己的步伐,致使我們變得步履艱難。

又走了一段,差不多要到滙豐銀行大廈的中心之下了,可一堆廢墟阻斷了我們的去路。

我問鄔燦:「這裡怎麼塌了?」

他無可奈何地聳聳肩:「也許是最近塌的吧!」

看來他也不知道原因。

不過我肯定這處塌方不是最近才形成的,因為覆蓋在表面的那些斷木方,潮濕與酥軟的程度與其他木方相差不多。

鄔燦就像機器貓一樣,從他背着的口袋裡,拿出兩隻鐵鎬,指着那堆廢墟說道:「我們四個男人輪流干,把這些擋路的垃圾清理乾淨。」

說完,他將一隻鐵鎬丟給了程震。

他們兩個先挖,我和汪克負責照明。

挖寶藏和挖礦就是不一樣,鄔燦和程震幹得比煤礦工賣力多了。

不一會兒,廢墟就從頭頂,降到了我們胸口的高度。

「給!輪到你們了。」鄔燦已是氣喘吁吁,汗流浹背。

勞動不是我和汪克的強項,我們的強項是在不勞動的時候看起來像在勞動。

我們看則奮力揮鎬,實則每一下都虛弱無力,和他們倆挖了差不多時間,我們比用筷子挖得還慢。

汪克的鐵鎬忽然發出了一記聲響,像是鐵鎬砸在了什麼硬物上面。

幾束光馬上聚到了一處。

頓時,夏夕發出一聲慘叫。

鐵鎬的前端勾住了一隻白森森的人頭骨,汪克嚇得連連後退,連手裡的鐵鎬都沒來得及丟掉。

於是,他的鐵鎬從廢墟里拖出了一具骸骨。

大家驚呼不已,這裡怎麼會有死人呢?

鄔燦第一個冷靜下來,喝止我們:「別叫了,再叫我們也要被活埋這裡了。」

生存的本能,驅使我們齊刷刷地閉上了嘴。

夏夕手中的電筒光束又回到了屍骸上,她細緻地查看着死者的衣服。而後,竟毫無徵兆地哽咽起來,地道里本來呼吸就困難,她再這麼一哭,我真怕她會窒息而死。

「是爸爸!爸爸——爸爸——!」夏夕跪在地上痛哭了起來,因為不敢大聲,她斷斷續續發出「嗚嗚」聲,聽起來十分悽慘。

「你難道不知道我爸爸死在這裡嗎?」夏夕的聲音變得很兇狠,質問着鄔燦。

「我當年只是挖水箱,沒挖寶藏。再說,要是我知道你爸爸死在這裡的事情,也沒必要隱瞞你們姐妹倆。」鄔燦表現得很克制。

程震蹲在了夏夕的旁邊,恭敬地用手刨出屍骸,將它拖到一邊,程震又脫下外套,蓋了上去。

我看着他的動作,像是《鬼吹燈》里的情節,覺得我們不是在挖寶,是在挖墓。

「這是什麼?」程震從屍骸的旁邊找到幾個小圓蓋,蓋子上都鑽有一個小孔。

「可能是藥罐蓋子吧!」我胡謅道。

「可能他走到這裡疾病發作,來不及吃藥。」汪克隨聲附和道。

「可能吧!」程震把小圓蓋丟到一邊。

程震以他一己之力,迅速掃清了障礙,他幹完以後,爛泥濺得滿身都是,他也忍受不住地道里的溫度,脫了帽子。

我站在一旁,光看他喘氣的樣子就受不了了。

「現在哭也沒用了,我們去完成你爸爸未達成的夙願,才是對他最好的厚葬。」我在後褲袋上擦了擦手,把夏夕從地上扶了起來。

這幾句得體的話,讓汪克對我刮目相看。

探寶隊繼續出發。

潮濕的四壁和悶熱難耐的環境,讓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腦子一團漿糊,機械地跟着前面的人。

我覺得又走了很久,但手錶告訴我其實只走了5分鐘,一陣涼風拂面,我自覺七經八脈為之一暢。

再走幾步,低矮的地道到了盡頭,頭頂不見了大木方,我們來到了一片豁然廣闊的岩洞。岩洞裡的空氣格外清新,就像從炎日的街頭一下子走進空調開放的肯德基。

岩洞很平坦,不像地道那樣傾斜了,讓我的腳底板好受不少。整個岩洞由兩個圓形組成,呈葫蘆形,大圓的中心佇立着一根巨大的圓柱,圓柱表面異常光滑透亮,把手電筒的光亮全反射到了溶洞壁上。

