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高跟鞋(原名:屠炭人生) - 第9章

王稼駿



「恰恰相反,捅破這層窗戶紙,能更快的找到房東太太的下落。」我的情敵冷靜的說,他贊同了我的推理,剛才的表情已經說明了這點。

「真的嗎?」房倩倩問。

「這需要你的配合。」魯堅說:「昨天晚上你最後一次看見你的母親是幾點?」

「大約十一點,我就是那時上床睡覺的,我的母親幫我關的燈。」房倩倩回答的很乾脆。

「今天早上你又是幾點發覺你母親不見的?」

「六點半我起床就發覺媽媽不在家,平常她應該在做家務。我便去問了爸爸,他也說不知道,我等到十點半還不見媽媽的蹤影,然後去了她的房間才發現她的東西都在,就趕緊找你來了。」

「這段時間內,房東先生都做了些什麼?」魯堅終於深入重點了。

但是房倩倩對此一無所知。

「你想到了什麼嗎?」魯堅問我,眼神中帶着些許暗示。

我故作無奈狀搖了一下腦袋,把真實的想法壓在了喉嚨里。

「倩倩,你先回家去吧!我想你應該累了吧!」魯堅拍着房倩倩的肩膀說。

房倩倩欲言又止,不願離開的樣子。

「你的哪位親戚萬一打來電話,總需要有人接聽吧!我可不指望房東先生。」魯堅寬慰道。房倩倩一聽,覺得有道理,順從的回家守護起家中的電話來。

房倩倩離開後,剩下我和魯堅,彼此心知肚明。用不着再隱言晦語,我直截了當的對魯堅說道:「房東太太現在也許已經不在人世了。房東先生大白天在家裡鬼鬼祟祟的干着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這一點很說明問題。」

魯堅輕輕的坐在了他的床上,神態怪異的望着我,嘲諷道:「偵探小說家的論斷竟建立在如此不堪一擊的猜測上。」

「鞋子!這點請不要疏忽,這就足以證明房東太太根本沒有邁出過門檻。」

「這更加可笑荒唐了。既然如此,倩倩怎麼會找不到她的母親呢?」

「因為她已經死了!」我目光堅定的盯住他的眼睛,不過話一說出去,我就心虛起來。

原以為這句話會令得他對我的另眼相看,不料魯堅淺淺一笑:「你終於到達迷宮的進口了。」他語氣中把握十足,就象是已經掌握鐵證的檢察官般從容。

我不止一次以嘖嘴抗議他那種居高臨下、盛氣凌人的姿態,更不情願向他討教,這只會增長他的囂張氣焰。所以房倩倩走後的的談話僅僅維持了二分鐘,就宣告結束。但這次交談足以證實我的假設並非空穴來風,因為認為房東先生應對妻子失蹤一事負責的人,不止我一個。

2

我豐富的想象力和無法自制的好奇心時常令我分不清虛幻和現實中的一些小細節,自我控制能力的脆弱使得我做起事來患得患失,這是我成為孤獨的推理小說家的另一重要原因。有時我會為自己的幻想而歡呼雀躍,有時卻因為對某件事的自我感覺不佳而苦悶上一陣子。創作小說的靈感也源於此種能力,如果允許我稱這樣的怪癖為能力的話。

凌晨十二點剛過,正在撰寫新作的我被持續而輕微的響動所干擾,我放下手中的鉛筆,側耳傾聽聲音的來源,似乎是從隔壁的衛生間裡發出的。開始我以為可能是魯堅在如廁,但一聲咳嗽聲讓我心裡一震,雖然在衛生間裡的人竭力掩蓋聲音,單位仍然能斷定那是房東先生的聲音。於是我來到門旁,從木門的縫隙中向過道望去,黑漆漆的地板上一條細長整齊的光線清晰可見,那是從衛生間裡泄露出來的燈光,衛生間裡不時飄來石塊碎裂的聲響。

房東先生深更半夜來到二樓的衛生間要幹些什麼?我腦中立刻浮現出一番血淋淋的景象,房東先生手握尖刀,房東太太那支離破碎的屍體橫臥在衛生間的地板上,房東先生那張陰沉的臉上被鮮血裝裱的更為猙獰,更為邪惡。

我想着想着,背脊後一股寒意襲來,腋下有兩滴冰冷的汗水划過皮膚。我艱難的咽了口唾液,實在無力再做些什麼,頭腦的制高點已被恐懼占領,只能呆若木雞的坐在地上。不知是昏了過去還是睡了過去,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已微微露了露笑臉。

隔壁衛生間的聲響早已消失,昨夜可怕的念頭我已拋到九霄雲外,走出房間,我竭力回憶着自己如何會在地板上過了一晚。鄰居早已起床,廚房裡殘留着早餐的余香,魯堅不在裡面。我的小白貓心滿意足的整理着鬍鬚,這是用餐後必須的清潔工作,貓咪總是對個人衛生一絲不苟。而我就相形見拙了,每天一次的刷牙洗臉也無法按時完成。但責任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比如今天,衛生間的門上掛着把「永固」,我的個人衛生看來只得一切從簡。不過看到衛生間就使我昨夜的幻想和猜測再度填充滿我整個大腦。

