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高跟鞋(原名:屠炭人生) - 第5章

王稼駿



我有晚飯後散步的習慣,我喜歡看着結束一天喧囂的街道。傍晚時分,漸漸歸於平靜,柔和的街燈將馬路映襯的格外溫馨,比起我的小居室,街道反而讓我更有歸宿感。我會為一處路面的損壞而心疼上幾天,每件公共設施好似我家中的家具,天天認真的巡查着它們,我對這條街道有着怪異的情感。而閃爍着紅、黃、白三色燈的髮廊,卻像潰瘍般潛伏在陰暗的角落,感覺我同嫖客同處一室,共居一隅。事實在正是如此,房東先生就是附近一家名為「夜上海」髮廊的常客,經常看到他與髮廊女打情罵俏的場面,他幾乎能夠喊出每位髮廊女的名字。房東先生的開銷來自於房租,而我是他的房客,有時深究起來,髮廊行業的昌盛不衰,我也應付上一定的責任。

我沿着老路線,悠哉悠哉的閒逛着,正巧房東先生從燈火朦朧的「夜上海」的屋子裡鑽出來,一把拉住我:「小黃,又散步啊!有空到髮廊里坐坐呀。」恬不知恥的樣子活象皮條客。可能他突然間想到了我仍是他的房客,有錢的話應該先繳房租,於是提醒我:「對了,下季度的租金你可以準備起來了。到時別又……」

「你放心,不會少你的。」房租魯堅會向我提供,因此我底氣十足的嚷道。

「看來你又賺了筆稿費吧!」房東先生笑呵呵的說道。

我模稜兩可的「恩」了一聲,以作回應。

談話間,一位衣着單薄的女人從房東先生身後的「夜上海」中走出來。據我所知,這個女人名叫於萍,是房東先生的老相好,她約莫三十七、八歲,她的年紀是周圍髮廊女中最大的了,因此她需要化濃妝來掩蓋歲月的痕跡,她的臉上最顯眼的是紅色的唇膏和濃重的藍色眼影。一月傍晚的天氣反差大,她只穿了件黑色緊身衣,時有時無的寒風吹得她直打哆嗦,她雙手環抱胸前,走進房東先生親昵的對他說着什麼。

我識趣的默默走開了,他們旁若無人的親密着,毫不顧及周圍行人投來詫異的目光,進在咫尺的我更是不好意思朝他們看上一眼,不知為何,我同情起房東太太來,為了這個髮廊女於萍,房東夫妻的爭吵常常讓我無法入眠,可現在我終於能夠理解,作為花心房東先生的妻子,面對丈夫出軌行為要忍受上幾年,甚至十幾年,是多麼了不起啊!這需要有一顆寬容的心,這也是中華民族的傳統女性的美德,但這不也正是她們的悲哀所在嗎?

一路走,我不禁又想到了魯堅的故事。雖然警方根據現場的勘察、屍檢報告做出死者為自殺的結論,可是以常理推斷,死者選擇前男友的家實施自殺,實在是難以理解。我們拋開本案中的證據不談,假設這是一起可怕的謀殺,那麼誰最有可能是兇手呢?毋庸質疑,魯堅首當其衝,不過警方已排除了他的殺人嫌疑,不在場證明的確認應該不會有紕漏。況且真兇也沒有必要告訴我這個故事,顯然魯堅焦急的想知道自殺案背後的真相。另一個嫌疑犯自然是死者的丈夫----魯堅的哥哥,可他一無動機,二無作案時間。我只得發揮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也許結婚後,那個女人暗中仍與魯堅保持來往或者說是藕斷絲連的情感糾葛,而作為故事的敘述者,魯堅省略了這點。當丈夫發現後,感覺蒙羞在盛怒之下殺害了妻子,並移屍魯堅家中,欲嫁禍給自己的弟弟。可很快我又否定了這個推測,若存心嫁禍,為什麼要把屍體偽裝成自殺的樣子呢?這點說不通,我只得另僻新徑。再加上那通神秘的報警電話,更加為案件本身添上一抹神秘的色彩。案件中或許暗藏玄機,不在場證明的偽造,遠離現場實施殺人計劃,並非完全不可能辦到的事,這類的偵探小說數不勝數。

