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的旋律 - 第2章
藍晶(血珊瑚)
拉佩雖然沒有任何表示,卻感覺這話說到了他心裡去,他如果出生在一個貴族家庭,肯定也可以擁有這樣的風光。
馬車越來越近,在廣場上轉了半圈,然後緩緩地停下來,四周恭候在那裡的人們紛紛迎了上去。走在最前面的是市長,老傢伙穿着一身暗紅色的禮服,裡面是銀色的背心,底下還踩着高跟鞋,打扮得就像是一隻孔雀。
大人物已經站起來,旁邊的侍衛幫他打開車門,他朝着市長伸出手,市長也伸出手,兩隻手眼看就要握在一起。
突然,旁邊軍樂隊裡面一名吹長笛的傢伙瞬間閃了過來,他手中的長笛已經扔在地上,露出了藏在裡面的劍。
那是一尺多長,手指粗細的短劍,沒有握把,也沒有護手,那個人只用兩根手指夾着。
此時,短劍瞬間穿透了大人物的咽喉,劍尖從脖頸後面穿出來。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旁邊的人都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最先清醒過來的是打開車門的侍衛,他頓時拔出腰際的佩劍,不過還沒等他出手,那名刺客手腕一轉,劍光划過他的脖頸。
侍衛倒下了。
引領馬車的那一隊騎兵連忙調轉馬頭,他們也已經抽出佩劍。可惜還沒等他們靠近,那名刺客打出一連串的寒芒,這些寒芒不是釘在他們的眉心上,就是擊中太陽穴。
打扮得如同孔雀一般的市長連滾帶爬地朝着人群衝去,一邊逃,嘴裡一邊喊:「抓刺客,抓刺客!」
其他有頭有臉的人物看上去也不怎麼樣,一個個都在慌亂逃命。反倒是底下有些人不畏危險地拔出佩劍,其中有一個人還拔出火槍。那是一把護身用的短槍,只有巴掌大小,槍管的長短和粗細都和食指差不多,這玩意的威懾作用遠遠超過實際效果。
不過火槍畢竟是火槍,隨着砰的一聲響,火光一閃,白色的硝煙四處瀰漫,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
但是眾人很快就傻了,因為他們看到劍光一閃,叮的一聲清響,子彈居然被刺客用劍擋開。
開槍的人茫然無措,他下意識地又扣動扳機,這把火槍有兩根槍管,可以連續打兩發。
又是一聲槍響,然後是劍光一閃,子彈再一次被擋開。在子彈被彈開的同時,開槍的人倒在地上,他的右眼上釘着一把銀色的飛刀。
邊上的人頓時失去了勇氣,能夠格擋子彈的傢伙絕對不是他們能攔住的。
就在這時,遠處有很多人大聲歡呼起來:「護衛隊來了,護衛隊來了!」
歡呼聲來自於南面的街區。拉佩站的位置不好,看不到那邊,此時他也顧不得身上的衣服,踩着下水管便往上爬,翻到了二樓的陽台上。混亂中他發現對面牆頭上的小扒手不見了,那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的。
遠處已經響起了槍聲。
最先趕到的是護衛隊的劍士,他們一手持劍,一手握着短槍。後面是火槍隊,清一色的長槍。先發起攻擊的,反倒是後面的火槍隊,隨着一聲號令,所有的火槍手全都舉槍貓准。這些火槍手訓練有素,前面的人趴在地上,後面的人半跪着,再後面的人站立着,雖然隊伍並不整齊,但是動作卻頗為劃一。