魯堅與此同時從他的房間裡出來,眼睛周圍有着明顯的黑眼圈,顯然睡眠質量不甚理想。他的黑色羊毛衫外套着件咖啡色的夾克衫,照例黑色的褲子和皮鞋,看情形是要出趟遠門。

「是你鎖上的衛生間嗎?」我拉了拉掛鎖說。

「房東先生說浴室漏水,暫時無法使用,等他修好後才能使用。」魯堅答道。

「真該死!」我恨恨的罵道:「那麼我的眼屎要用什麼來擦啊!」

魯堅二話不說,鎖上門後匆忙走出了走廊,行色匆匆的樣子,我不免再度擔憂起房東太太來,可我更為關心房倩倩,或者說是房倩倩和魯堅的關係。我考慮着該為心儀的女人做些什麼,而不是發泄無謂的牢騷。

正想着,屋子外一陣嘈雜,用最快的速度打扮一番後,我湊到窗邊向下看去。小區的花壇邊,簇擁着一大群人,其中大多數人穿着黑色的冬衣,吵吵嚷嚷的就象一群烏鴉,從人隙間依稀看見一雙男人的腳橫在花壇的泥土上。單憑人們的表情我無法判斷倒在地上的人昏迷還是死亡,男人們笑着與身邊的人攀談着,女人們面露鄙夷的神情,對地上的人指指點點,由於視線被擋,我下樓扎進了人堆。

眼前是一具冰冷的男性屍體,死者是小區的住戶,綽號叫大熊,儘管我認識他,卻喊不上他的名字。他經常與房東先生一同搓麻將,現今僵硬的手再也搓不了麻將了。他的腦袋上滿是又粗又深的傷口,血滲入花壇的泥土裡成為富含氧份的肥料,他的手掌被利器撕裂成了碎片,簡直不成手形。總之,是一派慘不忍睹的畫面。周圍的人群一陣咋呼,是警察來了。人們爭先恐後的對警察說着什麼,警察則不耐煩的擠過人堆,並要求我在內的閒雜人等退開屍體一定的距離,面無表情的開始了他們重複了無數次的工作。

陽光穿過樹丫照在我身上,置身在這些冷血的人之中,如此微弱的陽光又怎麼能使我暖和起來,我深刻的體會到魯堅的城市生存法則的意義。對死者的漠視,嘲諷甚至是指責不絕於耳,沒有原諒、沒有憐憫,就連起碼的默哀也沒有人願意去做。我的憤慨如同火山岩漿般在胸中燃燒,卻又不便在死者面前發作,我極為不快的離開這群烏鴉。

不知道這起命案是否與房東太太的事件有所牽連,我對小區最近接連發生的事件憂心忡忡,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向最靠近我的一名警察走去,想請他證實一下我的預感:「警察先生,能否請你看看我的衛生間?或許你今天的收穫就不只是一具屍體了。」

那名警察圓圓的臉,戴着一副圓鏡片的眼鏡,再加上他圓圓的肚子,配搭深色的制服,整個看起來就象一隻豆沙湯糰。他用極慢的速度問我:「你的衛生間在哪裡?」

我指了指背後那幢三層的舊樓:「在那二樓。」

圓臉警察不信任的瞟了我一眼,說:「走,我們看看去。」

我其實心裡也沒譜,只是恰巧小區來了刑警,就順便讓他們幫忙查看一下衛生間吧!所以我看起來不像是個正經的報案人。

擁擠的樓道對胖乎乎的警察來說,無疑是天塹,因此在他到達衛生間門口的時候,額頭已滿是汗水了。

「就是這。」我拉了拉那把掛鎖:「我的房東太太失蹤了,而昨晚有人在這間衛生間裡忙活了一夜,而且還鎖上了門,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我能感覺胖警察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起來,他示意我讓開,麻利的掏出工具,三下五除二卸下了那把鎖,與我對視一眼後,他勇敢的推門走了進去。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難以抑止的恐怖場面從腦海中蜂擁而出,雖然清楚的知道是自己的想象,但仍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過胖警察的呵斥驅散了這些恐怖的念頭:「裡面除了臭氣熏天,沒什麼其他的,更別說屍體了。該死!」

我忙探身向衛生間裡張望,果真如胖警察所說,衛生間還和往常一樣,除了地上那條新砌出來的擋水地基。房東先生昨晚在這忙了一天,原來就是為了砌這玩意,他一定是受不了我對洗完澡後就水漫金山的衛生間的抱怨。

胖警察用拇指和中指託了托眼鏡的邊框,將手中被他破壞的掛鎖拋給了我,臨走還不忘譏諷道:「屍體難道就藏在那條6厘米寬的水泥墩子裡嗎?」

衛生間裡沒有房東太太的屍體,我固然高興,可被奚落了一通,又令我情緒低落,真是好心辦壞事。我慢吞吞的跟着胖警察下樓。胖警察對我不加搭理,快步回到了同事們之中。

我隨即敲響房東先生家的門,很快,房倩倩美麗而又憔悴的臉出現了,見到是我,她眉頭皺了一下,但很快用迷人的微笑掩飾了她內心的失望,她一定以為是母親回來了。

「請進吧!」她對待朋友的熱情總是讓我想入非非。

「你父親呢?」我生怕與房倩倩的交談被別人聽見,尤其是她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