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學生又怎樣 - 第4章

田反

  就這樣,希望再一次走出趙水光的生命,劃下很深的痕跡,至少這次好好說了再見,以後的一切就交給時間。趙水光的頭髮長長了,還是微微的卷,蓬蓬地在耳朵後面,相反於時下高中生流行的柔順的直發,但舒服對於趙水光就是流行。希妙還是白天學校晚上酒吧地打混。

  「劉嘉倫,今天周三我要去謄分,不和你一起走了。」趙水光邊發短信給劉嘉倫邊往談書墨的辦公室走。臨近模考了,學校的測驗也多起來,每周三下午老師都去交流學習,各科的課代表都要留下來。

  談書墨的辦公室是獨門獨立,所以每次都是趙水光一人被發配過來。

  天色漸晚,夕陽散在紅漆的辦公桌上,紅紅的光暈在女孩微微蒼白的臉上,微嘟的嘴,毛絨絨的捲髮被陽光漆成金黃色。

  談書墨出去轉了一圈回來,發現辦公桌上睡倒了只小倉鼠。

  談書墨和趙水光的淵源除了那次的「惡作劇之吻」,就只是幾次的錯身而過。

  上課的時候她會開下小差,被點名了又在周圍同學的擠眉弄眼下安全過關。她作業寫得卻很工整,字不是很好看,但卻很認真。見了老師很很恭敬地喊:「老師好。」走過老遠又聽到她唧唧喳喳的聲音。有幾次車子從學校旁的小路駛過,看到她邊吃冰淇淋邊和班上幾個女生打鬧。這樣的一切都是所有17,8歲高中女生平時所作的。

  趙水光微微動了動醒了,抬頭一下子看到一雙黑亮的眼,嚇了一跳,趕緊站進來喊了聲:「談老師好。」

  談書墨覺得有點好笑,被一隻小倉鼠一本正經地喊了下。

  愣是憋住了,挑了挑眉問說:「寫完了嗎?」

  「快了!」趙水光趕緊坐下繼續,暗暗罵自己昨天看魯魯修看過了都,今天居然跑這來睡覺了。

  「趙水光」她一抬頭,看到一張逼近的俊顏。

  和喜歡裝酷的小鬼不一樣,到了談書墨的年紀所有的一切都是渾然天成的,被這樣的男人深深的凝視,這並不是勾引卻造成致命的吸引力。

  趙水光氣都不敢出一下。

  骨節分明的手指捏出一張紙巾,

他說:「口水擦一下!」

  天啊,囧死她算了!

  胡亂接過紙巾,她突然想起記憶中是誰也在她睡醒的時候遞上純白的餐巾紙,那個人現在已遠走它鄉。

  談書墨從書架上抽了本書,在沙發上坐下,他不是沒發現趙水光的忡怔的,他有些好笑這個十七八歲的女生有什麼好那麼化不開的煩惱,現在的煩惱之於以後想來肯定都是好笑的事情了。但談書墨又是隱隱覺得這個女孩是不大一樣的,在人前是愛笑愛鬧的普通女生,在老師前規規矩矩的好學生,她以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但在談書墨這種道行面前也就是地鼠精比如來佛的等級,看看都很好笑,但他會想起在「蘇」喝醉後晶亮的眸子背後無聲的傷感。

  「老師,做好了。」趙水光把卷子分號類堆好,談書墨放下書看了表六點多了說:「家住哪,我送你。」

  談書墨把車開來的時候,看到趙水光在停車場門口的身影,背個大書包,頭上戴着大絨球的紅色毛線帽子,低着頭遠遠地站着,看到談書墨的530Li,站好打開前門坐了進來,對談書墨說:「謝謝,談老師。」

  談書墨想其實趙水光是個極有靈性的孩子,外表看起來大大咧咧其實很是沉穩,本來他是叫她在教學樓下等的,她還是一路說話跟他走到停車場,選擇座位的時候也是禮貌地坐到前排,規規矩矩繫上安全帶。

  其實他不知道,趙水光是個典型的兩面派,在家的時候老趙同志說:「丫頭,來,到前面陪爸爸坐。」趙水光都是賴在後面說:「不要,難過死了,要系安全帶。」

  趙水光其實坐到前排也很是無聊,看看方向盤的藍白標誌,就看到談水墨骨節修長的手指,突起的腕骨,視線往上,嘖,這男人真是好看得沒道理。

  不過說也奇怪,大家都知道才調來的英語老師帥得透頂,每次他們班一上英語課窗口路過的女生概率就會大大上升,花痴之心人人皆有,但大家都是憋在心裡意淫下就好,從來都沒人敢花痴到談書墨面前去。

  趙水光有點坐立不安,一路上能說的就那麼多,她又是個不在兩人情況下習慣冷場的人,只好問:「談老師,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談書墨說:「英國」。