跑在前面的劍士,立刻朝着兩邊散開,他們絕對不敢擋住子彈的去路。同時他們也打算兩面包抄,不讓刺客逃脫。
砰——砰——砰——
一陣硝煙瀰漫,槍聲響成一片,雨點般的子彈朝着刺客飛去。
國王的特使遇刺,事關重大,已經顧不上會不會誤傷。反正大人物身邊都有保鏢,會幫他們擋子彈的,沒什麼身份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此時,那名刺客終於展現出真正的實力,他的身形如同魅影一般閃爍不定,子彈根本就打不着,即便有一、兩發子彈能夠威脅到他,也被他手中的短劍格擋開。這傢伙朝着人群衝過去,手中的短劍舞動如飛,所過之處,敢擋在他前面的人全都立刻倒下。
「殺人如割草,這傢伙太猛了。」對面牆頭上,那名小扒手瞪大了眼睛。
「你如果是被殺者,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拉佩當然不會贊同,不過他心底對那名刺客也充滿了憧憬。
每一個孩子的心裡都有英雄夢,可惜這個年頭英雄越來越少,眼前這名刺客已經是最接近拉佩心目中英雄的人物。
突然,轟的一聲巨響,一顆橘紅色的火球照亮了那條街道。
這一下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拉佩看到火球是在人群中爆炸的,那底下至少有二三十人,其中還有女人和孩子。
拉佩的臉色變了,已經沒興趣繼續看熱鬧。不只是他,底下的人也開始紛紛逃跑,他們可不希望被捲入這樣的戰鬥中。
「不許亂跑。」在街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護衛隊封鎖了,臨近廣場的幾個街區全都被圈了進去。
看到有人試圖穿越警戒線,一名似乎是隊長的傢伙從旁邊的士兵手裡取過火槍,朝天扣動了扳機:「誰敢再朝前一步,別怪我們不客氣。」
大家頓時煞住了腳。
此時身後又傳來一聲爆炸,不過這一次並不是在人群之中,而是在樓頂。大部分人都沒看到發生了什麼?但拉佩看清了,他的位置比較高,所以能看到刺客。那名刺客踩着牆壁上了屋頂,牆壁對於他來說,就仿佛是平地一般。到了房頂上之後,刺客如同鬼魅一般竄來竄去,一會在這裡,一會又跳到對面的房子。
房頂上還有兩個人,都是魔法師。他們手握魔杖,魔杖的頂端閃閃放光,時不時地飛出一顆橘紅色的火球。火球只有拳頭那麼大,不過一炸開,那威力足以將整層頂樓掀飛上天,所以每一次爆炸,總有一幢房子遭殃。
倒霉的仍舊是底下的人,炸飛的磚塊、瓦片四處亂飛,被砸到的人全都頭破血流。不過這還算是幸運的,拉佩親眼看到有一根房梁砸落下來,砸在一輛馬車上,馬車一下子就被砸成無數破木片,車夫和車裡面的人立刻就死了。
拉佩感到心悸,同時也震驚於魔法的威力。
不過更讓拉佩驚詫的還是那名刺客。那傢伙根本不怕,大部分火球都被他閃身避開,有幾次沒避開,這傢伙居然直接一劍,將爆炸的氣浪劈成兩半,兩旁的東西全都被炸得粉碎,只有他和他腳下的地方分毫無損。
天底下居然有這樣的劍術!
