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高跟鞋(原名:屠炭人生) - 第8章

王稼駿



字跡很潦草,而且沒有署名,但我單憑輕蔑的語氣就能知道便條的作者。看起來事情發生的很突然,房東太太在清晨沒有象往常那樣做着家務,以致於我的睡眠過於充足。在我沉睡之時,甚至戰爭的爆發都難以打擾。

我首先想到的地方是髮廊,可能寫小說的人想象力過於豐富,一個故事剎那間在我腦中構建起來;房東太太去找於萍理論,妻子和情婦的見面,一場爭鬥不可避免,房東太太或許發生了不幸,搞不好還會有流血事件。想到此我異常興奮,這不是幸災樂禍,而是為了自己能暫時告別枯燥的日子而高興。

想故事的工夫,我已經下了樓,驚奇的看到房東先生家的門居然關着。要知道,房東先生的家就象供大眾免費娛樂的場所,因為房東先生天天在家,他又是個貪圖玩樂的中年人,在居住的小區內結識了一批同道中人,無所事事的人們聚在一起,打着麻將、玩着撲克,他們的這些活動幾乎全年午休,要從下午一直持續到黎明。他們這些人都年近半百,其中男性居多,偶爾也會有幾個女人摻雜其中。他們好逸惡勞,生命中只剩下了一張張麻將牌,很多家庭為此爭吵不斷直至破裂。他們的生活看似悠然自得,然而半夜大笑時感到的卻是自己被禁錮的靈魂。把這些人的聚會稱為「娛樂」算是比較口下留情,實際情況是,房東先生家足夠稱得上是一個平民化的賭場。

曾經我就此事問過房東先生,他對麻將的永不厭倦讓我好奇。

房東先生則答道:「瞧我的生活,整天悶的發慌,不找些事放鬆放鬆自己,沒到六十歲恐怕就要變成老年痴呆,我想不到在死之前還能幹些什麼?」

「既是娛樂,為什麼要賭錢呢?」

「這才來的刺激,不然你認為我怎麼熬過這個夜晚?」房東先生想了想,又說道:「還有一點,帶點彩頭能激發出真正的實力,才會提高水平。」隨後,房東先生羅里羅嗦向我傳授起他的麻將經驗來。

他們這群人就象以此維生,天天象上班一樣準時來到房東先生的家中。所以當我看到房東先生的家門是關着的時候,讀者朋友們就不難了解我吃驚的原因了。

我推了推門板,又轉了轉門把,門從裡面上了鎖,我下意識的用手指敲擊着門,琢磨着這些反常的情況。原本安靜的屋子裡卻傳來一陣慌亂的響動,緊接着門被打開了,房東先生的臉出人預料的擠出門縫。他前額沾着濕嗒嗒的頭髮,臉上掛滿汗水,眼球充血的厲害,脖子的青筋暴出,模樣與平時不可同日而語,甚為駭人。不知在屋裡干着什麼。

「你來幹什麼?」房東先生一反常態,凶神惡煞般問道。

「我、我以為家裡沒人。」我儘可能笑着說。

「以為沒人你還敲什麼門?」看我沒有進屋的意思,房東先生好象鬆了口氣,打了一個哈欠,可右手仍緊緊扣住門板,刻意用身體擋住我投向屋裡的視線。

「聽說阿姨失蹤了,她回來了沒有?」

房東先生的額頭掠過一片不易察覺的陰影,眉頭微微一皺,作無奈狀搖了搖頭。

「那麼我現在幫忙找找去!」

房東先生頷首答謝,象急着要去辦事似的,急匆匆的關上了房門。

我也轉身悻悻走出這幢籠罩在迷霧中的老房子。

偌大的上海,要找到一個人,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易,我無從下手。我的直覺將我推向了「夜上海」髮廊。

臨近正午,「夜上海」才剛剛開始營業,走進這間髮廊,我就被一股餿肉的氣味熏的透不上氣來,門、窗都是用磨砂玻璃裝飾的,能照射進來的光線少的可憐。牆上鑲嵌着兩面鏡子,鏡子前的柜子上散布着雜七雜八的梳子、理髮刀以及洗髮水,兩把專供客人使用的椅子上,搭着污跡斑斑的圍脖布,椅背上的皮革裂了好幾條口子,裡面的海綿爭先恐後的探出他們黃色的身體。角落的地板上,被剪下的頭髮糾結在一起。別看這間髮廊破舊不堪,可它是這條街上交租最準時、招牌掛的最久的商家。「夜上海」的老闆娘常說:要是靠剃頭掙的那幾個錢過活,我早就餓死在馬路上了!

