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術殺人事件簿(原名:魔幻人生) - 第19章
王稼駿
屍體與客廳中那幅《最後的晚餐》之間的角度出現了微妙的偏差,如果不是有人動過了畫,就是有人動過了雕塑,駿秀,還記得我對
你說的那個『神的指點』嗎?正是這個,我們還拍照取了證。在我前前後後檢查了《最後的晚餐》後,使用倒推法,不好容易找到了
這個赫然擺在眾人面前的殺人利器。」
和將盔甲人復活的魔術有別,這次盔甲里藏着的是死人。
「我知道有人開始質疑我對卓小姐是兇手的判斷了,你們的心中會這樣問道:『她的傷不可能是假的,那麼一個女人是不可能完
成以上這些殺人行為的。』但我要告訴大家的是,卓小姐雖然身負重傷,可她卻無法感知痛感的存在,她失去了痛感神經,我猜想傷
病的起因是起源於她總閃爍其詞的那場車禍吧!」左庶點點額頭,懇請卓凌能夠解釋一下額頭上的那個小傷疤。
卓凌側頭姿勢優美的撩動前額的頭髮,屈身回絕了左庶的請求。
「那我只能代為其勞了。」就像在演一出英國戲劇,左庶施以還禮,「由於深入本案的調查,居然同國慶前夕一宗『死神的右手
』謀殺案沾上了邊,我便在這兩個案件之間尋找着突破口,發現了兇手居然是同一個人。謀殺了『塞汶山莊』的設計師,世界上了解
這些機關的人數從兩個減少到了一個,不會再有泄密者了。而卓小姐在行兇時受了傷,一定是與被害人搏鬥時,兇器刺中了自己的腹
部。受傷的兇手無法在熱鬧的街頭不引人注意,所以偽裝成被刺殺的被害者,大明大方的藉助警方的力量逃離現場,這便是駿秀被卷
入這個案件的開端。那位設計師陳磊被害的原因還不止這一個,他的妻子可能曾目睹過『死神的右手』真面目,當『塞汶山莊』即將
成為新聞關注焦點的前夕,目擊者是兇手的夢魘,所以陳磊夫婦的被害成就了兇手的雙滅口計劃,但搭上了一條孩子的性命,縱有萬
千理由也不能說是為了消滅另一個謀殺的目擊者吧!」
這樣的角色轉換,讀者朋友們是否覺得熟悉呢?還記得開篇的高台瞬間移人的魔術嗎?仔細想想看吧!
在上述這段話完結後,扼腕嘆息的左庶喉嚨里發出絕望的悲鳴,為之動容的薛庵仁緊咬着腮幫子,雙拳緊握,眼睛中噴射出無比
憤慨的火焰。
諸葛警官則不堪回想那個現場,安息多年的夢魘隨着「紅色高跟鞋」的出現又困擾着他。
「我們再回到有關桌小姐痛感神經受傷的話題。」左庶說,「18個月以前,我同諸葛警官追查着『死神的右手』一案,最後的線
索在一條河邊被截斷了。至今,諸葛警官桌上此案的報告結尾還這樣寫道:根據河岸上痕跡的分析,疑兇同尋找銀行劫案巨款的被害
者——一位名叫燕子的女大學生,一起跌入湍急的河流之中,兩人生死至今未能考證。這就是『死神的右手』去年最後一次作案。我
將桌小姐遭遇過的車禍,『死神的右手』最後出現的地點,以及眾多被害人的名字,我拿着這些零星的線索去了旅行社和交通事故管
理部門,希望能夠找到一起在『死神的右手』最後墜河附近發生的車禍,果不其然,我發現真的有那麼一起車禍。我記得很清楚,『
死神的右手』銷聲匿跡的那天下着滂沱大雨,一輛郊遊歸來載着一家三口的小轎車,在行駛過程中,左後胎突然爆炸,致使汽車側翻
入高速公路旁的路基下,后座的女孩僥倖逃生,她冒着大雨跑回高速公路上尋求救助,顯然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幫助,因為在警方找到