傳說中的英雄能夠一劍劈開大山,甚至分開海水,看來並不完全是假的。戰鬥終於結束,以刺客的逃脫告終。城裡就像是剛剛發生了一場戰爭,到處是殘垣斷壁,四周都是嚶嚶哭泣的聲音。一具具屍體被抬出來,停放在廣場上。
哭泣的大多是前來認領屍體的人,被波及的全都是市政各部門的屬下,所以核實身份並不是什麼難事。只有一些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有些麻煩,需要把失蹤人員名單整理出來之後才能確定。
此刻,魯登海姆廣場和周圍的街區都已經被封鎖,每個十字路口都有護衛隊把守着,想要從封鎖圈裡面出去必須有人擔保,一旦發現身份不符就會被抓起來,或許會被視為是刺客的同黨。
拉佩當然用不着擔心,他和他的父親站在一起,分署的同事也都在這裡。他們的頂頭上司,此刻正在名單上簽字,副署長則在一旁點名。
「我需要你幫個忙。」那名小扒手又溜了過來。
小扒手的話音落下,拉佩就感覺到身體一沉,他連忙摸了一下口袋,口袋裡面果然多了很多東西。
「你幫我把這些運出去,過幾天我會來拿。你如果不乾的話,等一會我被抓住,絕對會咬出你來。」小扒手嘿嘿陰笑了一陣。
拉佩這才明白剛才為什麼會下意識地感覺不妙,他忘了,這種人沾不得,一旦被沾上,就會沒完沒了。拉佩可以肯定,這只是開始,以後還會有很多麻煩。但是他沒辦法拒絕,也不敢拒絕。
小扒手離開了,那小子的臉上滿是得意之色。
拉佩臉色發白,目光凶厲地看着那傢伙的背影,他在心底裡面無數次把那傢伙殺死,用刀捅死,澆上油燒死,綁上石塊扔進河裡淹死……可惜,他只敢想想,就算真的讓他做,他也不敢。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白?」拉佩的父親走過來,他看出兒子的異狀,不過他並沒有猜出真相,只以為兒子被剛才的場面嚇壞了。
別說兒子,他自己都嚇壞了,他的上司更是不堪,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簽字就是因為手抖得抬不起來。
「放心,馬上就回家了,外面已經準備好了馬車。」父親安慰道,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用不着走路回家了。
拉佩不再多想,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後悔也來不及了,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說實話,拉佩內心之中對現在的狀況並不是很認同,他不想象父親那樣活着,整天低頭哈腰看人眼色,卻只能讓家人填飽肚子,他渴望有所改變。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拉佩完全沒有記憶。他渾渾噩噩地跟着父親回家,脫了衣服之後就跑回自己的房間,倒頭就呼呼大睡。母親原本還打算讓拉佩去洗臉、洗腳,卻被父親阻止,因為父親自己也感覺到心力交瘁。
不知道過了多久,拉佩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在他耳邊喊話:「醒來,你給我快點醒來,我命令你立刻醒過來。」
他睜開眼,抬頭看了看,然後尖叫了起來。
此刻正是夜深人靜之時,刺耳的尖叫聲遠遠傳了出來。過了片刻,房間裡面響起一片嘈雜的腳步聲。拉佩的父親第一個趕過去,後面跟着母親,然後是穿着睡袍的妹妹。小丫頭睡眼朦朧,手裡還牽着一隻布娃娃。
「怎麼了?」拉佩的父親連忙問道。
「他、他、他……」拉佩指着床頭站着的那個傢伙。
頭戴着假髮,身上穿着華麗的禮服,薄嘴唇、微眯起的眼睛,原本就蒼白的臉現在更是毫無血色。最恐怖的是喉嚨的部位有一個很大的傷口,流出的鮮血染滿了胸前。
拉佩對於這個人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
幾個小時之前,拉佩親眼看到這個人遭遇刺殺,也親眼看到屍體被抬進市政廳大樓,怎麼會出現在他的床頭前?