很明顯,老闆娘對自己的職業和收入十分滿意,甚至還有些得意,當然我所指的是她真正在做的那份工作。

我進來的聲響,引起了屋裡人的注意。沙發上坐着的於萍和她的同事,一見到是我,於萍放下梳子,熱情的為我讓了座。來到這種地方我總是感到忐忑不安,就象自己在犯罪一樣,腦海中儘是趕快離開這個地方的念頭。我避開好客的於萍,用異乎尋常的語氣問道:「你們誰看見我的房東太太了嗎?」

於萍臉上浮現出一絲怪笑,反問道:「怎麼?你的房東太太不見了?」

「恩!」

「那麼你該去問你的房東先生啊!他對我說老婆就是他這位如來佛手中的孫猴子。」說完,幾個女人放肆的大笑起來。

「你們到底有沒有看見過她?」我加重了語氣。

「你沒見我才剛起床嗎?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你這個討厭鬼,不做生意的話馬上出去,我要換衣服了。」她對我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顯然對我所提的無聊問題她覺得從中無利可圖,便收起了她的職業笑容。同時,她毫無顧忌的開始解睡衣的紐扣,我象一匹受驚的野馬奪門而出,背後再次響起放蕩的笑聲。

如此一來,我一天的好心情算是到頭了,帶着沮喪和受愚弄後的自卑,我慢慢走回了家,上樓時用餘光掃了眼房東先生家那扇仍舊緊閉的門,毫無疑問,房東太太還未回家。

魯堅的房門中透出幾縷光線,門縫中透出「悉悉唆唆」的交談聲,我的朋友已經回來了。但當我看到房倩倩那張充滿憂傷的臉龐時,就猜出了他們的尋找同樣毫無斬獲。

「你找到什麼嗎?」魯堅的口氣聽起來就象早已料到我的空手而歸。

不知為何,見到與房倩倩獨處的魯堅我格外厭惡,對他的提問我不予搭理,轉而安慰着傷心的姑娘:「不用擔心,或許房東太太只是一時生房東先生的氣回了娘家或朋友家。」

「我們都找過了。」魯堅冷冷的說。

「也許房東太太只是遇到了一位久未謀面的老朋友,聊的興起一時忘記了時間。也可能她心血來潮,想要真正屬於自己的二十四小時,想瞧瞧這個家離開她會變成什麼模樣!總之,你們的神經太過敏感了。」

「但願是這樣。」房倩倩喃喃自語道。

「從目前的情形來看,我們如何能樂觀起來?」魯堅毫不留情的反問我:「房東太太的錢包、外衣都原封不動的留在家裡……」

「這並不能證明什麼!」我反駁道。

「最重要的是,房東太太的所有鞋子都在家裡,這一點倩倩已經證實了,恐怕房東太太會有不測。」魯堅說道。

聽見魯堅對房倩倩使用親昵的稱謂,我倍加對這位畫家反感起來:「你的觀點未免太過悲觀了吧!」

房倩倩則向我示意情況正如魯堅所說的那樣,她的表情猶如一尊雕像,如此美麗卻又毫無生氣。

不過,魯堅的話不無一定道理,房東太太的失蹤遠比我想象中的複雜的多。房東太太原本就不太出遠門,即便有幾次外出,她也將家裡的事情面面俱到的安排停當,才心緒牽絆的出門。房東太太這樣性格的女人,心裡最重要的位置留給了家庭,她的一生就為了能使家庭正常運轉,或許這個家庭在旁人眼中看來破碎不堪,或許這種運轉並無太大意味,但一個平凡的女性的價值正是由此顯示,而在她離開的時間,她的價值尤為顯著。房東太太連鞋也顧不上穿,究竟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呢?她的失蹤在和丈夫爭吵後的一天,這讓我迸發出一個念頭,我回想起房東先生今天的奇怪行為,實在令人懷疑。

魯堅用鬼魅般的神情注視着沉思中的我,我頓時感到手腳冰冷,而我也不敢再看房倩倩,生怕她看穿我正在思考的事情。這些還令我想起魯堅曾說過的話,要得到房倩倩,房東太太是個障礙,會不會是魯堅幹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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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左庶悠然篤定,對我說的每一句話,他都以撅撅嘴唇示意他在認真傾聽,黑色小本的記錄也沒有停止過。

我的念頭被偵探敏銳的捕捉到了。他說道:「當時,您一定猜到了房東太太也許已遭遇不幸。」

「沒錯。」我答道:「我想當時不是我一個人這麼想的。可能我的一些主觀推斷也是那些可怕事件發生的間接原因之一。」我啜了幾口清水,濕潤有些干痛的嗓門,往後的事件就是真正的噩夢了。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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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到了什麼,請告訴我!」房倩倩向我央求道。

這是大家心裡都明白的事情,只是不想說出來罷了,可我無法抗拒一位美女的要求:「恕我直言,房東太太遭遇不幸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事情也許就發生在附近。」

房倩倩驚叫了一聲,身子眼看就要站不住了。我連忙搶在滿臉驚嘆號的魯堅前頭一把扶住她,她卻反感的推開我。

「你太殘忍了!你太惡毒了!」我的友善得到了這兩句「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