發生事故的轎車時,她坐在前排的父母已經死亡,而那個女孩不知所蹤。從交通事故管理部門了解到以上情況後,我又輾轉去了旅行
社,詢問那一天他們途經該高速公路的旅行線路。於是聽聞到了一個在他們內部傳論的事件。就在車禍發生的那個雨天,旅行社一行
七輛旅遊巴士的司機,曾看見過一個臉部被燒傷的女人揚招攔截,原本司機打算停車一探究竟,可有乘客提出了反對意見,有的人催
促着司機抓緊回程事件,有人堅決反對搭載一個渾身淌血的人上車,有人認為這是攔路搶劫引誘過路車輛停下的把戲,甚至還向窗外
發出戲虐的笑聲,揮舞着充滿敵意的手勢。這個在高速公路上被無情拋棄的女孩,現在究竟身在何處呢?」左庶帶着肅穆的神情再度
望向背靠着牆的卓凌,但即使他如此精準的捕捉能力,也無法在這張精緻的臉上看到任何的動容。
「這和『死神的右手』以及今天我們討論的『塞汶山莊』連環殺人事件有關係嗎?」薛庵仁越聽越迷糊了。
「在車禍的現場,女孩遇見了『死神的右手』,兩位復仇天使冥冥中的邂逅導致今日的慘案。那位無助的女孩就是今天這位卓凌
小姐,她在那次車禍中,傷及了痛感神經,以至於常人再難以承受的身體痛苦,她都無動於衷。與此相同的是,車禍中她的內心也隨
着親人的去世也失去了痛感,不會為任何事而觸動感傷。而躺在沙發上的另一位女莊主,我想很可能就是屢犯血案的連環殺手,真正
的『死神的右手』。」
「左先生,你是不是瘋了!」駿秀吃驚得大叫起來。
左庶不加理會,繼續說:「『死神的右手』成為了女孩的救世主,一個復仇天使向另一個灌輸着僨世的觀點。『塞汶山莊』的奢
華改建以及卓凌小姐堪比完美的面容,看來美好的一切能有現在的風光,我猜一定是全得益於『死神的右手』截獲的那筆銀行劫案的
巨額失款,不惜重金打造了這座只為復仇的高科技山莊。而落水遭受內傷的『死神的右手』,則在完成使命之後長眠人世,躲避開人
間和地獄要對她的開庭審判。」
終於,卓凌鎮定的臉開始綻露出第二種表情,她原本不顯一絲慌亂的身軀由於激動而微微顫抖。
她說:「沒有人可以對一位正直的人進行審判,可總有人對有罪之人熟視無睹。」
「總不能說殺人是正直的行為吧!」左庶反詰道。
「見死不救同樣有罪。」卓凌唇齒相譏,「難道這樣可恥的行為不應該受到審判,並讓他們全都下地獄嗎?而你此時此刻對我和
我姐姐的無端揣測,又如何配得上一位名偵探的稱號呢?」
「我只是一位真相的刺探者,」左庶的手按着胸口說,「而對於以上的推理,我會出示必要的證據,比如,要證實你痛感神經損
傷的這一事實,其實早在我之前的萬戈就發現了這一秘密,而決定以此勒索你這位弱小的女子。大家還記得被困山莊裡第一次搜索出
口時,在『Satan』房間門口惱怒的萬戈搖晃着卓小姐的肩膀,因為卓小姐腹部傷口出血,才使得他停歇下來。而他身上用來在牌局
上舞弊的小道具可能弄傷了卓小姐的肩膀,小道具可能是體積很小容易藏在袖管里的東西吧!兩人當時都渾然不知,萬戈可能在換衣
服的時候看到了道具上的血跡,從而推測是搖晃卓小姐弄傷了她。但也許因為腹部更為疼痛的傷口而掩蓋了肩膀的小傷,可另一個我
和萬戈都留意到的奇怪現象,才是真正的證據。多數傷口崩裂後流出的是鮮紅色的動脈血,而當時我記得你傷口的血顏色較深,可能
是事先準備好藏在傷口處,以防止沒有痛感的你不能及時留意到自己傷口的情況。如果傷口的出血是假象,那你為什麼對身體其他部
