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右手 - 第3章
王稼駿
左庶踱進東區警局辦公室的時候,正巧趕上午餐時間,這是繁忙的警局一天中難得的清閒時刻,大家捧着飯盒,享受着親人為自己準備的可口飯菜。
不知為什麼,"家庭"這兩個字突然出現在了單身的左庶腦海中,每當有命案出現的時候,受害者的家庭都承受着巨大痛苦,而刑偵隊隊員的家庭則忍受着孤獨。左庶內心十分害怕將來回顧自己的人生,沒有家庭,沒有平常人的生活,履歷上有的只是一個接着一個殺人惡魔的名字;他害怕他的一生將在追查殺人犯中流逝,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和殺人犯被劃上了等號。
左庶用力甩了甩頭,將遮蓋住眼睛的劉海甩向一側,也把此時腦中不該出現的念頭甩到腦後。推開辦公室的門,諸葛警官早已等待多時了,左庶從他面前空空如也的飯盒中能大致判斷出他到達的時間。
辦公室里還坐着一位漂亮的女警官,她身形矯健,皮膚是健康的黝黑色,飄逸的長髮隨意地耷拉在毛領大衣上,下邊一條褪色的牛仔褲隨意搭配着一雙土黃色的牛皮休閒鞋,手上捧着一本牛皮紙封面的文件本。
"大偵探,來得這麼慢?"女警官爽朗地笑着對左庶說。
"沒想到林警官也在這兒啊!"左庶意識到諸葛警官要他幫忙的案件非同一般。
諸葛警官圓圓的腦袋上扣着一頂警帽,帽子上的國徽閃閃發亮,燙得不留一絲摺痕的制服裹着他略顯肥胖的身體。他見到左庶到來,原本的愁容稍稍消隱,因為他知道智慧超群的人總能帶來希望。諸葛警官做了個手勢,對左庶說:"你先坐下,今天凌晨又發生了一件棘手的案件,我們要詳細地研究研究。"
"既然你把我和西區警局的林琦警官都請來這裡,想必是''死神的右手''又出現了。"左庶脫下黑色大衣,罩在了椅子的靠背上,動作一貫地慢條斯理。
當年"死神的右手"一案就是由左庶和林琦警官一同開始偵辦的。左庶說"死神的右手"這五個字的時候,悠閒地蹺起了二郎腿,可他的眉毛不自然地挑動了一下。
"最近七個月來,這也許是''死神的右手''第一次作案。"諸葛警官遞給左庶一本文件簿,同林琦手中的那本一樣,是最新案件的相關情況。
諸葛警官接下去說起了案情:"今天清晨,兩名清潔女工在長池路發現了一具女性屍體,死者是喉部氣管遭受壓迫導致窒息而死。死者沒有中毒的跡象,也沒有被性侵犯,脖子上的白金項鍊也安然無恙,這表明此案不是搶劫。死者身上無其他明顯外傷,但她的左手掌被切了下來。"
"斷掌被兇手帶走了嗎?"左庶問道。雖然文件上有記錄,但左庶還是希望聽到兩位警官對此線索的觀點。
"沒有。"林琦答道,"這點非常奇怪,切下了死者的手掌,不是為了帶走,那麼兇手這麼做的意圖何在?"
"兇案現場的各種特徵符合''死神的右手''以往的作案特徵嗎?"左庶繼續發問,因為斬斷死者的手掌,在"死神的右手"過去犯下的命案里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
林琦將"死神的右手"以往的殺人模式與本起案件作了個比較:"兇器還是絲質斜條紋領帶,死者脖子上的死結和''死神的右手''以前打的死結完全一樣,這顯示疑犯當為同一人。除了剛才所說的斷掌之謎,現在還有兩個問題沒有確認:第一,死者所穿的並非''死神的右手''最愛的紅色高跟鞋,而是白色的;第二,經過法醫的初步檢驗,死者的頭髮似乎沒有被剪過,也就是說''死神的右手''沒有按照慣例拿走紀念品--死者的頭髮。"
"按我的理解,這也就是說,''死神的右手''在不斷殺人中找到了讓他感覺放鬆的方式,他的殺人手法有所改變,或者說是一種進化,顯示了他的嗜好有所轉變。"林琦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提出了分析。
"為什麼不能做個大膽的假設,"左庶豎起一根手指說,"今天早上的命案是有人想嫁禍給''死神的右手''而故布的迷魂陣。"
諸葛警官擺擺手說道:"我們早就考慮過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怕引起廣大市民恐慌,所以''死神的右手''犯罪的所有證據我們對外都是嚴格保密的,包括領帶、死結的打法以及紅色高跟鞋、死者人數和姓名等信息也嚴格對外封鎖。例如今晨的犯罪現場,我們也是在最短的時間內調查取證,確保在人流高峰時段到來之前就將現場恢復原貌。如果讓媒體知道了城市裡存在這樣一個連環殺手,他們將會為之瘋狂,那時報道就會鋪天蓋地。所以除了我手下專辦''死神的右手''連環殺人案的警員之外,其他人是不可能知道''死神的右手''作案細節的,所以模仿之說也無從談起。"
"看來我們這次遇到的''死神的右手''比七個月前更加兇殘。"左庶撓了撓頭皮,轉頭又問道,"那死者的身份有沒有確認?"
