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秘密(又名:窺) - 第7章

王稼駿



夏美的房間不知何時有了微弱的燈光,一個人影在房間裡快速地移動着。

借着忽閃忽暗的燈光,人影看起來是那麼的熟悉,像那個曾經在我的鏡頭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她,我的想法不由令我頭腦發楞,周身發冷,就連夏夕的輕聲呼喚我都沒辦法張嘴回應。

夏夕感覺我不對勁,來到了窗邊,當她看見對面的景象,身體比我還僵硬,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那個虛化的輪廓走到臥室的冰箱旁,手電筒的光線不再搖擺不定。我們看見她生氣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冰箱。

那種姿態,那種髮型,同夏美相差無幾。

但我眼力所限,看不清長發掩蓋下的臉蛋。

「那是姐姐嗎?」夏夕的語氣夾雜着不安。

「你不是親眼看見你姐姐的屍體了嗎?」

「可是……」夏夕一時語塞。

顯然,我們兩個都已經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門外的樓梯通道里響起一陣下樓的腳步聲,我和夏夕不免緊張起來,傻傻站着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勁地在心裡祈禱只是一個下樓買煙的居民。

可能我真的得罪了那位被釘在木板上的神,事情的發展總是與我的願望背道而馳。

腳步離開了走廊,由遠至近,聲音從空洞變成了聲聲鏗鏘,奔着我的房間而來。

我心想:難道中了警察的埋伏?

還好夏夕反應快,拉着我躲進了門后角落的黑暗中。

很快,門口那片光亮被一個人影遮蔽,只見人影一揚手,隨之房間的某處發出一聲悶響。

鬼祟的腳步重回到樓梯通道里,一路往樓上而去。

夏夕循聲找出了那人影揚手丟進房間的東西,她低聲說:「是你的照相機。」

聽罷,我立刻跑出房間,去追那個腳步的主人。

但為時已晚,那人早已逃之夭夭,腳步聲消逝在了黑漆漆的樓道之中。

我只得悄悄退回到房間,夏夕端着相機告訴我,它被丟進來之前就已經壞了。

我心疼不已,汪克送我的貴重禮物就這麼毀了。更重要的是,我存放在照相機里的密碼也付諸一摔了。

我把相機放回地上,說道:「恐怕我們今晚找不到密碼了。」

「密碼就在照相機里嗎?」夏夕問。

我沮喪地嘆了口氣。

沉默中,我們同時想起了對面的窗戶,然而公寓樓已是一片漆黑,我們倆就像剛做醒一場夢,誰都不知道剛才發生的是幻覺還是現實。

夏夕先緩過神來,失望地說:「現在我們連密碼都沒有了,怎麼打開保險箱?」

我建議:「今天太晚了,明天白天我自己再回來找一次,說不定能找到備份的照片。」

夏夕沮喪地低下了頭,說:「也只能如此了。」

3.

深夜時分,冷清的大街上,孤男寡女兩人。夏夕一門心思想着公寓裡的女人,我絞盡腦汁猜着偷相機的人,走着走着,我們到了一家私人旅館的門口。

這種私人旅館給雙方家裡都不方便的情人,提供了解決欲望的場所。

所以通常設施粗陋,價格低廉。簡陋到只有四面牆一張床,低廉到比一張電影票還便宜。所以現在電影票房越來越慘,情人旅館的生意越來越好。

我不由心猿意馬起來,為了調節一下沉悶的氣氛,我開玩笑說,要麼就在旅館住一晚,明天伺機而動。

我的玩笑讓夏夕留意到了人行道上旅館的燈箱,突然她臉色一變,推開髒兮兮的玻璃門,一臉怒氣地走向了接待台。

我急忙看向那個燈箱,終於明白了夏夕生氣的原因。

這家旅館名字起得很洋氣,叫「莎碧布萊」,可一旦讀起來就變成了「傻逼不來」。

我撩起袖子剛想往裡沖,想到了自己被退學的事情。這家旅館能把這麼欠扁的招牌堂而皇之地放在馬路上,說不定老闆是「唱戲」的,既有背景,又有後台。

我吸取教訓,冷靜下來,反思自己因為沒有好好上那個非洲膚色老師的英語課,導致現在無法確定「莎碧布萊」是不是某個單詞的發音。

在我猶豫要用什麼樣的態度進去時,聽見夏夕在旅館裡面叫我。

我推門而入,旅館老闆正對着夏夕點頭哈腰地說:「一切照您的意思辦,今晚所有的費用都由我包了。」

夏夕平靜地告訴我,今晚我們住這裡最好的套房。

我悄悄問她怎麼讓老闆變得如此俯首帖耳的?

她冷笑道:「我告訴他,只要讓我免費住一晚,就把你介紹給他女兒當男朋友。」不等我接話,她又得意地補了一句,「這屬於主子把僕人贈送出去,沒得你選。」

這話聽起來很耳熟,她現學現賣,把我在鎖具店忽悠她的那套東西還給了我。

老闆的那張老臉正不懷好意地對着我笑,我也不便發作,拿了鑰匙,和夏夕各自回房。

倒在床上,我全然沒有睡意,白天被夏夕敲擊的後腦勺又傳來隱痛感。

我回想今晚看到的兩個人影,它們到底是人是鬼?

明明死了的夏美,怎麼可能回家去翻自己的冰箱呢?

