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學生又怎樣 - 第23章
田反
時間一久,就覺得對方變了,其實或許是自己變了,也或許什麼也沒變,只是自己為自己找的藉口,於是淡了,於是真的就如此,各自在各自的世界生活。
楊揚和趙水光說起,總是充滿羨慕:「你就好了,那麼個極品就在身邊。」
趙水光現在想來,覺得人生真是諷刺。
趙水光筆試的結果很快下來了,不出所料地過了,於是她每日和談書墨打電話,卻不禁提心弔膽,總有騙了他什麼的難過。
談書墨是極其敏感的人,對趙水光的事尤是,他問過:「最近有什麼事?」
趙水光做賊心虛,立馬說:「沒有,能有什麼事啊。」
談書墨不再多問,他不是婆媽的人,他只是在等,等她到底要說什麼,兩人在一起將近兩年,很多東西是不言而喻的,但他也沒想到等來的是這麼大的事情。
周五的時候,趙水光接到談書墨回來的電話,他的聲音有點疲憊,說:「才下飛機,等下有個會,在辦公室等我會,送你回去。」
趙水光下午正好有面試,不想他那麼勞累,說:「我正好有事,沒事,可以自己回去,你好好休息。」
還在堅持,他醇厚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想你了……」。混着略微倦意的沙啞,性感無限,就像在耳邊低吟。
趙水光突然就覺得談書墨是踏上了她腳下的這片土地,在同一天天空下,抬頭看到同一個太陽,他是真的回來了,她心撲撲的跳着,「恩」了一聲不再多說什麼。
面試的情況還算良好,共有兩輪,頭一輪是學校對個人的審查,都是用中文,趙水光向來是個禮貌得體的孩子,家庭背景也很單純,這輪沒太大的難處。
第二輪,據說是對方學校的老師,項目負責人,加上外教的面試。趙水光一想到那麼多人就頭疼,可是小沈老師早就和她打了招呼,說不要緊張,都是自己學校的人。
趙水光敲了門,裡面的聲音就靜了,不一會,聽到一聲:「COME
IN」,她提了精神就推門進去了。
進去了後,真的是一排人坐在那,小沈老師坐最邊上,面無表情的,這時候就得是六親不認的樣,外教PETR是老朋友了,衝着趙水光眨了眨眼,趙水光笑了笑,還有不認識的面孔,突然看到中間靠右的熟悉的臉,趙水光發現自己是真的笑不出來了。
那人一身墨色光面純毛兩粒扣西服,裡面是黑色的軟直領襯衫,細白紋的領帶,稱得他的面容微微白皙,桀驁不凡。趙水光聽過他剛才的聲音,知道他定是累着了,才會面色略顯蒼白,但談書墨這樣的人無論再辛苦是絕對不會把自己的疲憊向外界展現一絲一毫,就連剛才都是因為她趙水光聽慣了他的聲音,細聽才發現他聲線里的疲倦。他無論何時都像現在這樣,筆直了背,臉上線條如炭筆勾勒得冷傲逼人,眼神卻充滿韌性。
那人的眼神對上趙水光的,別人看不出,趙水光卻覺得徹骨的寒意跑上身來。
為什麼偏偏那麼糟的情況下讓他知道,她血管里都像要發出冷汗來,真的是大難臨頭了。
趙水光自打看到談書墨腦子就不大轉了,心裡全是千百種想法在輪迴,還好大部分的問題她都有準備,她就是照着背而已。
趙水光在回答PETER的問題,頭都不敢往右邊偏,眼角的餘光卻是全聚在那,她看見那人拿了資料在翻,就連細小的「沙沙」聲她都是聽得明細。
PETER問完,是坐中間的貌似領導級的人問,趙水光根本就沒仔細聽他問到什麼,就抓住了幾個一閃而過的詞,猜了一下,回答起來,心思完全都不在了。她自己知道是糟透了。
答完後,中間的那人點頭,看看左右,示意還有人問問題,趙水光知道這是最後一個問題了,心裡煎熬無比,只想着快點結束算了。
偏偏是那人問了,他一手支着頭,一手修長捏了鋼筆,「嗒嗒」地點着資料,她的心就「呯呯」地跳,他頭也不抬起來,也看她,耳里是她無比熟悉的英式腔:「為什麼要出國?」