位的受傷無動於衷呢?萬戈當時一定也是這麼問自己的,他將葉曉可叫到自己房間裡的那晚,也許是讓她假扮成卓小姐,重新嘗試那
次搖晃所造成的傷痛該是怎樣的反應。通過實驗結果從而認定卓小姐是在刻意隱瞞自己的行動能力,而卓小姐原本就是因為行動不便
而被排除在了嫌疑人範圍之外,否則以她對『塞汶山莊』複雜結構的了如指掌,絕對應該是第一個被懷疑的人。」
駿秀想起了昨晚醫生在走廊上向他描述卓凌身上那個好像是尖針造成的小傷口。
「這個只需要到醫院檢查一下即可。」諸葛警官用權威的口吻說道。
「即便如此,也不能僅憑這點就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我的身上。」卓凌並沒有因為證據的出現而低下頭。
「施磊、唐一明被害的同時,只有你能夠操作那架控制機關的鋼琴,這難道不能證明什麼嗎?」
左庶反問道。
卓凌嘴角浮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我不是刑偵方面的專家,你之前的推理和試驗看來也是無懈可擊,但你不是認定全部的死者都
是同一個人所殺嗎?可我也中了那位卜卦師所下的迷藥,你應該明白讓你現在額頭浮腫的人是王敏薇,而不是我。你又要如何證明她
的清白和那位在我昏迷時被殺的妓女曉可之死呢?」
這是最後的殺手鐧,也是卓凌最後一道防線了。她越發蒼白的臉,能夠看出她的故作從容,瑟瑟作響的潔白牙齒表明着她的心虛
,也許即將被左庶抽去支點的這顆堅如磐石的心,會在頃刻間轟然崩塌,化為一團塵埃。
駿秀偷偷瞟了眼不遠處兩位心不在焉的警員,悄然將手搭在了後腰的那把「毛瑟」,它今晚也許有機會成為全場的主宰。
沒有人知道接下去將會發生什麼,只有一點可以確定,就是左庶不會停止對真相的揭露,這或許是一位偵探的天性使然。
4
「貪婪」,這種貪戀財寶及肉體歡樂的私慾,在但丁的描述中,死後會在煉獄的第五層,面部朝地,在懺悔中忍受地獄的煎熬。
中毒而亡的王敏薇正是以這種姿態向眾人展示着地獄的景象,從典故上詮釋了名叫「Marnmon」的貪婪之屋,這間號稱「最強之
盾」的守護神「Marnmon」,也不能抵擋對於原罪的懲治。
在卓凌退讓之下,不再需要費力應付這場各執一詞的口水仗了,左庶重又打回方向盤,帶着眾人回歸到「塞汶山莊」內連環殺人
事件上來。
左庶對薛庵仁的師傅、也就是那位衣着花哨的女卜卦師王敏薇死前的行徑進行了一番深透的剖析:「王敏薇無疑是被謀殺的,她
被發現時隨身的物品對證明她就是兇手毫無用處,如果是她死後有人故意放到屍體旁邊實施嫁禍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因為
兇手通過機關可以隨時打開大門。這樣便產生了一個時間差的問題,王敏薇向所有人下了迷藥後,誰又能對她下毒手呢?」
左庶像是在自問自答,又向是在問身旁的某一個人似的,不停掃視着每個人的表情,終於他還是自己給出了答案:「我僅能想到
的一個可能就是兇手和王敏薇同時下了藥,王敏薇在準備午餐的時候給所有人都下了迷藥。兇手則另闢蹊徑,並沒有將毒殺王敏薇的
毒藥放在食物里,而是塗在了她的餐具上。當時是卓凌小姐分發的碗筷吧!」
駿秀再一次回憶起,當時自己想幫卓凌擺筷子,她一反常態的表現。
「當然,這樣的結果是她們兩人誰都沒有料到的。於是,」左庶點點自己受傷的額頭,「兇手和我們一起中了王敏薇的迷藥,而