重又回味一遍魯堅所說的細節,又有一個疑點浮現在我腦中,魯堅回到家時,家裡被翻了個底朝天,難道那個女人有什麼把柄握在了魯堅手中,趁魯堅不在家的時候,想悄悄取回對自己構成危害的東西。也許沒有找到,擔心魯堅將把柄公諸於眾,衝動之下自行了斷了性命。當然,這些胡思亂想的情節是沒有確鑿證據作保證的,僅做運動腦細胞和構思小說之用。先把這些想法寫下來,經過精心加工後,想必能組織出一篇不錯的稿子來,有些地方還需找魯堅核實核實。

從繁瑣擾人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憑着對道路的熟悉,我快速走在漆黑一片的小區街道上,迫不及待的想提筆寫這篇還在構思中小說的開頭。

光顧着琢磨案情,沒留神一個纖瘦的黑影迎面向我衝來,兩人不避不讓、不偏不倚撞了個滿懷,我這才緩過神來,發現撞我的原來是個女的,小區內沒有設置路燈,民宅的燈光也零零點點,即使觸手可及的距離,我也分辨不出眼前這人的容貌。不過她頻頻回頭張望,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我揉着生疼的肩膀也向她背後望去,發現不遠處有個身影若隱若現,鬼鬼祟祟的閃避着我的目光。只是匆匆一撇,加之我的近視,幾乎什麼也沒看見。

「哥哥,你怎麼這麼晚才來接我?」突然眼前的女人挽起我的胳膊,高聲說道。

我心領神會的答道:「我下班晚了,你怎麼一個人先回來啦!」

「我等不及了嘛!」女子撒嬌道。

「妹妹,我們一起回家吧!」我故意衝着黑影所在的方向喊道。

我們的一唱一合有了作用,躲藏在黑暗中的那個人急急忙忙的調頭出了小區的大門。

而我身邊的女子見狀連忙甩開我的手臂,向反方向走去。

這段小插曲更令我為小區的治安憂心忡忡起來,這片地區各色各樣的人錯綜複雜,各類刑事案件時有發生,就象城市的下水道,陰暗、幽閉,擠滿了讓人不寒而慄的水老鼠。

3

以後的幾天,魯堅與我就案情展開了一輪又一輪的討論,從上午到下午,從下午直到深夜。這個怪異的自殺案件,使我為之痴迷,甚至有些瘋狂。討論的地方在魯堅的房間,那裡相對寬敞和乾淨,最關鍵的是我的雙腳可以放在他的取暖器前。而在家裡,我就只得抱着小白貓抵禦朝北房間的寒氣了。

我們爭論的主要焦點在於是謀殺還是自殺,顯然以外的可能性是可以提前排除的。魯堅咬住謀殺不放:「我怎麼也不能接受自殺的說法,她的婚姻生活才開始了一個月,還處於蜜月期之中,即便與丈夫相處的不融洽,也犯不着非要跑到我家來上吊自殺啊!一定是有人想把她的死牽扯到我的頭上來,栽贓嫁禍給我這個前男友。」

而我以經過深思熟慮的自殺觀點反駁他:「從屍檢的情況來看,死因已經很清楚了。自殺上吊和被人勒斃的傷痕是有明顯區別的,自殺的勒痕垂直向上,而遭人殺害的話,傷痕就該向後傾斜。她之所以選擇你家自殺,可能要表達某種意思,是某種不為人知的暗號。也許你的故事向我隱瞞了一小部分。」

「你懷疑我在賊喊捉賊?」從魯堅的語氣中可以聽出,他並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好笑。

「我用詞不恰當,應該說是你遺漏了一小部分的重要情節,而這一小部分就蘊藏着解開自殺真相的鑰匙。」

魯堅低頭沉思起來,手指又開始不安分的擺弄起臉上的五官起來,捏捏鼻翼,摩挲幾下面頰,直愣愣的望着自己的腳掌。

走廊中響起清脆而又瑣碎的金屬聲,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不用說準是房東先生來了,他腰際上那串鑰匙有二十來把,每當房東先生走在安靜的走廊里時,總給人招搖過街的印象。

這一次,我們卻猜錯了,來者居然是個女孩子,我快速的掃視了一遍她。女孩留着齊肩的短髮,中間一道清晰筆直的頭路將烏黑的秀髮分成兩撥,映襯着那張雪白秀美而小巧的臉蛋,兩隻嫵媚動人的黑眼珠,不停的遊歷在我和魯堅之間,她在白色T恤外套了一件藍色方格襯衫,牛仔褲緊緊包住她修長的下半身,黑色的旅遊鞋表面已經有些破損,舉首投足間張顯出她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散發着青春的氣息。要推測她的年齡並非易事,要知道美女都有共通點,美貌似乎能抹去歲月的痕跡,而眼前的這位,成熟中帶着幾分稚氣,她的目光既大膽又害羞,我只能估摸着為她的年紀定個範圍,約16至30歲之間吧!