而那個偷我照相機的人,在我追上之前就消失不見,除了我樓上的鄰居,誰還能在巴掌大的樓道里憑空蒸發。

從這人把偷走的照相機又丟回來這點上來看,他盜竊的目標很明確,不是貴重的單反相機,而是我偷拍的那些照片。

我突發奇想,會不會樓上的鄰居同我一樣,夜夜隔樓觀望對面的萬種風情。突然沒有了這份消遣,所以來偷我的照片聊以自慰。

看來我天生具有攝像的天賦,一個初學者的照片,已經熱得發燙。假如要是派我去陝西拍華南虎,指不定火成什麼樣了。

雖然丟了照相機里的底片,但幸好我做了兩手準備,早就把備份的照片藏在一個隱蔽的地方。只是照片上夏美所擺的POSE屬於限制級,僅限照片製造者觀看。

所以我找了理由,先把夏夕從我家帶走,是為了獨自去取藏好的照片。

瞅着旅館前台無人之際,我偷偷溜了出去,直奔我家屋頂,那裡就是我前面提過的絕佳藏匿地點。

屋頂正當中的水箱差不多占據了所有的空間,留出的空地不大,所以鮮有人上來。

水箱周圍留着一條窄窄的通道,通道外側是久疏維護的鐵欄杆,欄杆像生了麻疹一樣,布滿了風都能吹下來的鐵鏽屑,很好地防止了閒人靠近,杜絕了意外墜樓的隱患。

憑欄而望,對面的公寓顯露出歐洲人的高傲和冷峻。

看着對面的房子,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一個推斷是錯誤的,我以為鄰居偷我的照相機,是為了偷拍的照片,可是由此產生了一個難以解釋的問題。

鄰居怎麼會知道我偷拍的事情呢?

我把身子探出護欄,嘗試着往樓下的窗戶里看,但是角度太小,連窗框都看不見。這個實驗得出的結論是:同一幢的鄰居不可能看到我偷拍的鏡頭。

我還是別想這些事情了,腦細胞要留着找密碼呢。

藏有密碼的照片就藏在了水箱旁側的空隙中,我還特意堵上一塊圍牆上剝落的大磚石,以免自己忘記。

可我圍着水箱轉了三圈,也沒找到那塊大磚石。

屋頂上沒有燈,我只能趴在地上挨近水箱找藏照片的地方,竟發現水箱旁側的空隙被封了起來。

鼻樑碰了一地自家屋頂的灰——我真是霉頭觸到家了。

我四下尋找起傢伙,不管是鑿是敲,一定要把照片弄出來,否則我的冤情永無翻案之日了。

想到這,我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折下一截鏽鐵,繼學校被勸退以來,再一次破壞起公共財物來。

皇天不負有心人,當我終於從水箱裡找到照片時,連我的鼻子都感動地哭了。

回到旅館,門口「莎碧布萊」的燈箱已經不見了,旅館老闆站在門口打着手機。

當我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老闆突然從後面拍了我一下。

我一驚,攥緊了口袋裡的照片,問他:「有事嗎?」

他神秘地說:「小子,你以後有福了。」

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讓我不知該如何回答,考慮到他是能給自己旅館起「莎碧布萊」這樣名字的人,我也不指望同他能有良好的溝通。

我禮貌地衝着他露齒一笑,跑回了房間。

我把最後幾晚拍的照片全攤在了床單上,儘管只是一張張薄薄的照片,但尤物般的夏美仍攪得我春心蕩漾。

我正了正神,揀出她在買了冰箱之後,跳艷舞那些日子的照片。

再根據照片上的日期,從每一天裡挑出一張能夠完全看清冰箱的照片。

夏美總共跳了六晚的艷舞,總共選出六張照片。

這組深藏不露的密碼,在按時間順序一字排開之後,終於顯出了它的廬山真面目。

夏美臨死前留下的「冰箱」兩個字,是獲得密碼的重要提示。

照片裡,每晚冰箱門上的磁鐵薄片都排列成不一樣的圖形,仔細觀察後才發現,每一天它們都會組成一個阿拉伯數字。將六張照片上的數字合起來,就是浴場保險箱所需要的六位密碼了——870714。

原來夏美跳艷舞是為了吸引我去注意冰箱上的那些磁鐵薄片,在知道我偷拍她之後,夏美暗中將密碼傳遞給我,她早就知道自己已處於危險之中了。

她是在害怕什麼人呢?能想出如此謹慎布局的一個女人,竟也無法逃脫他們的追殺。

保險箱裡的東西已經搭上了一條血淋淋的人命,夏美到底在裡面放了什麼東西,使人為之瘋狂到殺人的地步。

不知在打開保險箱後,我會不會成為第二個夏美呢?

背脊掠過冷颼颼的寒意,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一切等明天打開保險箱後,夏美被殺的真相或許就能水落石出了,我的嫌疑也將得到洗刷。

第四章:

1.

有人說,人活一輩子就為了幾件刻骨銘心的事情。

程震相信,自己前幾天就剛碰上一件。

出於職業需要,程震時常要和許多客戶打交道。他從第一天從事這個行業開始,就為自己定下了兩個原則:一、只接待女客戶,男客戶免談。二、賣身不賣藝,決不搞有違倫理的花樣。

程震也保有很強的自尊心,男尊女卑的觀念在他腦中根深蒂固。他認為,從這個行業對男女的稱呼就可以看出各自的地位。

男人叫男妓,女人叫妓女,性別在這個稱謂中的位置便是證明。

正是他近乎偏執的自尊,讓許多女客戶對他的服務表示不滿。可儘管如此,那些女人卻總是一次次回來找他,因為像他如此英俊而又強健的男人,實在令她們難以忘記,況且他還是這個行業里鮮有的混血兒。

程震以前是一名設計師。他現在的客戶全部都是熟客介紹,彼此之間單線聯繫,所以在服務之前,不必再和對方來一番傷感情的討價還價。

兩周前,一個經常給他介紹客戶的老主顧打來了電話。

老主顧在電話里挑逗道:「最近有沒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