王敏薇服下的卻是致命的毒藥。王敏薇原先的計劃是要私吞名貴的油畫和白玉石,把我們迷倒之後,藏起珍貴的物品,然後打算假裝
是同我們一起昏倒,她甚至可以服下一點給我們下的迷藥。不料在我們之後,她連怎麼回事都沒弄清楚就歸西了。接下來才是精彩之
處,『塞汶山莊』是如何從滿地昏睡者,演變成我們醒來後的死亡現場的呢?」
「我說過了,這是一個時間差的問題,兇手的計劃又一次被我們所打亂,但她是我們所有人中最先甦醒過來的,在對形勢做了判
斷之後,她改變了整個計劃,為自己爭取了一天的時間來布置了現場。首先,我們在醒來之前被再次灌下了迷藥,對於處心積慮製造
這場命案的人來說,這樣的藥物事先應該不會沒有準備。而後,因為身上被潑到了酒,提前離開餐桌的葉曉可在『Berial』房間裡被
布置的機關射殺了。順便提一句,我就是在那時從客廳的窗戶看着葉曉可,才發現玻璃變色的秘密,不過我也在那時磕破了腦袋。好
了,再回到葉曉可一案上,真的是畫中肯陶洛斯族人放的箭嗎?絕對不是。請大家留意『Berial』那隻大的有些誇張的燈。又要麻煩
你了,諸葛警官。」
諸葛警官旋即召喚兩位手下,從山莊外的警車裡取來了一隻紙板箱,尺寸差不多能夠裝下一隻微波爐。兩位警員戴着白色的手套
,將箱子放到了站在門廳那些人的中間,裡面是一隻圓盤型的吊燈,這是從『Berial』房間的玻璃頂上拆下來的。
將它翻轉過來,便是葉曉可被射殺的全部秘密了。燈罩內架設着一張微型的弓箭,是根據燈罩特製的金屬框架,射出的力量和誤
差都會因此變得精準無比。
左庶在又一個佐證旁,說道:「看,這才是殺死葉曉可的真正手法,當昏迷的葉曉可倒在床上,在吊頂中居高臨下的機關被啟動
,無聲的射出利箭,以精確計算過的角度直中死者要害,快效的毒藥發揮藥效,被害人幾乎沒有喊叫的機會,就在沉默和痛苦中遁入
黑暗的地獄。這些都是在葉曉可昏迷之時兇手的所作所為,然後將牆壁上的畫掉包,拔掉死者身上的箭插進畫對面的牆壁上,然後再
擺放好屍體的姿勢,製造了『殺人壁畫』這一詭異的兇殺現場,而這原本是為身強力壯難以對付的萬戈準備的,只是葉曉可誤打誤撞
的成為了替代品,因為兇手手頭已經沒有太多可以使用的機關了,而恰巧葉曉可昏倒在『Berial』房間裡,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中註定
的結果。」
「最後,證據一定在墳場般的樹林中灰飛煙滅,而兇手能夠留下的證據都擺到了王敏薇的屍體旁,昭昭然嫁禍於無辜之人。還有
一點能夠證明王敏薇的清白,屍體所穿的鞋子底部非常乾淨,可你們還記得玻璃門前那盆被砸碎的盆栽所留下的泥巴嗎?提着那麼多
東西的王敏薇不可能輕盈的躍過它吧!我想兇手是用輪椅將王敏薇的屍體從山莊裡運到停車場。她在陳媽屍體的指甲里留下一些王敏
薇的衣服纖維組織,在嫁禍的假象上增添了又一個籌碼。一切偽裝妥當,兇手將我們身上能夠顯示時間的物品都調慢了24個小時,最
後服下少量的迷藥,再度躲進無辜的人群中。」
駿秀聽到左庶提起有關時間的事情,這和自己的判斷嚴絲合縫,他發現過自己手機上的時間有人動過,可從不願意去懷疑最有可
能的那個人。
「這些都可以通過間接證據去證實,只是需要時間。而能夠起訴你的證據就是你失去痛感神經的病歷證明,因為只有了解這些復