語調是考官般的冷淡,只有他們兩人知道這句別有深意。
這樣的聲音前一小時,還低沉的說「想你」。
短短的一小時,她和他的世界早已不同。
對於這個問題,趙水光知道肯定要考,她早有準備,只是由他談書墨問出來自是另一番意思,考官問出來,她還好用什麼自我增值,學習獨立,去冠冕堂皇地糊弄一下,但她知道他問的決定不是那意思,她怎能對着他說「獨立」「增值」這樣的話。
她,說不出口。
她講不出來,他也不看她,周圍的考官開始交頭接耳,她知道如果她做出選擇,將會是永久無法改變的。
終於,她挺直了背,彎腰深深地鞠了一躬,說:「Sorry」扭開門,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走在路上的時候,她和兩個女生擦身而過,一個女生抱怨了句:「如果我這次好好看後面那幾章,肯定不會考這樣!」
趙水光走過去,愣得站住,靠在走廊的扶手上,被陽光刺得閉住了眼,她想,很多人都會說如果,「如果我好好學習,肯定是全班前十」,「如果我認真複習,獎學金肯定小事」,如果我當時那樣做了,現在肯定怎麼怎麼樣。
其實人生沒有那麼多如果,也沒有那麼多肯定,如果只是自己給自己找的藉口,因為害怕自己努力了還沒達成的藉口。有本事你就真的好好學習啊,一定能是全班前十嗎?有本事你就認真複習啊,拿了獎學金給我看啊。所有的如果只是嘴硬罷了,事上沒有如果的事,「如果」都是你永遠無法抓住的機遇。
她趙水光不想說「如果我當初選擇出國,就不會這樣了」,她不想有這樣的如果,這樣的抱怨,令人可憎。
「為什麼要出國?」她有真實地考慮過。
她自己真的對國貿沒興趣,學語言是她的夢想之一。她真的不想選擇一開始就沒有幹勁的事,現在都這樣了,今後的四十多年呢,是不是都要在那行打混,這樣會有作為嗎?
其次,外婆的事對她也有影響,趙水光想到自己的父母親呢,將來老了也是需要人這樣照顧的,如果自己沒有那個實力,如果自己被生活所困,經濟所累,那自己的父母生這樣個孩子出來,是不是太可憐了?
最後的,她難以啟齒去告訴談書墨,現在任何人看他們都是師生戀,其實她知道真的不是那樣的,只是恰恰好他是她的老師,而她是他的學生!
但就正因為這樣,她開不了口,她到現在都是叫他「談老師」,如果不離開,如果不成長,她永遠都是他的孩子,被愛護着長大,可是她要的是平等,而不是這樣的站着帶着敬畏的心去仰望。她想握着他的手站在他身邊。
這樣的話,她該怎麼說得出口!
趙水光站在九月的暖風中,被樹上刮下的毛絮吹得眯了眼睛,眨了眨眼,掉出淚來,他說的那句「想你了」還熱熱地徘徊在耳邊,想到這個,她的心還是膨脹着滿滿的溫情,不由拔腿向辦公樓方向跑去。
真愛離不開憂傷
趙水光蹲在談書墨的辦公室門口,他還沒回來,可能面試還沒結束,說來好笑,原來他口中的有會,她口中的有事竟是同一件事。
她也不敢發短信給他,周五的下班時間,教授幾乎走光了,就她一個人蹲在那裡,抬頭看着風吹過廊外的樹下,翠綠的葉「沙沙」地眨着碧綠的眼睛,飄落的毛絮惹得她不停的揉眼睛。天空碧藍一片,趙水光努力地眨了眨眼,看久了這樣的天空,讓她的頭有點眩暈。
她聽到腳步聲的時候,已經站了起來,再沒人會有那樣的腳步聲了。
談書墨看她大老遠耷拉了腦袋,活脫脫一做錯事的孩子。
她低聲說:「談老師,對不起。」
他不理她,晃着手上的鑰匙開門。
「嗒」的一下門開了,辦公室里陰涼的氣迎面撲來。
他進門,頭也不回,聲音冰冰涼涼地在心上划過:「我棄權了。」
趙水光聽得莫名其妙,問了句「什麼」
看不到他的臉,卻聽到他的聲音,飽含了隱忍:「我沒打分,你放心。」
那樣主觀的情緒,叫他如何做出專業的判斷!