圓柱直通達頂,足有四層樓這麼高,我真驚訝自己已經往下走了這麼長的路。

圓柱的底端,砌着一個半人來高的長方形平台,類似東北的炕頭。

跑進一看,這個平台居然是用大理石製作而成,手摸上去絲絲寒意沁入掌心,但中間部分凹下去一塊,裡面擺着一隻乒乓球檯那麼大的箱子。

汪克一屁股坐在大理石平台上,抱怨着:「這裡只有一口破棺材,哪有什麼寶藏?」

鄔燦笑了起來:「你這個小年輕腦子不靈光啊!聽沒聽過馬王堆?秦始皇陵?在地上,哪裡有棺材,哪裡就有棺材鋪。在地下,哪裡有棺材,那裡保准有巨富。」

鄔燦的百寶包再度打開,他拿出一應俱全的工具時,我們覺得100元的服裝費確實超值不少。

除了夏夕,我們四個男人一同跳上大理石平台,拿着各種工具圍着棺材,在難以名狀的心情下,等待鄔燦下達開啟棺材的信號。

夏美藏下的密碼,姐妹父親藏下的寶藏,究竟會是殭屍還是金幣?

在外灘的底下,有着如此別有洞天的景象,還有什麼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呢?

我們翹首以盼。

不對,棺材在腳底,應該說我們頷首以盼。

第十四章:

1.

卡農響起。

諸葛警官走到了左庶調查事務所樓下,才聽見自己褲兜里的手機鈴聲。

電話是法醫打來的,告訴諸葛警官剛剛左庶去過了法醫那裡,他讓法醫重新檢查了小巷女死者夏美的喉嚨。

「有新的發現?」諸葛警官不知道法醫疏忽了什麼。

「嗯!」法醫略帶歉意地答道,「女死者雖然是被扼頸致死,但她喉嚨的內部又發現了其他傷痕,有可能是硬物卡在喉部,又被人掐住喉嚨,外力壓迫之下,死者很快死亡。」

「簡單地說吧!」諸葛警官概括了法醫的意思,「就是兇手在掐死死者的時候,死者的喉嚨里噎着什麼東西。」

「沒錯。不過死者喉嚨里的硬物,不知被誰取走了。」

法醫的疏忽在於,判定了女死者的死因之後,對於被扼的頸部沒有進一步的化驗分析。

「左庶現在在你旁邊嗎?」諸葛警官問法醫。

「沒有。他一個小時之前來我這的。」法醫說,「我現在正打算告訴他這些情況,但我覺得案子上的情況,應該先和你說一聲。」

「好的,我知道了。」諸葛警官答謝後,掛了。

諸葛警官朝左庶的信箱裡望了一眼,裡面不見了100元現金的蹤影,只剩下了兩張名片,其中正面朝上的那張是他自己的。

「怪了。現在的小偷囂張成這樣了,偷東西居然也敢留下名片。」諸葛警官自言自語道。

他拾級而上,朝二樓的調查事務所大門走去,感覺離左庶越近,似乎離真相也越近。

兇案當時,死者夏美遭遇了大漢丁曦晨的攔截,她囫圇吞下了丁曦晨要找的東西,丁曦晨急着要搶奪那件東西,於是掐住了夏美的喉嚨,最終導致夏美窒息死亡。這裡丁曦晨究竟是蓄意謀殺,還是奪物心切而誤殺,就有待進一步考證了。但這樣一來,之後發生在醫學院大樓里的奸屍案,就有了全新的論斷。

能取走喉嚨里東西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只有太平間的守夜人陸波了。

一個夢遊的人,不可能在奸屍的時候,還能發現死者喉嚨里的東西。他都能坦白夢遊的事情,卻不願說出藏起來的東西,足以見得,當晚夢遊的人不是他,而是猝死的傳達室老張。

一切倒過來推理的話,夢遊的老張姦污了夏美的屍體,響聲驚動了陸波。在他前去太平間查看的時候,發現了從屍體嘴裡掉出來的東西。

假設他藏起了東西,為了掩蓋這一事實,他把正在夢遊中的老張叫醒,嚇死了他。

於是,案情進入了下一個議題,夏美到底吞下的是什麼東西,竟可以讓人不顧一切地去殺人。

接下去的問題,只有交給左庶了。

諸葛警官叩響了事務所的大門,那張公告紙已經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