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秘密(又名:窺) - 第3章

王稼駿



「什麼東西?」我不禁感到奇怪。

瘦警察有點不耐煩,催促道:「到了你就知道了,現在趕快去穿好衣服。」

我剛要轉身去穿外套,那名胖警察探頭朝暗淡的房裡掃了眼,我取過門旁的外套有意無意地擋住他的目光,生怕被他看到桌上來不及收起來的照片。

「你的眼睛怎麼了?」胖警察直起身板,點點自己的右眼眶問我。

「怎麼了?」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眼,沒什麼感覺。

胖警察笑着說:「照照鏡子,你都快成海盜了。」

我關上門,滿不在乎地說:「我眼睛沒事,你們不是趕時間嗎?快走吧!」

胖警察摸摸自己的圓臉,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

實際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臉上的什麼東西,引起了這位資深警察的注意,連身旁的瘦警察也沒有搞明白胖警察為什麼會笑。

瘦警察不停擺弄掛在後視鏡上的平安符,老是想讓平安符正對着前方。

第一次坐警車,就見識了我聽說過的所有交通違章,逆向行駛、闖紅燈、超速、強行超車等等,我覺得警車鳴笛和警察鳴槍的效果差不多,聽到這兩種聲音的人和車都不敢亂動了。

我雖然猜不到他們要帶我去看什麼東西,但如此玩命的車速讓我知道,一定發生了十萬火急的事情。

在車上,我琢磨着剛才胖警察的怪異笑容。可是用手機屏幕照了半天臉,除了黑眼圈可以和加勒比海盜里的傑克船長相提並論之外,實在找不到其他的海盜特徵了。可是看到別人有黑眼圈需要表現得這樣高興嗎?

車在一條小巷口停了下來,小巷裡停着好幾輛警車,藍色和紅色的警燈交替閃爍着,有不少穿黑外套的人在一根黃線圍成的圈子裡走動着。

外面已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震耳的雷聲呼喚着更狂烈的風雨。

「趕緊!要下暴雨了。」瘦警察望了望閃電交錯的夜空,快步跑向小巷的深處。

胖警察似乎職位很高,一路不斷有警察向他敬禮致意,大家都稱呼他為諸葛警官。

我跟着他倆來到黃線旁,終於知道了他們要讓我看的是什麼東西。

已經開始積水的地上,一個女人背靠牆壁斜坐着,舌頭含在紅唇之間,腰部扭曲成不可思議的角度,塗着紅色指甲油的指甲在掙扎時都磨裂了。長發蓋住了她的臉,但蓋不住脖頸處青紫色的傷痕,那是被人扼頸殺害時留下的印記。她白皙的皮膚此時看來像冷凍過的死屍,格外恐怖。

我認出了她,女屍身上那條紅色長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她時的裝扮,那火一般的艷麗色彩此時卻在被雨水打濕後變成了黑色。

她,或者說它,永遠失去了令我面紅耳赤心跳加速的魅力了。

「你認識她嗎?」瘦警察在一旁問我。

我的餘光掃到胖警察在一旁死死盯着我的臉看。

「不認識。」

我要是說認識她,那麼我侵犯他人隱私的罪行,會讓我認識到法律的嚴肅性。

瘦警察有點不相信我,重複問了一遍:「你看仔細了,你怎麼會不認識她呢?」

「我真的不認識她,你們怎麼會以為我認識她呢?」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算作不認識她並不為過。

兩個警察相對一視,改由胖警察問我:「你既然不認識她,為什麼我們在她隨身攜帶的皮包里找到了你的名字和地址?」

「我的名字和地址?」我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胡謅起來,「沒準是個保險推銷員吧!」

「你有見過這樣打扮的保險推銷員嗎?」瘦警察沒好氣地說。

「先別討論這些了,」胖警察伸手制止了我們的談話,對我說,「我們請你來主要是讓你看一看這個。」

說着,他指指死屍倚靠的那堵石灰牆。他稍稍移動了一下死者的頭部,在屍體右耳的位置,牆上刻有兩個看起來像是漢字卻又不是漢字的符號。

胖警察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接着說:「因為馬上就要下大雨了,這個證據很快就會遭到破壞,所以我們才心急火燎地找你前來,希望你能在第一時間看一下,給我們提供一些有價值的資料,畢竟在案發四十八小時內的追查是最有成效的。」