趙水光急了,跟進去,輕喊:「我不知道會那樣,我本來想今天就告訴你的!」
他「啪」地一下,鑰匙丟在紅漆辦公桌上,她的角度只看得到他收縮的臉部線條,抿緊的唇角,夏末的燥氣一觸即發。
「趙水光,你可曾想過我看到資料的心情」,他一下飛機聽到她嬌憨的聲音,滿身的疲憊一掃而空,一心想早點忙完去見她,兩人還有一個美好的周末可以渡過,卻沒想到先看到的是一封留學申請。
他負責協助有關商學院那塊的篩選,其實都是掛名過過場,以他這幾日的奔波完全可以不去的。他雖然個性輕狂,但對於工作學術上的事情卻是一絲不苟,掛了這名就要做點事,於是他去了,但當他看到她的資料時,整個人就坐在諾大的會議室里,心血卻是翻騰的,他恨不得衝出去,質問她,乾脆把她帶走好了。
她怎麼能,怎麼能這樣的瞞着他!他就是那樣千百遍的問着自己。
當趙水光走進來,站在場中央,笑着打招呼的時候,談書墨反倒冷靜下來了。冷冷地看着她回答。最終,他還是問了,其實是知道她是不會回答的,以他對她的了解。
看着趙水光奔出去,談書墨伸出手指點着拼命跳動的太陽穴,輕斂了眼瞼不再說話。
這樣一個男人,第一次如此深切的體會到什麼叫心力交瘁.
她走過去,輕輕地環住他的堅挺的後背,手貼上他起伏的胸膛,低喃:「對不起,我真的想說的!我應該和你商量的!我想自己好好去看看,這世界,我能闖成什麼樣,人生能走到什麼地步!我很想去,想,將來能更好的站在你身邊!」
她的臉貼在他褪去西裝外套的真絲綢衫上,光滑的面料,帶着他的滾燙的體溫,隔着他緊實的背部線條,密密地穿來,熾熱了她的面頰。
他修長有力的手握了她細軟的手背,轉過身來。
他彎下腰,光潔溫潤的額抵上她的,墨黑的眸子亮得要滴出水來,他低啞地說:「待在我身邊,不好嗎?就像現在這樣,留在我身邊不好嗎?」
兩人緊緊地被包圍在彼此的灼熱的呼吸中,他不想去想了,閉上眼去探索她的唇,纏綿的吻上她的唇角,舌尖近似膜拜的去勾勒她的唇線,唇上的每一道痕跡,着迷得就像是對待一件珍寶。
他每親觸一下,都要呢喃一句:「留下」「留下」
趙水光沉溺在這樣的漩渦里,她是領教他的狂傲的,何曾聽過這樣的人如此低聲細語,她閉上眼仿佛就能看見他的脆弱神態,以他的傲氣定是不想讓她知道吧。
趙水光突然在這一刻,感到無限的悲傷,伸出手去,插入他濃密的發中,指尖觸摸到他的髮根,心裡已是麻麻的不舍。
他吻上她潤濕的眼睫,溫熱的氣灑在她的眼上,
「不要走,嗯?」尾音上揚,啞着聲哄她。
她以為自己的喉嚨都要發不出聲來,但還是聽見自己的回答:「對不起」
她差一點點就要答應了,可是現在答應,以後也不可能做到的,想來是要後悔的。對不起,她不能做這樣的承諾。
他這樣說着「不好嗎」,就像曾經在那個夜裡,他也問着「對於未知的未來你都無需害怕,我會牽你一起走下去。我都站你前面幫你先做好,這又有什麼不好的?」
是的,他一直是站在她前面的,現在,是她自己要走出去的。小小的希翼,將來更好的自己可以出現在他身邊。
他不再說話,親親她的眉心,冰涼的唇貼了下,蝴蝶般的帶來一世的蒼涼。他的手輕輕地放下她的手,她握了握想去抓,指甲只觸到自己的掌心。
他慢慢把手插回自己的兜里,退了開,靠在辦公桌邊,又伸出手來,扯扯自己的領帶,露出凸起的喉結,分明的鎖骨。簡單的動作,卻仿佛過了白年。
談書墨側了身去,不再看她。