雜機關的人才能犯下着累累血案,這是毫無疑問的。當然,我還有疑問沒有解決。」左庶坦誠的說道,「在七個房間中,有一個是留
給我,只是因為我遲到的緣故,沒有和其他人同一天入住。這也意味着我是兇手名單上的一員,可為什麼在我誤服迷藥後,你沒有選
擇殺我呢?」
美麗的兇手眸子中散發出絕望的木訥,她飽含悲情,淚眼朦朧地說道:「憤怒讓我淪為撒旦的囚犯,愛情讓我重獲自由。你說的
沒錯,在那個雨天,我永遠無法忘記的父母忌日,我遇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指引者,雖然她是你們所說的『死神的右手』,可她對我
卻有着一顆上帝般仁慈的心。我孤立無援的時候,她試圖幫助我解救出我的父母,但發現他們生還無望,她勸說我離開那輛隨時可能
爆炸的汽車。當時的我沒有理智,沒有意識,只是聽命她的每一句話,當我們在一片有屋頂的地方坐下時,我完全沒有去在意那個地
方是什麼樣子,在那裡,她像我的姐姐一樣,把她父母悲慘的遭遇向我傾訴衷腸,不禁令我倍生憐憫之心,原來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
這一刻的我在痛苦。我發覺我們兩個人似乎都受了不輕的傷,雖然交談令我們忘記肉體上的傷痛,但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死神一步
步向我們靠近。好在這時,有一輛汽車駛過,解救了我們。在開往醫院的途中,我的恩人支撐不住了,她倒在我的懷裡,告訴了我一
筆財富在她父親那裡,她將地址告訴了我,毫不遲疑的把巨大的財富饋贈給了我。她希望我能好好利用這筆錢,來完成她久未完成的
夙願,那位建築師的妻子於萍便是她成為植物人前委託我去滅口的,另一個要我為她除去的人便是私人偵探左庶。她誠實的向我坦白
了她的真實身份,她堅持她所做的一切是無可非議的,她說只是想對一位叫燕子的女孩表達歉意。正是這樣一個讓我覺得偉大的人,
給予了我一顆急不可耐想去對那些見死不救,反而取笑作樂的世人報復的心,『死神的右手』在那一天移植到了我的身上,『死神的
右手』不是一個人的名字,也不是恐怖的代號,它是社會的清理着,它起着和馬路清潔工一樣的作用,只是大家使用的工具不同罷了
。當她最終確診成為植物人時,我的復仇計劃在腦海中醞釀而成。」
駿秀痛苦地抱着頭,他還是不願意去面對這樣的現實,他甚至比卓凌更加傷心欲絕。
薛庵仁似乎也對有這樣一段遭遇的殺人兇手萬分同情,報仇之心蕩然無存。
諸葛警官搓揉着圓圓的下巴,他的冷漠中蘊含着溫情的一面,隔着皮膚從毛細孔中隱隱透出。
卓凌表現出驚人的克制力,她的聲音娓娓動人,如果塞住耳朵幾乎不敢相信她說的是一樁可怕的連環殺人事件。
「我順利拿到了她饋贈給我的那筆錢,我先為自己整了容,幾乎是照着她的臉整的,整容花費的時間很短,因為我對傷痛失去了
感知能力,所以醫生加快了進度。燒傷的傷疤離開了我的身體,靈魂和身體全都煥然一新的我,開始兌現我對『恩人』許下的承諾,
為她結束當年目擊者於萍的生命。湊巧卻發現她的丈夫是一名建築師,而對於世人的報復,我需要一個能夠大展拳腳的地方。於是,
我買下了『塞汶山莊』這塊地皮,請來於萍的丈夫陳磊親自設計,其中融入了我對罪惡近乎偏執的理解,邪惡的數字『7』將見證我