諸葛警官搖搖頭:"死者的隨身物品只有鑰匙和零錢,沒有能夠確認其身份的物品。死者的DNA也正在和資料庫中的進行比對,但希望渺茫。目前只有在現場周邊地區張貼認屍公告了。"
"這個被害者估計又是''死神的右手''眼中的愛情背叛者。對丈夫不忠、與前男友分手……哪怕只是鬧點小矛盾,只要有這種過去的女人,''死神的右手''都無法容忍。以前所有受害者都符合他的這該死的標準。如果我們仍無法阻止''死神的右手''繼續殺人,那麼所有的女性都可能成為這個畜生的襲擊目標。"林琦外表雖然秀美,可性格剛毅,說起話來毫不顧忌淑女形象。
"顯然不是我們太無能,而是對手太狡猾。在全城的警察都在夜晚的街道上轉悠的情況下,''死神的右手''依然能在殺人後逃脫,這只能說明他的作案手段在不斷改進,變得簡單而又致命,迅速到不留痕跡。他只留下他想要告訴我們的信息。"林琦並非在為諸葛警官和自己找託詞,因為她說的都是事實。
"我想他不會輕易改變自己多年的手法,只是這起案件中有了讓他更加着迷的東西。"左庶眼中似乎閃爍着一絲光芒,"詳細的驗屍報告什麼時候能出來?"
"最快也要明天。"諸葛警官看了看牆上的日曆,還有一周就要過年了,看樣子過個安穩年是奢望了。諸葛警官用大拇指指向辦公室外的警員們說:"一天抓不到這傢伙,我的兄弟們就一天不能安心回家睡覺。當''死神的右手''在上海壘起一具具女屍的時候,我們卻只能在辦公室里等待報警電話。"諸葛警官說完,又恨恨地罵了句髒話。
但當他把目光轉向辦公室外的時候,外面一位舉止怪異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一邊打着手機,一邊到處打聽着什麼,最後有個警員對他說了些什麼,並朝諸葛警官的辦公室指了指。
左庶也隨着諸葛警官的目光注意到了這個人,這個奇怪的男人正徑直朝辦公室走來。他甚至連門都沒有敲就闖了進來。他目光閃爍,顯得十分不安,用他的三角眼掃了一遍辦公室里的三個人後,將手中的手機交給了左庶,說道:"左先生,有人想和你說話。"
房間裡的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林琦已經起身想阻止那個男人的行為,可左庶對她搖了搖頭,將一根食指抵在他兩片薄薄的嘴唇上,向房間裡的每個人示意,包括那個闖進來的陌生男人。
"喂!你好,我是左庶。"左庶接過電話後,從容地說道。
"左偵探,別來無恙啊!"來自地獄般的聲音讓左庶心裡一震,只有一個人會用"左偵探"來稱呼他。這聲音悠遠詭異,不男不女,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原來是你,''死神的右手''!"左庶此時仍保持鎮定,因為他清楚對方在對話中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成為破案的有力線索。
當身旁的人得知與左庶通話的人是誰時,全身都直冒冷汗,連探案經驗豐富的諸葛警官都難以抑制交感神經的興奮。
"看來我們這次對話一開始就進行得非常艱難,為此我將對你們作出嚴厲的懲罰。喔!--喔!--我親愛的偵探先生,千萬別插嘴,請坐着安靜地聽我說完。"
隨後是一陣短暫的停頓,很快電話中又再次響起了低沉的聲音:"諸位警官,我想和你們玩一個遊戲,遊戲只能由在座的四位參與,如果未經我允許有第五位參加者,那麼馬路上將會多一具無辜的屍體,遊戲也將隨之結束。那時我就不再按照習慣殺人,因為那是對你們犯規的懲罰,因此你們要慎重。假使你們遵守規則贏得遊戲,我會投案自首。如果你們輸了,那麼我想你們也不會有機會活着看到遊戲的結局了,所以你們必須按照我的提示完成每一個步驟。好了,遊戲開始了!我想告訴你們,今天早上都市公寓發生了一起火災,很快消防員就會發現一具屍體。我榮幸地告訴你們,這個城市不止我一個謀殺犯,我希望你們去搞清楚謀殺的全過程。另外,林琦警官,請你最好還是把長發扎一下,要小心火災現場的暗火。呵呵!"電話隨即掛斷了。
話筒里的聲音明顯經過了偽裝,似乎是被某種東西過濾過,哪怕洞察力敏銳的左庶也無從辨別說話者是男是女,是年長抑或年輕。左庶知道,他今生最強大的對手直接向他發起了挑釁。
林琦立刻起身向窗外張望,她額頭上暴出的青筋像蚯蚓般凸在皮膚上,嘴裡卻冷靜地輕聲道:"他一定就在附近觀察着我們!"