「這裡有叫黃凱的嗎?」美女用食指轉動着那串大鑰匙,很沒禮貌的沖屋裡的兩個男人問道。

一聽這聲音,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一時記不起來。

「不等我回答,她就認出了我,對着我說:「你就是黃凱吧!還認得我嗎?」

我用力搖搖頭。

「哥哥,是我。」她俏皮的喊道,同時沖我笑了笑。

「原來是你。」想不到那晚撞到我的竟會是位絕色佳人。

「我叫房倩倩,今天專程來感謝你那次的幫助。幸虧你的出現,否則我可要遭殃啦!」

「很樂意成為你的護花使者。」我有些得意洋洋的說:「你的姓用的人不多,而我似乎有些耳熟!」

「這很有可能,因為我是你房東的女兒啊!」

「噢!抱歉!」我直拍額頭:「住了一年,我連你父親的姓名都記不住,門口的信箱上寫着他的姓,我卻從來不知道這幢樓里誰姓房。」

魯堅適時的插了句話:「房小姐如果不嫌棄的話,請進房間裡坐下慢慢聊。我是你父親另一個房客。」他把我曾經坐過的那把靠椅搬了出來。能坐上這椅子的人,象徵着在魯堅心目中有着一席之地。當時的我正是坐在這張椅子上成為了他的朋友,一旦變成朋友,就只能享受硬邦邦的地板了。

房倩倩拘束的走了進來,並沒有坐舒適的椅子,而是盤腿坐在了我的旁邊,僅從這點可以看出,房倩倩對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人總保持着高度的戒備,由此反映出那晚的援助,她已經把我納入了她的警戒線之內。

近距離的觀察她,就越發覺她容貌的完美,淡淡的體香縈繞在她周身上下,我許久捨不得移開目光。

「聽我父親說,你是偵探小說家,你知道嗎?其實我也是偵探小說迷,而且水準一流。」房倩倩對着我說,我連忙掩飾自己失態的眼神,笑道:「有空我們切磋切磋!」

儘管我專職寫偵探小說,可真要是聊一些偵探推理的話題,我可就黔驢技窮了。

「不如就把我的故事讓她推理一把。」魯堅提議道。

「是什麼故事?」房倩倩瞪大眼睛問道。她的血液和我一樣,一遇上感興趣的事情,就難以抑制的沸騰不已。

於是,魯堅便把對我說過的故事原原本本的重述了一遍,附帶着我和魯堅兩個人的一些觀點和看法。敘述過程相當流暢,條理清晰,看來魯堅通過與我的交流和辯駁,口才有了大幅提高。房倩倩聽得有滋有味,她的雙手環抱着雙腳,美麗的頭枕在雙膝上,不停的發出「嘖,嘖」聲。可她畢竟只是一個偵探小說的愛好者,對於真實的案件明顯缺乏一套行之有效的分析方法。她在我和魯堅的分歧中站在了畫家的那邊。她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支持着謀殺的觀點。似乎在說,如果是起謀殺案,這個故事才夠完美。

女人總是從女人的角度思考問題,如此就難以做到客觀,片面的看事物難以發覺它的本質。

房倩倩說:「女人只會為愛情而去自殺,因為自殺需要足夠的勇氣,愛情使人勇敢。黃凱,你的假設不成立。」

「你年紀還小,知道什麼是愛情嗎?」說實話,我自己也沒有答案。

「嗨!你這麼說太不尊重我了,我都是大四的學生了,已經超過法定結婚的歲數了。」房倩倩自豪的說,一臉不買帳的看着我。

她不問自答,讓我大致知曉了她的年齡。對她的一切我都充滿了求知慾,便又問道:「你是房東先生的女兒,可為什麼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