  趙水光再接再厲問:「英國是不是真的有九又四分之三月台!」

  談書墨正在開車,側頭睇了眼小女生好奇的臉說「有」,

只是他沒無聊到去實地考察。

  她問:「那福爾摩斯的家去過嗎?」

  他說:「去過.」

  她問:「那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家呢?」

  他說:「沒有」

  她問:「那馬克吐溫呢?」

  他說:「那在美國」

  趙水光暴汗地閉嘴,談書墨揚起嘴角,這女生並不是那麼聒噪的人,但還是絞盡腦汁地想話說,裝乖巧活躍。

  趙水光心裡都難過死了,摸摸大書包,掏出個小鐵盒,匡匡地搖,談書墨斜了眼看去原來是一盒糖罐,殼子上是兩個卡通的奶牛什麼的。

  趙水光倒了一大堆糖出來,前面正好紅燈,她就伸手問談書墨:「談老師,吃糖嗎?」

  談書墨踩了剎車,低頭,一隻白白淨淨的小手捧着五顏六色的糖珠。

  趙水光加了句:「不甜,都是水果味的。」笑得酒窩一閃一閃。

  談書墨本不喜從別人手上拿東西吃,不衛生,而且他性格如此,今日卻鬼使神差地挑了顆黃色扔進嘴裡,繼續開車,甜膩的檸檬味就蕩漾在舌尖,果然,哪有糖是不甜的,他早就知道。

  一會趙水光的家到了,她抱着大大的書包跳下車,說:「謝謝談老師,談老師再見。」

  談書墨倒車,遠去,一車的水果糖香。

  800米是噩夢

  今天絕對是趙水光的末日,事實上每年都有這麼一天是趙水光讓趙水光從早上開始就眼皮直跳坐立難安的。這個記錄一直保持了6年。

  自從上個禮拜劉嘉倫問了句:「趙水光,你們班什麼時候考800米啊?」

  趙水光就覺得人生美好的日子都瞬間過盡了。

  站在這紅漆塑膠跑道上,秋末的寒風一吹,草皮上石子一飛,趙水光徹底地絕望了

  「男生都跑完了,看看,陳思揚在那踢球哪!」高荀邊脫運動校服外套邊嚷嚷。

  其實不是嚷嚷,只是這個天生的大嗓門說什麼都變成了嚷嚷!

  男生和女生一直都是分開各由男女老師來上體育課的,一般都是趙水光她們3班和4班的女生和起來上課,現在那幫子4班的女生就一起去花痴陳思揚了。

  趙水光沒心思管,一緊張肚子又痛起來。

  趙水光這人最會的就是耍小聰明,臨時抱抱佛腳照樣拿不錯的分,50米之類的短跑不再話下,最傷心的就是一切於毅力有關的事,800米是永遠地痛啊!

  話說初中某次考試,她跑着跑着就不實在扛不住了,偷偷摸摸地退下來,跑去和隔壁班的女生玩拍球去了,結果那記分的老師等啊等說數數怎麼少了個人啊,最後逮着玩得滿臉紅光的趙水光,一頓好罵:「我以為你跑着跑着跌到溝裡面去了!」趙水光楞楞地看着跑道旁邊的下水溝想:不能啊,人家有蓋子蓋着呢!

  現在惡夢重演了,「3班女生準備準備跑了啊!」體育老師方便麵說

  其實方便麵不叫方便麵,方便麵姓什麼也不記得了,她燙了一頭的小卷跟個統一康師傅麵條一樣,所以大家都叫她方便麵。那時候高中女生絕對不待見捲髮,直直的清湯麵條才是王道。

  趙水光認命地脫了外套,擠到跑道裡面。哨聲一想,咬牙就跑。

  一圈下來就脫離了大部隊,心跳得耳朵都疼,大口大口的呼氣吸氣。

  跑了幾步被她們班正在踢球的男生看到,有幾個就喊:「趙水光加油!」

  趙水光扭頭看了眼,拼了命擠出個個笑臉,後來上下節課前,同學甲特地跑過來來問趙水光:「您老跑步就跑步幹嘛那麼面部猙獰啊?」

  趙水光跑到後來了心想反正自己是最後的了,丟人就丟人吧,就乾脆跑跑走走。

  到了最後的拐彎了,使出吃奶的勁衝刺!

  跑到方便麵跟前,一看怎麼還有一個人,不是那談書墨嗎?

