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 - 第14章

藍晶(血珊瑚)

  「讓我們先互相認識一下。我知道你的身份,不過在這裡任何身份都是沒有意義的,甚至連名字都沒有意義。

  「以我來說,我在這裡的身份是三科的科長,你可以叫我K先生,而你則是三科的科員四十七號。你不需要認識三科的其他人,有什麼事情的話,你可以直接聯絡我。」那個中年人說道。

  「如果您不在呢?」卜哥問道。

  「放心,就算我不在,我的辦公室也總是會有人值班,不僅白天,晚上也是如此。二十四小時那裡總是會有一個人,那個人知道怎麼找到我,要是真的無法聯絡到我,那個人會把你的事情傳遞給更上一級的人物。」

  K先生說道。

  卜哥早就聽說過,密偵處是法克王國控制最嚴密的一個部門,就連軍隊都無法與之相比,但是他絕對沒有想到,會嚴密到這種地步。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上了四樓,密偵處總部大樓里外都一樣簡樸。房子甚至顯得有些老舊,地板踩上去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樓梯口一直往左側走,K先生的辦公室快要到走廊盡頭了,房門上面吊掛着一塊銘牌,上面寫着「三科」。

  辦公室很小,也很簡陋,狹長的房間一前一後放着兩張辦公桌,靠牆整整齊齊地放着一排放檔案資料的柜子。

  後面靠窗的那張桌子是K先生的,坐在前面的就是他剛才所說負責值班的人。此刻正在值班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身上帶着一股士官的味道。

  「你先認一下地方,以後有什麼事情就到這裡來找我。」K先生說道。

  卜哥一直仔細傾聽着K先生說話,同時他也注意着四周。

  這房間樸素得讓人有些意外,別說裝飾品了,就連一點屬於個人的物品都看不到。但是,在房間的天花板上,鑲嵌着一顆像是水晶球的東西,不過這東西比通常見到的水晶球要小得多,只有核桃般大小。

  這當然不可能是一件裝飾品。卜哥隱約感覺到那可能是一件魔導器。

  對於普通人來說,魔導器絕對是個從來沒有聽說過的生僻字眼。卜哥也是在看了那些煉金書籍之後,才知道世界上存在着這麼神奇的東西。

  他也才知道,鍊金術之所以存在,並不是因為人們想要將廉價的金屬變成黃金,鍊金術原本的目的其實就是為了能夠煉製出魔導器。

  傳說之中那種能夠信手招來閃電,踏一腳便山崩地裂,用一句咒語就可以殺死無數人的魔法師,事實上並不存在,魔法師徒手就能施展的魔法非常有限,大部分魔法都需要在特定魔導器的幫助下才能夠使用。

  可惜現在真正的魔導器很難看到了。對於教會來說,魔法師和魔導器是最大的禁忌,教會可以容忍鍊金術的存在,可以容忍有人私下研究鍊金術,但是對於魔法師和魔導器卻絕對不會手軟。

  看着天花板上鑲嵌的那枚晶瑩剔透的珠子,卜哥不由得想起以前聽過的一個傳聞。

  據說各國的王室和某些顯赫豪門,都秘密地供養着一些魔法師。這些魔法師平時只管自己修煉不問世事,只有在供奉者被逼迫到窮途末路的時候,才會出手幫忙。

  如果那東西真的是魔導器的話,看來這個傳聞並不確切,至少魔法師不只是在危難關頭出手,平時也會做點事情。

  就在卜哥胡思亂想的時候,K先生早已經替他辦好了一切手續。

  「從現在開始,你是密偵處三科的正式成員了。」K先生讓卜哥在一份文件上簽名之後說道:「現在我帶你去培訓科,在那裡你將接受為期三周的訓練……」

  「三周?」卜哥打斷了K先生的話:「我從來沒有受過任何訓練,三周的訓練,我能夠學到什麼?」

  「放心。」K先生不以為然地說道:「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比成為一個密探更加容易的了,就算白痴也能夠成為一個合格的密探。」