的復仇大計,它也將賜予我邪惡的力量。早在那時,我就想好了要將他們斬草除根了。對於被害人的挑選,我從那天經過我救助地點
的那個旅行社裡尋找,我不會忘記從我面前掠過的那些大巴士上寫的每一個字。我以『死神的右手』父母的祭奠日為條件,挑選出了
五位出生在1月14日的不幸者,加之左庶和即將犯下滔天大罪的我,一共七個人,在這座構思精巧,以『7』為主題的『塞汶山莊』內
,上演這齣降臨人間的天庭審判,我希望成為植物人的她,能看到『死神的右手』沿着她創造的路繼續走着。可遇上了駿秀,一個有
着赤熱之心的人,當我打算向地上的左庶注射塗在殺死唐一明和葉曉可兇器上的毒藥時,我想到了無邪正直的他,他的聲音還呼喚我
,讓我在懸崖邊及時勒馬回頭,對於我來講,左庶是無辜的,聽了你們對他的歌功頌德,我甚至認為我是錯誤的,但是我不後悔做了
這一切,只是陳媽的自殺令我悲痛欲絕,就像有隻碩大無比的穿山甲在我的五臟六肺里疾走,因為陳媽不單單是『塞汶山莊』內必不
可少的管家,也是我唯一能夠交心的親人,她正是當年在雨中開車解救我和『死神的右手』的那位好心人。」
左庶語氣舒緩,卻帶着批判的口吻說道:「失去親人的滋味任誰都難以忍受,儘管你們殺死的人有這樣或那樣該死的理由,但蓋
棺定論的人不應該是你們。我欽佩你的自制力和原則,可對於關乎剝奪他人生命的謀殺來說,毫無美德和品行可言,這是世界上最丑
陋的行徑,這和你們的容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你們那套清理社會的理論,僅靠你們微薄的力量和偏離正軌的手段,而如何能夠實
現呢?這無疑蚍蜉撼樹、螳臂擋車。」
左庶振振有詞,字字如有千斤般壓下了卓凌一直不願底下的頭,一切都結束了,沒有唾罵和詛咒,「塞汶山莊」空蕩地了無生氣
,這種現代建築的特質影響到了每一個人。此後,沒有人再發出聲音來。
諸葛警官唉聲嘆氣的舉起手銬,準備為卓凌帶上,同時他拍拍身旁那位呆若木雞的年輕警員,即將失去愛人的痛苦溢於他的言表
。
突然,駿秀仿佛下定決心似的猛抓一把自己的秀髮,趁人不備掏出了後腰上的那把「毛瑟」手槍。
他朝大門後退了一步,將所有人都掌控在了槍口之下,他一把拉過卓凌到自己的身後,近乎瘋狂的咆哮道:「放她走。」
愛比殺人罪更難隱藏,愛情的黑夜有中午的陽光。在盲目的戀愛中,戀人總看不見他們自己所乾的傻事。
5
駿秀發現卓凌的秘密是在昨天那頓晚餐前,當他和卓凌約定在「巴黎春天」門口碰頭時,他並沒有在電話里告之是哪個「巴黎春
天」,而卓凌卻準確無誤的在他所說的那個商場門口出現了,在上海擁有不少分店的「巴黎春天」,遍布城市各個區域,而卓凌也不
可能知道存放死者屍體的所在地。
那麼,是自己被跟蹤了,因為她一定好奇薛庵仁和駿秀會在王敏薇身上尋找到怎樣的證據。臨時開通呼叫轉移業務,將左庶調查
事務所的電話轉到她的手機上,即便出門在外,也可以假裝身在太平街2號的沙發上。
而一切的一切都在向這位可憐的年輕人證明着她所愛之人的罪惡,這是多麼巨大的痛苦折磨,當幸福和快樂觸手已及時被瞬間剝
奪,比從未得到過的哀嘆更讓人心碎。
可這塊遮擋卓凌罪行和駿秀自欺欺人的布在風中飄搖,最終隨風而去時,駿秀抗拒面對這樣的現實,他的內心和那個黑洞洞的槍
頭一樣,都不知自己要做什麼,極端複雜和矛盾的念頭左右搖擺着他的靈魂,始終有一個聲音在問:你舉起這把槍的重要性真的勝過
擁有一顆公正的心嗎?
