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右手 - 第7章
王稼駿
"老朱,來杯咖啡。"諸葛警官放下一個馬克杯,咖啡的香味升騰而起,"昨天你幹什麼了?一夜沒睡的樣子。"
"還不是為了這個案子。"朱勇平捧起馬克杯,掌心的老繭令他絲毫感覺不到咖啡的熱量。他吹散熱氣喝了一口,接着說:"電話亭和火災現場都沒有指紋,都市公寓門衛撿到的這把水果刀,也無從查起。這樣拖下去,''死神的右手''就要給我們懲罰了。"
諸葛警官的苦惱之處被說中,但他也確實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對策。看到即將退休的朱勇平如此憔悴,諸葛警官深感歉意:"老朱,辛苦了一晚上,你先回家睡一覺,養足精神再來。"
朱勇平也不推託,關了電腦,披上外套,快步走出了他幾乎一個熟人都沒有的東區警局。望着他的背影,諸葛警官搞不明白"死神的右手"為什麼會強烈要求讓這麼一個平凡的老警員加入他的遊戲之中,難道朱勇平有着和死者一樣讓"死神的右手"感興趣的東西?
"誰知道呢?"諸葛警官拍了拍光亮的腦門。
走出警局的朱勇平也在尋思,作為一名資深的警察,形形色色的大案他都接觸過,可不知情的自己卻突然被扯進連環殺手的遊戲中。對於這種荒唐之事,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朱勇平也只能苦笑以對。真不知道"死神的右手"是怎麼知道自己的手機號碼的,難不成……
朱勇平猛然間想到了些什麼,一路向家裡狂奔。但他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家中還是保持着近乎潔癖的整潔,沒有任何被闖入的跡象,一切都和他昨天早晨出門時一樣。
單身漢將疲憊的身體丟進鬆軟的沙發中,睡意席捲而來,他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角落裡的窗簾悄無聲息地擺動起來,一個高大的黑影走向沉睡中的朱勇平。經過茶几時,黑影順手拿起了一把剪刀,反握在手心中,刀刃上逼人的寒光在牆壁上遊走,當黑影最終在朱勇平面前站定,寒光也定格在了他那張蒼老的臉上。一秒鐘後,幾道白色的光芒沾染着紅色的鮮血在半空中飛舞,伴隨着這節奏高高揚起的是一隻強壯有力的手臂。鮮血從熟睡中的朱勇平體內噴濺而出,朱勇平感覺到冰冷的金屬穿過身體,他揮舞着雙手想要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剪刀向他的眼睛刺了過來……
"啊!"朱勇平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腋下的汗水在肋部流淌,冰涼冰涼的。
原來是南柯一夢。
朱勇平下意識地朝窗簾那裡看去,沒有什麼黑影,但當視線因為剛才的夢境而移動到茶几上的那把剪刀時,朱勇平頓時心跳加速。遲疑片刻,他起身抽出了壓在剪刀下的那張紙,似曾相識的紙張--電話亭里皮鞋盒中的紙片。紙被展開之後,一張精心製作的剪貼畫報躍入朱勇平的眼帘。
朱勇平鼓起勇氣,輕聲念道:
斷頭台上,華萊士第三次呼喊
眾人遍尋不着辛德勒的名單
達斯汀·霍夫曼捧起小金人
來到古羅馬英雄的聚居地
刺激1995完成最後救贖
牽拉起鋼琴課上的艾達
海洋之心的寶盒唾手可得
犯下完美的第二重命案
幽藍色的天堂就在眼前
朱勇平連讀兩遍,搞不明白這寫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這張紙與字體的風格和"死神的右手"的風格極為相像。
他已經不記得這張紙在他回來之前還是剛才沉睡時才被放在那裡的,但他能肯定的是,有人擅自闖了進來,只是家裡除了這張紙外,似乎沒有其他異樣的情況。
掃視着每件家具時,無意間,朱勇平看到自己房門的把手上掛着一縷紅色的東西,走近一瞧,是頭髮,人類的頭髮,每根頭髮都是被連根拔起的,能清楚地看到白色的髮根。頭髮是被漂染成紅色的,在門把手上打了個結。
朱勇平直冒冷汗,因為他回家的時候把手上並沒有頭髮,否則關門時自己不會沒有察覺。難不成自己剛才睡覺時,"死神的右手"就潛伏在這裡?那個夢是幻覺,還是現實?還是各占一半?