  K先生所說的培訓科居然在地下室。

  卜哥並不知道這個神秘莫測的密偵處總部到底有多少層地下室,不過他絕對可以肯定,密偵處總部的深度要超過高度。

  經過地下室一樓的時候,卜哥隔着厚厚的一道鐵門,隱約聽到一絲沉悶而又悽厲的慘叫聲,就算不用腦子,他也可以猜到這裡是幹什麼的。

  培訓科在地下五層,同樣有一道厚厚的鐵門隔絕着。一路上所有的鐵門其實都是同一個模樣,外面包裹着鐵皮,表面釘滿了密密麻麻的鉚釘,門的正中央有一道縫隙,那是窺視窗口,能夠讓裡面的人看到站在門外的人。

  「唰」的一聲響,窺視窗口的隔板被拉開,露出一雙混濁卻顯得異常兇悍的小眼睛。那人看了一眼K先生和身後跟着的卜哥,過了好一會兒之後,隨着一陣「叮鈴噹啷」的聲音,門被打開了。

  門一開,卜哥就聽到裡面傳來拳打腳踢的聲音,那聲音劈啪作響,異常清脆,而且空氣中帶着一絲震爆的感覺。不過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開門的人吸引過去。

  在流浪的時候,他曾經看到過很多殘疾人,但是從來沒有一個像眼前這位先生那樣醜陋和可怖。

  那雙微微浮腫的小眼睛已經夠可怕了,卻還遠遠比不上那張臉的恐怖程度。在卜哥看來,那甚至不能夠說是臉,更像是被馬踩踏過的一張麵皮,貼在了一塊畸形的石頭上面。

  這個人臉是歪的,背也是駝的,整個人弓得就像是一隻蝦米。

  「領新人來受訓?」那個醜陋的駝子說道。他的聲音異常沙啞,就像是在敲一面破鑼,但是他的語氣卻流露出一種油滑的感覺。

  卜哥一向認為殘疾人幾乎都懦弱而卑微,總是試圖尋求別人的憐憫,但是站在這個駝子面前,他卻覺得渾身發冷,好像隨時都可能被殺死。

  就在這個時候,「匡」的一聲巨響,將他震得耳鳴目眩,地面和四周的牆壁也隨着這聲巨響不停地顫動着,無數的灰塵窸窸窣窣地掉落下來。

  這聲巨響,將這裡每一個人的注意力都轉移了過去。響聲過後寂靜了幾秒鐘,隨之而來的是一串慌亂而又嘈雜的腳步聲。

  又過了好一會兒,五六個人抬着一個擔架疾步走了出來。擔架上躺着一個人,此人身材魁偉,穿着厚厚的軟式防護服,頭上戴着硬質海綿的防護頭盔,手上、腳上同樣也戴着護臂、護肘、護膝和護腿。

  「這是在你之前受訓的新人。」守門的那個駝子冷冷地說道。這句話將卜哥嚇得不輕。

  幸好身旁的K先生連忙安慰道:「放心好了,你用不着接受這樣的訓練,密偵處有十幾個科室,每個科室都專管一個方面,有的管對內的事務,有的專門對外,還有專門負責行動的。這個人十有八九是負責行動的科室剛剛招收來的新人。」

  聽到K先生的解釋,卜哥原本狂跳的心,稍稍平靜了一些,不過當他和那副擔架擦肩而過,看到擔架上的人扭曲變形的手臂以及嘴邊冒出的血沫,他的身體又一下子僵住了。

  好不容易磨磨蹭蹭穿過走廊,他們走進了一個足夠用來跑馬的大廳。

  一個光頭巨漢剛巧從裡面走出來,巨漢的面孔呆板得像是一塊花崗岩,光光的腦袋上橫七豎八布滿了傷疤,身上的肌肉一塊塊的,就像是吹漲的氣球。卜哥僵硬的身體根本來不及閃避。

  幾乎在一瞬間,他感到自己像是讓馬車撞了一下似的,整個人一下子飛了出去。

  等到卜哥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那個巨漢已經旁若無人地走遠了。

  這很丟臉,不過卜哥並沒有打算找回面子,他還不至於那麼瘋狂,為了自己的尊嚴,向這樣一個怪物挑戰。

  「那個人是這裡的教官?」卜哥忍不住問道。

  「是的,不過不是你的教官。」守門的那個駝子也一起進入了大廳:「這裡總共有五個教官,每個人教的東西都不一樣,不過最基礎的東西由我負責。你先等一下,等我把這裡收拾乾淨。」