「這是什麼?」我問道。

胖警察說:「這是『冰箱』兩個字,看起來像是死者臨死前,被人摁在牆上的時候,用指甲在牆上寫下來的。」

我聽罷,扭過頭一看,石灰牆上寫的果然是「冰箱」兩個字,只是剛才沒有發現,應該倒過來看而已。

冰箱指得應該就是她新近購買的那台,自從有了那冰箱,她的行為開始一反常態,冰箱裡一定隱藏着重大的秘密。我這樣想道。

她在口袋裡放着我的資料,又拼死在牆上留下「冰箱」兩個字,想必這些都是為了我能第一時間發現她的提示,可她究竟為什麼要偷偷暗示我這些事情呢?

「想到什麼了嗎?」胖警察雖然是笑眯眯地問,但他敏銳的目光讓我很不自在。

「沒什麼。可能殺她的人名字或者綽號叫『冰箱』吧!死者被殺前一般不都是留下兇手的名字嗎?」

我扯遠了話題,打算先不提起冰箱一事,凡是危及我偷窺曝光的事情都必須禁止,況且我前面已經撒謊說不認識她了,現在如果坦白冰箱的事情,反而會在警察心裡加深我的嫌疑,那個胖警察看起來早就對我心存懷疑了。

一對醫務人員開始清運屍體,牆上的字跡也已經被雨點破壞。

雨淋在身上很冷,無人交談的兇殺現場更冷。

瘦警察咂咂嘴,打破了沉寂:「那你還有什麼情況要反映給我們嗎?」

我搖搖頭表示沒有。

胖警察突然問我:「你是做攝影師的嗎?」

我打了個冷顫,此時恰巧響起一個驚雷,掩飾了我的驚慌。

「不,我不是攝影師,我只是個退學的學生。」我忙擺手解釋,好讓胖警察別再繼續聯想下去。

瘦警察打斷了我,揮揮手打發我道:「這裡沒你什麼事了,你先回去吧!」說完,和幾位蹲在地上的勘查人員交談起來。

我最後看了眼她癱軟的屍體,問胖警察:「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嗎?」

胖警察說不知道。

瘦警察在一旁再次催促:「你怎麼還不走啊!」

我看看胖警察,他沖我聳聳肩,手一攤說:「我也沒辦法,我不會開車。」

看起來不會有極速專車送我回家了,我拉緊了衣領,客氣地道別:「沒關係,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幸好雨還不算大。」

剛說完,細雨轉瞬變為傾盆大雨。

反正也淋濕了,只要別再來響雷就行了,否則心臟受不了。

剛這麼想着,雷聲大作。

我估計一定是自己的行為觸怒了天上的那位,於是不敢再去想什麼,快步跑回了家。

而那個她,在我腦海中留下的最後記憶,是裹在屍袋中,被毫無憐香惜玉之心的醫療人員丟上了救護車。而她留下的那兩個字,也在大雨的洗刷之下,連同她死亡的痕跡一起被沖得乾乾淨淨。

這居然就是我同她的第一次邂逅。

6.

「冰箱」兩個字對我而言,是全世界只有一個人知道的暗語,但要知道它的含義,還有一道難題擺在我的面前,我要怎麼進她的房間打開冰箱呢?