在面對罪孽深重的「塞汶山莊」時,駿秀寬慰着自己,他沒有在七重死罪中找到能夠對號入座的一條,似乎現在他正在做的不是
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
左庶和諸葛警官連同他的兩位手下,在槍口的威逼下,仍然面無懼色的不退不讓,諸葛警官勸告駿秀冷靜下來,並注視着他手裡
古董級的槍械。
一觸即發的局勢下,左庶失落的離開了對峙不下的門廳,在客廳的單人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在整個案件推理過程中神采奕奕的
偵探,此時卻陷入了無盡的惆悵中,他一語不發,眼神中的激情早已如灰燼般涼去。他表現得有一點不快,似乎不願意做無謂的犧牲
。
見對方鬆了勁,駿秀拉着卓凌想往門外走去,他口袋裡還裝着黃色雪弗萊的車鑰匙,絕對可以從門口那條山路上絕塵而去,這是
他為自己和卓凌留的最後一條退路,是一條明眼人看來絕無生還可能的死路。
幸好,除了左庶,還有人保持着清醒的頭腦。
駿秀感受到來自身後的一股強大阻力,卓凌的腳步沒有跟上來,而是停在了原地。
「你實在不必為我這麼做。」卓凌甩掉了駿秀的手。
「難道你不想和我一起離開這裡嗎?」駿秀被魔鬼纏上了身,他的意願要是受到了違抗,就會歇斯底里的揮舞起手裡的槍。
「我要和我的姐姐在一起,而你,」卓凌用美麗的雙眸看了一眼駿秀,如同惡狼般皺起鼻樑上的皮膚,不屑一顧的說:「只不過
是我受傷時需要的一根拐杖,作案時需要的一個掩護者罷了。」
駿秀氣急敗壞的喘着粗氣,胸膛中涌動無盡的黑暗、烈火和寒冰,最不可能拒絕他這樣做的人卻全盤否定了他的決定,為了一個
錯誤去犯了另一個錯誤,不曾想,卻被前者反戈一擊。
卓凌全然不顧駿秀那種滲人的悲痛,從他身後走出來,把雙手伸進諸葛警官的手銬里,她高傲的對所有人昂起腦袋,只是飽含無
限溫情的望着平躺在沙發上的女人,她們兩個十分的相像,都保持着一份絕望下的矜持,痛苦下的平靜。
駿秀抱着腦袋,他目睹着他的摯愛離他遠去,儘管他明白這浮雲流過的愛情有些不切實際,可他試圖用生命奉獻向這份至死不渝
的愛情。雖然只有短短几天的相處,但駿秀告訴自己,他找到了讓自己願意付出一切的女人,得以讓生命完整的另一半,可現在只剩
下了悽慘的彎月。
這種難以名狀的歡快和悲悽,是難以用言語來描述的,唯獨體會過的人,才能在心中默默回味歡快的笑聲和舔舐悲悽的傷口。
諸葛警官輕輕從駿秀手中繳下了槍,他卸下子彈夾,發現裡面空無一彈。
在這座「塞汶山莊」里,駿秀燃起了愛的希望,同樣在這裡,他的希望被泯滅了。如此諷刺的善始善終,似乎是有人故意和駿秀
開了個玩笑,突然間,駿秀戲虐般的笑了起來,偏執乾嚎的笑聲在「塞汶山莊」里久久迴蕩。
「請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左庶和卓凌做着最後的訣別對話,「我們在陳媽嘴裡發現的紙條,是陳媽自己放在裡面的?還是你後
來才放進去的?」
「那些背叛同伴的人,常常不知不覺地把自己也一起毀滅了。」卓凌意味深長地背誦了一遍這句陳媽「脫口而出」的話,然後哀
婉的調侃着,「這是誰說的重要嗎?」
左庶聳聳肩:「你不該留給我們這樣的結局,如果能留下你美妙的鋼琴演奏,將是所有人至上的榮幸。」
美麗的臉上蕩漾着最後的燦爛:「可惜,你們誰都不可能聽到我的演奏了。」卓凌向他晃動着手銬發出鏗鏘的響聲,「看來那個