  卜哥並沒有感到意外,這種地方專門弄一個守門的好像太奢侈了,守門人兼顧清潔的工作,順帶作為基礎科目的教官,確實是非常合理的一件事。

  雖然能夠理解,不過他的心裡確實有些不舒服,畢竟在一個看門人兼清潔工的手底下受訓,沒有人會感到愉快。不過卜哥卻也不敢說要換一個教官,萬一換成剛才那個光頭怪物,他甚至不敢保證自己能夠被擔架抬出去。

  突然間卜哥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前方,在前方的牆壁上有一個凹陷下去的人形,人形的下方還掛着一絲血沫。守門人兼清潔工正拿着一個大拖把清洗血跡。

  就算不用腦子想也可以知道,牆壁上的這個人形就是剛才那「匡」的一聲造成的。

  剛才擔架和他擦身而過的時候,他看得非常清楚,擔架上躺着的人並沒有死,只是受了重傷。

  什麼樣的人挨了那麼一下居然還不死?他已經有些難以想像了,而能夠將這樣一個人弄得如此悽慘,又會是何等可怕的怪物?

  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K先生也走進了大廳。他好像是來看熱鬧的。

  似乎猜到了卜哥心裡在想什麼,K先生指指牆壁說道:「干我們這一行,閱歷非常重要,見識過越多,知道的也就越多,也更容易發現些什麼。

  「剛剛那個人是個騎士,能夠承受這樣的重擊,說明他的身體已經練得不錯了。會被打得一直吐血沫而且停不下來,則說明他對身體內部的能量循環的掌握還不夠。」

  「身體內部的能量循環?」卜哥問道。騎士是詩歌和戲劇之中經常出現的角色,不過那些東西裡面從來沒有提到什麼身體內部的能量循環。

  「這是騎士要學的東西,如果你有興趣,可以找個騎士訓練場去看看,雖然各家的訓練方法都不一樣,不過基礎概念都差不多。」K先生說道。

  「如果是一個已經掌握了身體內部能量循環的騎士,會變得怎麼樣?不會受傷嗎?」卜哥問道。

  「也會受傷,只不過掌握了身體內部能量循環的騎士,懂得如何壓制傷勢,如何讓損傷的器官放鬆,嘴裡吐出的會是黑色的淤血。」K先生解釋道。

  「那位教官想必已經掌握了身體內部的能量循環吧,他很強嗎?」卜哥問道。

  「強?」K先生微微一笑:「在普通騎士裡面算是厲害的吧,不過比起那些真正厲害的騎士,還差得遠。」

  卜哥已經無法想像了。那樣的怪物還不算厲害,那麼,真正厲害的騎士究竟強到什麼樣的程度?

  K先生接下去說:「騎士等級一般大致分成四等,最低一等的騎士只是身體強悍,發掘出身體內部能量循環的騎士比這高一等,剛才你看到的那兩個,就是這一層次。

  「想要更進一步,需要的就不僅是肉體的力量,更需要擁有精神方面的力量。達到這個等級的騎士,除了擁有強大的戰鬥力,還有一些特殊的能力,最有名的就是教會的聖騎士,你應該聽說過。」

  K先生對卜哥的資料瞭若指掌,密偵處收一個人進來,肯定要把這個人查得清清楚楚,只不過,就連密偵處這樣的機關,也查不出那些資料之中的偽造痕跡。

  「你說過總共有四等,最高的那等呢?」卜哥問道。

  K先生沉吟半晌說道:「能夠達到那種至高境界的騎士,我從來沒有見過,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否存在那樣的人。

  「不過,據說達到至高境界的騎士,對這個世界有着超出常人的感悟。在他們的眼睛裡,世界是不一樣的,他們能夠運用的力量,同樣也不是我們所能夠想像的。」

  這番描述讓卜哥感到熱血澎湃,不過內心之中,他已經將兒時那成為一個騎士的渴望忘了個乾乾淨淨。此刻在他的心目中,騎士已經和怪物成了同一個意思。

  「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就不陪你了,訓練結束之後,你記得先去一次我的辦公室,我或者值班的秘書會安排人送你出去,千萬不要試圖一個人離開,弄不好會送命的,這個地方進來難,出去更難。」K先生說道。