  大冷天,上身穿着淺灰色羊絨V領套衫,下身是全棉條紋闊腿褲,雙手叉在口袋裡和方便麵正說得開心。

  趙水光氣喘吁吁地上去說:「老師,跑完了。」

  方便麵還在滿面紅光地和談書墨聊天,趙水光實在沒了力氣,只好到蹲一邊等她

  不到一會,只聽談書墨說:「鄧老師,我去拿考卷,下次再聊。」

  談書墨臨走,還若有似無地側頭,貌似譏笑地看了眼趙水光,趙水光丟人丟大了紅着臉死活當沒看到,心裡把談書墨罵了個遍。

  方便麵過了會回神,看見蹲那的女生,說:「那同學,對,是你,你跑多少,怎麼不說啊!」

  趙水光很是委屈,乖乖站起來說:「老師,我說了,但你在忙,可能沒聽見。」

  方便麵尷尬了下,說:「聽到了,4分20,過了。」

  趙水光樂得個要死,心想你表都不掐就算我過啦,你也太好了吧,還有這談書墨還真是個好人啊,算了,算了,就不罵你了。

  挪到高荀旁邊又一屁股坐下,米妮直拉她們兩坨爛泥說:「不能坐,屁股會大的!」

  她們也不理就賴那,高荀問趙水光:「怪怪,我們跑了一半時,談書墨怎麼來了,你看看把四班的那些女生和咱們方便麵激動的。」

  趙水光也八卦說:「不知道啊,他說去拿試卷的。」

  高荀說:「啊,難怪,唉,不對啊,那試卷在德光樓,跟操場不是一個方向啊!」

  卻不知此時談書墨正走在教學樓樓梯上,回頭看了眼落地窗外,操場上蹲着的短髮臉紅撲撲的女孩,想:那孩子,應該過了吧。繼續往會議室走去。

  批鬥大會

  我並無過人的特長,只是忠誠老實,不自欺欺人,想做一個「以身作則」來教育人的平常人

  --------吳玉章

  臨近模考,學校出了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高三七班有個女生懷孕了,自然是勒令退學,這消息傳到省教委那去了,勒令全校檢討。

  那女生趙水光是認得的,她們是同一個初中畢業的,那個女生叫陳冉,初中的時候已是個風雲女子,趙水光一直記不得她的樣子,不是陳冉長得不漂亮,而是實在搞不懂她長什麼樣子,那個女生從初一起就是每天都化了妝來上學的,雖然化了妝也是個美人可在那濃妝艷抹下到底是什麼樣的臉蛋大家都不知道,老師說了好多次她也不聽依然故我,同學在背後指指點點,人人都知道師大附中有這號人,她不管。直到畢業那天,她卻做了件足以讓全校人下巴都掉下來的事情,她那天什麼妝都沒化左右扎了兩根辮子就來了學校,上了高中的主樓直接向某高三男生表白,真相揭開,原來陳冉清純的樣子是勝過化妝時的幾十倍的,終究是個美女。

  趙水光再見陳冉她還是眼影粉底全部塗好,點了下頭就過去了,趙水光感嘆自己當年因為希望也算紅得徹底。名人見名人兩眼淚汪汪。

  趙水光後來也聽過陳冉的種種傳聞,什麼和校外的人在一起,墮了胎之類的,趙水光雖是個八卦之人,但對於這些謠言卻是一句話都沒說的。希妙也是知道陳冉的光榮事跡的,人希妙說:「這女人我喜歡!」

  下午的時候,全體高三師生留下加開年紀會議,禮堂里校長痛心疾首說:「現在的孩子,書不好好念,你們每天都在想什麼啊,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不把自己的人生當回事……」

  趙水光在下邊聽得有些麻木,高荀抵抵她,往談書墨那呶呶嘴,這男人真是穿什麼都好看,一身紫藤色羊毛亞麻細方格開衫和海軍藍長褲,身材修長。一排老師都站那哪就卻一眼望過去就是他。

  「看看,咱談老師玩個手機都有氣質。」高荀悄悄對趙水光說。

  趙水光很是無語,不過這談書墨也太牛了吧,校長在台上口沫橫飛,他在就靠着牆漫不經心的樣子。

  校長終於發表完他偉大的演說,看了眼台下鴉雀無聲的陣營,非常滿意他的演講能夠循循善誘這些無知的孩子們,接着批鬥大會開始,班主任上台陳詞,各科老師上台講話,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下面就是談書墨上台,他往台上一站,眉眼俊挺,貴氣天成

  談書墨調節了話筒的高度,雙手一插兜里,開始說話:「大家覺得隨着年紀增長而消失的是什麼?」

  全年級的人嗡的一下摸不找頭腦,連校長也捧着大茶杯愣在哪裡,

  談書墨也不需要人回答接着說:「人一旦上了年紀就會懂得羞恥,變得膽小,學會了裝作沒看到,裝作沒聽到,雖然這叫做大人,但等你覺察時,成長已經停止了。年紀增長首先會消失的是勇氣。」

  如同在每一堂英文課上他優美的朗讀名句的聲音,他說:「你們不懂事,因為經驗不足,所以不懂得害怕,會有那種連自己的身邊的人事都看不到,被不愛和空虛所糾纏的時候。珍惜的時光一分一秒的過去,因為過於焦慮,甚至有些人迷失了現在的自己,不過,也用不着因為不成熟就輕視這樣的自己,用不着害怕會丟臉。」

清晰的聲音在大禮堂里迴響。

  空曠的演講台上,他傲氣逼人,快30歲的男人抬頭卻眼神清澈動人:「照自己所想的的放手去做,等到察覺到錯誤再重新來過,不會有事的,你們的腦筋足以承受這些柔軟,你們年輕而且極為聰明,你們該去愛那些不成熟,把這不成熟當作自己最大的武器,挺起胸膛來。」談書墨站正了身子說完,下台。

  「哐當」一聲校長的水杯打翻了,趙水光看見陳思揚鼓起掌來,大家都霹靂啪啦地鼓起掌來,她心裡漲漲的,也鼓起掌來,高荀拍地巴掌都紅了,扭頭對趙水光說:「這談書墨太牛了,太牛了,我比愛小古還愛他!」