左庶看了看手機上的來電顯示,問諸葛警官:"你辦公室的電話是6589開頭的嗎?"
"沒錯啊。"
"那麼兇犯就是在附近打的電話。"
站在窗邊的林琦突然大喊一聲:"電話是從對面街邊的電話亭打來的!"
左庶一把將手機塞還給它的主人,顧不得皮鞋裡那雙被石板路頂得生疼的腳,跟隨着林琦和諸葛警官趕忙衝出東區警局的大門。
人行道上,一名花甲老人正緩緩走進電話亭,氣喘吁吁的諸葛警官連忙上前勸阻:"對不起,老先生,這個電話亭正在維修,請您使用前面街角的那個電話亭吧。"
老人看見穿制服的警察,配合地走開了。
諸葛警官關上電話亭的推門,呼叫局裡的勘察人員前來,指紋、毛髮哪怕是一片細微的皮屑都要徹查到底。
而林琦發現,剛才拿着電話走進辦公室的那名三角眼男子,正站在她身邊驚恐地看着電話亭。
現在已經能夠確定剛才的電話來自此處,因為在電話亭里放置着一個紅色的皮鞋盒,盒蓋上粘貼着幾個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拼接文字:"死神的右手敬上。"
紅色皮鞋盒底部受到液體的浸染而變得酥軟,眾人能清晰地看到,從盒子縫隙中流淌出的是一攤暗紅色的鮮血。
第三章
水果刀
第三章 水果刀
1.水果刀
2.神秘網友
3.縱火
看到刀的同時,施戈明猛然間想起了一件事,他捏了捏周身上下的所有口袋,這時才發現,自己昨晚手中的水果刀不翼而飛了!
1.水果刀
電影是現實社會的濃縮,在一格一格的黑色膠片中往往蘊涵着人類的歷史和社會的現實。
在看了太多電影的施戈明看來,人生不管遇到怎樣的困難,這些困難終究都如同電影中的片斷。電影讓他看透了一些事情,也讓他變得麻木。
對一夜未歸的妻子的擔憂,再加之徹夜未眠,勉強去上班的施戈明精神恍惚,心神不寧。這對於一名需要全身心投入工作的外科醫生來說,無疑是危險的,他甚至可能會因為注意力無法集中而付出慘痛的代價。
所以,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更為了病人的安全着想,施戈明決定向醫院請假,他心中那個疙瘩需要自己動一番小手術來去除。
趨於冷靜的施戈明認為,返回事件的發生地或許就能挖掘出一些妻子殺人的內幕來。他毅然驅車來到了都市公寓所在的那條街,猜測發生兇案的這棟樓今天說不定會引來大量的警察。可沒想到的是,街道上擠滿了圍觀的人,馬路兩邊還停着好幾輛消防車,施戈明根本沒辦法駕車通行,於是他把汽車停在了附近的一個停車場內,步行來到了都市公寓的對面。
整條街道充斥着人聲、喇叭聲、警笛聲以及其他各式各樣的噪音。越擁堵的地方越會吸引來好奇的人,城市裡到處是讓人們的獵奇欲望得到滿足的地方。
施戈明順着圍觀人群的目光,驚訝地發現都市公寓四樓的一扇窗戶已經被大火熏烤得烏七抹黑,窗戶下的人行道被黃色的警戒線圈了起來,因高溫爆裂的玻璃碎片撒在了馬路的人行道上,剛才用來救火的水,還微微有些發燙,正冒着熱氣從窗台上滴落下來。窗戶周圍的外牆被煙熏得漆黑一片,連隔壁房間的窗戶邊框也被殃及池魚。陣陣熱浪隨風飄來,這個場面感覺就像電影《雲梯49》在眼前上演。從施戈明所站的角度可以看到房間裡有幾名消防隊員在走動,他們的眼睛都在注視着房間裡的同一個位置,施戈明能確定,那就是昨天他看到屍體的位置。
看來,剛才着火的房子一定就是昨天施戈明進入過的402室了。施戈明對自己昨天想實施的行動後怕起來,如果當時情敵沒有死,現在自己一定就是殺人兇手了,因為如果當時他沒死,自己一定會補上一刀的。
"難道是她回來又放了把火毀屍滅跡?"施戈明心中暗自猜測,但是想起昨天妻子飛跑出公寓的模樣,她不像有膽量會再從容回到現場焚屍。妻子的下落至今不明,看來她是畏罪潛逃了。