  K先生離開的時候,那個駝子也已經將血跡全部擦抹乾淨。

  「只能回頭讓人來修補一下這個人形凹坑了。」扔下手裡的拖把,駝子嘟嘟囔囔地走了過來:「每次都要讓我費一番手腳。」

  大廳的一角有間雜物間,那個駝子從裡面搬出來一個用稻草紮成的靶子。他把靶子放在牆壁邊上,然後把卜哥拉到離靶子二十米左右的地方。

  「做密探需要的是耳朵靈,眼睛亮,腦子快,很少有打打殺殺的時候。對一個密探來說,如果真要動手的話,十有八九他的命也快到頭了。」

  駝子不知道是在揶揄,還是在諷刺:「不過你總要學些東西,我不打算教你劍法或者格鬥術,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另外找人教你。

  「在我看來,以你的身材,和別人光明正大地面對面較量的話,絕對會死得很難看,所以我打算教你一些不太光明正大的技巧。」

  那個駝子手一翻,剛才什麼都沒有的手掌心裏面,一下子變出一根一尺長的棍子,冷眼看去,有點像是樂隊指揮手裡的指揮棒。

  「仔細看好了。」駝子將纖細棍子的一頭,指向了二十米開外的靶子。

  就聽到「颼」的一聲輕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從棍子的一頭射了出來。

  緊接着對面傳來「噗」的一聲。

  「仔細看看吧,這是你以後用來保命的武器。」駝子將那根棍子遞到卜哥的手裡,一起遞過來的還有一支手指長的箭矢。

  那根箭確實很小,箭杆就像是一根長一些的牙籤,箭頭只有米粒大小,不過異常尖銳鋒利,箭的末端拖着一個小巧的木質尾翼。

  接過棍子,卜哥才發現那其實是一根空心的管子,迷你箭矢就是從其中的一頭插進去,管子裡面有一根彈性強勁的皮筋,就是這根皮筋將箭矢射出去那麼遠的距離。

  「用不着別人教你,這東西誰都會用,需要的只是練習。」駝子一邊說着,一邊將一個紙盒子拋上拋下:「這一盒總共四百支箭,足夠你練習的了,如果你射得不太離譜的話,射在靶子上的箭,拿回來仍舊可以用。」

  說完這些,那個駝子轉身離開,留下卜哥一個人。

  這種射擊練習非常有趣,卜哥並不介意有更多的練習機會,興趣加上年輕,只用了一個上午,他的射擊水準就已經相當不錯了。

  那個古怪而又醜陋的駝子一直都沒有來看他練習,卻似乎能夠猜到他的訓練成果。所以,吃過一頓糟糕透頂的午餐之後,原本一動不動的靶子,變成了一個來回擺動的活動靶。

  這下子訓練的難度一下子提高了許多,一盒子四百多支箭能夠釘在靶子上的不到十支,基本上能夠射中靶子全靠運氣,更別指望能射中靶心了。

  在二十米內,這些箭矢的力道算得上非常強勁,射偏的箭大多釘在牆壁上,牙籤粗細的箭杆太過脆弱,釘上牆壁之後八成以上就立刻折斷了。

  就算沒有當場折斷,也別想拔出來,不管多么小心地去拔,箭矢都肯定會損壞。

  一個下午卜哥報銷了足足七盒箭矢。讓他意外的是,等到那個駝子告訴他,今天的訓練到此為止,他可以回去了的時候,連同這句話一起遞到眼前的是一份帳單,那上面寫着六盒箭矢總共一百二十銀幣。

  「用於練習的箭矢,難道要自己購買?」卜哥叫了起來,這筆錢對於多年流浪的他來說,已經算是一筆巨款了。

  「只有第一盒是公家報銷,以後你要用就必須自己花錢,我這裡絕對是最便宜的,如果你到軍械庫去買,你會發現價錢是這個的幾倍。」那個駝子說得理直氣壯。

  「軍械庫?」卜哥說道:「也是在這座樓裡面嗎?」

  「這原本是要等訓練的最後一天告訴你,現在先說也一樣。」那個駝子捏着帳單,一副不怕你不認賬的樣子:「先說一下訓練的內容,第一周是教你打鬥的技術,教什麼因人而異,像你這樣的小子學習近身格鬥的話,絕對是找死,所以我教了你一樣容易掌握也更有用的東西。

  「第二周要教你的是一些小技巧,比如一些小工具的使用,怎麼隱蔽藏身,怎麼打開簡單的鎖。

  「第三周要教你的是如何傳遞消息,密偵處擁有一張自己的消息傳遞網,整個法克境內,隨便一個稍微大一些的村莊就有我們的人,你需要知道怎麼利用這張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