他說:「趙水光,我也有我的傲氣。」短短的幾秒,仿佛過了百年,他說「我放你走。」
聲音決絕且堅定,是的,他談書墨何必活到這種地步,一路從高中追到這裡,如果她想走,無論他追到哪都是沒用的。作為一個男人,他也有自己想追求的東西,如果他想在國外何必從英國回來,他的根在這裡,既然決定回來就沒想過離開。愛情固然美好,但幾時他談書墨需要卑微到如此。從一開始她不願透露兩人的關係,到現在她的隱瞞,她的堅持。他真的心寒。
他談書墨就算在一輩子只此一人孤獨終老,也不會在愛情上做個乞丐,這是他的骨氣。
那一日,夕陽西下,在充滿回憶的房間裡,陽光散了一室的心碎。
希妙是察覺到趙水光的不對勁的,把這小妮子拉出來,說是喝茶散心,還在奇怪她哪有那麼多閒工夫,聽來,原來出了這麼件大事。
以希妙的個性,趙水光瞞了這麼件大事,肯定是要罵她的狗血噴頭的,但看看她這麼精神恍惚的樣子,她也沒那意思。
她也知道趙水光就是那種很穩的人,要事情十有八九有了把握才說,氣歸氣,當做朋友的不是計較這的時候。
希妙問:「你現在準備怎麼辦?」
趙水光吐了吸管,說:「不知道,我不想出去了!」
希妙說:「不出去好啊,萬惡的資本主義社會,哪像咱這來得舒心!沒事,姐姐還陪你喝喝小茶的!」
趙水光勉強地笑了笑。希妙看着被趙水光耷下的頭頂,嘆了幾口氣。
作為希妙這樣成天跟着一幫子文藝青年坑蒙拐騙的,都覺得談書墨這樣的男人太高杆了。都說男人溫柔是致命的,一個男人柔情似水固然打動人心,但女人往往不是被肯為你低聲下氣的男人感動。
談書墨在最後關頭還能保有男人的尊嚴,這樣的男人才是一種毒,深入骨髓。
面試的成績下來,趙水光以錄取名額的最後一位被收了,緊接着就是為其八個月的培訓,還有雅思考試,梅爾森大學的教授最後會親自來審核,再次挑選。
明明就那麼大的學校,兩個人卻像不再可能遇見一樣,好幾次她看見他在一群教授領導中的挺拔背影,好幾次她在穿過學校後門的小街時看到熟悉的車尾,心突然就麻麻地跳起來。
他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人,她比誰都要清楚。只是,親愛的,當我在努力尋找你的身影,觸摸你的氣息的時候,你是不是也曾回頭看過我呢?
趙水光把交流的事告訴了宿舍的三人,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麼好,許瑩說了句:「小光,你這連地都掃不乾淨的人,出國能怎麼辦啊!那俗話怎麼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大家被這話,逗得噗哧一下笑出來,每次宿舍打掃衛生,趙水光同志掃的地都不合格,要被宿管阿姨扣分,最後許瑩乾脆讓她全年管倒垃圾算了。
趙水光躺在上鋪,腳翹在牆上,窗邊的一塊牆貼滿了她的帥哥們,真實的,有仔仔,她其實喜歡的是沉默的花澤類,吳彥祖,她喜歡的歐海文。卡通的有,一雙冷眉的流川楓。
趙水光突然就覺得這樣的時刻,兩年突然就這樣流逝掉了。
友誼,學業,愛情,突然到了人生的拐角,誰來教她如何取捨。
她把頭磕在床沿的鐵杆上,迷濛地想起,那人不經意抬起的金色袖口,上挑的好看眉眼,她撫摸過的臉部線條,帶笑的眸光,筆直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