幸好有這麼一把火燒毀了大多數的證據,這對昨天到過402室的妻子和施戈明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
施戈明邊觀察着對面的動靜,邊傾聽着身邊幾個家庭主婦關於火災的討論。
"好大的火啊!"一位胖大嫂用略帶做作的腔調自言自語道。
"這是怎麼回事啊?"胖大嫂的話引來了旁邊一位身材矮小的中年婦女的搭腔。
胖大嫂見有答話的人,便來了勁:"上午十點多的時候我正巧路過這裡,只聽見''砰''的一聲,那個房子發生了爆炸,大火一下子就從窗戶裡面竄了出來,差點連屋頂都燒着了。消防隊足足花了半個小時才撲滅大火。"胖大嫂誇張地揮舞着雙手比畫着。
"是什麼燒了起來?"中年婦女又問道。
"我看火苗的顏色,估計是煤氣引發的大火。"胖大嫂仰着頭說,刻意賣弄着自己的知識。
"他們現在在忙些什麼呢?"中年婦女也注意到了消防員異樣的目光。
"哦!好像是有個人被燒死在裡面了。"胖大嫂似乎無所不知,向詢問者炫耀着她的情報。
"燒死的人是誰啊?"施戈明裝作好事的過路人,問了一句,死者的身份是他現在最想知道的。
施戈明的問題令胖大嫂無從回答,她有些尷尬地看了他一眼。原本歡談的兩個婦女此時終止了對話,整個場面一下子冷清了下來,或許這就是不同階層人之間的區別,就算是同一個話題也總是無法說到一塊兒。
突然,對面公寓裡走出一名消防隊員,他戴着厚厚石棉手套的手,正提着一件黑糊糊的物品。這名消防隊員和一名在現場維持秩序的警員低語了幾句,隨後又指了指手中的物品,那名警員隨即臉色大變,連忙躲進公寓樓的僻靜處,用對講機說着什麼。
施戈明當然沒有放過這一情景,雖然聽不見他們說了些什麼,但猜想警方一定在這炙熱的空氣中嗅出了謀殺的氣味。
施戈明憑藉良好的視力,完全能看清那名消防隊員手中握着的是一把被燒焦的尖刀。看到刀的同時,施戈明猛然間想起了一件事,他捏了捏周身上下的所有口袋,這時才發現,自己昨晚手中的水果刀不翼而飛了!
與此同時,一輛警車在警用摩托車的開道下,緩慢地擠進了人群之中,停靠在了都市公寓的門口。開車的是一位皮膚黝黑的女子,副駕駛座上的中年男人顯得局促不安,有些笨拙地下了車。後車門打開,走下來一名身材魁梧的警察,另一邊下來的是一名頭髮蓬鬆穿着便裝的男子,他目光炯炯有神,在頹廢的外表下似乎潛藏着非凡的行動力。
施戈明平靜的內心捲起了一個巨浪,身邊胖大嫂又開始滔滔不絕起來,讓他心煩意亂。那扇窗戶像一隻被戳瞎的眼睛般瞪着街道上的每個人,那隻眼空洞而又深邃。施戈明決定還是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回憶回憶那把水果刀在哪裡遺失的。
2.神秘網友
液晶顯示屏上一個長發男子的QQ頭像在不停閃動,揚聲器發出"嘀嘀嘀嘀"的呼叫音,"永遠是索取"正在呼叫"輕舞飛揚"。
剛洗完頭的燕子,急匆匆地跑回寢室,她惦記着和網友每周一次的聊天。現在寢室中只剩下她一個人,室友們在雙休日都回家去了,只有燕子不願回家,因為她回家看到的常常是父母的冷戰,在他們之間似乎沒有愛情可言,彼此之間毫不吝嗇地互贈冷嘲熱諷,甚至不顧及在場的女兒。在燕子看來,這樣的婚姻比用"跨入了墳墓"來形容更加糟糕,雖然燕子非常不情願,但每次聽到爭吵聲響起,她還是希望父母能離婚,這對三個人來說都是解脫。
燕子將濕漉漉的頭髮用毛巾包起盤在頭上,在筆記本電腦前坐下,打開了和"永遠是索取"聊天的對話框,纖細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舞動起來,正如她的網名一樣--輕舞飛揚。
永遠是索取
19:45:20
上線了嗎?
永遠是索取
19:55:49
???
輕舞飛揚
20:0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