我猜沒有我的幫助,警察要查到她的住址還需要一段時間,畢竟對他們來說,發現的是一具無名女屍。

在此之前,我先要搞清楚冰箱裡的秘密,順便找找她的房間裡有沒有留下我偷窺的證據。

要進房間必須能打開房門,如果無法打開房門,除了小偷,一般人有兩種方法,一是報火警找來消防隊,二是找馬路上的開鎖匠。

權衡之下,報火警的方法被我否決,因為消防隊的排場實在太大,真讓他們開門,整條街都會知道我所幹的事情了。

於是我選擇了光榮路轉角上的鎖具店。

鎖具店名叫「泉開」,音同「全開」,老闆的潛台詞就是沒有他打不開的鎖。有了這樣的信譽保證,我大步邁進了店裡。

老闆正唾沫橫飛地給人介紹着自己研製的新型鎖具:

「我這把鎖,防撬、抗砸、耐腐蝕、上至400度高溫至零下40度,都沒辦法強行打開它。這麼和你說吧!你要是丟了這把鎖的鑰匙,就直接考慮拆門,別想着開鎖了。」說完,他還很用力地拉了拉手裡的環形鎖。

顧客聽得一愣一楞,遲緩地問:「要是鎖了,那你打得開它嗎?」

老闆搖首,答:「我也沒辦法。」

顧客轉身往門外走,說道:「你這鎖太好了,我還是不要了。」

我突然覺得在哪裡見過老闆,但又一時想不起來。

老闆無奈地問起呆立一旁的我來:「你買鎖嗎?」

「我開鎖。」

生意上門,老闆又找回了方才的熱乎勁,說:「小兄弟,你等我一會兒,我準備好工具就跟你走。」

他把手裡那把堅固無比的鎖擱在桌角上,不料一不小心,鎖掉到了地上,自動開了。

我和老闆同時吃驚地張開了嘴。

老闆連忙提起工具箱拉着我往外走,邊走邊奉承道:「小兄弟,我看咱倆很投緣,這次開鎖給你個特價吧。」

同老闆走在路上,我總感覺背後有雙眼睛在盯着我,回頭一看,只有幾個行色匆匆的路人和幾輛空空蕩蕩的轎車。

老闆問我怎麼了?

我故意扭扭脖子說:「昨天落枕了,沒事!」心裡只當是精神緊張造成的錯覺。

來到酒店式公寓她的房間外,老闆放下工具箱,研究了一下門鎖的類型,從工具箱裡挑出需要的工具,剛要開始施展本領,他突然停下問我:「小兄弟,你有房產證之類的證明嗎?」

「要房產證幹嘛?」

「你得向我證明這是你的家,我才能幫你開門啊!」

「不是我家我敢讓你開門,真是的!」我故作生氣狀,但心裡有點虛。

「不能拿出證明,我可不敢開,否則你要是盜竊犯,我不成你同夥啦!」

我只得硬着頭皮威脅他:「你還想不想讓我保密你那把鎖的秘密了?」

老闆一扔工具,倔強地咧咧嘴:「我雖然賣偽劣鎖,但我不做偽劣人。你要是拿不出證明,今天還別想走了。」

果然俗話說得沒錯,無商不奸吶!奸商一般腦子都好使。沒想到他來這麼一手,只怪我行事太欠考慮,使自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所幸我向來做事講究高效率,很快就想到了辦法,便對他說:「你想想,誰會沒事揣本房產證在身上?我出門忘記帶鑰匙才讓你來開門的,不信我可以找鄰居替我作證。」

老闆突然一驚,猶豫了半天,最後認為我說得沒錯,而他又有把柄被我握着,就點頭答應了。

我從鏡頭中熟悉了公寓的這層樓,我領着老闆準確無誤地敲開了那對小夫妻的房門。

門打開後,小夫妻倆掛着招牌式的虛偽笑容,問道:「請問,兩位找誰?」

我裝出很熱情的樣子,對他們說道:「你們不認識我啦,我媽的跑步機給你們添麻煩了。」

男主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說:「原來你是那個……」

「沒錯!」我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然後貼近他們低聲地說,「我知道這噪音影響到了你們夫妻的和睦,所以特地來向你們道歉,希望今後別再為此起爭執了。」

他們竭力掩飾的秘密被人知道了,小夫妻只能尷尬地笑着。

老闆在一旁聽得很困惑,不滿地插話道:「我只想知道你們到底是不是鄰居,扯這些家長里短的幹嘛!小夫妻吵架有啥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