朱勇平這才想起臥室中的一個人來。他急忙沖入臥室,發現那個人還在床上安然地酣睡,從被子裡露出幾撮紅色的頭髮,這和門把手上的頭髮同屬於一個人。好在他還在房間裡,朱勇平鬆了口氣,擦了擦臉上的汗珠,輕輕合上了房門。
朱勇平把紙條和頭髮塞入了口袋,甩門而出。對於"死神的右手",他不能再坐以待斃了。但他沒有注意到,自己家裡的某件東西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了,有人取走了它。
空蕩蕩的房間中迴響着石英鐘發出的"滴答"聲,時針和分針重疊在了一起,此時正好十二點整,距離朱勇平回家躺下的時間僅僅過了三個小時。
在射擊過程中,兩名蒙面的劫匪被當場擊斃,十一名人質安然無恙,但那筆一百六十萬元的巨款還是不翼而飛了。
第六章
珍
惜
1.珍惜
妻子以前是銀行的職員,這是施戈明第一次聽說,這讓他大為震驚,因為在家中海報背後找到的那張剪報上,報道的正是一起銀行大劫案。
這起轟動一時的大案,正是發生在西羽島上。在拜訪妻子的兩位朋友之前,施戈明決定先對二十年前的劫案作一番了解。除了司法部門,現在就只有一個地方能找到相關的資料了--圖書館。
為了查閱一些電影學術方面的書籍,施戈明以前常去圖書館,一坐就是半天,所以圖書館對他來說可謂是熟門熟路。
在偌大的圖書館裡,他不消片刻就從書架上翻出了劫案發生那天所有的報紙,具體日期他當然是根據那張剪報得知的。厚厚一疊資料在桌子上堆得老高,引來了鄰桌讀者的注目。
施戈明不去理會別人,專注地翻閱起來,時間是他現在最緊缺的東西。
幾乎所有的報紙都在頭版報道了這起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大的銀行搶劫案。報道的內容大同小異,經歸納整理之後,施戈明在心中對本案有了大致的了解。
二十年前的這起銀行大劫案,不出施戈明所料就發生在西羽島上,也就是妻子孫曼麗當時任職的那家銀行。
1979年1月14日,也就是事發當天,在銀行即將關門之際,兩名蒙面的劫匪持槍闖入,七名顧客及四名銀行職員在荷槍實彈的劫匪的威脅之下,被迫抱頭蹲在了銀行大廳的地上,劫匪發出的警告是不准抬頭和不准說話。十五分鐘後,劫匪將銀行中的錢打包完畢。就在這時,一位勇敢的銀行女職員按下了報警器,劫匪被趕來的警察團團包圍在銀行中。在談判和勸說都無效的情況下,警方實施了強行沖入銀行解救人質的計劃。
兩名警員從後方包抄進入了銀行,不料劫匪發現了他們,首先開了一槍,於是兩名警員給予了還擊。在射擊過程中,兩名蒙面的劫匪被當場擊斃,十一名人質安然無恙,但那筆一百六十萬元的巨款還是不翼而飛了。經過調查得知,兩名被擊斃的劫匪並非本地人,而是不久前剛來到西羽島上工作的兩名男子,而且都是單身父親。
警方曾經下大力氣加強對巨款的追查,一度傳得沸沸揚揚的說法是,巨款被劫匪的同伴在警方趕到之前先帶走了。不過因為一百六十萬元是國家劃撥給西羽島地方政府的財政款,所以那些簇新紙鈔上的號碼在銀行都有記錄,在之後的幾年中,全國範圍內都未曾發現有人使用這些鈔票。搶劫過程中人質們為了保住性命,都嚴格按照劫匪要求的去做,所以對整個搶劫過程的細節一無所知。加上當時的銀行還沒有先進的監控設備,所以案件就在擊斃劫匪、巨款遺失的情況下被塵封了二十年。此案可以說是警方的一次恥辱。
施戈明又在圖書館的電腦上輸入了"西羽島+銀行搶劫案+女職員"的查詢詞組,搜索結果只有一條,那上面以孫某稱呼該女職員,文字旁還配有一張模糊的黑白照片,不過施戈明能猜個八九不離十,這個女人正是自己的妻子--孫曼麗。
施戈明用筆記下了那些鈔票的起、尾編號,並記住了整個案件的細節。這樁不知道該算搶劫失敗還是抓捕失敗的案件,究竟和妻子有什麼關係呢?