「別怕,別怕,我知道你嚇壞了。」父親走過來安慰道。
拉佩驚詫地看着父親穿過那位大人物的身體,好像那根本就是一團空氣,他又看了看母親和妹妹,顯然她們也沒有意識到家裡來了不速之客。
拉佩頓時明白,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鬼魂。
「沒事,一切都已經過去,睡一覺就會好的。」父親繼續安慰。
「我感覺好一些了。」拉佩坐了起來,他的臉色仍舊蒼白。
「要不要我陪你一會?」父親問道。
拉佩很希望父親能夠留下,可惜他聽到鬼魂朝着他惡狠狠地說道:「讓你的父親離開,我有很多事要和你談。」
拉佩可以確定,這話只有他能聽到,父親、母親和妹妹都沒有任何反應。
「你去睡吧,你肯定也累了。我坐一會就好,剛才只是做了個噩夢。」拉佩選擇了服從,他連一名小扒手的命令都不敢違抗,更不用說是一個鬼魂,而且這個鬼魂活着的時候還是一名大人物。
「我幫你燒一碗薑茶,喝下去就會好的。」母親在一旁說道。
「蘇珊,回去睡覺。」父親轉身拍了拍女兒的臉頰。
「爸爸,您也可以回去睡覺,我只要坐一會就好。」拉佩揮了揮手,很明顯,這是趕人的意思。
父親感到有些奇怪,不過他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門關上了,拉佩看着眼前的鬼魂輕聲問道:「你為什麼會來我家?殺你的不是我。」
「當然不是你,不過你拿了我的一件東西。」鬼魂指了指拉佩的枕頭。
枕頭底下有個袋子,裡面都是那名小扒手塞過來的贓物,拉佩並不知道裡面有些什麼。
此時,拉佩解開系住口袋的繩子,拎住袋底一倒,六、七隻精美的懷表,十幾枚戒指和同樣數量的項鍊,還有幾十枚金幣一下子倒了出來。
「就是它,這是一枚幸運金幣,帶着它就可以一帆風順……」鬼魂指了指其中一枚金幣。這枚金幣比其他金幣要大一些,正面印着玫瑰花的圖案,反面是一個天平。
鬼魂有些出神,臉上浮現出一陣哀傷的神情,好半天他才繼續說道:「不過,這也是一枚厄運金幣,它會為你帶來一連串的幸運,讓你心想事成。但同時也在積累厄運,等到了一個特定的時候就會爆發,它的歷代主人最後都不得善終。」
拉佩倒抽一口涼氣,不由自主地問道:「也包括你?」
鬼魂點了點頭。
「我會想辦法把這枚金幣還給你的後人。」拉佩連忙說道,如果有必要的話,他甚至可以發誓。
「我沒有孩子,也沒有值得在意的親戚,所以這枚金幣已經屬於你了。不過你得到它的同時,也必須承擔起責任。」鬼魂的臉湊近過來:「你必須幫我報仇。」
拉佩的臉更白了,他想起了那名刺客,想起了那鬼魅般的身影,想起了那連子彈都能擋開的身手。
「我做不到。」拉佩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鬼魂並沒有發怒,而是悠然說道:「你無法拒絕,也不可能拒絕。」
「這枚金幣是別人給我的,你可以去找他,他絕對比我有潛質。」拉佩想起那名小扒手。
「我知道,是那名小扒手,我看到他從我屍體上把東西偷了出來,還包括兩枚戒指和一隻懷表。」鬼魂倒是很悠閒,仿佛說的是別人的遭遇:「可惜,這就是命運,命運選擇了你,而不是他。」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拉佩連忙躺下,裝作睡着的樣子。
門開了,母親端着一個小鍋子走進來,鍋子裡面散發着辛辣的生薑氣味。她看到拉佩睡了,苦笑着搖了搖頭,隨手把鍋子放在床頭柜上,然後輕手輕腳地退出去。
看着拉佩的母親離開,那個鬼魂來到拉佩的床頭前,用略帶羨慕的口氣說道:「我現在總算明白幸運金幣為什麼會找上你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是一個幸運的小子,看得出你的父母都很愛你,你的家庭雖然貧窮,但是充滿了溫暖。」
拉佩隨手搗住了耳朵,他不想聽。
「沒用的,我們是用靈魂直接交談,根本不關耳朵什麼事。」鬼魂的聲音仍舊傳了進來。
鬼魂輕嘆了一聲說道:「擁有這枚金幣,有點像是賭博,你必須要有賭本才行,也就是說你本身就需要有足夠的幸運。那名小扒手擁有不錯的潛質,膽子大,腦子快,動作靈活,可惜他沒賭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