占卜師所預言的果真實現了,這個星期我的運勢果然兇險。」
「她說你『完全無法忍受噁心、醜陋和髒亂』,或許也有那麼一點道理。」
「那麼左先生你呢?她對你的預測同樣準確嗎?」
左庶想起自己是因為王敏薇的預言才會引起他對魔術宣傳冊感了興趣,然後去看了魔術表演,似乎占卜悄無聲息的展現着它巨大
的魔力。
然而,偵探沒有再開口了,只是默默對着卓凌搖了搖頭,做了一個橫向將嘴唇拉起來的手勢,他打算也為卓凌留下了一個不解之
謎。
之後,再也沒有人說話了,直至這個夜晚開始褪色。
正如「塞汶山莊」里每個房間床頭柜上都擺放着的聖經所說:站在神面前的七位天使手中,持着七隻沾染神光的號角。七天使手
中的號角即將吹響,七個審判降臨世上。當羔羊揭開第七印,天堂也為之寂靜。
「塞汶山莊」也不會再有需要使用它機關的主人了。白晝,它沉澱着今晚的塵囂;黑夜,蕩漾起禁錮此地的幽魂。
尾聲
某天,當諸葛警官和左庶站在一抹旖旎的藍色下,再度談起「死神的右手」一案。諸葛警官竹簍倒豆子般的釋放着存放心中的疑
問。
「對於『死神的右手』的案情,我從案卷上已經了如指掌,而這位已經淪為植物人的傳奇連環殺手,也將在醫院中度過餘生。至
於那位想出這般複雜精密殺人手法的卓凌,在將她的『姐姐』以及那位情深似海的警員駿秀託付給我後,也長辭人世了。可對於一個
失去記憶的人來說,是藉助怎樣的力量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攻克所有難題的呢?」
往事重提,令左庶額頭上的已經康復的傷處又在隱隱作痛了。就像這個離奇的案件為這位傳奇的偵探打下無痕的烙印一樣,記憶
和疼痛相互貫通着。
「你看過魔術表演嗎?」左庶問道。
諸葛警官掏出一枚硬幣,向左庶展示了一下,將它放在了右手的掌心裡,然後緊握拳頭,另一隻手來回摩挲着,當他再次展開右
手時,錢幣消失不見了。諸葛警官用他肉厚厚的手從左庶的亂發叢中取回了剛才的那枚硬幣,然後狡詰的笑道:「是這樣的魔術嗎?
」
左庶摸摸能夠變出錢來的頭髮,答道:「不是,我指那種大型的魔術。」
「這倒沒有。」
「那麼我建議你去看看『中國第一魔術大師』的魔術表演,我猜測在魔術中你會領略到『塞汶山莊』內機關的奧秘所在,我就是
從中獲取靈感,再加上自己一點點的創造力和想象力,為這個我經辦過的唯一的懸案畫上了句點。」
「你從來都是在破案後,拐彎抹角的告訴我你破案的突破點,這讓我有種被羞辱的感覺。」諸葛警官雖然輕鬆的轉動着指間的硬
幣,可語氣中透露出對左庶小小的不滿來。
「我親愛的朋友,我什麼時候在您面前賣弄學問,但這樣的問題我實在無力為您解答,只因我毫無規律可循,全憑這裡。」左庶
戳戳自己亂發下的那顆腦袋。
「那你當時是真的失憶了嗎?還是為了躲避兇手的追殺而刻意為之?」諸葛警官接着問道。
左庶微微一笑,露出一排帶着藍色的牙齒,給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回答:「誰知道呢?」
諸葛警官指指他的牙齒說:「我看你一定是為自己吃藍莓找藉口吧!」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好了,我先走了。」左庶握了握諸葛警官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