圖書館裡來了一群中學生,他們打鬧喧囂着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仍唧唧喳喳說個沒完,眾人紛紛投去了厭惡的眼神。
施戈明聯想到了自己的女兒,過幾天她可能就要從學校回來了,要是她發現媽媽不知所蹤,別提會有多難過了。施戈明麻利地把報紙放回原處,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那個沒有女主人的家。
親愛的,你到底去了哪裡?快回來吧!我再也不會和你吵架了,假如有必要,我願意為你頂下殺人的罪名。
施戈明在心中立下誓言,他願意犧牲一切來換取妻子的回歸。
"失去時才懂得珍惜"的下半句往往就是"可是發現時已經太晚了"。
2.永遠是索取
輕舞飛揚
18:58:09
在線嗎?請回話!
輕舞飛揚
19:08:41
怎麼不理我?
燕子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着,身邊的王傑緊張地盯着顯示屏,身體繃得老緊。朱虹發着手機短信,不時朝屏幕這邊看上幾眼。左庶斜靠在女生寢室的牆上,黑色的外套上沾滿了從牆壁上脫落的抹灰。他似乎對女生的寢室十分感興趣,好奇地左顧右盼,唯獨沒有去關注那個毫無反應的顯示屏。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樣,大家都一聲不吭,緊張的氣氛把燕子壓抑得喘不過氣來。她從來沒有想到,經常和她聊天,為她提供資料的網友,會是她的阿姨被殺時的目擊者,更沒有想到他可能就是偽裝的連環殺人犯。
突然,屏幕中一個長發男子的QQ頭像開始閃爍,從黑白變成了彩色。
永遠是索取
20:06:25
怎麼主動找我了啊?
大家一下子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爭論着該回復什麼話。
左庶打了個手勢示意大家安靜。對話框仍在跳動,對方還在講着話。
永遠是索取
20:06:57
是不是你身邊的那些人要你這麼做的?哈哈哈哈……
一個大笑的圖標在屏幕上抖動,使得每個人心驚膽戰。
"砰"的一聲,寢室的門突然被踢了開來,幾乎嚇得燕子從椅子上跌落下來。
原來是出去買晚飯的石磊回來了,他雙手提着鼓鼓囊囊的肯德基包裝袋,嘴裡還叼着一包,臉漲得通紅,一放下東西就喘着大氣說:"好重啊!快來幫忙啊!"
眾人看到是石磊進來,都不予理睬,頭又齊刷刷地轉了回去。對話框裡,對方不斷拼寫着不可思議的對話內容。
永遠是索取
20:08:25
你好,左偵探。怎麼和小孩子混在一起了?
永遠是索取
20:08:48
難道你覺得我和你玩的遊戲太無聊了嗎?
"他在監視我!"左庶閃身到窗邊,撩起窗簾,外面一片漆黑,只能看到遠處高樓零星的燈光,"不過我什麼都看不見。"
"咦?這是哪裡來的?"打開紙盒準備享用漢堡包的石磊在自己的餐盒中抽出了一張紙條。
"永遠是索取"再也沒有出聲,大家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石磊正緩慢攤開的紙條上。
"你這是從哪裡買來的?"左庶焦急地問。
"肯德基當然在肯德基的店裡買的啊!"
"那在半路上有人碰過這些東西嗎?"
"有個好心人幫我把食物提到了寢室下面。這麼重的東西你們居然叫我一個人去……"石磊又嘮嘮叨叨起來。
左庶飛快地竄出了燕子的寢室,他自責對"死神的右手"的疏忽,對手時時刻刻在掌握着他的動向,而他卻像讓獅群包圍的斑馬,被肆意戲耍。
寢室下面伸手不見五指,僅依靠寢室過道中的微弱燈光,左庶才看清了路在哪裡。跑了一段後,他終於放棄了,灰心喪氣地走了回來,但他敏銳的目光時不時地掃向黑暗中。或許"死神的右手"就在附近,正用他那雙惡魔般的眼睛窺視着左庶,而左庶知道,如果讓他看到自己泄氣,他會更加張狂,這才是左庶最薄弱、最容易犯錯的時候。
寢室中的紙條,大大小小的剪貼字看起來很彆扭,但每個字還是看得分明。
王傑如同吟詩般讀出了上面的內容:
斷頭台上,華萊士第三次呼喊
眾人遍尋不着辛德勒的名單
達斯汀·霍夫曼捧起小金人
來到古羅馬英雄的聚居地
刺激1995完成最後救贖
牽拉起鋼琴課上的艾達
海洋之心的寶盒唾手可得
犯下完美的第二重命案
幽藍色的天堂就在眼前
"這算什麼?斷頭啊,命案啊,影響我食慾嘛!"大神經的石磊啃着與紙條出自同一個盒子裡的雞腿。
"完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朱虹搖着頭,飄逸的頭髮擺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